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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真假

    “到了,你自己进去吧,我就不去了。”

    裴娜娜看着苏静进了咖啡馆,自己开车走了。

    苏静心里怀着忐忑,似乎还有愧疚,更有几分热切的冲动进入咖啡馆。

    一进门,她就看到简宁远在一个角落里独自坐着,面前放着一杯咖啡,看起来根本没有动过。她停住脚步看着他,他也看到了她,他们就那么隔着千山万水,又在咫尺之间,四目相对,就像刹那,又似永恒,整个世界除了彼此再无其它。她看到了他眼里唯一的她,他也看到了她眼里唯一的他。一眼万年,这深长久远的一望,他们才了然,自己远比自己知道的更早,已在对方眼里心里扎下了根,那根向下扎得太深,以至于向上早已冲破了穹顶悄然生长在不知不觉的日影月色里。苏静想起了熙桥的话,“你压根儿就只装着你那个远哥”。此时,苏静才真正明白了,熙桥是对的,熙桥比自己看得更透彻。想到熙桥,苏静的心又是一紧,她看宁远的眼神有些躲闪起来。

    简宁远起身来到了苏静身边。他什么也没有说,牵着苏静的手走出了咖啡馆。

    他招手叫了一辆车,带着她到了城外的墓园,那里埋着苏静的父亲。

    下了车,简宁远去花店买了两束花,带着苏静来到了苏北海的墓前祭拜。

    苏静给自己的父亲恭恭敬敬献上鲜花,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她抚摸着父亲的墓碑,抚摸着墓碑上面父亲的相片,泪水奔涌而出:“爸爸,您怎么那么狠心?怎么能自杀?您可曾想到了我?从小到大,您都对我倍加呵护,为什么就不能为了我活下来?爸爸,我不相信您贪赃枉法,您一定是被冤枉的,您的死一定也没那么简单。请您在天有灵,指引女儿揭开真相吧。女儿想知道,您究竟经历了什么。”苏静停顿了好长时间,“爸爸,妈妈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如今在养老院里,她完全沉浸在属于她自己的世界里。这样也好,这样就没有痛苦了。女儿也想沉浸在失忆的世界里,忘记痛苦,忘记创伤,可是,女儿不想逃避,女儿不想稀里糊涂地过完一生,女儿醒来了。心里万分绞痛,这是女儿该承受的,爸爸,女儿是不是长大了?您为我高兴吗?爸爸,您既然选择了离开,就安心地去吧,您有什么遗憾,就托个梦给我,我一定尽力为您完成心愿。”

    接着,苏静起身,在苏北海的墓前又献了一束花,三鞠躬,同样蹲下身来,抚摸着苏北海的墓碑,道:“爸,借您的墓碑一用,我无处祭拜熙桥,权当他也掩埋于此。您不会介意的,我知道,您不会介意的。”

    苏静凝视了墓碑好一会儿后,她说道:

    “熙桥,多希望再看到你插科打诨、嘻嘻哈哈的笑脸啊!熙桥,我一直觉得你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现在我才知道,你那都是装出来的天真,那不是你真实的样子,你那都是为了逗我开心装出来的。熙桥,到现在我才知道,你活得很辛苦,是我错了,我没有照顾到你,我对你并不很了解,我只是一味享受你对我的照顾,我不知道你的感受,我没有好好照顾你。对不起,熙桥,是我太不成熟了。是你让我获得了新生,熙桥,这个代价太大了,熙桥。我很痛恨自己,为什么要你付出生命的代价来换取我的新生?熙桥,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苏静抑制不住的泪水再次奔涌而出,她对熙桥说了无数个“对不起”,直到简宁远搀扶起瘫软的她。

    “小静,好了,你自责太深了,起来吧。你这样熙桥会不安心的,让他安心地去吧,生者安,死者才能安。小静,来,起来,我们回去吧。”

    苏静浑身软弱无力,整个人靠在简宁远身上,恋恋不舍看了眼苏北海的墓碑,离开了。

    回到家里,苏静疲累地睡了一大觉,直到夕阳西下,她才醒来。

    去餐厅简单用了点晚餐后,简宁远陪着她院子了散了一会儿步,他们来到了简宁远的书房,在弥漫着茶香和书香的书房里,苏静和简宁远聊起了她的打算:

    “远哥,我要回去工作,我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从来都没有变过,这两天,我也检视了自己对你的感情,我承认,过去是我逃避了对你的感情,我觉得自己不配你,因为我的逃避,因为我为了逃避你选择了熙桥,使无辜的熙桥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活着要赎罪,赎我对熙桥的罪,赎我对你的罪,赎我对父母的罪……”简宁远要制止苏静,苏静用手压住他的嘴,“远哥,听我说完,别打断我。”她抚摸着简宁远柔软的唇,抚摸着他硬茬的胡子,“远哥,你的小静得长大了,不能总躲在你的羽翼下,受着你的庇护,过去,我真的错得太离谱了。我以为,我选择熙桥,过普通的柴米油盐生活,就能平安度日。可命运把我推到了悬崖之下,它不让我死去,让我活着,它也不让我沉沦,不让我失忆,它对我的考验我得接着,我得直面它的考验。远哥,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是你把我从悬崖之下拉了上来,我不能辜负你,我要重新开始,我要真正活出我该有的真实的样子。远哥,请你给我点时间,好吗?”

