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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秦山

    秦山,北周交州西北方的一座天险,北周太祖赵胤建国后,一直将其作为北周西部的防御重点。

    但好景不长,北周建平八年,北周第二任皇帝赵义在与大汗国的战役中,战败逃窜,更是喜得称号:大梁河车神。

    自此以后,北周便放弃了秦山这一天险,转而将西部的防御阵线抽调大半前往北方防备大汗国。

    北周广元三年,西夏反叛,宣布建国,北周第三任皇帝赵休大怒,派军将防线从秦山向前推进一百里,直冲西夏战略要地饮马川,秦山自此失去战略地位,并逐渐荒废,沦为大梁城周边的一座风景名胜。

    ……

    日上三竿,阳光撒进秦山,男人们在田中奋力耕种,女人们或是在秦山脚下的秦河中浣洗,或是带着孩子将午饭送给在田中劳作的自家男人,山中不时传来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

    当然,如果半山腰不传来操练的声响,那么整个秦山更像是一个普通的村寨。

    此时山脚下,赵平和江叶带着二十多骑秦山军,满载收获的回来了,身后还有数十匹战马被缰绳牵引着。

    秦山军身上的鲜血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黑褐色,看着甚是骇人,但山脚下的人们却视若不见,熟稔地打着招呼:“平哥儿回来啦?回头去某家里喝两杯!”

    “江叶!是不是你教我家二娃子爬树的!他现在整天跟个猴子一样!”

    “王老三!回来啦?”

    “……”

    赵平等人也是含笑应答:“回来啦!今天收获不错,集市里估计很快就能多一批棉布!各位若是有兴趣,不妨这两天多关注关注。”

    “王婶,你这可别冤枉我!那分明是二娃子自己学会的,咋什么坏事都往我身上推?”

    “……”

    秦山军众人一路打着招呼上了山,待到山顶,一座寨门横在狭长的通道内,江叶迫不及待地喊道:“李二!李二!快开门!看看老子带了什么回来!”

    寨门顶冒出一个头,细看是一个和赵平、江叶二人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名叫李元,因在兄弟中排行第二,被秦山军众人称作李二,五年前便开始负责看守寨子的大门和寨子内部的安全。

    李元看到是赵平等人回来,扭头对下面的人喊道:“开门!是赵平他们回来了”

    大门缓慢的打开,一群人出来将秦山军众人身后的收获接过,拍打着秦山军众人的肩膀,寨子里正在发愁今年冬天的衣服咋办,赵平等人下山一趟就弄了一匹棉布和棉花回来!

    李元也凑了上来,看了看赵平等人身上的血迹和身后驮马背上的甲胄:“平哥儿,不是说是马贼么,怎么还……”

    赵平摇了摇头:“别提了,娘的,五十多骑西夏骑兵,看起来像是从西线窜进来的,不知道折继昂怎么回事,五十多骑能穿过他的防线往里纵深一百多里,这要是被他们跑回去,那才算是完蛋!”

    说罢,赵平拉着江叶回家将身上的甲胄换下,顺带着洗个澡,突然又回头对李元说道:“李二,等会吃完午饭跟我去看看老爹。”

    李二一愣神:“好”

    ……

    “赵平,你这到底是怎么长得,比大梁城里的小娘们还俊俏!”

    “滚犊子!我警告你江叶!别乱摸我!”

    江叶两人在屋内用水瓢往自己身上浇水,赵平湿漉着头发一把将江叶摸向自己的手打开:“江叶你小子是不是喜欢男人啊?你没事老摸我干啥!”

    江叶一瓢水泼向赵平的脸:“我?喜欢男人?去你的吧!我江叶那是要娶公主的人,你以为我稀罕摸你?”

    说罢又取了一瓢水从头顶浇下,“赵平,你这一身腱子肉看着真紧实啊,怎么我就练不出来呢?诶诶诶?别打我手,我就摸一下!”

    两人打打闹闹地终于是洗完了澡,换上了一身普通的粗布衣服,将头发用发簪收束,推开门,阳光照在两人脸上,谁人能不赞叹一句:“好个美少年!”

