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话:魔王的收藏品
“没错。我知道这也很不好……”
幼童魔王残酷地扬起嘴角。
“但是没办法啊，如果说书是一个人用灵魂书写的生命碎片，生命本身当中有美丽得让我忍不住去收集它们的一部分。而说愿意出卖灵魂的家伙，全都在这里了。”
此刻，原本肃静的书房内仿佛响起了无数的噪声，从头顶、后颈、手臂、脚底都有缓缓爬行而上的灵魂低语。
那些低语犹如化为绝望与悲鸣的沼泽，要将人给拖下去。
而这个外表是高塔的地方，既是魔王的居所，也是千万灵魂的坟墓。
我倒退了几个步伐，然后面色苍白地看着外表是人类孩子，映照在背后书架上的影子突然巨大化的魔王。也没有比这个时间点，还想要逃跑的欲望变得最为强烈的时刻了。
“虽然说灵魂在这里地狱也是极有价值的商品，但要被我相中也是不简单的事。而你灵魂的价值，是彻成这间书房的小石子一样呢？还是书签？或是家具？抑或是我戒指上的宝石。这些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仿佛听见了我瞪大眼睛、无声的疑问，魔王的笑容突然凝固，有了负面的变化。
“而俗人的时间与灵魂只配掉落在成堆的枯叶之中，腐朽而去。然而，高洁的灵魂有时也会被花花绿绿的世界蒙蔽双眼，因为盲目于力量、成就、权利，矛盾的他们总要耗尽大半生才能明白一些再也简单不过的道理。”
不过——
“这样就放由高洁的灵魂坠落也太可惜了，所以我和看得上眼的他们进行了交易。这里的书都是每个不同的人的碎片，物品家具也是，全让我忍不住去收集它们。即使倾尽财力、魔法、神力也要得到能填补自身，让我变得更加完整的灵魂。”
阴晴不定的面孔却在下一句话而变得犹如外形一样的天真烂漫。
魔王面对着僵硬不动的我，发出蛊惑的语音。
“来吧，快说出你连灵魂都能出卖，然后变成我的物品后知道自己的价值吧。”
“——给我慢着！！！！”
突然间，我激动地发出了呐喊。这样的声音充斥了静谧的书房，穿透到了外面而引起待命的女仆微微探头来看，问道“怎么了”。
“丑八怪妳别管。回到原位上。”
“……是。”
在简短的对话之后，魔王重新看着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我知道这很无礼，也不该在您说话时插嘴……但是！在那之前，我有两件事必须向您确认才行。”
我大概有不随性而为就会死的毛病吧，前世大概是哈奇士或者香鱼，再不然是想爱丽丝所说的那样有自杀倾向的社会性动物，裸鼹鼠了。不过，我再也忍受不事情继续毫无进展下去。
把德古拉严厉的劝诫丢到后脑去，我已经快受不了大概是独居太久而喋喋不休的魔王，在这期间自己都快成为哑巴了。
虽然已经迟了，我依然举手请求继续发言的许可。
“既然是交易的一部分，准许你说吧。”
看见魔王兴趣盎然的样子，我该庆幸自己没有碰触到对方的逆鳞吧。
“我想要的是通往天堂的方法，但是否真的需要还不能确定。因为你的协助能达到什么程度我无从得知。”
而这样确认细节，笨拙地与他交涉的模样想比可笑吧。
魔王歪了歪头。
“以神的睿智为证。时候到了，我自然会送你和相关人士上去。”
“啊？不是的，要去的只有我一个……”
“闭嘴，目光短浅之辈。轮到下一个问题了。”
诧异于魔王话里的意思，我知道自己能在这时候发言已经是天大的狗屎运，而这样的运气不会有第二次。
（要收敛了。）
不能让混乱与压力引导自己走向死路。只能放弃追问的我抛出另一个疑问。
“最后一件。可以说是最难办到的一件吧。”
这样的话语引起魔王的冷笑。
“无知的伊恩小儿。这话是试图刺激我的自尊吗？但激将法对古老且睿智的我无效，说重点。”
（……说无效就是有效果了吧。）
不将想法表现在脸上，我凝重地说下去。
“那是关于我妹妹，伊莉雅的病情。”
“……”
必须解决的难题。如果是不是这一点，就算关乎族人的安危，老哥会干脆地把自家亲人送出去简直是难以置信的事。
“唔。”
听见魔王沉吟了一声。虽然不排除对方是在做戏，但五种不同的灵力——从天使那继承而来的灵能力量暴走，就连神祗都会觉得束手无策吗？我开始担心了起来。
“你看到那个画像了吗？”
