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第8章 我们的未来已成定局 （1）
浮空车内很宽敞，几乎就是辆加长版的派对车。柔软的真皮座椅，悬浮在头顶的全息屏幕播送着今日的新闻，地中海司机一边热情地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两瓶饮料递给乘客们，一边抱怨今儿的天气有多毒辣。
这辆浮空车从红樱公司发出，是专门为这两位特殊的乘客而来的。很少有客人能享有这种待遇，哪怕是市长也不例外，接应？顶天您到门口了，派人送个VIP芯片玩去。
司机趁着递饮料的功夫好好打量了两人一番：一男一女，都是20岁出头，长发女孩虽说戴着墨镜，但仍能看出相貌姣好，身穿卡其色的薄款风衣和深蓝色牛仔短裤，露出修长素白的双腿；男孩嘛……就那样吧！司机还是更倾向于观察养眼美女的，至于同性长什么样，谁在乎？但司机也不敢小瞧对方，毕竟这么年轻就能搭上红樱这条线，可不是二八开就能打发走的。
浮空车逐步升空驶入路线，车内平稳如常，感受不到丁点颠簸，车顶的天窗滑开，却没有气流卷入，抬眼就能望见湛蓝的天空。司机哼着小曲，新闻台里播报着谁家公司又垮台了，后排俩人窃窃私语像是情侣调情，女孩时不时莞尔，撩拨着那被夏天染上橘红色的发丝。
一切仿佛是那么的美好——要是去掉两人的悄悄话就更棒了。
“我说姐姐，我这么大摇大摆进去是不是不大好？”男生低声发问，两人的座椅离司机还有些距离，不至于说什么都被听见。
“怕什么，红樱和王氏基本没什么来往，顶多算上面熟，男子汉要大胆！”女孩搂住男生的脖子同样低声说着，在司机眼里两人就是对情意正浓的情侣。
“怕是记性好的当场就得把咱俩扣在那儿吧……”男生满面愁容。
王从幸的担心也不是没来由的，昨晚林沐卉突然敲开他的屋门大喊“明天来活儿了！”，细问之下竟然是帖子有人接了，而且雇主貌似来头还不小，林沐卉说人家公司可是医疗业的扛把子，号称可以把死人救活活人增寿：问题是王从幸顶着张王氏安保总经理的脸，以他的理解这些老总们就算不熟也总打过照面，万一被对方认出来私下沟通发现他是个冒牌货，到时候可就没法收场了。
出发前，林沐卉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件正装让王从幸换上，对着镜子一瞅：呵，活脱脱就是王自启转世。
“先不说我为什么也要去，”王从幸挥动着手中的领带，“这衣服是什么意思？”
林沐卉拿过领带示意王从幸站好，双手围过他的脖子带着领带绕进衬衣衣领，两人的距离稍微有些暧昧：“男人穿上好看的衣服，不是去结婚就是办大事，你猜明儿咱要去干什么？给对方起码来点儿尊重嘛。”
穿上好看衣服也有可能是准备进棺材……王从幸没敢将心声说出来，以免引来一顿铁锤。
“得带你去见见世面嘞，”林沐卉看样子很满意王从幸的造型，拍了拍王从幸的肩膀：“不错不错，很有派头！”
王从幸扭头看向镜子，那人五官端正衣着笔挺，除去有些幽怨的眼神，几乎和刚毕业正准备去面试工作的大学生别无二致。
----------
“两位，我们到了。”司机下车为两人打开车门，微微躬身示意。
浮空车停在了一座白色圆塔建筑前，两侧有楼宇环绕，规模明显要比王氏安保大出不少，在建筑顶端漂浮着一枚巨大的红色樱花标志，和王从幸之前在视频里见过的浮空车标志一模一样。
天空在来路上就逐渐被乌云遮幕，空气也变得沉闷湿腻，一场大雨似乎正在酝酿。
王从幸跟在林沐卉身后，后者挺胸昂首大步前进，衣摆在身后飘扬，看上去十分干练。
大门门口站着两位身着白色和服的女性接待，她们笑眼盈盈，双手重叠位于腹前，胸口同样印着一枚红色樱花。“欢迎来到红樱，”其中一位接待用清脆的嗓音说，“两位是最高级别的VIP会员，这边请。”
“最高？我们这么有面子？”林沐卉轻笑。
接待点头，“我们内部的权限显示您就是最高级别，还请放心。”
最高级别，王从幸昨晚有了解过，林沐卉说这最高级别就等于张复活卡，只要客户拥有这权限，即使心脏被流弹崩碎了，红樱也能想办法再给他造出来颗人工心脏，并保证客户下半辈子还能喘气儿。但如果接个委托就能成最高级别，想必这也太廉价了点儿，“放心”？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委托不是个轻松活儿。
