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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5章 推心置腹

    碗客是南山根指甲沟口村的人。

    姓庞,官名克恭,乳名圪塔娃,因为行三,绰号冷三冒,人们通常称呼他为碗客。

    疙瘩娃十六七岁时,赶着毛驴到耀州去驮碗,回来后,再赶毛驴驮碗在白鹿原上各个村子里叫卖,后来,他的四个兄弟也纷纷加入了进去,多年下来,白鹿原上家家的案板上,差不多都摞着他从耀州驮回来的黄釉粗瓷大碗。

    卖碗发了财,疙瘩娃鸟枪换炮。

    不但毛驴换成了马车,还渐渐的成了南原和南山根一带的恶霸,弟兄几个人称五虎,长期为恶一方,劣迹斑斑。

    尤其让人愤恨的是蹂躏女人。

    在南原一带,凡是新娶的媳妇,头一夜必须请他去开荤,初夜权!踏马简直跟元蒙时期的那些贵人们差不多了。

    穷山恶水,愚昧生罪。

    这样的碗客,做为早就被农会锁定的目标之一,鹿兆鹏当然毫无疑义。

    但他还是问:“为啥不是老和尚?”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走的快了会扯着蛋,老和尚有地,若他答应卖地与政府,暂时便宜他一回。”

    兆鹏说的老和尚是另一种典型。

    他把三官庙的几十亩土地租给附近村庄的农民,靠收租粮过着神仙日子。

    这原本也没什么。

    反正大家都这么干,是社会常态。

    但老和尚人老心不老,饱暖思那啥,简直是个老骚棒。

    他私订下个规矩:夏秋两季交租要男人来,而秋末议租之事,却必须女人办。于是,那些前去交办租地手续的女人无一例外的都付出了相同的代价,无论美丑。

    简言之,无论年轻年老,俏的丑的,老家伙来者不拒,一律过手。

    胃口真踏马好。

    在时杰看来,虽然同样民愤很大,但性质稍有不同,可以暂时区分对待。

    他已经没有初听到时那么气愤了。

    因为不了解则已,一了解,这些所谓“烂事”简直就太多了,多到你麻木。

    只是没碗客、老和尚那么典型罢了。

    多是鹿子霖那种。

    一方为私欲,一方为生存,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算是一种交易,或许存在欺骗,欺压还真算不上。

    面对生存问题,贞洁并不算啥。

    前提是别放在明面上说。

    “就这么放过他?”

    鹿兆鹏这会咋看黑娃咋不顺眼。

    “不是说恶人自有天收嘛。”

    “原来你要行阴谋。”

    “唉!我这还不是为了你的意难平嘛,是为了你!别不知好歹。再说这也不是阴谋,应该算是阳谋。一个怀揣金银的老和尚,别人觊觎他也是合理的嘛,更何况他还造了那么多的孽……”

    “你这……唉!”

    时杰搂住鹿兆鹏的肩膀,兄弟俩勾肩搭背,边说边走向白鹿镇。

    关悦也进了白鹿小学做教师,鹿兆鹏就在小学里面安了家,算是夫妻店。

    “有件事,我觉得很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农会是个新生事物,虽然前途远大,但现在还很弱小,就像一个初生婴儿,很脆弱,想有未来必须得先长大。

    所以,你心里要有个大局。

    什么是大局?农会生存就是大局。

    兆鹏,关中政府是建立在地主阶级基础之上的,农会把地主都杀了,谁还会支持农会?怕是立刻就得解散。

    到那时,你自身都难保。

    所以,农会必须体现关中政府的意志,给‘开明’、‘懂事儿’的地主以活路。

    但农会生就有立场,他的立场就是站在民众一边,这是农会存在的基础。

    屁股不能坐歪。

    坐歪了就是地主会了,挂羊头,卖狗肉,失去了农会存在的意义。

    那么矛盾就来了。

    既要坚持立场,尽量维护农户的利益,又要充分考虑地主的需求……

    既要又要,这就是矛盾。

    那么,怎么解决这个矛盾呢?

    我认为:站在农户的立场上,有理、有节的行使关中政府赋予农会的权力,促使顽固不化的地主卖地,实现即止,不要扩大。

    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

    时杰的推心置腹,让鹿兆鹏开始正视自己的问题,认真思考他刚才的话。

    “这样能长久?”