我顺着祂指着的地方望去。在唯一没有被书架填上的墙壁上，那里存在一副描绘了邪恶与高贵的画像。看不见面孔，身穿黑色与红色服装的男人站在坐在王椅上，眺望着充满着瘦骨嶙嶙人们的深渊。
一般来说，任何人都会感觉魔王祂是想转移话题吗？究竟能不能办到这件事，怀着这样的疑问，我重新把视线放回魔王身上。
“想获得答案的话就给我回答。不想的话就此离开是你的自由。”
“……看到了，但表达的寓意太过高深看不懂就是了。”
我耸了耸后，魔王表露出符合外表的表情举动，显得有些得意洋洋。
“那就是我哦。”
“……”
我心里面流下了大量的汗水。还好没说出是令尊之类的话来。倘若刚才开口的话，马上就出局了。况且一旦惹恼了对方，绝不是被下达逐客令被扔出去，这种属于温和的手法来作为我无意中侮辱的事件总结。
“以惩罚世间为道，奉献了生命与岁月后将其作为称为神的真理。我乃罪身的世神。”
魔王稍微陷入回忆的洪流之中，但很快地回复专注力。
“来个提问吧，你认为除了高高在上、不可触及以外，我们神是怎么样的存在。”
“……”
我大概是露出了“在神本人面前说有可能得罪神的实话真的好吗没危险吗”的表情，他就大方地表示无妨。
“我不想再听到任何的违心话了，用话语装饰的真心也不行，直接给我说。”
看着不知为何露出厌恶的表情，皱着一张脸的魔王。知道有所隐瞒的态度有多么的危险，我不多细想便立刻回答。
“无所不知，又无所不在，但同时大多数时候什么也不做的……任性存在。”
就像电波一样，重要时候断线确实挺恼人的任性存在吧。我差点把最后的话说出来，但及时省略起来了。
“对。”
不知道是否下意识无视我内心糟糕的形容词，还是根本没发觉我的想法，魔王点了点头。
“但在我们眼里，你们又何尝不任性？性质上和人儿无不同，你们的所作所为都幼稚万分。就像互相争夺玩具，不懂得消停的顽劣幼儿一般，不论给了多少奇迹，不论降下多少惩罚，新一批的幼儿都会做出同样的错误。贪得无厌的样子真让我心痛。”
“……”
“所以神的游戏才会这么盛行呐。”
祂感叹着说出了听者寒心的话。
“有些家伙喜欢玩弄人心。他会降落凡世制造命运，然后站于争端漩涡中的人群中，与他们共同奋斗，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就在他们面前死去，让自己的神格看着人们为他悲痛的样子。享受这样的乐趣的神明很多，特别是古希腊的那帮家伙。”
魔王上下摇晃着双脚。
“在云端上看着神友在高潮部分的活跃，大声叫嚷得连我这边——地狱都听得见。给予凡人毁灭打击，又给以慈悲的奇迹。对这种事情乐不可支啊，他们。好吧，看来你也是有些不耐烦了，我就直话直说了……我们的契约内容。”
魔王摆出了郑重的表情。
“我想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以你的种族为全体帮忙收容一位大人就行了。为期一百年，这以你们伊恩的寿命来说根本不成问题吧。别担心，你只要作为代表答应就好，我自然会说服你那些伊恩的老一辈们……虽然他们知道有我参与这件时后，根本不会有胆量反对就是，呵呵。”
“魔王您提出的条件让我有点出乎预料啊……可以问是那位怎么样的人物吗？”
下个瞬间，刚才还笑着的魔王脸色，竟然犹豫起来。
那个脸色就好像在深思以自己的地位，是否可以回答那样。
这个，魔王，会担心自己僭越？
这让我不禁感觉有些……不，不对，老实说是感觉超乎想象的恐怖啊。我开始猜测对方或者对方背后的人物来头到底有多大了。
“……那位是连咒言都不用，只要说出一句欢喜，世界就会绽放光彩；厌倦了世界，它就会披上黑衣，生物将永不见天日……祂拥有这最高神的神力的大人。”
“……”
“虽然感受到神的存在，但正因为他们的神不会出面。而地位比他们侍奉的神还高的家伙出现的话，他们这一群忠心耿耿的天使必须揣测神明的心意，任何有可能会违反他们的神意志的举动，他们就会消极的地什么都不做。而且，有这样一名世神在，你们就不必担心被天使秋后算账了。啊啊，说出你的担忧吧，睿智的我能为你排忧解难哦。”
“……明白了。”
我也没有拐弯抹角，直言。
“我来到这里的其中一个缘由便是不想要牵连到族人，而您提到的那件事又关乎整个族群力量来达成的条件……但我知道不想付出任何的代价就白白的获得帮助也太天真了点。”
我在这里顿了一顿。