林沐卉点点头：“得嘞，带路吧。”
两人跟随着接待步入大门，眼前是大到吓人的宽敞空间，雪白色的墙壁与地面融为一体，大厅内竟然还种着开满花瓣的樱花树，但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只有树干是真的，樱花则是全息投影。天花板——压根就没有天花板，抬头就能看见阴沉的天空，数不清的楼层盘绕着圆形的环状空洞直通塔顶。前台站在一张半圆形的接待桌里，在她身后的大厅中央同样漂浮着红色樱花的投影，而且还在旋转。
“欢迎来到红樱，”女前台同样身裹和服面带微笑，“琴川先生已经在办公室等候二位了。”
“嗯哼。”林沐卉没有多言语。
“请放心，我们的电梯和VIP套房并没有监听设备。”前台继续说着。
王从幸听到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挑不出什么毛病，他依旧站得笔直，身穿黑色正装还戴着那副唐亦洋送给他的墨镜，就像林沐卉的贴身保镖。
“就这么完事了？不用核对身份或者搜查武器什么的？”林沐卉看似不经意的发问，王从幸却被吓得一怵，心说姐姐你提这茬干什么？我现在哪来的身份啊，你还嫌咱进来的太轻松了是吧？
让王从幸稍微舒心的是前台的话：“是的，红樱邀请的客人是不需要进行这些检查的。”
“你们保险措施做的不够好哇，”林沐卉摆出指点的谱子，“应该要确保每个来访者都是安全的。”
“是，您说的对。”前台躬身附和。
王从幸疲惫地闭上眼睛，好在他戴着墨镜没人能发现。他错了，他发现林沐卉和唐亦洋根本就不一样，两人虽然都比较跳脱，但唐亦洋属于那种平常嘴上爱说白烂话，遇上严肃场合也会严肃对待的；反观林沐卉，这姑娘就纯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那种，就像是荆轲的地图还没给秦王看呢，一旁的林随从突然嘴欠说：“秦王要不咱检查下地图里面有没有啥危险物品”，荆轲没回身一刀先把林随从攮死都算厚道了。
好在“秦王”没这么干，也得亏是这最高级别的VIP会员身份帮了大忙，否则“荆轲”甭说真在地图里藏刀，估计没反应过来就先被“秦王”周遭的武将给擒住了。
“办公室在73层，”前台指向电梯，“祝两位与红樱合作愉快。”
----------
电梯比王氏安保的宽敞很多，恬淡的花香，灰白色的大号沙发靠在墙边，电梯顶不出意外，也是樱花的图案。
王从幸泄劲地坐在沙发上，林沐卉坐在他的身边打趣：“怎么这么紧张？”
“我能不紧张吗我……”王从幸小声嘀咕，“咱这时候不应该谨慎些吗……”
“怕什么嘞，人家都说没有监听设备了。”林沐卉摘下墨镜收进风衣口袋。
“姐姐你心真大。”王从幸靠在沙发靠背上，手指不安地敲打大腿。他有些对电梯产生PTSD了，上次在电梯他被刷新了世界观，谁知道这次会出什么幺蛾子。
“你才是姐姐，我们明明是同龄吧？”林沐卉反驳。
“你的脑回路真的是……”王从幸被林沐卉的心大所折服，索性陪着她闲聊，“我21。”
林沐卉不屑：“我也21，9月23号。”
“我9月26的。”王从幸打出会心一击。
“你也是天秤？”林沐卉像是被打败了一样沮丧，“我还真比你大？”
“大三天也是大。”王从幸补刀。
“去去去！”林沐卉给了王从幸的肩膀一拳，倒是不疼。
王从幸笑出声，这时他明白林沐卉想用聊天帮他疏解紧张的情绪，这姑娘虽然跳脱，但在某些地方却很温柔。
“谢谢。”王从幸说。
林沐卉摆摆手，“得嘞。”
“谈谈正事吧，这个琴川先生是？”王从幸问。
“应该是红樱的话事人，琴川守。”林沐卉变得严肃起来，“琴川家主很谨慎，外界根本不知道琴川守的相貌、性别和年纪，平常哪怕是委托也应该是派手下人去做，而不是外包给我们这种赏金猎人。”
“但昨晚红樱接了你的委托，是他负责和你沟通的？”
“不是，这种企业号一般都是有运营去做的，正主没这么容易就能联系到。”
