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山（2）
我们的日子虽然拮据，但相对平稳，没什么波澜。我依然是奔波于家里田里和猪圈之间，偶尔塑料厂有事就去做做。母猪又给我添了十个小猪仔，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
麦穗显黄了，秧苗也有半尺高的四月。一天晚上公公提着一壶油，婆婆挎着一篮子鸡蛋过来。婆婆的语气也没了往日的犀利，以前要点咸菜都不给，今天唱的又是哪一出呢？我正纳闷呢，婆婆却要我陪她去趟大姑姐家，特意嘱咐我带上儿子。我有点不乐意，自从上次见到那个女人后，我就再没踏进大姑姐的家门。
我用沉默回绝了婆婆。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倔呢？让你陪我走一趟就这么难吗？”这要搁往常肯定会发火。
“这么晚了能有什么急事，明天再去不行吗？”
“明天能去，我能让你今晚去吗？”
“能有什么急事非得现在就去？黑咕隆咚的我不去。”
婆婆越是耐着性子不发火，我越觉得奇怪，能有什么事发生呢？
公公和婆婆对视了一下。
见我就不移步，婆婆也拿我没辙。
“你就跟小孩子说实话呗！”公公让婆婆摊牌。
婆婆犹豫了一下，“刘二回来了，住在你大姐家的鱼塘那里，都好几天了，你去把他接回家来。”
奥，明白了！我还以为是良心发现心疼孙子，原来是为了迎接他们的宝贝儿子。
我的倔脾气上来了，想我去接？门都没有！
“我承认当初是刘二的错，我也说过，他要是不倒霉是不会回头的。现在他倒霉了是没脸进这个家门。你去接他，给他个台阶下，你软一码头也不算丢丑，人家知道了还会夸你大度。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想要和他继续过日子，这剔骨的话最好不要说。你不用开口，只要往那一站，事实上也就是你在接他来家，他能有什么话说？让宝玉叫他爸回来，男人回头金不换！当初亏欠你的，以后会加倍对你好的，再说你这几年守空房，不就是在等他回来吗？现在你还较什么劲了？宝玉，来，跟奶奶去接爸爸回家好吗？”婆婆对我儿子招招手。
儿子看着我，慢吞吞的挪到了床边。婆婆弯腰捡起了鞋子帮孙子穿上。
“跟你妈去把刘二叫回来，他要是敢犯浑，就让你妈打，我在家陪陪孙女！”公公的话让我听着别扭，刘二犯浑这么多次了，也没见你打过。
这事来的太突然，我感觉脑子有点乱。
“要走就快点走，别深更半夜的，等会小孩睡着了，你就得自己开口了。”婆婆催促着指了指我儿子。
虽然心里有道坎过不去，但还是稀里糊涂的跟着婆婆出了家门。走在村子里，婆婆甚至不让我儿子开口讲话。即使遇上熟人也是三言两语的倘塞过去。刚出村口，婆婆就迫不及待地教导孙子，见到爸爸了要叫爸爸回家，要对爸爸说想他了，怎么怎么的，我则一言不发！
鱼塘边黑漆漆的，老远就看见护棚里亮着的灯光。我们的脚步声惊动了小狗，随着狗叫声，护棚里的灯突然熄了。
婆婆轻声的喊了几声刘二，片刻过后，棚里的灯才重新亮起。
踏进门内，刘二看到我后，眼神里先是诧异，随后脸转向一旁，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再看刘二，一双满是灰尘的运动鞋，一条皱巴巴的裤子像是穿了很久。一件满是折子的套头衫，头发乱蓬蓬的，满脸的胡子拉叉，一副落难逃荒的模样，没一点以往的神气！
一进门，婆婆就关切地询问起刘二晚饭吃了没？都吃了啥？最近这几天在鱼塘边有没有外人来过？最后把话题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红丫知道你这段时间过的不好，今晚上特意来接你回家，跟我们回去吧！”婆婆打破了僵局！
刘二没有反应！