“毕竟啊，我们这里只要借个地方关个神，您保证能说服长老，所以我就立刻摒除了这个拒绝的想法。然而，我想拒绝的原因并不只是如此而已……”
“与我的工作量相比，你们要做的事却太简单了吧。”
我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不错的回答。但有一点你误解了，我所要求的事务对所有的神祗来说一点都不简单。毕竟，我想要找到合适——与世无争的心态与实力来收留那位大人的群体是非常困难的。况且，别忘了，我要你们收留的是拥有最高神格的世神。”
怎么如此蠢笨呢——魔王嘀咕道。
“简单来说啊。我要你们收留了就是一位动了凡心……曾经是的。万千世界的掌控神，‘世神’。保护他的周全一百年。一旦祂有什么事的话，其风险就会是我那随之而来降临的灾难，这样明白了吗。当然，详细情况我会在契约完成后才对你说的，现在则是不行。”
“……嗯，我是明白了这方的义务。但请容我斗胆再次提问。刚才您说的那一些，和我妹妹的状况有什么关系呢？”
“不论我认识的一些交替了神力的极端例外的话，现存世神只有两位。他们不似包括我在内，普通的神祗那样——我们必须遵守自己所奉的真理，要不然神格就会毁灭。但是世神不同，就算犯下了我等座下神祗眼中的禁忌，他们依然会存在于天地之中，是无上的存在。要知道，神拥有让万物天命正常运作的知识与力量。如果是那位无上之神的话，即使什么都不做，只要待与他同一个地方——乃至建筑物下。我能给与你最低限度的保证，你妹妹的病情直到死亡都不会有恶化的情况发生。假如成功遵守契约，到那时候你妹妹的病情已经调理好了，疾病根除。”
魔王不耐地说完，眼角微微抽搐。
“总之，最少方圆十里之内，周围的气场能最大幅度压抑你重要之人的灵力失调了。以那位世神的存在来说，用来治病简直大材小用了。这种事要是我说给诸神听，简直有够祂们可笑的。”
“确实，都为我考虑都这个地步的话……”
虽然明白事情肯定没有表面那样的简单，我依然这个条件感到心动了。低头思索半晌，我抬起投来确认。
“既然是收留那位世神，可能发生的危险性又是什么呢？那位的名字我听说过吗？”
“至于是哪位你就不需要知道……但绝什么无法控制的破坏神、邪神这种垃圾，那位大人非常的理智，虽说正是如此才会发生那起悲剧就是了……总之，那位大人他是地位很高的存在，连我都不可比拟，需要仰望膜拜的存在。”
脸上充满着敬仰之意，这位魔王连在谈论时，都对那位不在这里的至高无上之神献上自己的敬意，幼儿模样的魔王紧握十指，低下了头。
——毕竟破坏神还比较可爱呢。
说着以这边听不见的细语，抬起头的魔王摊开手，想要敲定这个交易。
“总而言之，看似万能的神无法随意插手世间的事情，就算危机降临在自己的头上，事件发生在眼前的事也是如此，假如天使的神现身插手此事的话，祂就是不再是神了，那将是失去了神的资格——只是一个移动的灾难。而届时我会送‘它’到地狱之中。你放手去干吧。”
不好……我现在就好像被说得销售员说得天花乱坠的少女一样，非常的心动不已啊。好像在期待着祂最后的让步或者赠礼，我悄悄望向了魔王。而盯着这边的祂理所当然地发现我的举动，然后大大露出一个“我答应了，有我在，你放心☆”的孩童笑容。
犹豫立即烟消云散，我立马抬起手，往他收起翘在上头的脚、空出来桌子上放的契约盖下指印，然后签上“宗像千建”的大名。
虽然我承认连上头的细节都还没确认就签了名确实有些鲁莽了，但人家魔王可是诚意十足的啊。
你看看，魔王不但找出了医治妹妹的手段，扫除天使事后的报复可能性，顺带说服长老们点头，根本不需要我再跟他们费口舌。而他的要求只不过是要了一间族群在世界各地都有的产业物理空间，只为了关押一个神？
没道理这方只占便宜不付出。虽然说被关押者身份是神，多少会让我不安，然而对方都保证了那位神本身不会带来危害。我还能要求什么呢？老实说，文献里面提过的要求活人灵魂才让人头疼不已，而相比之下，魔王的要求就正常许多。
而且，在如此滴水不漏的售后服务下，我们本来就离合作愉快不远了，对方还答应要送小礼物。
考虑到魔王的礼物自然不会太差，为了避免祂反悔，我当机立断签了契约也是合情合理——不，不如说是比起讨价还价惹火对方，最后吃不了兜着走，我这是非常明智的举动！
况且，魔王式的一条龙服务要不要太棒啊，真是不枉此行。
有机会的话，以后就在地狱一览如此评价好了。