“我以为能力者在市面上应该没这么大胆，可红樱是在论坛接的委托，难不成……？”
林沐卉点头，“这也是最奇怪的部分了。琴川家都是能力者不假，这谁都知道，红樱也是目前唯一一家公知的能力者开的公司，但他们为什么要找我们呢？明明手下有那么多能力者不用，怎么会来找我这几乎没什么影响力的赏金猎人？”
“会不会是你的能力？”王从幸问，“‘兔子跳’？”
“不至于，”林沐卉摸着下巴，“我的能力又不是那种独一无二的。”
王从幸也算机灵，没有继续问下去。前台说是没有监听设备，那谁能保证呢？他认为能力效果应该还是需要对外保密的，好比智商正常的主角练就绝世武功，不可能去满世界宣扬吸引邪教围攻。
“走一步看一步嘛。”林沐卉倒也没严肃多久，很快又恢复成平日的精怪。
电梯层数攀升着，空间里的气氛再次凝固起来，两人虽还在瞎侃，但都心不在焉。
电梯很快到达了73层，白色电梯门随着提示音打开。电梯外竟然没有走廊，而是间不算大的日式和室，地板铺满了榻榻米，角落摆放着颗小型的全息樱花树，和室中央摆放着张褐色室桌和四张蒲团，室桌的对侧静跪着一位化着淡妆，身穿红白色打底巫女服的短发女子。
两人都愣住了，有一部分原因是来自这间规模不大的和室，更大部分原因则是坐在那儿的女子，谁都没想到琴川守琴川家主，红樱公司的话事人竟然还是个年轻人。
还是林沐卉反应够快，她悄悄拽了下王从幸的衣服，随后微微鞠躬：“初次见面，多关照。”王从幸也照葫芦画瓢，跟着鞠了一躬。
短发女子同样以跪姿躬身回礼，王从幸见过那种姿势，这叫“浅礼”，是一种身处跪姿时行的礼，需要将上半身向下倾斜三十度，而后将手滑至膝前，维持几秒才算礼毕。
“‘冉小茶’，初次见面。”短发女子将身体回正，她说的中文略显生涩，“不知哪位是？”
林沐卉抬手示意，“是我。”
“二位请随意，”短发女子伸出手递向两人面前的蒲团，“不必拘谨。”
“那就太感谢了，跪坐确实不熟练，怕出丑。”林沐卉微笑回应。
待两人都脱鞋落座，短发女子的眼睛微光闪过，她身后的隔扇从内被拉开，走出位端着茶托的和服女子，先是在短发女子面前放下茶具，而后是两人，倒茶的顺序同样如此，而后和服女子便再次隐入隔扇。
“请用茶。”短发女子端起茶杯说。
王从幸也同样端起茶杯，茶杯的触感温润，茶水呈淡绿色，凑近一嗅，是微微的花香，但说不出是什么花。微抿一口，先是略苦，但不涩，而后是类似板栗香的回甘。
他没怎么喝过茶，顶多喝过茶味饮料，之前一直以为茶这东西都是老头子们喜爱的，现在看来是他下结论草率了。这茶喝起来莫名觉得心静，仿佛将人置于小湖中央的亭子，炊烟在远处升起，微风扫过湖面，带出几寸波澜。
这玩意儿不是下药了吧……王从幸惊讶于杯中之物所带来的奇妙感觉，他看向对面的短发女孩，对方以袖袍遮掩半脸，另一只手将茶杯送入袖后，让人看不见她饮茶的样子。
“琴川先生，”林沐卉放下茶杯，直入正题：“您找我来，那应该看明白我下的委托条件了吧？”
短发女子回应，“您的条件我已经看过了，天晨市内几乎所有的公司总经理都在红樱买过服务，个人信息也都留存在数据库中。”
“几乎？”
“是的，目前尚有三家公司总经理未和红樱合作过。”短发女子说。
“不行，我需要的是全部。”林沐卉摇头：“如果不是全部，那我们就没有往下谈的必要了。”
“请放心，红樱接了委托，就代表我会用任何办法来达成您的条件。”短发女子说，“那三家公司在红樱仍有不少员工和经理亲属买了服务，所以这一点您不用担心。”
王从幸闻言惊愕，女孩所表达的意思再清晰不过。虽然总经理没有服务，但他的亲人家属，总会有一个买下了红樱的VIP会员，借着顺藤摸瓜，查清总经理的个人信息还算什么？这种出卖客户信息的事情如果被揭发，哪怕是红樱这么大的公司也吃不消，究竟是多难实现的委托才能让红樱拿出这种代价？
“所以红樱的委托交换，”林沐卉也懂王从幸在想些什么，她盯着女子的眼睛，“总不能是杀个人这么简单吧？”
短发女子摇头，“不杀人，您只需要找到一个人就可以。”
“干不了。”林沐卉出人意料地马上回驳，而后站起身穿上板鞋，动作麻利到王从幸还没反应过来，“走了，你还想等茶喝完？”林沐卉冲王从幸说。
“啊？啊。”王从幸一头雾水，不过他也跟着站起身，恋恋不舍地放下茶杯。
