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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

    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白天,可以听到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楼下塑料雨棚上的声音,空气当中飘散着一股丁香花的味道。

    我从床上坐起来,感觉后背有点凉,呼吸也不顺畅。我发现自己的一个鼻孔堵住了,另一个也塞满了鼻涕,我用力吸了吸,堵住的那个鼻孔仍然没通。气温比昨天更低了,我披上外套,走到桌子前,拿起闹钟,现在是七点,这两天天亮的越来越晚了。我睡了竟然有十三个小时,但是睡眠并没有让我更加精神,做了一晚的梦我感觉头有点发涨。我伸手拉开房门,一阵刺痛向我袭来,我大叫了一声然后右手紧紧地抓住了左手手腕,把左手拇指轻轻搭在食指上,用接触来缓解疼痛。根据疼痛的位置我记起来昨天我的手被猪鱼的刺扎了一下。刚才不去碰伤口倒也感觉不到疼痛,但是在其身上无意的施加了一个力却让我疼出了一头的汗。缓了一会儿,伤口没有那么疼了,我移开捂住的拇指,借着外面昏暗的光,看到昨天涂的红药水印记还在上面。小片的红药水中间是一个暗红色伤口,并没有结痂,刚才那一下让伤口又有点裂开,我想该不会昨天有刺断在里面了吧,千万不要发炎了,晚点我得用灯照着看看。

    用右手反手推开门,我走了出去,感觉过道比房间还要冷。我顺着过道就朝着厨房走,因为今天下雨的原因,过道和北面的房间只有昏暗的光透进来。

    整个房子一楼的南面空间都留给了小卖部,而我的家实际上也只是一楼和二楼之间搭出来的加层而已,而原本的二楼就变成放货的仓库。一家人所有的生活动线就集中在这个不足四十平的空中阁楼当中。

    我走到了厨房,想先给自己弄点吃的。我记得用自己的右手打开冰箱,里面是昨晚父母吃剩下的鱼。这是一条鲫鱼,鱼身已经被吃大半,露出下面的鱼刺,鱼嘴张开,白色的眼睛空洞地凝视着自己的死亡。左手的痛正切实的被感受着,恍惚间,我想起了昨晚的梦,猪鱼和顾海。突然,我感觉天旋地转,胃里翻涌,一阵恶心,捂着胸口干呕了起来。

    “你醒啦?”一个声音远远地从过道传来,接着又传来了上楼的脚步声。

    我直起身子,用力吸了一口气,又咽了咽口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侧着头关上了冰箱门,生怕再看到那条鱼,又勾起我奇怪的感觉。

    “你没事吧,我怎么听到你叫的声音?”声音的那头是我的父亲。

    “我没事,放心”,说话间他已经走到我的身后。“你们昨天吃了鱼?”我问道。

    “角巷那里买的,人家刚钓上来,才八毛钱一斤,我到的时候就剩最后一条了,人家五块钱就给我了”,他的语气当中充满了胜利者的骄傲。

    “粥你喝不喝,也不知道你今天起的那么早,都收起来了。”我看着他走到我面前,想要打开冰箱,我见状赶紧从他旁边挤过去,换到他刚刚站的过道位置。他从冰箱里面拿出一个大碗。不看我也猜到是今天喝剩下来的粥。从小到大,家里每天早上都会烧一锅粥,可以喝掉三分之二,余下的隔天再加点米,然后正好全部喝掉。但是自从我这两年不大吃早饭,我就不知道他们每天烧多少还会余下多少了。

    “随便,随便吃点就行”我答道。我打开过道前吊柜的门,踮起脚尖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

    “找什么?”我看到父亲把粥熟练地倒进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小锅里。

    “酱瓜没了啊?”

    “没了,今天刚好吃完,你妈出门了,应该会带回来,你搞点肉松,有营养。”

    “榨菜还有吗?”

    “榨菜啊,我看看啊”

    说完他先打开煤气灶,转身又打开冰箱,翻找了起来。

    “有的有的,你看看这个行不行?”他拿着一个黄色外包装的袋子,在我面前晃了晃。

    “可以。”我从他手里接过榨菜,不经意间从敞开的冰箱里又撇到了那条鱼,顿时感到额头附近的神经跳痛了起来。我赶紧带着榨菜离开厨房。

    顺着过道走过了我的房间,刚才我顺手把门关上了,隐约感到有温度从门缝里流出来,这让我想一头钻进去,但我现在肚子空空,饥饿感推使着我往前走去。我又走过了一个房间,门敞开着,这是我父母的房间,房间可以一眼望到头,除了床和一个柜子并没有其他的家具。我继续走着,到了过道的尽头,是一扇铝合金外框的磨砂玻璃门,姑且被我们称为铁门。我用拿榨菜那只手推开了门。我走到了一个平台上,这个平台在两截楼梯当中,是这个加层的唯一入口,原本由于层高的关系楼梯本就有点陡峭,加了这个平台,这两段楼梯坡度就更大了。