对于傻笑的我，仿佛得到新玩具——正在高兴地以双手高高举起那张契约纸的魔王此时投来了目光。
“这样彼此都能安心了。但是，你这样好吗？”
“啊？”
还握着双拳，沉浸在喜悦中的我疑惑不解地看着从刚才开始就突然随和起来的魔王。
“已经过了时间了噢。”
“？！”
度过漫长岁月的魔王微笑，让我脸上的兴奋瞬间沉寂下来，心头涌现不好的预感。
“现在已经过了你们现世人所能待的时间，剩下大约几分钟了吧。活着的时间也是。”
“什？！”
“——要留下来陪我吗？”
仿佛刚才的和乐融融气氛不过是场假象，魔王嘴角越来越高，已经拉到了眼角的位置，连孩童身影都模糊，要被里面的“什么东西”突破了一样一点点地膨胀起来。
周围灯盏的橙色光线也越来越诡异，渲染上了红色的氛围。
“糟糕了！！！”
不久前的自己还频频望向放在台下的马灯，确认时间的流逝却没想到与魔王谈判的时候，我竟然会蠢到彻底忘了这件事。
“我还是真是白痴啊——”
猛然转头望向那个、灯芯里面的火焰逐渐缩小，快要变成摇摇欲坠，熄灭程度的煤油灯。
“作为之后应该不会再见面的送别礼，我破例地就给个关照好了——给予加护。”
背对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魔王，我却听不见祂最后的话语——
在零点五秒的时间反应过来后，不用阶梯而是直接跳下五公尺平台，然后我抓起马灯的直柄，全力狂奔出去。
朝塔最外端的门冲去，蓝衣裳的少女已经帮忙打开好看起来很重的外门了。
“——谢、谢谢！”
“……”
少女怔怔的望来，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选择安静地目睹我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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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间
“魔王大人……”
蓝衣裳的少女闭上自己的眼帘，花了一些时间竖起耳朵，仔细地分辨高塔外的恶魔嚎叫，然后缓缓走回书房前。但是，严以律己的少女没踏进书房半步，她的脚而是仅仅站在被叫做灵魂之墓的地方一步之遥，抬起姣好的脸孔注视着高台上的魔王身影。
因为完成了一个心目中极为重要的交易，那位把契约纸小心翼翼地收好后，心情极好地翻着书页的魔王。少女只听到祂那不再用魔法加以掩饰的骇人语音都变得轻柔起来。
“怎么了丑八怪？”
“魔王大人。”
被如此称呼、亵渎那份天仙般美貌的少女身上依然看不出任何的愤怒，她淑静地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褐色的晶莹眼瞳没有一丝怒火或者悲伤的情绪波动。少女缓缓上报自己的竖起耳朵的所闻。
“恶魔们兴奋了起来。照这样下去，那位造访您的大人似乎无法回到现世。”
“额呵呵，那是他自己蠢。居然和我谈判到忘了自己能安然来到这里地狱的根本。在来客中都是最傻的那个了。别管他。”
“……”
以人类的角度来分辨的话，那边犹如在边咬着牙齿边压低嗓音的说话方式有些做作，然而这的的确确是魔王本身的嗓音，里头的邪恶仿佛要一涌而出、每一个发出的语音都在室内造成悠长的回响。然而，少女对让人脸色苍白的压迫感毫无反应，一贯地低下头站在那里，那个姿势就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向魔王请愿。
魔王很是无言，用铜锣般凸出的眼睛瞥了少女一眼，然后再专注会自己的事情上。
“……真是圣女心肠啊，去吧。那伊恩死在这里我也很困扰，但妳只能出去十分钟，不能再多了。免得我这里又有恶魔来投诉……”
“明白了魔王大人。”
自己深知这位神祗是位话痨。所以不等魔王说完，少女低下了头表达内心的谢意，蓝色的倩影立即离开了书房门前。
灯光照耀出来的无比庞大背影。正在轻轻摇晃着超过十米长、犹如蜈蚣节肢的尾巴，无不表达着祂此刻的愉悦心情。同时喉咙里哼着像是歌儿的嘀咕。
“所以说妳才是丑八怪啊，至死都为他人而活，圣火下握着十字架唱着圣歌。这副无私的姿态太丑了……”
幼童魔王残酷地扬起嘴角。
