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退婚
“她姨，事情呢，就是这么个事，我们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孩子不情愿，我们做大人的也不好强行安排不是？”
“是啊她姨，现在是新社会，孩子们都长在红旗下，可不像过去父母包办就能成事。我这侄女啊，从小就被娇惯坏了，想一出是一出，倒是弄得我们大人们为难。”
“你们当初给了300块彩礼，订婚花去150，剩下的如数退还。至于那些什么被面，鸳鸯枕头，绣花鞋啥的，用都用了，可没法子退你们。”
“哎呀，事情不是这么说，我们就把话挑明吧，之前你们家日子虽说不富裕，却好歹还有个奔头。现如今，你男人变成个残废，儿子又没出息，你让我们姑娘嫁过来不是活受罪？”
“总之，这事没得商量，我们不可能看自家姑娘朝火坑里跳。你们老杨家是几辈子翻不了身了，不能拉着我们姑娘一起受罪。”
“就是，好话你听不进去，那只能这样说。你们老杨家，你们家儿子，已配不上我们家彩彩，趁早死了这份心，把钱收下吧，免得我们都难做人。”
…
杨烈被堂屋的声音吵醒，他睁开眼观察很久，发现自己回到了八十年代。
之所以能一眼确定时间，是因为家里那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依然还在坚强工作，只是现在电视上没有图像，密密麻麻的雪花沙沙。
他下意识下炕，走过去在电视上用手拍拍，电视忽然清晰起来，正播放着83版的射雕英雄传。
这电视一直用89年，才换台大一些的，但依然是黑白电视，杨家第一台彩电，还是他90年结婚父母借钱买的长虹。
杨烈坐回炕沿上，脑子乱乱地。
一时间电视声，堂屋几个女人说话声，脑子里前世的刹车声，女儿惊叫声，烩成一锅粥。
他觉得自己脑袋仿佛烧开的石灰水，沸腾着翻滚泡泡，咕咚，咕咚……
他曾看过类似重生的电影，当时嗤之以鼻，这要是能行，天底下岂不是有了后悔药，人人都想重生？
杨烈和妻子没有感情，前些年妻子更是早早离世，好在有儿子和女儿，孩子们都很孝顺，让他辛苦半辈子，临老也过上幸福生活。
但要说一点遗憾都没，那当然不可能，人活一辈子，总会有些意难平。
他最大的遗憾是当初父亲伐树被压断腿，本来是能治疗，但家里没钱，他一心还想着考大学，生生耽误了最佳时期。
结果，父亲不仅留下终生残疾，更是在几年后和母亲吵架，喝药走了。
父亲的去世，彻底撕碎本就风雨飘摇的家，母亲没过几年也忧伤成疾而故，人世间就剩下他和弟弟妹妹相依为命。
弟弟好吃懒做，跟着社会上人瞎混，最后因为盗窃又伤人，被判六年，牢里与人纠纷死在里面。
妹妹将父亲的死怪罪在他身上，一辈子不原谅他，和他断绝来往。
唉，悠悠叹息。
不想不知道，一想遗憾还真不小。
只是人年龄大了，逐渐忘却很多东西，曾经痛入骨髓的痛苦，在时间的冲蚀下，慢慢也变得麻木起来。
“烈烈，你过来下！”
正想着呢，母亲在隔壁突然喊他。
杨烈这才将脑子兜回来，定位在堂屋发生的事上。
父亲出事后，原本早已订婚，准备八月份就过门的未婚妻芮彩彩突然反悔，其母和大娘带着彩礼的一半，150块钱过来退婚。
开始说是芮彩彩年龄尚小，暂时不想结婚，杨烈这边不同意，那边就露出真面目。坦言就是因为杨烈父亲腿伤，不想跟着受罪。
照理说，杨烈父亲残疾了，家里不仅少个重要劳力，而且还要侍候照顾，这是现实的问题。
退婚能理解，但杨烈给的彩礼也是千方百计借来，这婚没结，彩礼钱必须取回来。
雁过拔毛都不会拔这么狠，她们女方退婚扣下一百五十块，还当面羞辱母亲和杨家，并且前世退婚后，还处处编排杨烈家坏话。
说是杨家家风不好，杨烈人品不行，这才迫不得已退婚，搞得杨烈赔了夫人又折兵，方圆乡镇的媒婆都不愿意再搭理他。
真是坏到家了。
今天正是女方上门退婚的日子。
前世退婚时，他和母亲都难以承受，当时他觉得天已坍塌，仿佛离开芮彩彩，他杨烈就要打一辈子光棍汉。
但后来事实证明，爱情不爱情另外说，要真想找个媳妇，并不算难事。
他杨烈一米八多的大高个，生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浓眉大眼，气质俊朗。
上学时，可是有很多姑娘偷偷塞荷包，成年后在外干装修活，也能吸引无数大夫人小媳妇。