“你看红丫多大度，人家什么都不计较，一听说你在这边吃不好睡不好，她马上就想着过来接你，儿子呀，你还想怎么着？不就是欠点债嘛！你们都还年轻，赚钱的机会有的是，只要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不在家的这几年两个小孩都上学了，你不能再贪玩了，小孩子都懂事了，再过几年他们都快有你高了，你总不能一直在外面飘吧？听妈的话，今晚就回家睡！”婆婆说着伸手去拉刘二的胳膊。
“唉，烦不烦啊，我想清净点都回去吧！”刘二不耐烦的甩开婆婆的手。
婆婆看了我一眼。
儿子懂事的不吵不闹，躲在我的身后探出个小脑袋，谁讲话他就盯着谁看。
“来，过来！叫爸爸，让爸爸抱抱。”婆婆招招手，见孙子没动，过来一把拉过孙子往刘二的怀里塞，儿子僵硬着身子，扭过头看着我。
我撅了撅嘴，示意儿子听奶奶的话。
刘二略微抬头，半将半就的将儿子揽在怀里，目光却飘向别处。
“快叫爸爸，叫啊！”婆婆催促道。
儿子怯生生的叫了句爸爸。刘二从喉咙里半天挤了个“嗯”字出来。
“叫爸爸回家。”婆婆一句一句的教。
“爸爸，咱们回家吧！”儿子看着奶奶。
“爸爸有事不回去，你跟奶奶回去吧！”刘二松开双臂，背靠着墙。
婆婆一个劲的对孙子做手势，急得嘴巴乱动，但没发出声音来。直到孙子又说了一句爸爸回家，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刘二不耐烦的将儿子推出怀抱，转身背朝外躺在了床上。
儿子来到我的身边，仰着脸怔怔的看着我。我摸了摸儿子的头，将他揽在怀里。
“刘二，你能老待在这里吗？一天三顿饭让你大姐往这送，她就什么事不做专门来服侍你啊，你姐夫嘴上不说，心里也得犯嘀咕吧，有家不回待这荒郊野外的，这叫什么事啊？连口喝的水都没有，蚊子又多得要死。这才一会功夫，我就被叮了几个包包。”婆婆挥舞着双手赶着蚊子。
“眼看农忙到了，又要收麦子又要插秧，你大姐又承包那么多地，忙都快忙死了，哪有时间过来伺候你再给你送饭？你就行行好，别再给你姐添乱了，跟我们回家吧，听话啦！”
无论婆婆怎么说，刘二一动不动，也没声音。
婆婆用胳膊抵了抵我，示意让我上前。见我没动，又抵了两下，顺势推了我一把。
我被婆婆推到了床边，看着蜷缩的刘二，虽然脑子一片空白，但从心底有种排斥！说不清什么感觉，又好像没感觉，总之回不到从前了。
我牵着儿子的手愣愣的站在床边，婆婆急得直咂嘴。儿子则仰起脸，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我。我摸了摸儿子的头，咬紧嘴唇，探出两个指头，扯了下刘二的裤脚，“回家吧！”
“不要碰我，滚！”刘二抬头冲我大吼了一声，随后拉过被子蒙在了头上。
儿子吓得大哭起来。
“刘二，你到底想干什么？看把孩子吓的。”婆婆上前推了刘二一把。
我抱起儿子头也不回的大步往家走，身后传来婆婆训斥的声音。
不一会婆婆就追了上来，解释道，“他现在的心里有落差，在外面没混好，灰头土脸的不好意思回家。你呢，多给他一点时间，过几天再来接…”
“门都没有！”我打断了婆婆的话，没混好想到家了，风光的时候眼睛都长脑门上了。
好长时间婆婆才开口，“男人都死要面子，在外面你得给他留足了，回到家关上房门，你让他下跪都行。人前他吼你几句打你两巴掌，这都不算个事！况且…”
“我什么时候没给他留面子了？是他给脸不要脸，既然不要我犯不着拿热脸蹭他的冷屁股！”我打断了婆婆的话。
“你看你这什么态度？全是刘二的错，但是这个时候不是纠错的时候，刚才你也看到了，屋里就一张床一盏灯，连喝口水都难，躲债的话在哪里不能躲？家里小阁楼收拾收拾，照样能住人，非得跑这漫荒湖喂蚊子。”
“他又顶债了？”我止住了脚步。
黑暗中，婆婆也停在那儿，沉默算是给了我答案！
