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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博戏(1)

    己蛰与子车三兄弟正谈得入港,突然一位传令兵走进营帐,直言将军传令召见己蛰,却未明言所为何事。

    己蛰登时心里好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莫非将军要秋后算账?但转念一想,将军既然公开赦免并嘉奖了自己,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虽然不知此去是吉是凶,但己蛰已经打定了主意要韬光养晦。

    己蛰跟着传令兵来到了中军帐前,营帐很大,帐前左右站立着两列手持戈矛的甲士,营帐口则由两位腰佩宝剑、神气活现的甲士把守。

    己蛰跟随传令兵进了营帐内,只见雷鹫将军坐在正中,狰狞和刀劳裨将则分居左右,三位将军都全副甲胄、威风凛凛。

    己蛰连忙趋步上前,磕头跪拜,说道:“小人拜见三位将军。”

    狰狞咆哮道:“小子,你可知道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己蛰假装惶恐不安地说道:“小人自知日前在冬狩上冒犯了三位将军,即便将军不传唤,小人早晚也要前来请罪!”

    刀劳问道:“日前你在阴林苑所使的地遁、幻形的本领,是从哪里学来的?”

    己蛰眼珠一转,答道:“启禀将军,此乃两月前圩市上偶遇的仙人信手所授的粗浅术法,小人用以防身罢了,班门弄斧,让三位将军见笑了。”

    雷鹫好奇地说道:“仙人?哪位仙人?”

    己蛰答道:“启禀将军,仙人并未告知姓名,小人也答不上来。”

    雷鹫又问:“仙人形貌如何?如今身在何方?”

    己蛰答道:“仙人鹤发童颜、目露精光,却是粗麻短褐打扮。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小人仙缘浅薄,也只见过仙人一面,不知仙人去向。”

    雷鹫皱着眉头,叹息到:“可惜无缘一见。”

    狰狞又问道:“小子,日前你用什么兵刃将吾划伤?凭你小子这点微末道行,若无神兵利器,绝不可能伤得了我。”

    己蛰听罢心里咯噔了一下,该来的还是来了,看来狰狞是个睚眦必报的,只怕自己顷刻间就要灰飞烟灭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今倘若说没有兵刃,只怕三位魔物也不信,只好乖乖地交出匕首,听天由命了。于是己蛰从袖中掏出销魂刃,低着头双手将匕首高举过头顶,说道:“启禀将军,小人当时便是趁着漫天风沙为掩护,用这柄匕首划伤了将军千金之躯。当时立场不同,小人一时糊涂,冒犯将军虎威,罪该万死,请将军责罚!”

    传令兵将匕首呈递给狰狞,狰狞接过匕首仔细端详了一番,说道:“的确不同寻常,算得上是中阶法器了。幸亏你小子法力低微,否则毫无防备之下,吾非重伤不可。”

    己蛰连忙磕头如捣蒜一般,说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请将军责罚!请将军责罚!”

    狰狞哼了一声,然后将匕首传给雷鹫,雷鹫在刀柄上施加了一点雷电,突然刀刃上呲呲地窜出了电弧,雷鹫微微一笑,说道:“的确不俗。”然后将匕首递给了刀劳。

    刀劳接过匕首,指背在刀刃上一弹,铮铮如钟鸣,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刀劳赞叹一声,说道:“是把好兵刃。”

    己蛰是个晓事的,立马谦恭地说道:“自古宝剑赠英雄。如此神兵利器在小人手中实在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小人愿将此刃献予三位将军,请将军笑纳。”

    雷鹫笑道:“神兵利器倒还谈不上,本将军武库中龙渊、太阿二剑才称得上是神兵利器。此匕首二位贤弟留着用吧。”

    刀劳淡淡地说道:“我双手如镰刀一般,无坚不摧,又何须这劳什子!”

    狰狞说道:“此刃又短又小,吾也使不惯。不过这柄匕首既然伤了我,就不能还给你,否则传扬出去,老子颜面何存?”

    己蛰又以头抢地,说道:“日前是小人蚍蜉撼树、不自量力,胆敢挑战将军,结果被将军三拳两脚打得落花流水。这柄匕首乃是将军的战利品,自然归将军所有。将军英雄盖世,世人无不敬仰!”

    狰狞冷哼一声,说道:“你小子溜须拍马的功夫不逊于脚底抹油!”