这下轮到短发女子呆住了，对方的反应是她未曾设想的。“两位这是什么意思？”短发女子急问，“是红樱的条件没满足吗？”
“免了，您没诚意。”林沐卉面对着电梯门，连身子都没转。
王从幸捅了捅林沐卉，小声问：“谈崩了？”
林沐卉轻掐住王从幸的手，又瞪了他一眼，那意思是说闭嘴，小心坏了姐姐的好事儿。
“我不理解，”短发女子站起身，她的声音多了几分迫切：“如果是条件，我们可以再谈的。”
“谈不了谈不了，不和撒谎的人合作。”林沐卉大声说。
撒谎？撒什么谎了？王从幸怀疑起自己刚才是不是听漏了什么地方，他偷偷回头，却发现短发女子的脸色阴沉不定，仿佛是被说中了一般。
“电梯什么时候到呢？”林沐卉自言自语，嘴里还哼着调子。
良久，短发女子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声音多了几分迫切和无奈，“回来，我们还可以谈谈。”
王从幸看得真真儿的，林沐卉的表情那叫一个得意，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但等回过身重新面对短发女子时，林沐卉又是一脸平淡从容，如果不是王从幸亲眼所见，他简直要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谈？怎么谈？”林沐卉双手插兜，“您没有诚意啊。”
“请问是哪里触犯到您了吗？”短发女子抿紧嘴唇。
“真要我说？好。”林沐卉甩掉板鞋重新坐回蒲团上，语出惊人：“第一，您不是琴川先生，或者说，不是琴川守。”
“你说什么？”短发女子皱起眉头。
“外界都不知道红樱当家人的性别年龄，所以见到您的第一面，我并没有多少怀疑，但您接下来说的话就很值得推敲了：您说红樱接下了委托，但又说‘您’会用任何办法来达成我的条件，我想请问，红樱换了当家人之后的十余年内都未曾有人亲自见过琴川守的脸，您’现在可就坐在我对面呢，难不成我这么个赏金猎人能让红樱话事人给足这面子？
“第二，就算这是您中文没学好犯下的小失误，也可以说您年轻有为或者说驻颜有术，您手下的势能者不少，为什么不去找他们帮您去找这个所谓的人，而是找我这么一个不出名的赏金猎人？是不能？还是不敢？而且为了我这份委托去得罪那些公司的主顾，不划算吧？
“第三，我只能说您太年轻，甚至根本没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像这样和陌生势能者面对面交谈，是您第一次吧？从进这公司开始，没人检查过我们的ID，也没人检查过我们身上是否有危险义体，我估计前台的话术也是您吩咐的，如果说这是您对我的信任——这屋子可没有任何防范措施，我从电梯走出来，都扫描您身上的义体快三次了，您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红樱当家人会没有为自己或者自己的房间植入反渗透芯片么？所以，”林沐卉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您到底是谁？”
王从幸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盘腿坐在蒲团上的林沐卉，她和方才还和自己插科打诨的姑娘宛若两人。王从幸原本以为林沐卉只是个思维跳脱但情商很高的漂亮女孩，但他差点忘了，林沐卉也是个赏金猎人，是从小混迹街头和各种场合的能力者，她可不仅仅是漂亮妞，更是个能手撕狮子的怪力兔。
林沐卉像是察觉到了王从幸的眼神，回头冲着他挤眼睛，脸上得意洋洋，在这一刻她又变回了平日里洒脱欢乐的女孩，而不是那个干练利落的风衣女侠。
“怎么样琴川先生，还是说琴川小姐？”林沐卉重新看向短发女子，风衣被她脱至肩下，露出里面灰蓝色的短袖。
短发女子却如同松了口气般，也坐回到蒲团上，为自己重新续满茶水。“我的演技有这么差么？”她苦笑着问。
“倒不是说演技，谁家企业号会半夜私信一个赏金猎人呐？”林沐卉双手撑在榻榻米上，身体向后仰：“我觉得琴川守不像个会熬夜的年轻人。”