儿子趴着后背睡着了，我朝肩上耸了耸渐渐滑下的儿子，快步向前走。婆婆或许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就这样我们一路无言。
眼看要提刀割麦子了，家家户户都在为夏收夏种做准备。这天婆婆来了，她板着一张脸径直上了阁楼，隆咚咣当了一阵后也不说话，从我的衣橱里抱走了两床被褥，忙完了这一切，临走时丢下一句话，“今天晚上大门别上锁。”
后半夜我被一阵琐碎的脚步声惊醒。阁楼上有人在走动，一会又有脚步声从上面下来，消失在大门外。不用猜，应该是刘二回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吃完早饭打发了两个孩子上学去，我拿了把镰刀把田头灌溉渠里的杂草砍了砍，中午时分回到家时发现留的饭没有动过的痕迹！
中午我烧了两个菜，一个韭菜炒蛋，一个红烧茄子，我送了一份到阁楼，刘二背向外躺在地铺上闭着眼睛，我丢下饭菜就走。
放学了，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跑进院子。一见桌子上的饭菜，儿子好奇的问，“妈妈，咱家来亲戚了吗？”
“没有！”我给儿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今天过节！”女儿伸长了脖子，好像她懂似的。
我笑了笑，“也不过节，最近你们俩学习都很认真表现得不错，妈妈特地烧两个菜犒劳犒劳你们！”
喜悦爬上了儿子的脸，“妈妈，我还要背古诗，等晚上放学了，你再教我一首新的。”
“我家宝玉最爱学习了，将来肯定能考上大学。”一抬眼看见女儿噘着嘴，“让姐姐教你好吗？姐姐学的古诗比你多，我们姐姐最棒的，都可以给弟弟当老师呢！”女儿那张皱巴巴的小脸，顿时像花儿一样开放了。
“都去洗把手来吃饭！”我把毛巾递给了女儿。
孩子们应了一声，围着脸盆开心的嬉闹着。
刘二一直躲在阁楼里，一日三餐都是我送上去，顺便把前一餐的碗筷带下来。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流，他也不在闭着眼睛装睡，而是默默的看着我上来又下去。
婆婆每隔一段时间会过来转上一圈，开始还会带条鱼或送块肉，偶尔放一大块豆腐，我也变着花样的做，有时包包子，有时叠豆腐卷子，可把两个孩子开心坏了，嫣然不知我们全是沾了他爸爸的光。后来农忙了，我整天起早摸黑的泡在田里，婆婆来没来过我不知道，只是家里再没有收到任何东西。
有时听到阁楼上的声音，儿子会问，“妈妈，楼上有响声。”
“别管，是老鼠！”
“老鼠会不会偷我们家的粮食吃啊？”女儿问道。
“楼上没有粮食，睡觉，别管他！”
结果两个孩子去阁楼抓老鼠，却发现了爸爸。毕竟血浓于水，时间不长，他们就跟爸爸玩到了一起。
天气一天天变热，蚊子也多了起来，送饭时顺便带了盘蚊香。
临走时挺意外的，刘二开了口，“这么多天了，你怎么不骂我？”
我愣了一下没有回答，端着碗筷继续往下走。
“我巴不得你能打我几下。”刘二追到楼梯口。
“我打你骂你能改变什么？”我头也没回。
“最起码我心里能好受一点吧，你越是这样我心里越难受，你能不能像那些泼妇一样，该打打，该骂骂，该闹闹呢？”
“有意思吗？”我感觉刘二在犯贱！
“有意思！”刘二不加思索的回答。
“你想多了，如果你觉得心里过意不去，那就像个男人把家顶起来！不要让我看不起你。”说完我继续往下走。
“好，你看我的表现。”身后传来刘二斩钉截铁的声音。
刘二的保证只不过是徒手画饼！
开始麦收了，刘二也渐渐走出了家门。又要抢收庄稼，还要照顾到那群小猪，把我忙得不要不要的，恨不能把自己劈成几伴来做事。本以为有了刘二在我能轻松些，其实是我多想了。孩子们都下到田间帮忙搬运麦穗，只有他是闲人，独自坐在村口的小桥上看风景。
