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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

    我在床上躺着,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可能是因为白天发生的事情刺激到了我的神经,不自觉得让我想到两年前的那个事件。女人当时狰狞的死状一直在我脑海里面回旋,可能因为太紧张,我躺在床上无意识地全身用力,一会儿不自觉地抖了起来,不一会儿又突然力竭,眼前的黑暗当中仿佛浮现出了小女孩沾满泪水的脸庞。我起身打开灯,黑暗让我胡思乱想,回到床上我望着天花板,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白天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现在良叔还躺在医院里面,但是顾海妈妈却突然失踪了,难道没有人想到报警吗?还是说大家都知道了些什么,觉得她的离开是有迹可循的。我的抽屉里面现在有两张皱皱巴巴的纸,一张是我无意当中从顾海家里面带出来的,今天回到房间之后,我把我原先收到的那封信拿了出来。两张纸来比对了一看,发现纸张的大小,材质都一模一样,所以顾海同时向我和良叔寄信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不是我”又是什么意思?我也对良叔这个人产生了兴趣,我觉得他根本就不是那个我了解的良叔,他为什么要对我撒谎,为什么这一年当中大家口中的他变化这么大?还有王芳这个女人,她趴在窗前那个狰狞的表情我至今回想起来还是毛骨悚然。那么多猪鱼的头到底是谁干的?那个先王芳一步进来的女人到底是不是顾海的妈妈?现在她到底在什么地方?太多的疑问我都理不出个头绪,就这样看着眼前的灯,慢慢地睡着了。

    还是站在岸边的石头上面,我看到了顾海,他在那片海里对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快点下来,原先海里的的猪鱼都消失了。他看上去游得很开心,我也跟着笑了起来,刚准备走上前去,一个女孩从海里冒出了头,我想她就是顾海得女友,穿着淡黄色的上衣,一头秀发披到腰间,五官秀丽,像是电视里面的明星一样。他就站在顾海的面前,顾海低着头像是在和她说这些什么,风还是放肆地吹着,距离太远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我想靠近,但是我的脚像是灌了铅,一步也迈不开。我只能在岸边不停的叫喊着顾海的名字,问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我不停地问着他们,到最后甚至带着哀求的语气,在岸边嘶嘶力竭地吼了起来,但是他们还是自顾自地说着什么,好像压根就听不见我。

    我微微地睁开眼睛,感觉眼皮很重,有什么东西糊住了我的眼睛。我想抬手揉一揉,但是感觉肩膀附近使不出力,整个人都很疲惫。今天一定是个晴天,虽然现在阳光还没有洒进来,但是房间里面和昨天比亮了许多。一改往日的潮湿,今天的空气也让人觉得很舒服,

    楼下传来了许多人说话的声音,有男有女。我想今天一大早生意竟然这么好。正打算翻个身再睡一会儿,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张叔。这个男人嗓门不大,但是声音却很尖锐,他的话穿透了窗户塞进了我的耳朵里。我急忙起身,想着莫不是昨天在良叔家的事情被发现了,现在找上了门,那他们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我趴到了窗口往楼下望去,母亲在柜台后面,父亲、张叔和王芳三个人站在她的对面,还有另外一个体型高大的男人背靠着货架站着。我想打开窗听听看他们说些什么,但是又怕被注意到,所以还是披了一件衣服就准备下楼。

    一开门,我感觉外面没有前两天那么冷,蝉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声音不如前段时间那般洪亮,夏天应该是要彻底过去了。我轻轻地打开铁门以免发出动静,母亲从柜台后已经远远地看到了我,但是她没有作声,继续和他们说着些什么,我发现除了那个背对着我的男人,其他人的表情都很严肃。母亲不说话的时候抿着嘴眼神当中流露出一丝忧愁。我走到楼下客厅的位置,在桌子前坐了下来,在这里可以清楚地听到他们对话。我一坐下就先从桌子旁拿起了碘酒和纱布,想要给左手的伤口再处理一下。昨天晚些时候,我给自己换了纱布,包扎了半天,也做不到像朱护士那样的贴合,最后像是在手上挂了一个白色的球,连手指都并不拢。而且睡了一晚上,纱布也有些散开了,只能安慰自己趁着这个机会可以勤换换了。

    “一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啊”这是父亲的声音。

    “那人找不到,我们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医院里面吧。”张叔说。

    母亲接着问;“你们确定他老婆没回来吗?”