短发女子叹气，“确实是我太年轻了。抱歉，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她的中文水平突然拔高，“琴川美绪。”
这辆浮空车从红樱公司发出，是专门为这两位特殊的乘客而来的。很少有客人能享有这种待遇，哪怕是市长也不例外，接应？顶天您到门口了，派人送个VIP芯片玩去。
司机趁着递饮料的功夫好好打量了两人一番：一男一女，都是20岁出头，长发女孩虽说戴着墨镜，但仍能看出相貌姣好，身穿卡其色的薄款风衣和深蓝色牛仔短裤，露出修长素白的双腿；男孩嘛……就那样吧！司机还是更倾向于观察养眼美女的，至于同性长什么样，谁在乎？但司机也不敢小瞧对方，毕竟这么年轻就能搭上红樱这条线，可不是二八开就能打发走的。
浮空车逐步升空驶入路线，车内平稳如常，感受不到丁点颠簸，车顶的天窗滑开，却没有气流卷入，抬眼就能望见湛蓝的天空。司机哼着小曲，新闻台里播报着谁家公司又垮台了，后排俩人窃窃私语像是情侣调情，女孩时不时莞尔，撩拨着那被夏天染上橘红色的发丝。
一切仿佛是那么的美好——要是去掉两人的悄悄话就更棒了。
“我说姐姐，我这么大摇大摆进去是不是不大好？”男生低声发问，两人的座椅离司机还有些距离，不至于说什么都被听见。
“怕什么，红樱和王氏基本没什么来往，顶多算上面熟，男子汉要大胆！”女孩搂住男生的脖子同样低声说着，在司机眼里两人就是对情意正浓的情侣。
“怕是记性好的当场就得把咱俩扣在那儿吧……”男生满面愁容。
王从幸的担心也不是没来由的，昨晚林沐卉突然敲开他的屋门大喊“明天来活儿了！”，细问之下竟然是帖子有人接了，而且雇主貌似来头还不小，林沐卉说人家公司可是医疗业的扛把子，号称可以把死人救活活人增寿：问题是王从幸顶着张王氏安保总经理的脸，以他的理解这些老总们就算不熟也总打过照面，万一被对方认出来私下沟通发现他是个冒牌货，到时候可就没法收场了。
出发前，林沐卉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件正装让王从幸换上，对着镜子一瞅：呵，活脱脱就是王自启转世。
“先不说我为什么也要去，”王从幸挥动着手中的领带，“这衣服是什么意思？”
林沐卉拿过领带示意王从幸站好，双手围过他的脖子带着领带绕进衬衣衣领，两人的距离稍微有些暧昧：“男人穿上好看的衣服，不是去结婚就是办大事，你猜明儿咱要去干什么？给对方起码来点儿尊重嘛。”
穿上好看衣服也有可能是准备进棺材……王从幸没敢将心声说出来，以免引来一顿铁锤。
“得带你去见见世面嘞，”林沐卉看样子很满意王从幸的造型，拍了拍王从幸的肩膀：“不错不错，很有派头！”
王从幸扭头看向镜子，那人五官端正衣着笔挺，除去有些幽怨的眼神，几乎和刚毕业正准备去面试工作的大学生别无二致。
----------
“两位，我们到了。”司机下车为两人打开车门，微微躬身示意。
浮空车停在了一座白色圆塔建筑前，两侧有楼宇环绕，规模明显要比王氏安保大出不少，在建筑顶端漂浮着一枚巨大的红色樱花标志，和王从幸之前在视频里见过的浮空车标志一模一样。
天空在来路上就逐渐被乌云遮幕，空气也变得沉闷湿腻，一场大雨似乎正在酝酿。
王从幸跟在林沐卉身后，后者挺胸昂首大步前进，衣摆在身后飘扬，看上去十分干练。
大门门口站着两位身着白色和服的女性接待，她们笑眼盈盈，双手重叠位于腹前，胸口同样印着一枚红色樱花。“欢迎来到红樱，”其中一位接待用清脆的嗓音说，“两位是最高级别的VIP会员，这边请。”
“最高？我们这么有面子？”林沐卉轻笑。
接待点头，“我们内部的权限显示您就是最高级别，还请放心。”
最高级别，王从幸昨晚有了解过，林沐卉说这最高级别就等于张复活卡，只要客户拥有这权限，即使心脏被流弹崩碎了，红樱也能想办法再给他造出来颗人工心脏，并保证客户下半辈子还能喘气儿。但如果接个委托就能成最高级别，想必这也太廉价了点儿，“放心”？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委托不是个轻松活儿。
林沐卉点点头：“得嘞，带路吧。”