“但是没办法啊，如果说书是一个人用灵魂书写的生命碎片，生命本身当中有美丽得让我忍不住去收集它们的一部分。而说愿意出卖灵魂的家伙，全都在这里了。”
此刻，原本肃静的书房内仿佛响起了无数的噪声，从头顶、后颈、手臂、脚底都有缓缓爬行而上的灵魂低语。
那些低语犹如化为绝望与悲鸣的沼泽，要将人给拖下去。
而这个外表是高塔的地方，既是魔王的居所，也是千万灵魂的坟墓。
我倒退了几个步伐，然后面色苍白地看着外表是人类孩子，映照在背后书架上的影子突然巨大化的魔王。也没有比这个时间点，还想要逃跑的欲望变得最为强烈的时刻了。
“虽然说灵魂在这里地狱也是极有价值的商品，但要被我相中也是不简单的事。而你灵魂的价值，是彻成这间书房的小石子一样呢？还是书签？或是家具？抑或是我戒指上的宝石。这些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仿佛听见了我瞪大眼睛、无声的疑问，魔王的笑容突然凝固，有了负面的变化。
“而俗人的时间与灵魂只配掉落在成堆的枯叶之中，腐朽而去。然而，高洁的灵魂有时也会被花花绿绿的世界蒙蔽双眼，因为盲目于力量、成就、权利，矛盾的他们总要耗尽大半生才能明白一些再也简单不过的道理。”
不过——
“这样就放由高洁的灵魂坠落也太可惜了，所以我和看得上眼的他们进行了交易。这里的书都是每个不同的人的碎片，物品家具也是，全让我忍不住去收集它们。即使倾尽财力、魔法、神力也要得到能填补自身，让我变得更加完整的灵魂。”
阴晴不定的面孔却在下一句话而变得犹如外形一样的天真烂漫。
魔王面对着僵硬不动的我，发出蛊惑的语音。
“来吧，快说出你连灵魂都能出卖，然后变成我的物品后知道自己的价值吧。”
“——给我慢着！！！！”
突然间，我激动地发出了呐喊。这样的声音充斥了静谧的书房，穿透到了外面而引起待命的女仆微微探头来看，问道“怎么了”。
“丑八怪妳别管。回到原位上。”
“……是。”
在简短的对话之后，魔王重新看着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我知道这很无礼，也不该在您说话时插嘴……但是！在那之前，我有两件事必须向您确认才行。”
我大概有不随性而为就会死的毛病吧，前世大概是哈奇士或者香鱼，再不然是想爱丽丝所说的那样有自杀倾向的社会性动物，裸鼹鼠了。不过，我再也忍受不事情继续毫无进展下去。
把德古拉严厉的劝诫丢到后脑去，我已经快受不了大概是独居太久而喋喋不休的魔王，在这期间自己都快成为哑巴了。
虽然已经迟了，我依然举手请求继续发言的许可。
“既然是交易的一部分，准许你说吧。”
看见魔王兴趣盎然的样子，我该庆幸自己没有碰触到对方的逆鳞吧。
“我想要的是通往天堂的方法，但是否真的需要还不能确定。因为你的协助能达到什么程度我无从得知。”
而这样确认细节，笨拙地与他交涉的模样想比可笑吧。
魔王歪了歪头。
“以神的睿智为证。时候到了，我自然会送你和相关人士上去。”
“啊？不是的，要去的只有我一个……”
“闭嘴，目光短浅之辈。轮到下一个问题了。”
诧异于魔王话里的意思，我知道自己能在这时候发言已经是天大的狗屎运，而这样的运气不会有第二次。
（要收敛了。）
不能让混乱与压力引导自己走向死路。只能放弃追问的我抛出另一个疑问。
“最后一件。可以说是最难办到的一件吧。”
这样的话语引起魔王的冷笑。
“无知的伊恩小儿。这话是试图刺激我的自尊吗？但激将法对古老且睿智的我无效，说重点。”
（……说无效就是有效果了吧。）
不将想法表现在脸上，我凝重地说下去。
“那是关于我妹妹，伊莉雅的病情。”
“……”
必须解决的难题。如果是不是这一点，就算关乎族人的安危，老哥会干脆地把自家亲人送出去简直是难以置信的事。
“唔。”
听见魔王沉吟了一声。虽然不排除对方是在做戏，但五种不同的灵力——从天使那继承而来的灵能力量暴走，就连神祗都会觉得束手无策吗？我开始担心了起来。
“你看到那个画像了吗？”
我顺着祂指着的地方望去。在唯一没有被书架填上的墙壁上，那里存在一副描绘了邪恶与高贵的画像。看不见面孔，身穿黑色与红色服装的男人站在坐在王椅上，眺望着充满着瘦骨嶙嶙人们的深渊。
一般来说，任何人都会感觉魔王祂是想转移话题吗？究竟能不能办到这件事，怀着这样的疑问，我重新把视线放回魔王身上。