    我顺手关上门,往楼下走。一排货架顺着楼梯延伸的垂直方向陈列着。从上往下看,挡在我最前面的是不常有人来买的扫帚,簸箕之类的百货用品。接下来是调味品,最远的那里放着饮料,陈列架旁是个柜台,玻璃做的,里面放了些香烟。这每个品种好卖与否与陈列位置都有关系,而这些都是我父亲从事这个行业二十多年的智慧。

    我下了楼右转顺着货架来到了最靠里的位置,这里是我们家开辟出来的私人空间,承担了客厅的功能。平常吃饭,小憩都在这里。我父亲常坐在这个空间靠楼梯最远的地方,那里放着一把木头的躺椅,躺椅上卧着两个橘色的垫子,上面的垫子被枕得已经有些发黑。坐在这个位置,他的视野可以避开所有的货架,有谁进了超市,就会立马被注意到。这也是他这些年不停改变位置,不停地试验而得出的最佳位置。

    我找了距离楼梯最近的一把椅子,一下子跌坐上去,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前,准备在早餐来之前先在桌子上趴一会儿。我想到昨天和良叔一起吃的猪鱼,想到顾海,想到鱼肚子里的半张纸条,还有我收到的信。“我不是我”是谁的恶作剧吗?我没有思路。我抬起头,抽了一张纸巾,擤了擤鼻涕,感觉鼻子有点通畅了,但是可能用力过大的关系所以耳朵却有点嗡嗡声。

    趴了一会儿趁现在,“我不是我”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我想再看看那封信,所以便起身准备上楼。

    我走到楼梯口,就听见从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下来是帘子甩动相互碰撞的声音。我站上楼梯往外眺望,看到我的母亲拿着一大袋刚买的菜火急火燎地冲进来,她撩开门口的软玻璃做的帘子,就大声嚷嚷起来:“老火老火,你人呢,快点出来,出事情了。”

    很快,我父亲从上面楼梯中间的铁门位置探出半截身子,看了一眼,问道:“做什么?怎么了?”

    我转头看我父亲的功夫,我妈已经走到我一个看不位置,不一会儿又出现在我爸的躺椅旁。看到我,她也有些惊讶,问了我句:“今天你怎么那么早?”还没等我回答她,很快她的表情又转变为焦急中带着惶恐,走到我面前,对着楼梯上的我爸站得位置说:“你快先下来。”

    我才发现这么一会儿功夫,父亲从刚刚的位置消失了,他应该已经回到厨房了,远远的听他发起了牢骚:“什么事呀,我煮粥呢……来了来了”

    “你快点,有事找你,快点……”我妈不停地对上面重复着这句话,等到听到煤气灶转动换货的“卡塔”一声,我爸的声音越来越近,“什么事情那么急?”

    我爸打开不锈钢门从上面下来了,手里还拿着擦碗的抹布,步伐的节奏也比平常稍快,我想这也是被我妈的语气感染到了。我见状赶紧贴墙靠着,还好他不胖,所以勉强从我旁边挤了过去。我不准备听他们说什么,所以就上楼了,他回头嘱咐我道:“火我关掉了,你看看烫了没,可以就自己盛点。”然后就被我妈拉到一旁。

    我关上不锈钢铁门,顺着过道走到自己房间前,打开门,走到桌子前。我想要先看看昨天的信,看看还有没有漏掉的东西。可桌子上面空空如也,连信封也不见了。我记得昨天我出门前确实把信放在上面,连带着信封一起。回来的时候也没有开灯,因为感觉太累,所以倒头就睡。我想可能是我妈看到就给我放起来了,所以翻了翻桌子的抽屉,可什么也没有发现,又翻了翻挂在墙上的书架,也还是没有。我的房间不大,东西虽然是不少,但是放书放文件的也就这两个地方,平常我妈最多也只会帮我收到抽屉里。

    一时竟然不知道从何找起,我趴在地上,看了看床底,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到,我再用手在里面摸了摸,摸到了几张纸巾,除此之外什么也摸不到。我整个人都钻了进去,左手手肘撑在地上,右手用手掌摸索着,结果还是没有。我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所以放弃了继续寻找,慢慢退了出去,然后直起了腰,这一下让我感觉头更加痛了,鼻腔里又被鼻涕填满了。

    我站了起来,离开了房间,走到厨房盛了一碗粥,急切地先喝了一口,感觉整个人都暖了起来,端着它就想着先下楼。走到楼梯口听到我父母两人还在继续说着什么。

    “那我等下去一次,不过怎么会这样?”我爸说道,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感觉。

    “庄明,你过来,我问你件事情”,我爸对着我招招手,表情十分严肃。

    我从楼梯旁走过去,找了个正对着我爸的位置坐了下来。实际上我对他们说的内容并不好奇。

    “怎么了?”我把粥放在桌上,勺子插了进去。顺手就拿起了刚放在一旁的咸菜,一手抓着包装袋用牙撕了开来。

    我妈压低了声音说道:“顾海的爸爸刚刚送到医院去了?”