黄大叔见了，直接对他开骂，“你小子还是个男人吗？站着有人高躺着比人长，你让一个女人养活你，还脸面呼呼的站这显摆！要是我，直接头伸胳肢窝夹着，还有脸见人啊！”
刘二根本就不在乎人们对他的看法，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甚至有人故意跳过他散烟，他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中午回家，我还得伺候他吃喝。厨师出身的他甚至连口饭都不烧，整日抱着电视机，有时发现电视上全是雪花，而他则吹着电风扇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婆婆则说由他去吧，就当家里没他！我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有次回家刚踏进大门，房间里传来婆婆的骂声，“你睡死啦，你不去田里搭把手，待家里连口饭都不知道做啊，你自己还要吃吧！”转脸就对我说，“他现在还在迷魂汤里，不要跟他计较，你该干嘛干嘛去。等上了年纪收性了，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我哪有时间跟他计较？累的连句话都懒得说，恨不得自己能三头六臂七十二变，从收麦到插秧，每天第一个下到田间，晚上最后一个爬上来。不过今年要轻松点，秧苗都是老大帮我送到田头，这让我少遭好多的罪。
我的辛苦并没能感化到丈夫，在我出去插秧挣钱的那段时间，他在前街的熟食店赊酒赊肉，即使我回家再晚，还得帮他收拾残局。店老板碍着面子也不好找我讨钱，一边继续赊着一边提心吊胆的害怕烂账。
邻居刘江与刘二是发小，经常会喊刘二过去喝酒，刘二也时常提着赊来的酒菜绕去他家。站在院子里就能听清他五吆三四的耍酒令。借着酒劲大谈特谈他的风流史，去过哪些地方，遇到什么新鲜事等等等等等。龌龊的过去竟成了他炫耀的资本。
麦穗显黄了，秧苗也有半尺高的四月。一天晚上公公提着一壶油，婆婆挎着一篮子鸡蛋过来。婆婆的语气也没了往日的犀利，以前要点咸菜都不给，今天唱的又是哪一出呢？我正纳闷呢，婆婆却要我陪她去趟大姑姐家，特意嘱咐我带上儿子。我有点不乐意，自从上次见到那个女人后，我就再没踏进大姑姐的家门。
我用沉默回绝了婆婆。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倔呢？让你陪我走一趟就这么难吗？”这要搁往常肯定会发火。
“这么晚了能有什么急事，明天再去不行吗？”
“明天能去，我能让你今晚去吗？”
“能有什么急事非得现在就去？黑咕隆咚的我不去。”
婆婆越是耐着性子不发火，我越觉得奇怪，能有什么事发生呢？
公公和婆婆对视了一下。
见我就不移步，婆婆也拿我没辙。
“你就跟小孩子说实话呗！”公公让婆婆摊牌。
婆婆犹豫了一下，“刘二回来了，住在你大姐家的鱼塘那里，都好几天了，你去把他接回家来。”
奥，明白了！我还以为是良心发现心疼孙子，原来是为了迎接他们的宝贝儿子。
我的倔脾气上来了，想我去接？门都没有！
“我承认当初是刘二的错，我也说过，他要是不倒霉是不会回头的。现在他倒霉了是没脸进这个家门。你去接他，给他个台阶下，你软一码头也不算丢丑，人家知道了还会夸你大度。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想要和他继续过日子，这剔骨的话最好不要说。你不用开口，只要往那一站，事实上也就是你在接他来家，他能有什么话说？让宝玉叫他爸回来，男人回头金不换！当初亏欠你的，以后会加倍对你好的，再说你这几年守空房，不就是在等他回来吗？现在你还较什么劲了？宝玉，来，跟奶奶去接爸爸回家好吗？”婆婆对我儿子招招手。