    “刚刚你们都问了几遍了,我再说一次,真的没有,我一直关注着,来之前又敲了半天门,就是没有人嘛。”张叔叹了一口气。

    “你们说她老婆会不会逃了?”这是个女人的声音,应该是王芳。语气当中感觉好像昨天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还是原来的她。

    “为什么要逃?逃什么啊?有人追杀她啊?”父亲说。

    “哎呀,你们想想她医药费还给我们了吗?说不定外面还……。”王芳接着说道。我现在听她说话,还是会想到那个质朴的农村妇女形象,但是偶然一刹那就会滑向昨天她在窗外那副青面獠牙的样子,不知道其他人见没见过她那个样子。

    “你别说话了,现在问题是钱吗?是他这个情况到底怎么办?”张叔打断了王芳说话。

    “芳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顾玉良还在,她走了也没用啊。”母亲说。

    “好了好了,你也少说两句。”父亲接着说。

    “那本来就是,你看出了这事情,我们倒是瞎好心,他自己家的人呢,一点都不急”,母亲语气当中有些激动。

    “好了好了,都让你别说了,都已经这样了。”父亲语气当中也充满了无奈。

    眼看着他们要吵起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出现了“好了,嫂子,你消消气。玉良哥这事情我昨天也听张哥说了,我们村委很重视这个事情,你们对他的帮助我们都看在眼里,我先代他们家谢谢各位。”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年纪应该四十几岁。但是他说的话官腔十足听多了让人有点厌烦。

    你们看这样行不行,男人接着说道:“玉良哥那里我就让村里的同志去照顾,然后他老婆那里呢,就去问问看警察同志。”

    “那他儿子那边呢”王芳接着问道。

    “现在咱们也不知道他单位具体叫什么,这个电话都没一个的,还是只能找警察啊”,可以听到男人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不过我看玉良哥恢复得挺快,应该很快就能醒,到时候问问他就可以找到顾海和玉良嫂了。”

    “那按你说的,我们可就不管了啊”王芳接着说。

    “对,但是这段时间你们一旦有他老婆的消息得赶紧来找我汇报啊。”

    “他男人都不知道她去哪里,我们能知道吗?”王芳语气中略带着戏谑说着。

    “好了好了”张叔接着说,“建军啊,谢谢你啊,还好有你在啊。”

    从男人的语气当中感受到了他的满足,“不客气,我们的存在就是给你们排忧解难的嘛,这两天你们也幸苦,赶紧休息休息,我村里还有事情,就先回去了。”

    “好好好,慢走”其他人都应声说道。

    男人慢慢远去的脚步声在门帘掀开又落下后逐渐消失。

    “你们说她老婆在外面欠人钱是真的吗?”父亲先张口问道。

    “这还能有假,讨债的都找到家里来了,不然你觉得顾玉良前段时间装铁门做什么。”张叔压低声音说道。

    王芳接着说:“顾玉良和他老婆为了这件事情吵了多少次了,半夜回来就开始吵,你们是没有听见。”

    “我不是和你说一年多我都没见过她了吗,只要回来就是半夜,那个门关的时候梆梆响。”张叔的语气当中充满了怨气。

    “就是可怜了顾海这个孩子,到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母亲说道。

    大家一阵沉默,没有人接着说话了。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要先回去了,老庄,明天我和你再去看看玉良吧,不管怎么样都多少年朋友了。”张叔说道。

    “行,上午我要上货,明天下午我去接你。”父亲说到。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伴随着离开的脚步声,张叔和王芳应该已经走了。我把纱布用胶条贴住了,看上去像是在指尖包了一个粽子。父亲从旁边走了过来,看到我,有些惊讶,说道:“醒了啊,手好点没?”我点点头,接着问道:“刚刚是谁啊?”