“想获得答案的话就给我回答。不想的话就此离开是你的自由。”
“……看到了，但表达的寓意太过高深看不懂就是了。”
我耸了耸后，魔王表露出符合外表的表情举动，显得有些得意洋洋。
“那就是我哦。”
“……”
我心里面流下了大量的汗水。还好没说出是令尊之类的话来。倘若刚才开口的话，马上就出局了。况且一旦惹恼了对方，绝不是被下达逐客令被扔出去，这种属于温和的手法来作为我无意中侮辱的事件总结。
“以惩罚世间为道，奉献了生命与岁月后将其作为称为神的真理。我乃罪身的世神。”
魔王稍微陷入回忆的洪流之中，但很快地回复专注力。
“来个提问吧，你认为除了高高在上、不可触及以外，我们神是怎么样的存在。”
“……”
我大概是露出了“在神本人面前说有可能得罪神的实话真的好吗没危险吗”的表情，他就大方地表示无妨。
“我不想再听到任何的违心话了，用话语装饰的真心也不行，直接给我说。”
看着不知为何露出厌恶的表情，皱着一张脸的魔王。知道有所隐瞒的态度有多么的危险，我不多细想便立刻回答。
“无所不知，又无所不在，但同时大多数时候什么也不做的……任性存在。”
就像电波一样，重要时候断线确实挺恼人的任性存在吧。我差点把最后的话说出来，但及时省略起来了。
“对。”
不知道是否下意识无视我内心糟糕的形容词，还是根本没发觉我的想法，魔王点了点头。
“但在我们眼里，你们又何尝不任性？性质上和人儿无不同，你们的所作所为都幼稚万分。就像互相争夺玩具，不懂得消停的顽劣幼儿一般，不论给了多少奇迹，不论降下多少惩罚，新一批的幼儿都会做出同样的错误。贪得无厌的样子真让我心痛。”
“……”
“所以神的游戏才会这么盛行呐。”
祂感叹着说出了听者寒心的话。
“有些家伙喜欢玩弄人心。他会降落凡世制造命运，然后站于争端漩涡中的人群中，与他们共同奋斗，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就在他们面前死去，让自己的神格看着人们为他悲痛的样子。享受这样的乐趣的神明很多，特别是古希腊的那帮家伙。”
魔王上下摇晃着双脚。
“在云端上看着神友在高潮部分的活跃，大声叫嚷得连我这边——地狱都听得见。给予凡人毁灭打击，又给以慈悲的奇迹。对这种事情乐不可支啊，他们。好吧，看来你也是有些不耐烦了，我就直话直说了……我们的契约内容。”
魔王摆出了郑重的表情。
“我想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以你的种族为全体帮忙收容一位大人就行了。为期一百年，这以你们伊恩的寿命来说根本不成问题吧。别担心，你只要作为代表答应就好，我自然会说服你那些伊恩的老一辈们……虽然他们知道有我参与这件时后，根本不会有胆量反对就是，呵呵。”
“魔王您提出的条件让我有点出乎预料啊……可以问是那位怎么样的人物吗？”
下个瞬间，刚才还笑着的魔王脸色，竟然犹豫起来。
那个脸色就好像在深思以自己的地位，是否可以回答那样。
这个，魔王，会担心自己僭越？
这让我不禁感觉有些……不，不对，老实说是感觉超乎想象的恐怖啊。我开始猜测对方或者对方背后的人物来头到底有多大了。
“……那位是连咒言都不用，只要说出一句欢喜，世界就会绽放光彩；厌倦了世界，它就会披上黑衣，生物将永不见天日……祂拥有这最高神的神力的大人。”
“……”
“虽然感受到神的存在，但正因为他们的神不会出面。而地位比他们侍奉的神还高的家伙出现的话，他们这一群忠心耿耿的天使必须揣测神明的心意，任何有可能会违反他们的神意志的举动，他们就会消极的地什么都不做。而且，有这样一名世神在，你们就不必担心被天使秋后算账了。啊啊，说出你的担忧吧，睿智的我能为你排忧解难哦。”
“……明白了。”
我也没有拐弯抹角，直言。
“我来到这里的其中一个缘由便是不想要牵连到族人，而您提到的那件事又关乎整个族群力量来达成的条件……但我知道不想付出任何的代价就白白的获得帮助也太天真了点。”
我在这里顿了一顿。
“毕竟啊，我们这里只要借个地方关个神，您保证能说服长老，所以我就立刻摒除了这个拒绝的想法。然而，我想拒绝的原因并不只是如此而已……”
“与我的工作量相比，你们要做的事却太简单了吧。”