    刀劳阴鸷地说道:“说不定这小子身上还有不少宝贝。”说罢朝传令兵使了个眼色。

    传令兵立即会意,走到己蛰跟前,己蛰连忙说道:“小人不名一文,只不过机缘巧合之下,承蒙云游仙人点拨一二,赐予一柄短刃,除此之外,实在一无所有。”传令兵毫不理会己蛰说了什么,手脚粗暴麻利地将己蛰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搜了个遍,甚至连鞋履都脱了查找,结果愣是什么也没搜出来。

    三位将军脸上闪现出一抹失望的神色,不过相互看了一眼后很快又露出满意的神情。失望的是己蛰身上没有别的宝物,而且己蛰的宅子还没建成,营帐内又都是将军的耳目,看来己蛰确实是两袖清风了。不过也正因如此,才打消了将军们的顾虑,看来己蛰并不是一个家底殷实、深藏不露的家伙,反而是法力低微、身无长物,这样就不足以成为将军们的心腹大患。今日这一场鸿门宴,就是要摸清己蛰的底细,如果是个威胁,就要趁早剪除,倘若不是,则可以招纳笼络。

    雷鹫笑道:“看来己伍长是个诚实可信之人,之前冬狩上有些龃龉,眼下冰释前嫌,皆大欢喜。今后己伍长需竭忠尽智、抗敌守土、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不可再生二心、犯上作乱,你可明白?”

    己蛰倒头又拜,说道:“小人明白!小人明白!小人今后惟三位将军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倘若三位将军没有别的吩咐,小人告退。”说罢,又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欲走。

    狰狞吼道:“站住!谁让你走了?冬狩时你小子一味东躲西藏,并未出手。本将军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大能耐。”

    己蛰吓了一跳,惶恐地说道:“小人位卑职小,怎敢和将军交手?”

    狰狞冷哼一声,说道:“和我交手,你还不配!自有适合你的对手,到校场去!”说着三位将军起身离坐,朝校场走去。己蛰垂着头跟在后面。

    到了校场,只见四周站满了士卒,三位将军走上点将台,分头落座。将军示意传令官,传令官即走到点将台正中,朝着台下士卒朗声说道:“众位将士,今日没有奴隶,在场皆为我营将士。将军为检阅众将士武艺,特举行比武打擂。在场所有将士不论职位高低皆可下场比赛,挑战平级,以同等财物为赌注,赢家通吃;下级挑战上级,若下级胜,则两者职位互换,若下级败,则败者自戕,所有财物、田宅、奴仆归胜者。因为人数众多,故限定参赛者不论胜败最多只能参加三场,以免比赛旷日持久。另外,今日比赛没有规则,直至一方死亡或认输为止。众将士若无异议,比赛即刻开始。”

    传令官话音未落,全场沸腾了,士卒们以戈矛杵地,击打着节拍,口中呼喊着号子,校场登时剑拔弩张、杀气腾腾。己蛰感到一阵错愕,之前校场和阴林苑的狩猎,虽然草菅人命,但毕竟刀刃朝外,且脱颖而出者可以获得额外的奖赏,众将士乐此不疲倒也不难理解。可今日竟然鼓励同室操戈、同袍相残,鼓励以下犯上抢夺!但愿参赛者能够彼此手下留情、点到即止。

    己蛰早已打定主意要韬光养晦,决不会争强好胜,主动挑衅。己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突然一只强健有力的大手按住他的肩头,己蛰连忙回头一看,只见一位满脸横肉、身材魁梧的壮汉恶狠狠地瞪着他,接着嘴角翕动,轻蔑地笑了笑。同时己蛰只感到肩头一股巨力推来,显然这个大汉想把己蛰推出去,己蛰一言不发,使出地遁之法,肩头一沉,卸去千钧之力,早闪在一旁。说时迟那时快,大汉力使猛了,脚下一个趔趄,跌出四五步才勉强站稳。须臾,周匝士卒哄堂大笑起来,大汉四下张望,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跌进垓心,原本自己只想看看热闹,谁知竟然变成第一个下场。周匝士卒纷纷起哄,夸赞他敢为天下先,胆识过人,这下更是骑虎难下,想要离场是不可能的了。大汉恼羞成怒,咆哮道:“小子别走,老子入伍多年,久经沙场,弓马娴熟,立下多少功劳才挣得三等爵位、伍长之职,你小子奴隶出身、狗一般的人,也配和我平起平坐?!你下场来,老子和你较量较量。”原来大汉竟然也是个伍长,其暗算己蛰不成,反而自己出糗,此事万万不可在众人面前提起,故而借口看不惯己蛰平步青云,意欲挑战平级。

    霎时间,无数目光齐齐落在己蛰身上,己蛰拱手施礼道:“在下初来乍到,无功无劳,怎敢和足下平起平坐,更不敢和足下较量,在下甘拜下风。”

    大汉并未参加冬狩,但听闻了不少己蛰的传言,原本心中还有几分忌惮,想不到己蛰竟然主动认输,于是便狂妄自大起来,怒道:“既然认输,将你新得的三千朋交出来!”