儿子看着我，慢吞吞的挪到了床边。婆婆弯腰捡起了鞋子帮孙子穿上。
“跟你妈去把刘二叫回来，他要是敢犯浑，就让你妈打，我在家陪陪孙女！”公公的话让我听着别扭，刘二犯浑这么多次了，也没见你打过。
这事来的太突然，我感觉脑子有点乱。
“要走就快点走，别深更半夜的，等会小孩睡着了，你就得自己开口了。”婆婆催促着指了指我儿子。
虽然心里有道坎过不去，但还是稀里糊涂的跟着婆婆出了家门。走在村子里，婆婆甚至不让我儿子开口讲话。即使遇上熟人也是三言两语的倘塞过去。刚出村口，婆婆就迫不及待地教导孙子，见到爸爸了要叫爸爸回家，要对爸爸说想他了，怎么怎么的，我则一言不发！
鱼塘边黑漆漆的，老远就看见护棚里亮着的灯光。我们的脚步声惊动了小狗，随着狗叫声，护棚里的灯突然熄了。
婆婆轻声的喊了几声刘二，片刻过后，棚里的灯才重新亮起。
踏进门内，刘二看到我后，眼神里先是诧异，随后脸转向一旁，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再看刘二，一双满是灰尘的运动鞋，一条皱巴巴的裤子像是穿了很久。一件满是折子的套头衫，头发乱蓬蓬的，满脸的胡子拉叉，一副落难逃荒的模样，没一点以往的神气！
一进门，婆婆就关切地询问起刘二晚饭吃了没？都吃了啥？最近这几天在鱼塘边有没有外人来过？最后把话题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红丫知道你这段时间过的不好，今晚上特意来接你回家，跟我们回去吧！”婆婆打破了僵局！
刘二没有反应！
“你看红丫多大度，人家什么都不计较，一听说你在这边吃不好睡不好，她马上就想着过来接你，儿子呀，你还想怎么着？不就是欠点债嘛！你们都还年轻，赚钱的机会有的是，只要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不在家的这几年两个小孩都上学了，你不能再贪玩了，小孩子都懂事了，再过几年他们都快有你高了，你总不能一直在外面飘吧？听妈的话，今晚就回家睡！”婆婆说着伸手去拉刘二的胳膊。
“唉，烦不烦啊，我想清净点都回去吧！”刘二不耐烦的甩开婆婆的手。
婆婆看了我一眼。
儿子懂事的不吵不闹，躲在我的身后探出个小脑袋，谁讲话他就盯着谁看。
“来，过来！叫爸爸，让爸爸抱抱。”婆婆招招手，见孙子没动，过来一把拉过孙子往刘二的怀里塞，儿子僵硬着身子，扭过头看着我。
我撅了撅嘴，示意儿子听奶奶的话。
刘二略微抬头，半将半就的将儿子揽在怀里，目光却飘向别处。
“快叫爸爸，叫啊！”婆婆催促道。
儿子怯生生的叫了句爸爸。刘二从喉咙里半天挤了个“嗯”字出来。
“叫爸爸回家。”婆婆一句一句的教。
“爸爸，咱们回家吧！”儿子看着奶奶。
“爸爸有事不回去，你跟奶奶回去吧！”刘二松开双臂，背靠着墙。
婆婆一个劲的对孙子做手势，急得嘴巴乱动，但没发出声音来。直到孙子又说了一句爸爸回家，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刘二不耐烦的将儿子推出怀抱，转身背朝外躺在了床上。
儿子来到我的身边，仰着脸怔怔的看着我。我摸了摸儿子的头，将他揽在怀里。
“刘二，你能老待在这里吗？一天三顿饭让你大姐往这送，她就什么事不做专门来服侍你啊，你姐夫嘴上不说，心里也得犯嘀咕吧，有家不回待这荒郊野外的，这叫什么事啊？连口喝的水都没有，蚊子又多得要死。这才一会功夫，我就被叮了几个包包。”婆婆挥舞着双手赶着蚊子。
“眼看农忙到了，又要收麦子又要插秧，你大姐又承包那么多地，忙都快忙死了，哪有时间过来伺候你再给你送饭？你就行行好，别再给你姐添乱了，跟我们回家吧，听话啦！”
无论婆婆怎么说，刘二一动不动，也没声音。
婆婆用胳膊抵了抵我，示意让我上前。见我没动，又抵了两下，顺势推了我一把。