我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不错的回答。但有一点你误解了，我所要求的事务对所有的神祗来说一点都不简单。毕竟，我想要找到合适——与世无争的心态与实力来收留那位大人的群体是非常困难的。况且，别忘了，我要你们收留的是拥有最高神格的世神。”
怎么如此蠢笨呢——魔王嘀咕道。
“简单来说啊。我要你们收留了就是一位动了凡心……曾经是的。万千世界的掌控神，‘世神’。保护他的周全一百年。一旦祂有什么事的话，其风险就会是我那随之而来降临的灾难，这样明白了吗。当然，详细情况我会在契约完成后才对你说的，现在则是不行。”
“……嗯，我是明白了这方的义务。但请容我斗胆再次提问。刚才您说的那一些，和我妹妹的状况有什么关系呢？”
“不论我认识的一些交替了神力的极端例外的话，现存世神只有两位。他们不似包括我在内，普通的神祗那样——我们必须遵守自己所奉的真理，要不然神格就会毁灭。但是世神不同，就算犯下了我等座下神祗眼中的禁忌，他们依然会存在于天地之中，是无上的存在。要知道，神拥有让万物天命正常运作的知识与力量。如果是那位无上之神的话，即使什么都不做，只要待与他同一个地方——乃至建筑物下。我能给与你最低限度的保证，你妹妹的病情直到死亡都不会有恶化的情况发生。假如成功遵守契约，到那时候你妹妹的病情已经调理好了，疾病根除。”
魔王不耐地说完，眼角微微抽搐。
“总之，最少方圆十里之内，周围的气场能最大幅度压抑你重要之人的灵力失调了。以那位世神的存在来说，用来治病简直大材小用了。这种事要是我说给诸神听，简直有够祂们可笑的。”
“确实，都为我考虑都这个地步的话……”
虽然明白事情肯定没有表面那样的简单，我依然这个条件感到心动了。低头思索半晌，我抬起投来确认。
“既然是收留那位世神，可能发生的危险性又是什么呢？那位的名字我听说过吗？”
“至于是哪位你就不需要知道……但绝什么无法控制的破坏神、邪神这种垃圾，那位大人非常的理智，虽说正是如此才会发生那起悲剧就是了……总之，那位大人他是地位很高的存在，连我都不可比拟，需要仰望膜拜的存在。”
脸上充满着敬仰之意，这位魔王连在谈论时，都对那位不在这里的至高无上之神献上自己的敬意，幼儿模样的魔王紧握十指，低下了头。
——毕竟破坏神还比较可爱呢。
说着以这边听不见的细语，抬起头的魔王摊开手，想要敲定这个交易。
“总而言之，看似万能的神无法随意插手世间的事情，就算危机降临在自己的头上，事件发生在眼前的事也是如此，假如天使的神现身插手此事的话，祂就是不再是神了，那将是失去了神的资格——只是一个移动的灾难。而届时我会送‘它’到地狱之中。你放手去干吧。”
不好……我现在就好像被说得销售员说得天花乱坠的少女一样，非常的心动不已啊。好像在期待着祂最后的让步或者赠礼，我悄悄望向了魔王。而盯着这边的祂理所当然地发现我的举动，然后大大露出一个“我答应了，有我在，你放心☆”的孩童笑容。
犹豫立即烟消云散，我立马抬起手，往他收起翘在上头的脚、空出来桌子上放的契约盖下指印，然后签上“宗像千建”的大名。
虽然我承认连上头的细节都还没确认就签了名确实有些鲁莽了，但人家魔王可是诚意十足的啊。
你看看，魔王不但找出了医治妹妹的手段，扫除天使事后的报复可能性，顺带说服长老们点头，根本不需要我再跟他们费口舌。而他的要求只不过是要了一间族群在世界各地都有的产业物理空间，只为了关押一个神？
没道理这方只占便宜不付出。虽然说被关押者身份是神，多少会让我不安，然而对方都保证了那位神本身不会带来危害。我还能要求什么呢？老实说，文献里面提过的要求活人灵魂才让人头疼不已，而相比之下，魔王的要求就正常许多。
而且，在如此滴水不漏的售后服务下，我们本来就离合作愉快不远了，对方还答应要送小礼物。
考虑到魔王的礼物自然不会太差，为了避免祂反悔，我当机立断签了契约也是合情合理——不，不如说是比起讨价还价惹火对方，最后吃不了兜着走，我这是非常明智的举动！
况且，魔王式的一条龙服务要不要太棒啊，真是不枉此行。
有机会的话，以后就在地狱一览如此评价好了。
对于傻笑的我，仿佛得到新玩具——正在高兴地以双手高高举起那张契约纸的魔王此时投来了目光。
“这样彼此都能安心了。但是，你这样好吗？”
“啊？”