    江叶也是趁机捏了两把赵平的胳膊:“啧,也不知道以后便宜哪家小娘子了,赵平,你说我以后到底能不能娶上公主?”

    赵平冷笑一声:“哼,就你?你先想办法把你在城里那两个相好的摆平吧,上次也不知道是谁脸都被挠花了。”

    “我,我那是被猫抓的!你别污蔑人啊,我江叶怎么可能会让女人把脸给抓花!快走快走,饿死我了,快去吃饭!”说罢,江叶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拽着赵平的胳膊就要去吃饭。

    寨子里如同城镇一般,井井有条,街边多是叫卖声,这个时节的果子最是鲜甜。

    江叶拿了几个苹果,甩给摊主五枚铜钱,在衣服上蹭了蹭,递给赵平一个。咔嚓一口,汁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赵平,你说今年冬天又会有多少人逃难到咱们这?”

    赵平接过苹果咬了一口,思索了一下:“不好说,这些年秦山已经接了几千难民了,今年搞不好又会有一千多人逃到咱们这,也不知道今年的收成够不够养活这么多人,唉,娘的,还得送一批粮食给西军,也不知道那个叫王莽的会不会送粮食过来。”

    江叶三下五除二将苹果啃进嘴里,嘟嘟囔囔地说道:“他要是敢不送,他大福商会的货这辈子都别想过我秦山地界!”

    两人在街边找了一家汤饼店,一人吃了一大碗,吃得是满头大汗,吃饱喝足,两人在桌上放了十文钱,缓缓朝寨子后面走去。

    寨子后面是一片土坡,秦山虽说高险,但是山顶平缓,面积极大,整个寨子约有二百亩,几乎将秦山山顶占满,唯一一片空地便是这个土坡,土坡后面便是一片直壁,山脚便是湍急的秦河。

    而这片土坡则是坟茔,里面都是秦山近些年,或是战死或是病死或是老死的人,在一众坟包中,有一个坟包与其他都不一样,他的朝向对着正北,坟上面还插着一杆折断的的长枪,李元则在坟前摆放着祭奠用的东西,听到后方的动静,也没回头:“你俩来了?我刚把东西准备好。”

    赵平接过李元手中的纸钱,用火折子点燃,对着坟包磕了三个头,江叶也收起了嬉笑的样子,恭恭敬敬地跟着赵平磕了三个头。李元倒了三杯酒,取出两杯递给赵平和江叶,二人一饮而尽,李元将瓶中剩余的酒倒在坟前:“老爹,我们仨来看你了!”

    赵平席地而坐,叹了一口气:“老爹啊,今天我跟江叶听说山下有山贼截路,就带了二十余骑下山看看,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他娘的根本不是山贼,西夏五十余骑能越过西军,跑到我秦山地界劫掠!”

    赵平又添了点纸钱,李元和江叶也坐了下来,跟着赵平一起添纸钱,李元又从包里取出一瓶酒,给三人一人倒了一杯。

    赵平又喝了一口酒,对着坟包继续念叨:“你一辈子念叨着不能让贼寇攻进咱们北周,咱们也一直在帮西军清理尾巴,但是最后呢?好好的秦山军被朝中说成秦山贼了!咱们自己成贼寇了!要不是沈北望顶着朝中的压力,北周早他娘派兵来剿匪了。”

    江叶也跟着说道:“老爹,你说说你,老了都老了,非要带着一帮老家伙去北境打草谷,那北境是你们一群老家伙该去的地方嘛?北军那帮废物都不敢过大梁河!你们几个倒好,直接冲到西京城里去了!知道你们是想替狄将军报仇,但哪能十余骑直接冲到人家城里?也幸亏是我师父拼着命带着你们回来了,不然我们今天到哪去祭拜?真不是我说……”

    江叶话没说完,被身后一人狠狠地抽了一下头,江叶刚准备回头怒斥,结果发现赵平和李元二人起身行礼:“良叔!”

    瞬间,江叶噎住了,低头咕哝道:“师父!”