而木匠又是手艺活，从过去吃到未来。
不说大富大贵，只要人勤劳些，让家庭撒着欢儿奔小康，并不算什么难事。
“杨烈，你过来下。”
母亲赵晓兰又在喊他了。
“哎，我来了。”
杨烈扯过搭在脸盘架上的毛巾，将脸擦拭得干干净净，眼角的眼屎被清扫一空，人显得清爽许多。
又将头发快速梳整齐，揉揉脸庞，让自己的表情放松，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这才来到隔壁堂屋。
堂屋的炕沿上坐着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
杨烈分不清哪个是芮彩彩的母亲，哪个才是她的伯母。他和芮彩彩断绝关系后，两人几乎没有联系。
后来听说她嫁了个跑车的对象，没过几年好日子，从外面给她又带回一个姐妹，闹得十里八乡人们都当为笑谈。
“杨烈来了。”
炕沿上左边的女人快速打量杨烈，眼神微微有点遗憾，干笑声，接着说：“姨今天来呢，是想……”
“你们想退婚是吧？”
杨烈打断那女人的话，大马金刀在沙发上坐下，扯过茶几上瓜子嗑起来。
女人一愣，没想到杨烈这么直接，反而让她准备的许多委婉话没说出口。
可不说，也没办法，这就是今天来的目的。
“杨烈啊，我刚才你妈说过了，彩彩暂时不想结婚，所以你们的婚事就算了吧。彩礼在这里，你们给了300，订婚花掉150，还剩150块。”
这些话刚才杨烈在厢房已听过一遍。
见杨烈没啥反应，那女人又继续说：“杨烈啊，这两口子过日子是一辈子大事，没个好的基础，肯定过不好。
你也知道，就你们家这情况，我们彩彩过来只能跟着受罪，你给不了她幸福安稳的生活，就不要耗着了，免得彼此难堪。”
“那肯定啊，”杨烈突然笑道，“这事没啥不好意思，我们都是成年人，没必要遮遮掩掩，既然人都来了，话都说了，还客气什么，把彩礼和东西退给我们就回去呗。”
“这……”
女人愣住了。
和随同的另外一个女人面面相觑。
两人的预想里杨烈应该和他母亲一样，对退婚百般不情愿，需要花费一番功夫才能化解纠缠。
所以今天来两个人，就是准备应付舌枪唇剑。
却不料，杨烈简单直接。
压根没有挽留。
“是啊她姨，现在是新社会，孩子们都长在红旗下，可不像过去父母包办就能成事。我这侄女啊，从小就被娇惯坏了，想一出是一出，倒是弄得我们大人们为难。”
“你们当初给了300块彩礼，订婚花去150，剩下的如数退还。至于那些什么被面，鸳鸯枕头，绣花鞋啥的，用都用了，可没法子退你们。”
“哎呀，事情不是这么说，我们就把话挑明吧，之前你们家日子虽说不富裕，却好歹还有个奔头。现如今，你男人变成个残废，儿子又没出息，你让我们姑娘嫁过来不是活受罪？”
“总之，这事没得商量，我们不可能看自家姑娘朝火坑里跳。你们老杨家是几辈子翻不了身了，不能拉着我们姑娘一起受罪。”
“就是，好话你听不进去，那只能这样说。你们老杨家，你们家儿子，已配不上我们家彩彩，趁早死了这份心，把钱收下吧，免得我们都难做人。”
…
杨烈被堂屋的声音吵醒，他睁开眼观察很久，发现自己回到了八十年代。
之所以能一眼确定时间，是因为家里那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依然还在坚强工作，只是现在电视上没有图像，密密麻麻的雪花沙沙。
他下意识下炕，走过去在电视上用手拍拍，电视忽然清晰起来，正播放着83版的射雕英雄传。
这电视一直用89年，才换台大一些的，但依然是黑白电视，杨家第一台彩电，还是他90年结婚父母借钱买的长虹。
杨烈坐回炕沿上，脑子乱乱地。
一时间电视声，堂屋几个女人说话声，脑子里前世的刹车声，女儿惊叫声，烩成一锅粥。
他觉得自己脑袋仿佛烧开的石灰水，沸腾着翻滚泡泡，咕咚，咕咚……
他曾看过类似重生的电影，当时嗤之以鼻，这要是能行，天底下岂不是有了后悔药，人人都想重生？
杨烈和妻子没有感情，前些年妻子更是早早离世，好在有儿子和女儿，孩子们都很孝顺，让他辛苦半辈子，临老也过上幸福生活。
但要说一点遗憾都没，那当然不可能，人活一辈子，总会有些意难平。
他最大的遗憾是当初父亲伐树被压断腿，本来是能治疗，但家里没钱，他一心还想着考大学，生生耽误了最佳时期。
结果，父亲不仅留下终生残疾，更是在几年后和母亲吵架，喝药走了。