两人跟随着接待步入大门，眼前是大到吓人的宽敞空间，雪白色的墙壁与地面融为一体，大厅内竟然还种着开满花瓣的樱花树，但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只有树干是真的，樱花则是全息投影。天花板——压根就没有天花板，抬头就能看见阴沉的天空，数不清的楼层盘绕着圆形的环状空洞直通塔顶。前台站在一张半圆形的接待桌里，在她身后的大厅中央同样漂浮着红色樱花的投影，而且还在旋转。
“欢迎来到红樱，”女前台同样身裹和服面带微笑，“琴川先生已经在办公室等候二位了。”
“嗯哼。”林沐卉没有多言语。
“请放心，我们的电梯和VIP套房并没有监听设备。”前台继续说着。
王从幸听到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挑不出什么毛病，他依旧站得笔直，身穿黑色正装还戴着那副唐亦洋送给他的墨镜，就像林沐卉的贴身保镖。
“就这么完事了？不用核对身份或者搜查武器什么的？”林沐卉看似不经意的发问，王从幸却被吓得一怵，心说姐姐你提这茬干什么？我现在哪来的身份啊，你还嫌咱进来的太轻松了是吧？
让王从幸稍微舒心的是前台的话：“是的，红樱邀请的客人是不需要进行这些检查的。”
“你们保险措施做的不够好哇，”林沐卉摆出指点的谱子，“应该要确保每个来访者都是安全的。”
“是，您说的对。”前台躬身附和。
王从幸疲惫地闭上眼睛，好在他戴着墨镜没人能发现。他错了，他发现林沐卉和唐亦洋根本就不一样，两人虽然都比较跳脱，但唐亦洋属于那种平常嘴上爱说白烂话，遇上严肃场合也会严肃对待的；反观林沐卉，这姑娘就纯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那种，就像是荆轲的地图还没给秦王看呢，一旁的林随从突然嘴欠说：“秦王要不咱检查下地图里面有没有啥危险物品”，荆轲没回身一刀先把林随从攮死都算厚道了。
好在“秦王”没这么干，也得亏是这最高级别的VIP会员身份帮了大忙，否则“荆轲”甭说真在地图里藏刀，估计没反应过来就先被“秦王”周遭的武将给擒住了。
“办公室在73层，”前台指向电梯，“祝两位与红樱合作愉快。”
----------
电梯比王氏安保的宽敞很多，恬淡的花香，灰白色的大号沙发靠在墙边，电梯顶不出意外，也是樱花的图案。
王从幸泄劲地坐在沙发上，林沐卉坐在他的身边打趣：“怎么这么紧张？”
“我能不紧张吗我……”王从幸小声嘀咕，“咱这时候不应该谨慎些吗……”
“怕什么嘞，人家都说没有监听设备了。”林沐卉摘下墨镜收进风衣口袋。
“姐姐你心真大。”王从幸靠在沙发靠背上，手指不安地敲打大腿。他有些对电梯产生PTSD了，上次在电梯他被刷新了世界观，谁知道这次会出什么幺蛾子。
“你才是姐姐，我们明明是同龄吧？”林沐卉反驳。
“你的脑回路真的是……”王从幸被林沐卉的心大所折服，索性陪着她闲聊，“我21。”
林沐卉不屑：“我也21，9月23号。”
“我9月26的。”王从幸打出会心一击。
“你也是天秤？”林沐卉像是被打败了一样沮丧，“我还真比你大？”
“大三天也是大。”王从幸补刀。
“去去去！”林沐卉给了王从幸的肩膀一拳，倒是不疼。
王从幸笑出声，这时他明白林沐卉想用聊天帮他疏解紧张的情绪，这姑娘虽然跳脱，但在某些地方却很温柔。
“谢谢。”王从幸说。
林沐卉摆摆手，“得嘞。”
“谈谈正事吧，这个琴川先生是？”王从幸问。
“应该是红樱的话事人，琴川守。”林沐卉变得严肃起来，“琴川家主很谨慎，外界根本不知道琴川守的相貌、性别和年纪，平常哪怕是委托也应该是派手下人去做，而不是外包给我们这种赏金猎人。”
“但昨晚红樱接了你的委托，是他负责和你沟通的？”
“不是，这种企业号一般都是有运营去做的，正主没这么容易就能联系到。”
“我以为能力者在市面上应该没这么大胆，可红樱是在论坛接的委托，难不成……？”
林沐卉点头，“这也是最奇怪的部分了。琴川家都是能力者不假，这谁都知道，红樱也是目前唯一一家公知的能力者开的公司，但他们为什么要找我们呢？明明手下有那么多能力者不用，怎么会来找我这几乎没什么影响力的赏金猎人？”