    良叔全名樊良,是当年大梁河战役中前军的斥候队长,而江叶几人的老爹则是前军的副将,大梁河战役失败后,狄光将军被大汗国乌巴甘阵前枭首,樊良和江叶几人的老爹也心灰意冷地来到秦山隐居,而后陆续收养了江叶几人。

    樊良冷哼一声:“有你这么说自己老爹的?还敢说他是老东西!你老爹当年五十余骑就敢直冲敌阵,斩将夺旗!娘的!怎么就收养了你这么个小王八蛋?”

    江叶咕哝道:“老爹活着的时候我也这么叫他啊,他不也没说什么……”

    樊良又是一巴掌抽到江叶头上:“下午你的操练翻倍!”

    说罢,又对赵平说道:“今天干的不错,二十余骑冲杀西夏五十余骑,一人未伤,你小子长进不小!”

    江叶在一旁插嘴:“我也不错!那个队长被我一箭贯入胸口,一箭……”说着说着江叶突然闭嘴了,因为他看到樊良的眼神越发不善,于是果断闭嘴。

    樊良见江叶闭嘴后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这两年过得难受,你们老爹死了我也不好受,当年的弟兄们就只剩下我苟活在世,更别说好好的秦山军被朝中说是秦山贼,但是你们给我记住,除非秦山军死绝,否则贼寇永远不能跨过秦山!”

    樊良环视三人,又继续开口:“你们老爹之所以带着我们这群老弟兄杀进西京,是因为狗日的乌巴甘成了西京太守,你们老爹和我年纪越来越大了,当时再不动手怕是连骑马冲阵都做不到了,好在你们老爹将刀插进了乌巴甘心口,算是了了心愿,狄将军当年并非敌不过乌巴甘,只是狗日的皇帝都弃军逃跑了,狄将军心灰意冷,大意之下才被乌巴甘找到机会……”说着,樊良这个老汉眼眶湿润,声音也变得哽咽。

    只是江叶不合适宜的从怀中掏出一个苹果,咔嚓一口咬下,樊良刚刚酝酿的悲伤情绪瞬间破灭,头上青筋直冒,深吸了一口气,拎着江叶的领子就走:“娘的,你个小王八蛋,今天晚上你要是还能站着,我樊良以后倒立走路!”

    赵平和李元两人面面相觑,都无奈摇了摇头,赵平又往快熄灭的火堆中添了一把纸钱,对着李元说道:“江叶那混蛋是不想让良叔沉浸在过去,咱们兄弟几个就他和老爹的感情最深,老爹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他,这两年这小子没少偷偷跑到这跟老爹喝酒,还以为我不知道。”

    李元也是无奈地笑了笑:“那你再跟老爹聊一会吧,我得赶紧回寨门盯着点,晚点别忘了去一趟我家,我哥好像有事要找你。”

    言罢李元转身就走,刚准备迈入寨子,突然扭头朝赵平喊道:“赵平!还记得老爹临死前喊得是什么吗?”

    也没等赵平回答,李元便走进了寨门,整个坟茔只有赵平一人孤寂地坐在他老爹坟前:“杀敌!杀敌!老爹,我知道李元在告诉我不该抱怨,但是我真的替你觉得不值,你临死前都在喊杀敌,可朝中呢?那个韩易甚至说咱们是占山为王的贼寇!”

    “你也知道我来历可能不一般,但你也一直没问过我,临死前你都在看着我,我知道你的意思,让我一辈子都藏着,我穿越过来那天,原身就已经饿死在田埂上了,要不是你把我救下来,说不定我刚穿越也要死。”

    “我赵平在这北周活了十九年,只感觉到世道的不公,凭什么咱们奋力拒敌,到最后还要被人污蔑,凭什么世人奋力耕作,最后却又不得不沦为流民,凭什么朝中那群废物什么都不做,却可以得到世人幻想的一切,我不理解,但我知道你这一辈子的愿望就是收复失地,北望江山,老爹,我会记住的!”

    赵平还在絮絮叨叨地对着坟包说些什么,远处樊良将江叶扔去操练后,又折了回来,远远地看着赵平,并未上前听赵平在说什么,寨子里现在已经不再依靠他们这些老家伙做决定了,这几个年轻人也越来越像样了,或许再过两年,他也可以安心闭眼了。

    只是看着那片坟茔,樊良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杀敌,等我之类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