    “你张叔和他老婆呀。”

    “不是这个,是先走的那个男的。”

    “哦,你说那个人呀,是我们村里的书记,你好像是没见过,前两年来的,顾海妈妈还没找到,我就把他叫过来了。我们也有事情,总不能天天去当护工吧。”父亲接着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而且他们家里的事情一直挺怪的。”父亲这次没有坐到躺椅上面,而是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我刚想接着说些什么。就听到“他醒了,你去给他弄点吃的,”远处柜台传来了母亲的声音。父亲刚坐下没多久,就又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走上了楼。我跟了上去,和他一起走进了厨房。

    “爸,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我站在厨房的门口问道。

    煤气灶上面放着一个铁锅,这是我们家专门用来烧粥的锅子,接着父亲又从冰箱里面拿出一些咸菜递给我,然后打开了煤气的开关。“就是他们家的事情说起来有点……邪门。你玉良叔脚不是瘸的嘛,所以村里人有点看不起他,但是她老婆当年就是死心塌地嫁给了她,但是……”对家里人,父亲说话还是很直白的。他摇了摇头,双手撑在水池前,思考着什么,接着说道:“当年我就觉得奇怪,现在更加看不懂了。”

    我被他说的满头问号,赶紧问道:“这个哪里奇怪了?”

    父亲皱着眉头,嘟着嘴,说道:“当年,你良叔的脚还好的时候,据说在厂子里面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但是结果天不随人愿啊,他工作当中发生了事故,脚坏了,女孩子倒是不嫌弃他,但是女孩子家里人不同意啊,就把他们拆散了,顾玉良也被买断工龄回家休息了。之后他妈妈给他相亲相了好久,但是人家都嫌弃他是个瘸子。你想嘛,他在我们这辈里面年纪最大,结婚最晚。最后不知道怎么就找到了顾海妈妈,不过那个时候他妈妈肚子里面已经有顾海了。但是顾玉良年纪也大了,身体又有点残疾,人家死心塌地想跟着他,他也没资格嫌弃人家。”

    我听到父亲说的,犹如晴天霹雳,我第一次听到原来顾海不是良叔的亲生儿子。那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听谁说到过这些事,不知道顾海自己知道吗?一下子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憋了半天,说了句:“真的假的?”

    父亲低头看了眼煤气灶就靠在背后的墙上看着我说:“你没听村里其他人说过吗?也是,顾海妈妈刚来的时候,出了一件事情。”父亲顿了顿,接着说:“那个刘嫲嫲,你叫刘奶奶的,她到处和人讲这个儿媳妇还没过门就大肚子了,结果顾海爷爷知道了拿着刀就上她家了,对着刘嫲嫲直接砍过去,刘嫲嫲吓死了,要不是顾海奶奶拦着,刘嫲嫲就没了。之后村里就没人敢再说这件事情了,你们小一辈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那顾海自己知道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知道才好。”父亲面朝前方,抬起头,思考着什么。

    我不知道如果顾海知道了这件事情会怎么想?还是说他早就知道了,他的乐观只是用来隐藏他的悲伤的?他现在不回来是因为知道这个躺在病床上面的人只是他的继父吗?

    “所以照理来说,他们夫妻俩相依为命到今天,不说相濡以沫,但到这种时候,彼此有个照应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照理说顾玉良这些年心里过不去倒有可能,但是他老婆真的……”父亲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大家说到顾海的时候好几次都欲言又止了。“爸,顾海家那一片以前真的是乱葬岗吗?”

