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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指鹿为马

    拂晓之时,公子彭生回到了临淄的北门。

    诸儿远远望见彭生骄傲的模样,知是寻得了公子婴,大喜,驱车前来道贺。

    下一刻,眼神就呆住了。

    彭生喜气洋洋地把一包东西往地上掷。

    啊?

    “贤侄,此贼已被我射杀,人头在此。”

    诸儿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彭生接着从车舆中捡出三只死鸽子。

    鸽子的脚杆上都绑着信筒。

    “贤侄且看,贼子为我追及,还欲放飞信鸽,殊不知暗夜之时鸠鸽不飞。”

    “我一时心急,未料到这一层,只恐飞书归郑,于是一箭将其射死。岂知那鸽鸟离手,只是扑腾一番,便止息于灌木之中矣。”

    “于是我引弓而射,止三矢,皆中焉。”

    彭生大大咧咧地挺着胸,一脸笑容。

    诸儿僵硬地将地上的包裹拾起。

    血淋淋的布包,里面是什么东西自不用说。

    坏了。

    彭生叔父啊,闯祸了!

    诸儿眉头紧锁着,捧着布包,咽了一口唾沫。

    彭生见情况似乎不对劲,笑容凝固。

    身后的选锋车士们面面相觑。

    诸儿的双手颤抖着,艰难地打开布包观看。

    公子婴两眼无神地睁着,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

    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腾了上来。

    诸儿一动不动地呆着。

    怎么办?

    要与郑国人不死不休吗?

    齐国只是想要郑国的霸权,却并不想与郑人拼个两败俱伤。

    这...

    诸儿的眼神渐渐犀利起来。

    公子彭生不知为何,只感觉后颈处冰凉凉的。

    汗毛都一根根竖立了起来。

    一摸,什么也没有。

    怪哉...

    “子张?”

    诸儿两眼大睁,脸色比包裹里那位还要难看。

    “子张!!”委屈地恸哭,伤心到不能自已,一膝盖跪在了车舆里。

    公子彭生一脸疑惑。

    不是公子婴么?不是字子仪么?

    这子张又是何人?

    “非人哉!子张!何以如此,何以如此!”诸儿嚎哭起来,情真意切,众人皆为之动容。

    有人掩面垂泣,有人涕泗横流。

    为了这个子虚乌有的“子张”哀悼。

    “子既为宋人,我固知之也。然子之不智也,甚矣!彼公子婴,与子非亲非故,何以代之而死哉?”

    诸儿接着哭丧,捶胸顿足。

    然后抛出了两个设定。

    宋国人,替死鬼。

    接下来,就请诸位自己脑补吧。

    仆费是见过公子婴的。见诸儿情状,大概知晓了缘故,于是就着话端补充起来。

    先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哀声道:

    “此乃太子之宋仆也——”

    先前太子前往宋国游历,机缘巧合,从宋卿南宫氏那里获赠了一座大宅,以为在商丘的汤沐之处。

    这个子张,名射,就是那座宅邸的仆人之一。

    因为太子喜爱此人,所以将其带回临淄,恰好公子婴被软禁在府上,子张就暂时作为侍奉公子婴的仆从。

    没想到子张居然被公子婴不知用什么办法收买了,不仅帮他逃了出去,还在危急时刻与他互换了行装,引开追兵,让公子婴成功逃亡,自己却被彭生当场射杀。

    “太子如此厚待于汝,汝何不忠哉!”

    仆费指着公子婴的头,痛骂道。

    “公子婴许汝什么好处,值得如此?”

    “人而不忠其君,不知其可也。”

    一通指鹿为马下来,众人差不多都被唬住了。

    诸儿转为哽咽,悲伤地将公子婴的脑袋抱在怀里。

    演技这种东西,若没有点真情实感,是做不出来的。

    诸儿原本还想着到时郑伯寤生被加了谥号之后,让公子婴出来与其他郑国太子公子们争上一争,最好是把郑国一分为二甚至一分为四,彼此互相敌视,那在郑国问题上,不光是齐国人,王室、宋国等等,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可惜啊,太可惜了。

    诸儿沉静下来,两眼冒着凶光,命令道:“复往寻哉!公子婴必在附近。”

    “一旦寻得,将其绑来见我!”

    “唯!”甲士们齐声道。

    众人匆匆忙忙要出城重新执行任务,诸儿挥手叫住了公子彭生。

    “叔父...”贴着彭生的耳朵,悄悄地解释道,“此人确乃郑公子婴。只是不可对外声张,必以子张之名厚葬之。不然,与郑人讲和结盟之时,我方理亏之甚矣!”

    “叔父此去,只需命人寻找至日中,便可声称公子婴已然逃亡,不知所踪,率众人回城便是。”

    公子彭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诸儿无奈地笑了笑,让公子彭生出城去了。

    在城内搜寻的徒卒们的任务也就到此为止,各回各家。

    诸儿从插着羽箭的鸽子身上拆下信来。

    人都死了,信没寄出,还有什么可看的呢...

    还是看看吧。

    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公子婴居然就根据王室的使者来齐一事,推测出了齐军出师的日期,与齐军实际的计划相比,居然只差了一天而已。

    诸儿先前还打算拿信鸽来回通信的时间做文章,打郑国人一个时间差。这回手头有了公子婴的笔迹,那就不需要那么多弯弯绕了。

    这事,好办。

    诸儿着急着驱车返回宫中,天已经亮彻了。

    三两步登堂升殿,正好要见的人就在那里。

    孟姜妹妹。

    “贤妹,速来帮我。”

    诸儿将手头的东西一口气撂在案几上。

    光想着事情,忘了公子婴的布包也提在手里,一并摆了上去。

    孟姜一惊。

    就好像是炸了毛的山雀。

    孟姜战战兢兢地将双手放在布包的束口处,问道:“兄长...此何物也?要我助兄长何事?”

    诸儿这才意识到不对,慌忙将那个布包又提起来,藏到身后。

    指一指桌面上的那封信,道:“请仿此字迹,为书三封——”

    这回轮到诸儿研墨了。

    一模一样的措辞,几乎看不出差别的字迹,只有两处不同。

    天子的使者抵达临淄的时间,推后了五日。

    推算齐军出师的时间,更推迟了六日。

    六日,按照一般的行程,就是一百八十里。

    而选锋旅的精锐们,则能长驱五百里。

    诸儿看着孟姜一笔一划地抄写,想着:“这一百八十里,或许就是决胜的关键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