我被婆婆推到了床边，看着蜷缩的刘二，虽然脑子一片空白，但从心底有种排斥！说不清什么感觉，又好像没感觉，总之回不到从前了。
我牵着儿子的手愣愣的站在床边，婆婆急得直咂嘴。儿子则仰起脸，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我。我摸了摸儿子的头，咬紧嘴唇，探出两个指头，扯了下刘二的裤脚，“回家吧！”
“不要碰我，滚！”刘二抬头冲我大吼了一声，随后拉过被子蒙在了头上。
儿子吓得大哭起来。
“刘二，你到底想干什么？看把孩子吓的。”婆婆上前推了刘二一把。
我抱起儿子头也不回的大步往家走，身后传来婆婆训斥的声音。
不一会婆婆就追了上来，解释道，“他现在的心里有落差，在外面没混好，灰头土脸的不好意思回家。你呢，多给他一点时间，过几天再来接…”
“门都没有！”我打断了婆婆的话，没混好想到家了，风光的时候眼睛都长脑门上了。
好长时间婆婆才开口，“男人都死要面子，在外面你得给他留足了，回到家关上房门，你让他下跪都行。人前他吼你几句打你两巴掌，这都不算个事！况且…”
“我什么时候没给他留面子了？是他给脸不要脸，既然不要我犯不着拿热脸蹭他的冷屁股！”我打断了婆婆的话。
“你看你这什么态度？全是刘二的错，但是这个时候不是纠错的时候，刚才你也看到了，屋里就一张床一盏灯，连喝口水都难，躲债的话在哪里不能躲？家里小阁楼收拾收拾，照样能住人，非得跑这漫荒湖喂蚊子。”
“他又顶债了？”我止住了脚步。
黑暗中，婆婆也停在那儿，沉默算是给了我答案！
儿子趴着后背睡着了，我朝肩上耸了耸渐渐滑下的儿子，快步向前走。婆婆或许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就这样我们一路无言。
眼看要提刀割麦子了，家家户户都在为夏收夏种做准备。这天婆婆来了，她板着一张脸径直上了阁楼，隆咚咣当了一阵后也不说话，从我的衣橱里抱走了两床被褥，忙完了这一切，临走时丢下一句话，“今天晚上大门别上锁。”
后半夜我被一阵琐碎的脚步声惊醒。阁楼上有人在走动，一会又有脚步声从上面下来，消失在大门外。不用猜，应该是刘二回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吃完早饭打发了两个孩子上学去，我拿了把镰刀把田头灌溉渠里的杂草砍了砍，中午时分回到家时发现留的饭没有动过的痕迹！
中午我烧了两个菜，一个韭菜炒蛋，一个红烧茄子，我送了一份到阁楼，刘二背向外躺在地铺上闭着眼睛，我丢下饭菜就走。
放学了，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跑进院子。一见桌子上的饭菜，儿子好奇的问，“妈妈，咱家来亲戚了吗？”
“没有！”我给儿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今天过节！”女儿伸长了脖子，好像她懂似的。
我笑了笑，“也不过节，最近你们俩学习都很认真表现得不错，妈妈特地烧两个菜犒劳犒劳你们！”
喜悦爬上了儿子的脸，“妈妈，我还要背古诗，等晚上放学了，你再教我一首新的。”
“我家宝玉最爱学习了，将来肯定能考上大学。”一抬眼看见女儿噘着嘴，“让姐姐教你好吗？姐姐学的古诗比你多，我们姐姐最棒的，都可以给弟弟当老师呢！”女儿那张皱巴巴的小脸，顿时像花儿一样开放了。
“都去洗把手来吃饭！”我把毛巾递给了女儿。
孩子们应了一声，围着脸盆开心的嬉闹着。
刘二一直躲在阁楼里，一日三餐都是我送上去，顺便把前一餐的碗筷带下来。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流，他也不在闭着眼睛装睡，而是默默的看着我上来又下去。