父亲的去世，彻底撕碎本就风雨飘摇的家，母亲没过几年也忧伤成疾而故，人世间就剩下他和弟弟妹妹相依为命。
弟弟好吃懒做，跟着社会上人瞎混，最后因为盗窃又伤人，被判六年，牢里与人纠纷死在里面。
妹妹将父亲的死怪罪在他身上，一辈子不原谅他，和他断绝来往。
唉，悠悠叹息。
不想不知道，一想遗憾还真不小。
只是人年龄大了，逐渐忘却很多东西，曾经痛入骨髓的痛苦，在时间的冲蚀下，慢慢也变得麻木起来。
“烈烈，你过来下！”
正想着呢，母亲在隔壁突然喊他。
杨烈这才将脑子兜回来，定位在堂屋发生的事上。
父亲出事后，原本早已订婚，准备八月份就过门的未婚妻芮彩彩突然反悔，其母和大娘带着彩礼的一半，150块钱过来退婚。
开始说是芮彩彩年龄尚小，暂时不想结婚，杨烈这边不同意，那边就露出真面目。坦言就是因为杨烈父亲腿伤，不想跟着受罪。
照理说，杨烈父亲残疾了，家里不仅少个重要劳力，而且还要侍候照顾，这是现实的问题。
退婚能理解，但杨烈给的彩礼也是千方百计借来，这婚没结，彩礼钱必须取回来。
雁过拔毛都不会拔这么狠，她们女方退婚扣下一百五十块，还当面羞辱母亲和杨家，并且前世退婚后，还处处编排杨烈家坏话。
说是杨家家风不好，杨烈人品不行，这才迫不得已退婚，搞得杨烈赔了夫人又折兵，方圆乡镇的媒婆都不愿意再搭理他。
真是坏到家了。
今天正是女方上门退婚的日子。
前世退婚时，他和母亲都难以承受，当时他觉得天已坍塌，仿佛离开芮彩彩，他杨烈就要打一辈子光棍汉。
但后来事实证明，爱情不爱情另外说，要真想找个媳妇，并不算难事。
他杨烈一米八多的大高个，生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浓眉大眼，气质俊朗。
上学时，可是有很多姑娘偷偷塞荷包，成年后在外干装修活，也能吸引无数大夫人小媳妇。
而木匠又是手艺活，从过去吃到未来。
不说大富大贵，只要人勤劳些，让家庭撒着欢儿奔小康，并不算什么难事。
“杨烈，你过来下。”
母亲赵晓兰又在喊他了。
“哎，我来了。”
杨烈扯过搭在脸盘架上的毛巾，将脸擦拭得干干净净，眼角的眼屎被清扫一空，人显得清爽许多。
又将头发快速梳整齐，揉揉脸庞，让自己的表情放松，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这才来到隔壁堂屋。
堂屋的炕沿上坐着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
杨烈分不清哪个是芮彩彩的母亲，哪个才是她的伯母。他和芮彩彩断绝关系后，两人几乎没有联系。
后来听说她嫁了个跑车的对象，没过几年好日子，从外面给她又带回一个姐妹，闹得十里八乡人们都当为笑谈。
“杨烈来了。”
炕沿上左边的女人快速打量杨烈，眼神微微有点遗憾，干笑声，接着说：“姨今天来呢，是想……”
“你们想退婚是吧？”
杨烈打断那女人的话，大马金刀在沙发上坐下，扯过茶几上瓜子嗑起来。
女人一愣，没想到杨烈这么直接，反而让她准备的许多委婉话没说出口。
可不说，也没办法，这就是今天来的目的。
“杨烈啊，我刚才你妈说过了，彩彩暂时不想结婚，所以你们的婚事就算了吧。彩礼在这里，你们给了300，订婚花掉150，还剩150块。”
这些话刚才杨烈在厢房已听过一遍。
见杨烈没啥反应，那女人又继续说：“杨烈啊，这两口子过日子是一辈子大事，没个好的基础，肯定过不好。
你也知道，就你们家这情况，我们彩彩过来只能跟着受罪，你给不了她幸福安稳的生活，就不要耗着了，免得彼此难堪。”
“那肯定啊，”杨烈突然笑道，“这事没啥不好意思，我们都是成年人，没必要遮遮掩掩，既然人都来了，话都说了，还客气什么，把彩礼和东西退给我们就回去呗。”
“这……”
女人愣住了。
和随同的另外一个女人面面相觑。
两人的预想里杨烈应该和他母亲一样，对退婚百般不情愿，需要花费一番功夫才能化解纠缠。
所以今天来两个人，就是准备应付舌枪唇剑。
却不料，杨烈简单直接。
压根没有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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