    他回过头看着我,说道:“真的。”

    “那为什么要在上面造房子,良叔他们不会觉得不吉利吗?”我问道。

    “你不是从来不信这种事情吗?”父亲带着一点调侃的语气跟我说。“下面早就都挖干净了,不过我每次去那里也觉得瘆得慌,这两天老去,我整个人都腰酸背痛的。不知道是不是……”他把手放在腰上面抻了抻腰。我知道这是他这两天过于奔波造成的,但是那里的气氛确实让人很不舒服。“那张叔家和良叔家的关系怎么样?”我接着问道。父亲弯下腰,看了眼煤气灶,打开锅盖,里面冒出一股热气。他从旁边的筷子笼里面抽出一双筷子,搅拌了一下,就关上了火。

    他双手悬停在身前,手里拿着筷子,看向了我,说:“现在看上去可以,以前……不太好。”后面三个字是从他嘴里憋出来的。

    “可是这次张叔帮了不少忙,不是吗?”

    父亲低着头,像是在沉思着什么。好一会儿,他开口说道:“先把早饭吃了。”说完就放下手里的东西,从冰箱旁的碗柜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瓷碗。“原来……你知道为什么顾玉良家造在马路当中吗?”我一想,确实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那条小路绕着他家不自然地拐了几个弯,因为自我记事开始他家房子就一直在那个位置,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他们两家造房子的时候有冲突吗?”我问父亲。

    他拿起一个大勺子,从锅子里面勺了几大勺粥进去,说道:“张军和顾玉良挺好的,或者说张军觉得对不起顾玉良。你还在你妈肚子里那时候,顾玉良他们夫妻两个人还住在以前他爸妈的老房子里,就是现在他家那条路前面的平房,他们不是结婚了吗?顾玉良就想着搬出去住,就找村里批了一块地。”父亲把粥递给我,自己手里拿着那双筷子,我们就离开了厨房。我走在前面,他紧跟着我,说:“然后这块地,就是张军他们家门口那块很大的空地,你见过的吧。”我点点头想起昨天我偷偷从良叔家溜出去的时候就是从他们家后面这块空地上走的。父亲继续说:“当年王芳就不让顾玉良在那里造房子,说挡他们光了,其实就是想霸占这块地嘛,两家人家吵了好久,最后顾玉良想着他老婆要生了,就把房子挪了点,也算妥协了,可是王芳还是不依不饶的,而且村里也不让啊,这房子让你造在哪里你就得造在哪里啊,不能自说自话啊,想让他拆了,可是那时候房梁都上了,拆了再造,谁愿意啊,顾玉良就爬到了房梁上面,说今天谁不让他办成这件事情,他就跳下来,死也要缠着那个人,警察都叫来了,最后警察和他妈劝了好久他才下来。村里看这么个情况他又是残疾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所以说难听点现在他们家一半都是违建。”

    “那张叔呢?”我问道。

    “他在他老婆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父亲冷笑了一声。

    我们下了楼。我把粥和榨菜放在桌子上面,从父亲手里接过筷子,找了把椅子坐了下去。

    “你们在说张军他老婆啊?”母亲在柜台前面看着账簿,对着坐在客厅的我们说道。

    “对啊”父亲回答道。

    “这个女人都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个样子,不过你别说她在村子里面人缘还是挺好的,大家一说到她,就说她有本事,你就说张军家前面的那块地,就是她老婆弄来的。”

    “这不是她抢顾玉良的嘛,玉良那是太老实,被人家欺负。换我……”

    “还你我估计你也斗不过她。”

    ……

    我喝着粥,听着他俩的对话,心里挺不是个滋味的,我第一次听到这件事,这个王芳竟然是这样的人,现在她在我眼前的样子开始清晰,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以前会觉得她老实质朴,想想这些年实际上我和她的聊天也不过三言两语之间,其他的就是她在邻居口中是个热情的人。但是我不知道她有这样的一面,或者说这才是真实的她。我也没想到在大家的眼中,这种通过伤害别人的不正当手段得到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会成为评判一个人有能力的标准,怎么就会让人觉得羡慕?一股无名之火从我心里冒了出来。

    “我要去找顾海”,我放下筷子,碗里已经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