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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三顾频烦群隶计

    己蛰及诸隶商议规矩已定,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有笑逐颜开的,因为从此多劳多得,说不定哪天还能升籍离开隶役所;有默默不语的,因为要分拨出一部分劳力用于守卫,一方面劳力减少了,另一方面这些老弱妇孺一向逆来顺受惯了,敢怒不敢言,真要和泼皮无赖拼命,心里不禁发怵;有愁眉苦脸甚至悲咽不已的,因为从此所得减少,极可能不足以交差,好不容易找到可以托身的庇护所,谁承想,这么快就又回到原本悲惨的境地,怎能不痛哭流涕?

    己蛰当然明白他们忧愁悲苦的缘故,宽慰道:“诸位不必愁苦悲啼,只要能继续提高产出,必定皆可足额缴纳。”

    一位悲啼者拭了拭泪水,探头问道:“莫非令人尚有其他分工妙策?”

    己蛰莞尔,说道:“非也!并非分工的手段,而是增加膂力的法门。想必诸位还记得,数月前有一位髫龀表率因经年倍缴云母,被拔擢为匠籍之事。”

    悲啼者说道:“不错,老朽记得此人,老朽还记得其自称并无神力术法,唯手熟尔。”

    己蛰说道:“在下曾经观察过此子,冲龄之躯,运镐如风,更甚于壮汉。若非身怀奇术,难以解释。而且缁衣士卒个个身强力壮,我等难以招架,我猜也是术法强身之故。”

    悲啼者说道:“即便如此,此子已然离去,恐再难相遇,难不成竟向凶神恶煞的士卒求教?”

    此话一出大家心里都凉了半截。

    己蛰展颜一笑,说道:“此子尚有数位同伴在此,彼等膂力虽然不十分惊人,但亦皆出类拔萃,想来曾受点拨或耳濡目染。倘若能得知其中关窍,推而广之,我辈亦受益匪浅,既可交差,又可不惧无赖子滋扰。”

    悲啼者又道:“只怕不肯轻易相授也。况且即便个个修习术法,只怕强者愈强,弱者愈弱,似我这般衰朽老迈之徒终究不免矣!”说罢又哭。

    己蛰抱膝曰:“世上没有必成之事。但有一线希望,不可不勉力也。彼童子尚能力压壮年,长者莫非不如童子乎?且在下听闻世上神仙多鹤发扶杖者,长者不可不振奋,而抱无涯之戚也!”

    悲啼者赧颜,拂去眼泪,说道:“老朽惭愧!愿效犬马之劳。”

    己蛰拱手称谢,向阿姆问道:“每日缴纳足额云母者,皆可获或白色或金色云母一块,与我等开采的灰绿色云母稍异。不知是何缘故?”

    阿姆答道:“此乃洗净后的云母耳,别无他异。”

    己蛰又问:“既如此,何不就地洗净分予我等,反多此一举?”

    阿姆答道:“一来,此矿山无水源,清洗不便;二来新开采的矿石有大有小,难以公平分发。需将原石洗净、切割、称重后,方可分发给各坊各所。”

    己蛰又说道:“我服食了云母数月,不见气力增加。既然鬼魂不知饥馁,食之何益?”

    阿姆答道:“云母有纳气养神之功效,服之延年益寿耳。”

    己蛰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难怪守城吏要索取云母。可是即便每日挣得半斤云母,匠籍老妇如何在三月内挣足百斤?岂非故意刁难?”

    阿姆说道:“据我所知,我等隶役所每日挣半斤云母,乃最下等。升一等则翻一番,匠籍一日可得两斤云母,倘若幸运,三个月内或许能够凑齐百斤。”

    己蛰说道:“原来如此,不过这也不是我该操心之事。自今日起我挣得的净云母阿姆替我收好,待攒够十块,便作为贽见之礼,前去拜访高人。”

    阿姆说道:“莫说十块云母,便是百块,我等今日便可凑齐,供令人使用,何须积攒?”

    己蛰笑曰:“不可,礼不在厚,贵在诚。吾尝闻古人求贤需沐浴斋戒,奈何此地无水源,在下姑且禁食数日,聊表诚意。况且今日时机尚未成熟,我等姑且待之。”

    己蛰果然一连数日将所得净云母攒了起来。是日,许多原本每日都能交差的少壮者前来请求入伙。原来,自从己蛰一伙制定抵御劫掠的策略后,泼皮无赖不能得逞,只好转而将目标瞄准了向来能够自力更生无需结盟者。此辈近来连日被劫掠,两手空空,自然要受责罚。为摆脱困境,与其自发团结被劫掠者抵御侵略,不如依附已经声势浩大、泼皮无赖不敢招惹的己蛰集团。而且听闻己蛰一伙既分工合作又多劳多得,说不定比自己单干所获更丰,所以来归附者络绎不绝。

    己蛰大感欣慰,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于是带着十颗净云母的贽见礼,与阿姆及悲啼长者一同去洞窟内拜访“高人”。

    到了后,己蛰三人躬身施礼,己蛰说道:“诸位先辈在上,小子己蛰又来叨扰了。”

    阿姆道个万福:“老妪董氏有礼了。”原来阿姆姓董。

    悲啼长者扶杖说道:“老朽宗林,特来拜会。”原来长者名叫宗林。

    正在挖矿的诸人停下手中的活计,亦起身还礼。其中曾经以镐头拦阻己蛰的粗壮汉子说道:“鄙人武棘,诸位有何指教?”