    “做到这样,其实已经挺难的了。

    还是那句话:

    时不到,不可强生;事不至,不可强成。分步走嘛,总有那么一天的。

    其实,现在都不是最好时机。”

    “为啥?”

    “啥叫地主?有地才叫地主。

    几千年了,土地至上的观念已经渗入到了骨子里,关中政府现在其实就是在消灭地主,解放农户,实现地租经济到商业经济、工业经济的转型。能没有反抗?所以,才有了农会。

    之所以有成功可能,其根源就在于分化了地主,获取了其中一部分有转型意愿的地主支持,比如棉业联合会。”

    鹿兆鹏自嘲:“合着农会就是工具。”

    时杰一针见血:

    “能做工具的前提是有价值。”

    “听着似乎也不错,可你为啥又说分步走呢?难道以后还会有机会?”

    “地主转型后成了啥?资本家。其实,现在南方大约已经实现了。那里的土地握在宗族手里,是族产了,不属于某个人,这是经济重心转向工业的必然结果。这么说吧,孙先生的革命其实就是他们支持的,所以,必将成功。

    咱们这里呢?关中政府追求的也是那个结果,不同的是,土地换手到了政府手里,更彻底些;南方是上百年慢慢转化的结果,这里需要在几年内完成。

    关中政府要求必须以村为单位赎买,你以为是为了啥?那是在尽力保留宗族势力。

    之所以说以后还有机会,是因为资本家也不是啥好东西,早晚得再来一刀。所以,你现在莫急,有机会的。”

    说到这里,时杰突然想起了什么,顺嘴提了一句:“你得跟你身后的人提一提,那些人是靠不住的,不要妄想能长期合作,合作是暂时,斗争是常态,因为两家的根本利益冲突,矛盾早晚爆发,最终还是要靠枪杆子说话。

    对了,这个建议就做为咱们的第二个约定吧。我赌说了也没用,你且拭目以待吧。”

    鹿兆鹏眼睛一缩。

    时杰发现了,捶了他一拳道:“别瞎想,咱们是一边的。但也别指望我加入你们,目的虽一致,手段却不同。”

    鹿兆鹏放松了下来,不再延续原来话题,把话又拉回来:“你说要先拿碗客开刀,是因为他有取死之道是吧?”

    “对!初夜权,踏马!”

    “那么,老和尚呢?”

    “他是利诱,算是规则之内。只是不能明说罢了,说出来就政治不正确了。所以,找他毛病没问题,但他只要服了软,你就得给他留一条活路。这是做给其它地主看的。”

    时杰觉得既然把问题说开了,索性就说透,于是就接着继续说了起来。

    “所以,综上所述,农会行事必须要光明正大,既不能被那所谓‘民愤’绑架,更不能因为那所谓‘民愤’就乱来,既然有那么愤怒,他们以前干嘛去了?

    那么咋个“光明”法呢?依法办事,执法必严。这个‘严’,即是对别人,也是对农会自己。尤其是对农会自己。

    农会若想长存,律己是前提。

    这样对大家都好。

    那么,咋“律己”呢?

    我觉得吧,律己就是有理有节。

    就是居中。

    古时候有个官,他断案时,谁穷他就偏向谁,穷和占理有直接关系吗?显然没有。他有预设立场,就不居中了。

    不居中就失了公正。

    所以,农会要公正,你这个负责人就不能有预设立场,要不就是拉偏架,跟那个官一样了,急于求成,好心办坏事,会毁了农会。

    ‘诉苦’是发动群众的基础,是农会工作的法宝,但诉苦不是目的,目的是促进地主卖地,而且接受债券付款。

    这是目前农户们最大的利益。

    因为关中政府赎买土地是以‘村’为单位的,只有村里所有人同时都卖,政府才会出手。有一家不卖,政府就不会买,‘分田’也就无疾而终了。所以,农会要团结大多数农户,解决卖地过程中的顽固分子。无论地主还是农户。

    这才是农会当前的核心任务。”

    兆鹏问:“嘉轩叔呢?也要斗倒?”

    时杰握拳,坚定的回道:“只要顽固不化,就要斗倒。你大也一样。”

    他如今羽翼已丰,可以露点峥嵘。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时杰差不多可以断定,白嘉轩会出手。

    因为他还有个姐夫朱先生。

    明显对农户有利的事,朱先生忧国忧民,一定会支持,白嘉轩很听他的。

    没几天,白鹿原上成立农会,政府出钱赎买土地然后分田的事,就开始在原上传得纷纷扬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