“会不会是你的能力？”王从幸问，“‘兔子跳’？”
“不至于，”林沐卉摸着下巴，“我的能力又不是那种独一无二的。”
王从幸也算机灵，没有继续问下去。前台说是没有监听设备，那谁能保证呢？他认为能力效果应该还是需要对外保密的，好比智商正常的主角练就绝世武功，不可能去满世界宣扬吸引邪教围攻。
“走一步看一步嘛。”林沐卉倒也没严肃多久，很快又恢复成平日的精怪。
电梯层数攀升着，空间里的气氛再次凝固起来，两人虽还在瞎侃，但都心不在焉。
电梯很快到达了73层，白色电梯门随着提示音打开。电梯外竟然没有走廊，而是间不算大的日式和室，地板铺满了榻榻米，角落摆放着颗小型的全息樱花树，和室中央摆放着张褐色室桌和四张蒲团，室桌的对侧静跪着一位化着淡妆，身穿红白色打底巫女服的短发女子。
两人都愣住了，有一部分原因是来自这间规模不大的和室，更大部分原因则是坐在那儿的女子，谁都没想到琴川守琴川家主，红樱公司的话事人竟然还是个年轻人。
还是林沐卉反应够快，她悄悄拽了下王从幸的衣服，随后微微鞠躬：“初次见面，多关照。”王从幸也照葫芦画瓢，跟着鞠了一躬。
短发女子同样以跪姿躬身回礼，王从幸见过那种姿势，这叫“浅礼”，是一种身处跪姿时行的礼，需要将上半身向下倾斜三十度，而后将手滑至膝前，维持几秒才算礼毕。
“‘冉小茶’，初次见面。”短发女子将身体回正，她说的中文略显生涩，“不知哪位是？”
林沐卉抬手示意，“是我。”
“二位请随意，”短发女子伸出手递向两人面前的蒲团，“不必拘谨。”
“那就太感谢了，跪坐确实不熟练，怕出丑。”林沐卉微笑回应。
待两人都脱鞋落座，短发女子的眼睛微光闪过，她身后的隔扇从内被拉开，走出位端着茶托的和服女子，先是在短发女子面前放下茶具，而后是两人，倒茶的顺序同样如此，而后和服女子便再次隐入隔扇。
“请用茶。”短发女子端起茶杯说。
王从幸也同样端起茶杯，茶杯的触感温润，茶水呈淡绿色，凑近一嗅，是微微的花香，但说不出是什么花。微抿一口，先是略苦，但不涩，而后是类似板栗香的回甘。
他没怎么喝过茶，顶多喝过茶味饮料，之前一直以为茶这东西都是老头子们喜爱的，现在看来是他下结论草率了。这茶喝起来莫名觉得心静，仿佛将人置于小湖中央的亭子，炊烟在远处升起，微风扫过湖面，带出几寸波澜。
这玩意儿不是下药了吧……王从幸惊讶于杯中之物所带来的奇妙感觉，他看向对面的短发女孩，对方以袖袍遮掩半脸，另一只手将茶杯送入袖后，让人看不见她饮茶的样子。
“琴川先生，”林沐卉放下茶杯，直入正题：“您找我来，那应该看明白我下的委托条件了吧？”
短发女子回应，“您的条件我已经看过了，天晨市内几乎所有的公司总经理都在红樱买过服务，个人信息也都留存在数据库中。”
“几乎？”
“是的，目前尚有三家公司总经理未和红樱合作过。”短发女子说。
“不行，我需要的是全部。”林沐卉摇头：“如果不是全部，那我们就没有往下谈的必要了。”
“请放心，红樱接了委托，就代表我会用任何办法来达成您的条件。”短发女子说，“那三家公司在红樱仍有不少员工和经理亲属买了服务，所以这一点您不用担心。”
王从幸闻言惊愕，女孩所表达的意思再清晰不过。虽然总经理没有服务，但他的亲人家属，总会有一个买下了红樱的VIP会员，借着顺藤摸瓜，查清总经理的个人信息还算什么？这种出卖客户信息的事情如果被揭发，哪怕是红樱这么大的公司也吃不消，究竟是多难实现的委托才能让红樱拿出这种代价？
“所以红樱的委托交换，”林沐卉也懂王从幸在想些什么，她盯着女子的眼睛，“总不能是杀个人这么简单吧？”
短发女子摇头，“不杀人，您只需要找到一个人就可以。”
“干不了。”林沐卉出人意料地马上回驳，而后站起身穿上板鞋，动作麻利到王从幸还没反应过来，“走了，你还想等茶喝完？”林沐卉冲王从幸说。
“啊？啊。”王从幸一头雾水，不过他也跟着站起身，恋恋不舍地放下茶杯。
这下轮到短发女子呆住了，对方的反应是她未曾设想的。“两位这是什么意思？”短发女子急问，“是红樱的条件没满足吗？”
“免了，您没诚意。”林沐卉面对着电梯门，连身子都没转。
王从幸捅了捅林沐卉，小声问：“谈崩了？”
林沐卉轻掐住王从幸的手，又瞪了他一眼，那意思是说闭嘴，小心坏了姐姐的好事儿。