还握着双拳，沉浸在喜悦中的我疑惑不解地看着从刚才开始就突然随和起来的魔王。
“已经过了时间了噢。”
“？！”
度过漫长岁月的魔王微笑，让我脸上的兴奋瞬间沉寂下来，心头涌现不好的预感。
“现在已经过了你们现世人所能待的时间，剩下大约几分钟了吧。活着的时间也是。”
“什？！”
“——要留下来陪我吗？”
仿佛刚才的和乐融融气氛不过是场假象，魔王嘴角越来越高，已经拉到了眼角的位置，连孩童身影都模糊，要被里面的“什么东西”突破了一样一点点地膨胀起来。
周围灯盏的橙色光线也越来越诡异，渲染上了红色的氛围。
“糟糕了！！！”
不久前的自己还频频望向放在台下的马灯，确认时间的流逝却没想到与魔王谈判的时候，我竟然会蠢到彻底忘了这件事。
“我还是真是白痴啊——”
猛然转头望向那个、灯芯里面的火焰逐渐缩小，快要变成摇摇欲坠，熄灭程度的煤油灯。
“作为之后应该不会再见面的送别礼，我破例地就给个关照好了——给予加护。”
背对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魔王，我却听不见祂最后的话语——
在零点五秒的时间反应过来后，不用阶梯而是直接跳下五公尺平台，然后我抓起马灯的直柄，全力狂奔出去。
朝塔最外端的门冲去，蓝衣裳的少女已经帮忙打开好看起来很重的外门了。
“——谢、谢谢！”
“……”
少女怔怔的望来，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选择安静地目睹我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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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间
“魔王大人……”
蓝衣裳的少女闭上自己的眼帘，花了一些时间竖起耳朵，仔细地分辨高塔外的恶魔嚎叫，然后缓缓走回书房前。但是，严以律己的少女没踏进书房半步，她的脚而是仅仅站在被叫做灵魂之墓的地方一步之遥，抬起姣好的脸孔注视着高台上的魔王身影。
因为完成了一个心目中极为重要的交易，那位把契约纸小心翼翼地收好后，心情极好地翻着书页的魔王。少女只听到祂那不再用魔法加以掩饰的骇人语音都变得轻柔起来。
“怎么了丑八怪？”
“魔王大人。”
被如此称呼、亵渎那份天仙般美貌的少女身上依然看不出任何的愤怒，她淑静地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褐色的晶莹眼瞳没有一丝怒火或者悲伤的情绪波动。少女缓缓上报自己的竖起耳朵的所闻。
“恶魔们兴奋了起来。照这样下去，那位造访您的大人似乎无法回到现世。”
“额呵呵，那是他自己蠢。居然和我谈判到忘了自己能安然来到这里地狱的根本。在来客中都是最傻的那个了。别管他。”
“……”
以人类的角度来分辨的话，那边犹如在边咬着牙齿边压低嗓音的说话方式有些做作，然而这的的确确是魔王本身的嗓音，里头的邪恶仿佛要一涌而出、每一个发出的语音都在室内造成悠长的回响。然而，少女对让人脸色苍白的压迫感毫无反应，一贯地低下头站在那里，那个姿势就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向魔王请愿。
魔王很是无言，用铜锣般凸出的眼睛瞥了少女一眼，然后再专注会自己的事情上。
“……真是圣女心肠啊，去吧。那伊恩死在这里我也很困扰，但妳只能出去十分钟，不能再多了。免得我这里又有恶魔来投诉……”
“明白了魔王大人。”
自己深知这位神祗是位话痨。所以不等魔王说完，少女低下了头表达内心的谢意，蓝色的倩影立即离开了书房门前。
灯光照耀出来的无比庞大背影。正在轻轻摇晃着超过十米长、犹如蜈蚣节肢的尾巴，无不表达着祂此刻的愉悦心情。同时喉咙里哼着像是歌儿的嘀咕。
“所以说妳才是丑八怪啊，至死都为他人而活，圣火下握着十字架唱着圣歌。这副无私的姿态太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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