    我一听脑子嗡的一下,拇指不自觉地碰了一下食指受伤的地方,虽然表面上表现地淡定,但手指位置的一阵剧痛已经向我袭来,我瞬间回过了神。

    “什么?”我确实听清了,但想得到证实,为什么昨天还和我好好坐在一起吃饭的人,今天会突然被送到医院。

    “就你良叔,今天他隔壁那个小张君,发现他倒在门口,脸色铁青,跌在地上头还摔破了,小张君赶紧打120,他们那里的路又窄,120进不去,他们几个力气大的把他抬到大马路上才被救护车接走的。我一下公交就看到救护车刚走,我上去问刘嫲嫲,她和我说的,再晚一点哦,估计人都没了。”

    我知道这个刘嫲嫲嘴里,多少有夸张的成分在里面。

    “你昨天不是在他们家吃过饭的嘛,他没说哪里不舒服啊?”我父亲问。

    我摇摇头,心里在想昨天的一切都很不正常,反而平时良叔最不正常的脚却显得很正常。

    我妈拍了拍我爸的肩膀,示意他别问了,要抓紧时间,他就赶紧站了起来,从躺椅旁的过道那里走出了门。我没有停下手头的动作,用右手拿起勺子挑了一点袋子里的咸菜放在了粥上面,喝了一口,感觉身体已经暖和多了。

    我母亲提起刚买的菜正准备上楼,我对着她问道:“妈,你看到我昨天放在桌子上那封信了吗?”

    “没有,和你说过了自己东西要自己收好。”后面半句她是轻轻的说的,自从我第二次失业在家后,我发现家里人对我说话都格外小心,生怕说错话刺激到我。

    “那我爸会拿吗?”

    “他更加不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从来不去你房间。”

    我一想确实是这样的,我的父亲这个人对我从小没有什么严格的要求,信奉的也是自由式的教育,对我的房间和房间里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兴趣,而我的母亲正相反,所以一旦缺了什么东西,问她总没有错。

    我又勺了一勺子的粥送到嘴里,楼梯上已经母亲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远。这就怪了,难道是被风吹走了。可我的房间窗下面就是这个小卖部。这两天外面下雨,所以门口的门帘一直是放下来的,风根本吹不进来。

    我喝完了粥,把榨菜袋子扔进了垃圾桶里,拿起碗走上了二楼。我拉开不锈钢铁门,顺着过道走到最里面的厨房,经过我房间的时候,看到房间门开着,应该是我刚离开时没有关。里面的丁香味飘到过道这里,丝毫感觉不到有风从房间里吹进来。听到母亲剁肉的声音,我走了过去,把碗放在水池里。

    “妈,你刚让我爸干嘛去?”

    她停下手头的动作,把肉翻了一翻,继续剁了起来,说道:“我让你爸去医院帮帮忙,你良叔家里……顾海出去了,顾海他妈也不在,都没个人,他和你爸从小一起长大的,有难处大家都要帮着照应,是不是?”我看见她的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然后瞪大眼睛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要死要死……我忘了,赶紧,我得赶紧和顾海妈妈打个电话。”

    她从我身旁挤了过去,我回过身,只见她已经飞奔到了楼梯口,一个转身就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回到房间跪在床沿朝窗户外望去,看见母亲正从柜台的抽屉里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她从里面抽出了一本黑色的本子,我知道这是我家的电话号簿。她翻到某一页,拿起柜台上的红色电话机,把话筒夹在耳边,对照着电话簿就一个把着电话机,一手摁了起来。

    “喂……”通话开始了。我换了个姿势平躺在床上,我知道电话那头是顾海的母亲,我不愿意看到母亲焦急的表情所以就不再看了,但是从远处传来模糊的话语还是让我如芒刺背。我在想我是不是该给顾海打个电话,但是我压根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昨天良叔也说他那里根本就没有电话,或许我可以去找他那城里的女朋友捎个信,但是我又不知道她是谁?住在哪里?

    不一会儿,我母亲上来了,一路走上来一路嘀咕着“下雨天,生意也不好,事情也挺多,顾家不知道造了什么孽?上次是妈,这次是儿子。”我趴在床上听着。

    我想起来顾海的奶奶去年据说是因为吃了有毒的野菜,搞的食物中毒,本来及时送医院也没什么问题,可那时候顾海爸爸白天还在村口修车,所以家里没人,她吃的上吐下泻的,人已经虚脱了,实在撑不住了,想走出去求救,结果腿一软在门口绊了一跤,头磕到了门沿,再也没起来,最后也是张叔下午回来才发现的,他赶紧把良叔叫回来把人送去医院,不过人送到医院时早就没了。

    听到厨房又传来了剁肉的声音,我脑海里回想着昨天发生一切。良叔给我夹菜,他夹了一筷子鱼,和我说:“这个不愧是高科技哦,肉质真不错,你多吃点。”难道是吃鱼吃坏了?可我也吃了,如果有问题,那我现在也该在医院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