“我不理解，”短发女子站起身，她的声音多了几分迫切：“如果是条件，我们可以再谈的。”
“谈不了谈不了，不和撒谎的人合作。”林沐卉大声说。
撒谎？撒什么谎了？王从幸怀疑起自己刚才是不是听漏了什么地方，他偷偷回头，却发现短发女子的脸色阴沉不定，仿佛是被说中了一般。
“电梯什么时候到呢？”林沐卉自言自语，嘴里还哼着调子。
良久，短发女子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声音多了几分迫切和无奈，“回来，我们还可以谈谈。”
王从幸看得真真儿的，林沐卉的表情那叫一个得意，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但等回过身重新面对短发女子时，林沐卉又是一脸平淡从容，如果不是王从幸亲眼所见，他简直要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谈？怎么谈？”林沐卉双手插兜，“您没有诚意啊。”
“请问是哪里触犯到您了吗？”短发女子抿紧嘴唇。
“真要我说？好。”林沐卉甩掉板鞋重新坐回蒲团上，语出惊人：“第一，您不是琴川先生，或者说，不是琴川守。”
“你说什么？”短发女子皱起眉头。
“外界都不知道红樱当家人的性别年龄，所以见到您的第一面，我并没有多少怀疑，但您接下来说的话就很值得推敲了：您说红樱接下了委托，但又说‘您’会用任何办法来达成我的条件，我想请问，红樱换了当家人之后的十余年内都未曾有人亲自见过琴川守的脸，您’现在可就坐在我对面呢，难不成我这么个赏金猎人能让红樱话事人给足这面子？
“第二，就算这是您中文没学好犯下的小失误，也可以说您年轻有为或者说驻颜有术，您手下的势能者不少，为什么不去找他们帮您去找这个所谓的人，而是找我这么一个不出名的赏金猎人？是不能？还是不敢？而且为了我这份委托去得罪那些公司的主顾，不划算吧？
“第三，我只能说您太年轻，甚至根本没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像这样和陌生势能者面对面交谈，是您第一次吧？从进这公司开始，没人检查过我们的ID，也没人检查过我们身上是否有危险义体，我估计前台的话术也是您吩咐的，如果说这是您对我的信任——这屋子可没有任何防范措施，我从电梯走出来，都扫描您身上的义体快三次了，您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红樱当家人会没有为自己或者自己的房间植入反渗透芯片么？所以，”林沐卉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您到底是谁？”
王从幸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盘腿坐在蒲团上的林沐卉，她和方才还和自己插科打诨的姑娘宛若两人。王从幸原本以为林沐卉只是个思维跳脱但情商很高的漂亮女孩，但他差点忘了，林沐卉也是个赏金猎人，是从小混迹街头和各种场合的能力者，她可不仅仅是漂亮妞，更是个能手撕狮子的怪力兔。
林沐卉像是察觉到了王从幸的眼神，回头冲着他挤眼睛，脸上得意洋洋，在这一刻她又变回了平日里洒脱欢乐的女孩，而不是那个干练利落的风衣女侠。
“怎么样琴川先生，还是说琴川小姐？”林沐卉重新看向短发女子，风衣被她脱至肩下，露出里面灰蓝色的短袖。
短发女子却如同松了口气般，也坐回到蒲团上，为自己重新续满茶水。“我的演技有这么差么？”她苦笑着问。
“倒不是说演技，谁家企业号会半夜私信一个赏金猎人呐？”林沐卉双手撑在榻榻米上，身体向后仰：“我觉得琴川守不像个会熬夜的年轻人。”
短发女子叹气，“确实是我太年轻了。抱歉，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她的中文水平突然拔高，“琴川美绪。”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