    简宁远轻轻点头,把她揽在自己怀里:

    “小静,你需要多少时间我都给你,我一直都在等你,多久都等你。”

    “谢谢你,远哥。”

    苏静靠在简宁远怀里,闭上了眼睛。

    他们相拥了好久,苏静起身,看着简宁远,用坚定的眼神,坚定的口吻说:

    “远哥,明天开始,我们俩都回简氏去上班吧。你为了我把简氏丢下太久了,简氏需要你,我们一起回去。”

    “你还要和我约法三章吗?”简宁远皱着眉头说。

    “不,我要光明正大的和远哥好好相处,不过,远哥,在我没有完全调整好自己,在我们的关系没有变得纯粹前,我还是要搬出去自己住。希望你同意,你相信我,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简宁远宠溺地刮了苏静鼻子一下,说:“行,就按你说的办,小倔驴。”简宁远停顿了一下,一脸严肃地看着苏静,用不容置喙的口吻说,“不过,房子要我帮你找,就住我公寓楼里,租金我来帮你出,我不能让你离开我视线太多。”

    “霸总,”苏静撅了撅嘴,“你这样我想独立的愿望岂不又落空了?不过,独立也不是非要拒绝远哥的帮助,我接受,但我只住单间的公寓,房间里的布置我自己量力而行。这样可以吧?以后我有能力,你要允许我自己交房租。而且,”苏静一脸神秘,“万一有一天我也成了霸总呢?我就可以自己给自己换套大的了。对,我也像方卉那样,做个御姐。”

    “你就是你,干嘛做方卉?”简宁远不满地说。

    “我自然只能做我自己,但不代表我没有方卉的潜力,你说对不对,远哥?”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野心了?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苏静吗?”

    “远哥,娜娜老师说,每个人都潜力无限的,是我们自己限制了自己的人生,我既然获得了新生,不妨尝试看看自己有多少种可能性,你不觉得这样很刺激,很好玩,很有趣吗?”

    苏静畅想着未来,有几分兴奋与激动。

    简宁远拉着她,又把她揽怀里,抱得很紧:“这样的小静,更惹人爱。”说着,他忍不住吻了起来。

    当晚,简宁远就帮苏静联系好了公寓,就在简宁远的“清清佳苑”小区。简宁远住在A区5号楼,这栋都是大套间,是小区的楼王。苏静的小公寓在C区7号楼,靠近小区大门。第二天,简宁远坚持陪着苏静去购买了一些必需品,帮着苏静搬了家,安顿好了。两人一起找了家餐馆,简单庆祝了一下乔迁之喜,才一起回到了“清清佳苑”小区。

    “远哥,明天我们公司见,晚安。”

    分别时,苏静有些说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种怎样的心情,感觉对面的简宁远既熟悉又陌生,感觉自己也是,既熟悉又陌生。

    简宁远没有多说话,只是眨眨眼,点点头,微微笑了笑,做了个“OK”的手势。

    回到自己的小居所,苏静简单归拢了归拢来不及收拾的物品,洗了澡就睡了。

    晚上,她做了长长的梦:

    她和简宁远住在一间摆了三张高低床的宿舍里,有个中年男领导进来说,这里摆着高低床太难看了,他让他们直接睡到这间宿舍里面的大通铺上。他说这三张高低床他要让人搬走。这时,苏静才看到宿舍最里面竟然真有大通铺。

    梦到此就转换了一个场景,好像她开着一辆小的smart停在了一个景区,那里很开阔,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车上还载着一个奶奶和她的孙子。奶奶和孙子还在车上,而她正打开后备箱收拾里面的铜钱串子,那些铜钱只有半串还串在铜线上,锁扣锁得紧紧的,其它铜钱都散成一堆了,而且不知道粘上了什么,手抓上去黏糊糊的。

    地上摆着一个塑料桶,苏静正抓着黏糊糊的铜钱把它们往桶里装,装完铜钱她才方便擦车子的后备箱,后备箱里有一层黑乎乎粘稠的像沥青的东西。

    这时,那个小孙子下了车,来看苏静干什么。他看到那么多铜钱,喜欢得很,跟苏静索要,苏静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想拿就随便拿吧。

    苏静敷衍着小男孩,心里却明白地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开车落荒而逃到这儿的,至于为什么后备箱里会有那么多铜钱,她一点都不清楚,甚至这辆车是谁的,她都不知道。似乎是那位奶奶的,又似乎是她自己的,她根本搞不清楚。