    己蛰说道:“先生明鉴,我等老弱妇孺,体衰力寡,虽每日劳作不息,奈何所得不称士卒之意,必遭打骂,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为求自保,不得已,唯有抱团取暖、风雨同舟,而今,稍有起色,庶几免于疲敝矣。”

    武棘说道:“此事鄙人亦有所耳闻,尔等和衷共济,不仅泰半免于困乏,而且同心抗御,屡屡击退泼皮无赖的劫掠,声势浩大,依附者日渐增多。不过,我等向来自食其力,亦足矣自保,无意依附任何势力。”

    己蛰笑曰:“先生差矣。我等来此乃是有求于诸位。”说罢,从怀中掏出十颗云母石置于地上较高处,说道:“此十颗云母乃晚辈一点心意,区区薄礼,敬请笑纳。”

    名叫宗林的悲啼长者泪眼婆娑地说道:“求先生搭救!”说着作势欲拜。

    武棘慌忙搀扶起宗林长者,说道:“阿翁折煞晚辈,有话但说无妨。”

    宗林长者拭去眼角的泪水,缓缓说道:“曩者,老朽每日因未能足额缴纳矿石,吃士卒鞭打,其状惨不可言,后来蒙己郎及诸善心辈不弃,容我入伙,解衣衣我,推食食我,幸免于荼毒,过了一阵安乐日子”。

    武棘打断道:“既如此,何故悲伤?”

    宗林长者接着说道:“老朽曾听闻一故事,不知真假,请先生替我分辨:齐宣王使人吹竽,必三百人同奏。有南郭处士请求为王吹竽,宣王悦,以数百人廪食之。宣王死后,湣王立,好一一听吹竽,南郭处士逃。”

    武棘说道:“王侯之事,黎庶焉知?然天底下招摇撞骗、浑水摸鱼之人甚多。”

    宗林长者捋须说道:“正是。吹竽者愈众,充数者愈多。而今我等上千众同舟共渡,故而不得不论功行赏,否则个个不劳而获、坐享其成,到头来空欢喜一场。于理,此乃长久之计,利在千秋,不可不为也。于情,老朽首当其冲,先受其害。恐旦夕之间,肝脑涂地矣。请先生救我!”

    武棘说道:“此乃尔等之事,与我何干。何况鄙人如何救尔?莫非以云母相赠?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己蛰说道:“先生差矣,正所谓渡人者自渡。如今彼诸泼皮无赖剽掠我等不成,转而向其他落单者伸出魔爪。昔日各自为战者不堪其扰,纷纷依附我等。假以时日,火必定烧到诸位身上。诸位或许身强力壮、有恃无恐、不惧宵小之徒,怕只怕从此再无宁日,此其一;柴多火旺,水涨船高。人多山倒,力众海移。事实证明,我等分工合作远胜各人自扫门前雪,团结一致对大家都有利,乃是大势所有、人心所向,此其二;诸位整日埋头苦干,每每名列前茅,想来必是期盼能够获得升籍,从此脱离苦海。然而,在这阴曹地府当中,凶险重重,官吏士卒个个贪婪成性、巧取豪夺,不论身处何地我等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人宰割。正所谓单足难行,孤掌难鸣。要想生存下去,只能团结一致,此其三。”

    武棘皱起眉头说道:“尔等究竟有何所求?”

    董阿姆说道:“老妪听闻诸位先生有强身健体、增加气力的术法。倘若能不吝赐教,令老弱妇孺个个修习,一则劳作可以省时省力,黄发垂髫亦可完足幸免;二则能够强健体魄,挨得过士卒鞭笞;三则,有自保之力,不怕落单时被无赖子欺凌。求先生大发慈悲,救老弱妇孺于水火!”说罢,又深深道个万福。

    武棘听了瞠目结舌,半晌不语。

    己蛰拱手说道:“诸位若能传授强身术法,我等情愿奉诸位为首领,任凭差遣。为表诚意,在下效仿古人,禁食数日,将十枚云母奉上,但表寸心。望诸位不弃鄙贱,曲赐教诲!”

    武棘两手交叉抱胸,扭过身去,说道:“我等并无术法神通,爱莫能助。”其余三四人似乎皆以武棘为首,喁喁私语一阵。

    己蛰看出此次难以马到成功,于是躬身一礼,走了。宗林长者和董阿姆也施礼告辞。己蛰先后三次造访,此次更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他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