    己蛰说道:“事先并未约定赌注,如何便要我钱财?再说在下身无分文,几位将军及传令官可以作证。”

    壮汉暴怒,说道:“赢了总要有些彩头,此乃天经地义。既然没有钱财,将你田宅、奴仆给我,否则决不干休。”

    己蛰冷哼一声,说道:“想要在下的田宅、仆人,只怕你还没有这个本事!”说罢便大踏步地朝垓心走去。虽然答应了师傅要韬光养晦,可是若一味退让,只恐今后无立足之地,而且己蛰有意将青荼等从女闾解救出来,倘若害得她们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岂非罪过?

    己蛰昂首挺胸地踱到壮汉跟前,壮汉一时间倒被己蛰的气势唬住了,嗫喏地说道:“莫非你敢动手?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已经认输,为何出尔反尔?”

    己蛰朗声说道:“并非在下出尔反尔,方才在下并未下场,双方也未约定赌注,输便输了,无伤大雅。不过既然足下想要在下的田宅、仆人,就需押上相同的赌注,然后你我光明正大的斗一场,在场的将士俱为见证,你敢不敢赌?”

    壮汉犹豫了一会儿,己蛰说道:“倘若足下嫌赌注太大,不如就此作罢,免伤和气,如何?”周匝士卒顿时起哄起来,嘘声一片,然后叫嚷着:“打!打!打!”

    壮士确实嫌赌注太大,不过他看己蛰身量小,自忖有十分胜算,于是朗声说道:“小子!你休要猖狂!待老子打得你满地找牙,众目睽睽之下,不怕你敢不认账!”说罢大喝一声,抡拳朝己蛰打去。

    己蛰漫不经心地一扭身,也不见其屈膝迈步,身子却凭空偏移一步有余。壮汉一拳落空,大出意外,身子前倾,连忙迈腿,想要站稳,谁知双脚却抬不起来,原来己蛰早己绕道壮汉身后,弯腰将壮汉双脚抱住。己蛰双手一掀,壮汉咣当一声,摔了个狗啃泥。己蛰并未落井下石,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周匝士卒则哄堂大笑起来。

    壮汉挣扎着站起来,恼羞成怒,如猛虎跳涧一般朝己蛰扑过来,己蛰摇了摇头,再次闪身一旁,然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壮汉背后一扑,犹如泰山压顶一般,整个人压在壮汉背上。己蛰在壮汉脊背三焦俞穴上一点,壮汉登时浑身酸麻、动弹不得。

    己蛰在壮汉耳畔小声说道:“足下勇剽若豹螭,可惜矫捷不足,再比下去也赢不了我,不如就此作罢,平局收场,不伤和气,何如?”

    壮汉使出吃奶的力气,试了几次,也不能爬起来,涨红了脸,说道:“也好。”

    己蛰微微一笑,解开壮汉的穴道,然后腾的一下跳起身来,说道:“足下膂力过人,在下佩服。在下凭借巧力,也只能勉强自保。双方各有所长,难分胜负,不必再比。”说罢大步朝人墙外走去。突然只听得众人一声惊呼,接着耳畔传来急促的破空之声,己蛰也不回头,使了个地遁法,凭空消失不见。原来壮汉假意答应罢斗,其实怒火中烧,两次赤手空拳扑打己蛰不中,遂从校场的兵器架上取了一根长矛,觑准了己蛰的后心就是一搠。己蛰背后虽然没长眼睛,但身处险境,早已留了十二分心眼,不等众人惊呼,早从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中发现端倪,故而一个地遁避开长矛,然后出现在壮汉的身侧。壮汉双手持矛猛刺,招已使老,待得发现己蛰出现在身旁大惊失色,然而此时无论如何已经招架不及。己蛰攥紧了拳头,朝着壮汉的太阳穴猛击一拳,壮汉顿时便似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挺在地上,头晕目眩。

    己蛰拾起地上的长矛,说道:“你这两面三刀的小人!无事生非、得陇望蜀、言而无信、暗箭伤人,今日若不杀你,早晚被你所害,纳命来!”说罢高高举起长矛,尖刃对准了壮汉的胸膛。壮汉此时早已明白双方实力的差距,深深后悔对己蛰的挑衅,更后悔在可以体面收场的时候,自己竟然选择了背后偷袭,事到如今哪里还有脸面求饶,一切都是自作自受,于是慨叹一声,闭目待死。己蛰原本厌恶壮汉反复无常、背后偷袭,可是看到他坦然接受死亡的样子倒有些气节,于是起了一丝恻隐之心,将矛头偏了偏,扎在壮汉耳畔的空地上。

    壮汉听到金石碰撞的声音,原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是等了片刻,却不见有动静,感到纳闷,徐徐睁开双眼,只见己蛰平静地看着他,而长矛却扎在耳畔的地上。壮汉自然明白是己蛰手下留情,连忙起身,扑通一声跪倒,磕了三个头。己蛰连忙将他扶起,壮汉始终一言不发,泪流满面地穿过人墙离开了。

    己蛰知道这一局比赛是彻底结束了,于是也迈开步子,朝人墙走去。“慢着!”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