婆婆每隔一段时间会过来转上一圈，开始还会带条鱼或送块肉，偶尔放一大块豆腐，我也变着花样的做，有时包包子，有时叠豆腐卷子，可把两个孩子开心坏了，嫣然不知我们全是沾了他爸爸的光。后来农忙了，我整天起早摸黑的泡在田里，婆婆来没来过我不知道，只是家里再没有收到任何东西。
有时听到阁楼上的声音，儿子会问，“妈妈，楼上有响声。”
“别管，是老鼠！”
“老鼠会不会偷我们家的粮食吃啊？”女儿问道。
“楼上没有粮食，睡觉，别管他！”
结果两个孩子去阁楼抓老鼠，却发现了爸爸。毕竟血浓于水，时间不长，他们就跟爸爸玩到了一起。
天气一天天变热，蚊子也多了起来，送饭时顺便带了盘蚊香。
临走时挺意外的，刘二开了口，“这么多天了，你怎么不骂我？”
我愣了一下没有回答，端着碗筷继续往下走。
“我巴不得你能打我几下。”刘二追到楼梯口。
“我打你骂你能改变什么？”我头也没回。
“最起码我心里能好受一点吧，你越是这样我心里越难受，你能不能像那些泼妇一样，该打打，该骂骂，该闹闹呢？”
“有意思吗？”我感觉刘二在犯贱！
“有意思！”刘二不加思索的回答。
“你想多了，如果你觉得心里过意不去，那就像个男人把家顶起来！不要让我看不起你。”说完我继续往下走。
“好，你看我的表现。”身后传来刘二斩钉截铁的声音。
刘二的保证只不过是徒手画饼！
开始麦收了，刘二也渐渐走出了家门。又要抢收庄稼，还要照顾到那群小猪，把我忙得不要不要的，恨不能把自己劈成几伴来做事。本以为有了刘二在我能轻松些，其实是我多想了。孩子们都下到田间帮忙搬运麦穗，只有他是闲人，独自坐在村口的小桥上看风景。
黄大叔见了，直接对他开骂，“你小子还是个男人吗？站着有人高躺着比人长，你让一个女人养活你，还脸面呼呼的站这显摆！要是我，直接头伸胳肢窝夹着，还有脸见人啊！”
刘二根本就不在乎人们对他的看法，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甚至有人故意跳过他散烟，他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中午回家，我还得伺候他吃喝。厨师出身的他甚至连口饭都不烧，整日抱着电视机，有时发现电视上全是雪花，而他则吹着电风扇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婆婆则说由他去吧，就当家里没他！我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有次回家刚踏进大门，房间里传来婆婆的骂声，“你睡死啦，你不去田里搭把手，待家里连口饭都不知道做啊，你自己还要吃吧！”转脸就对我说，“他现在还在迷魂汤里，不要跟他计较，你该干嘛干嘛去。等上了年纪收性了，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我哪有时间跟他计较？累的连句话都懒得说，恨不得自己能三头六臂七十二变，从收麦到插秧，每天第一个下到田间，晚上最后一个爬上来。不过今年要轻松点，秧苗都是老大帮我送到田头，这让我少遭好多的罪。
我的辛苦并没能感化到丈夫，在我出去插秧挣钱的那段时间，他在前街的熟食店赊酒赊肉，即使我回家再晚，还得帮他收拾残局。店老板碍着面子也不好找我讨钱，一边继续赊着一边提心吊胆的害怕烂账。
邻居刘江与刘二是发小，经常会喊刘二过去喝酒，刘二也时常提着赊来的酒菜绕去他家。站在院子里就能听清他五吆三四的耍酒令。借着酒劲大谈特谈他的风流史，去过哪些地方，遇到什么新鲜事等等等等等。龌龊的过去竟成了他炫耀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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