    之前,有个和这个小男孩年龄相仿的小女生找到了她,拜托她带她去找她的妈妈和妹妹。她便带着她去了,还真找到了,在一间平房里,隔着玻璃她俩看到里面都是中式红木家具,围着一张厚实的红木茶几,周围坐了一圈的人,都是比较壮硕的男人,正中的那张红木长椅上,赫然是一对新人,都穿着红色的新娘新郎装,新娘的身边还有一个小女孩。

    苏静顾不上找她的这个女孩子了,看到那对新人,她立刻就落荒而逃了,她隐约感觉,她走后,身后的门打开了,新郎把女孩子领进了家门。

    那个新郎是简宁远,他娶了一个有着两个女儿的女人,而且,好像那个女人没有离婚,她只是说,想要再预备着一个婚姻。有种备不时之需的意思。

    苏静只感觉自己有些天旋地转,她好像第一次发现,自己如此忍受不了简宁远结婚,可明明抛下他结婚的是自己啊?

    苏静好不容易收拾完后备箱后,祖孙俩都下车了,奶奶还指引她去找有水的地方,她按着指引把车开到那儿时,发现是景区的管理处,人家把她撵走了,让她去找个公厕,说那里有水,去那里洗,管理处闲人勿进。

    苏静只好从管理处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副驾上出现了一个女孩子,好像是她的闺蜜,苏静很疑惑,长这么大,她有过很要好的女性朋友,可从来没有过闺蜜,这个闺蜜是谁?她是哪来的?她不知道。她看着穿一身素白镂花裙子的漂亮女子,发现还是不认识。

    苏静和不认识的闺蜜上车后,她就把车开得飞快,先绕着一个操场一样的圈子飞一般转了一圈,坐在看台上的祖孙俩及奶奶要找的老姐妹们还给苏静叫好,说她开车开得水平高,简直有赛车手的水准了。绕完圈子后,车子行进在了一条下坡土路上,路面高低起伏像丘陵,车速特别快,苏静紧张地抓着方向盘,有种随时都会翻车的恐惧感。

    快到路尽头时,苏静惊呼起来,因为前方有个头发蓬乱的女人背对着她们站在路中间,车子马上就要撞上去了,可那女人压根儿没听到车子的呼啸声,还在那儿扭着腰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穿着一条浅浅蓝色花纹的纱裙。苏静居然看到她的脑袋上有一个圆圆的洞,透过这个孔洞,苏静看到了另一边的风景。

    苏静被吓醒了,醒来后,她只感觉胸闷气短,目光呆滞,陷入虚空好久好久,苏静除了压抑窒息,就是强烈的真实感,她感觉到自己完全相信简宁远已经结婚了,她无法面对这样的现实,不知道该怎么办。过了好久好久,久到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苏静猛然才醒悟过来,那只是一个梦而已,并不是现实,简宁远没有结婚,独自住在和她同一个小区的那间她还算熟悉的公寓里。

    苏静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洗漱一边疑惑地想:我真的很怕失去远哥吗?那当初我为什么会选择和熙桥结婚?难道是我如今失去了熙桥,对远哥有种依赖,怕失去他吗?那我到底对远哥是怎样的感情?梦里的苏静感觉和简宁远是夫妻,有两个女儿的女人夺走了她的丈夫,苏静挣扎着要接受现实,打算继续与那个女人共侍一夫,为了丈夫简宁远,她忍了。可在风驰电掣的车里,她发现自己无法忍受和别的女人共享一夫,她打算离婚,她甚至算计着自己手里的钱,计划着如何攒够了,自己给自己买一间小公寓,从此一个人孤独终老。

    苏静晃一晃自己的脑袋,让那个荒唐的不知所云的梦境,及自己那些荒唐的想法,莫名其妙的压抑感,统统甩出去。可她发现,自己越是想甩掉它们,它们就越真实,而现实却变得虚幻不真实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梦境的真实感和现实的虚假感在她的内心深处会如此真实地存在?到底何为真,何为假?苏静决定抽空去找找裴娜娜,让她帮自己解解惑,理理自己混乱的思绪及芜杂的情绪情感。

    一切就绪后,苏静背上新买的大口袋包,准备出门去公司报道,电话响了,是简宁远。

    苏静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她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长舒了口气,才接起电话:

    “喂,远哥。”

    “是不是准备好要出门了?我没事,就是问问你,觉得怎么样?如果还没做好准备,也可以推迟几天去上班的。”

    简宁远关切的口吻,让苏静产生了一种幻觉,似乎他知道昨晚梦里发生了什么,似乎他完全洞察到了自己一早的心绪不宁。

    苏静五味杂陈,说不出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她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

    “远哥,我可以的,相信我,既然决定了上班,就不能再拖了,如果把勇气拖没了,恐怕就很难迈出这一步了。你说是不是?”

    “也是。是我多虑了。好了,去吧,挂了。”

    简宁远挂掉电话,苏静听着手机里笃笃笃的声音,愣了好一会儿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