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投桃报李

    又到了周一，王朗没像往常一样早到公司，而是拖拖拉拉地迟到了，他工作以来第一次没有请假的迟到。王朗本想着上午就对应达发难，没想到公司有事，应达上午刚上班就出去了，直到下午才回公司。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王朗看到应达办公室没有别人，没敲门便进去了，一屁股坐在了应达办公桌前的转椅上。王朗将他的脚高高翘起，搁在应达的办公桌上，身子斜躺在椅子里，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应达见王朗有点反常，便说道：“现在是上班时间，请注意形象。你休息了一周，玩的心还没收回来，是吧？”王朗说：“你们当老板真好。像我们，在工作时间还得注意形象，还得把玩的心收回来。你们就不一样了，工作时间可以去泡妞，左拥右抱，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也没人管你们，真羡慕你们啊！”应达一听，就知道王朗是来找事的，他扭头扫了一眼透明墙外面的大办公室，说道：“有什么话直说，不要像打哑谜一样。”

    王朗收起了那副无赖相，坐正了认真地说道：“有一个人要祸害三个人、四个家庭，你说我该怎么办？”应达说：“与你有关系吗？太闲了，是吧？赶快出去工作，你头上还压着一大堆活呢。”王朗说：“当然与我有关系了，与我没关系我会来找你？”应达隐隐觉着王朗说的是什么事了，所以他有点小紧张，脸上竟然渗出了细汗，说道：“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来找我是干什么？你说说看。”王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而且一扭头，斜瞅睥睨着应达，说道：“那个人色胆包天，要祸害三个人和四个家庭，而我认识那个人，也认识被他祸害的那三个人，还与被他祸害的一个家庭关系挺不错。偏偏那个人是我的老板，那个人和被他祸害的二个人、三个家庭是一家子，你说这该怎么办？那个大乌龟直接陷我于不仁不义啊，你说我能忍吗？”

    应达听到“老板”“大乌龟”等字眼，就知道王朗是在说自己了，他想起他车上被画的画和写的字，心里就一股愤怒，如果不是顾及到自己的身份和场所，他真想跟王朗干一架。应达又扫了一眼外面，说道：“真没看出来啊，还学会趁火打劫了。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这里是公司，不是说书唱戏的地方，请注意形象。”王朗觉得莫名其妙，坐下说道：“条件？我能有什么条件？我不是说了嘛，我想问问你，怎么办才能拯救那三个人和四个家庭。”应达轻蔑地说道：“什么三啊四啊，我看某些人就是不三不四。我车上的那只大乌龟是你画的吧？”王朗点点头，看着应达不说话。然后应达又说道：“以前我还觉着，你能为朋友两肋插刀，为人忠厚，没想到竟然是看错你了。说吧，你想要多少钱。”

    王朗听完就感觉自己被污蔑、冤枉和轻视，一股愤怒冲击他的脑门，他兀地站起，从应达的办公桌上顺手拿了一摞书籍文件，本打算披头盖脸地扔向应达，最后还是节制了一些，仅仅将那些书籍文件往应达的办公桌上胡乱一扬，说道：“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就以为我是为了向你要钱，才在这里怼你啊？以前我还把你当作大哥，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就你那瞧不起人的样子，你不配。还说我不三不四，我看是你不三不四吧。你还不知道你祸害的是哪三个人和哪四个家庭吧？好，我来告诉你。我说话的时候，你不要插话啊，要不然我真打你，让你在你的员工面前名誉扫地。你色胆包天的那事，对得起杨娇吗，对得起你的儿子吗？人家杨娇那么年轻，你比人家大十几岁，人家都一心一意地跟着你，结果你就是这样对人家的？还有你儿子，你不觉着他聪明可爱吗？要是杨娇跟你儿子知道了你那事，就算他们能原谅你，你以后还有脸面见他们吗？你不知道那对他们是多大的伤害啊。还有那秘书，你以为你就对得起人家啊？人家才刚大学毕业，本来正是桃李年华，没想到让你这个大乌龟给糟蹋了，你说以后人家还怎么找对象啊？你以为你有两个臭钱就能随便玩人家啊？啊，好，就算你离了婚，要跟女秘书在一起，人家年轻不懂事，可人家爸妈怎么能接受呢？你比人家爸妈年龄都大吧？你想想你跟杨娇结婚的时候，杨娇爸妈是怎样阻止你们的，就应该知道了。这些事我是从其他同学那里听来的，人家杨娇跟了你，那可是牺牲太大了。人家女秘书那是年轻，等她懂事成熟了，心里不恨你才怪呢。就算你喜新厌旧跟人家结了婚，人家也有了孩子，等你老了，人家不把你踢了才怪呢。因为你本来有自己的家庭，还存心勾搭人家，你就是居心不良，无论受到多大的惩罚都是罪有应得的。人家年龄大点的时候，不再那么天真了，就能想到这些。你说你得有多愚蠢啊，为了裤裆里的那点事，四处不讨好，还专门讨恨。你……你智商怎么这么低啊。”

    王朗还想说，但是，似乎暂时没有组织起语言来，而就在应达刚要说的时候，王朗又抢话道：“刚才说的是那三个人。那四个家庭就是，你跟杨娇的小家庭，杨娇娘家的家庭，你爸妈的家庭，和女秘书的那个家庭。别的家庭咱且不说，你以为你在外边胡谈乱搞，你爸妈心里就能很高兴啊？他们年纪大了，不担心你才怪呢！你就是个自私的货。”

    应达镇定了一会儿，想了想才说：“我警告你，不要多事，那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不管怎么说，那是我的私事，我想，你没有资格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我对谁好，我与谁处什么关系，那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你最好别告诉杨娇，否则，对她不好，对你也不好，我敢保证。另外，你涉嫌跟踪我，我可以委托我的律师调查你，所以，请你好自为之，别多管闲事。”

    王朗原先就预料到应达肯定不会轻易就范，但他一直以为应达和蔼软弱，没想到现在应达却警告甚至是恐吓他，所以，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但想到事已至此，只能破罐子破摔，硬着头皮闯下去了。王朗也想了想，说道：“我要是想告诉杨娇的话，也不会到这里来跟你摆擂台了。你玩弄女人的那烂事，你以为就那么容易说得出口啊？哦，当然，如果不认识你，不认识你们一家子，咱们没有任何关系，说你的那事就容易多了，想说就说，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可关键是咱们认识啊，不但认识，咱们还算是挺熟的，我以前还经常到你们家去吃饭。我心底里是真的把你当朋友，当亲人啊，所以，我知道你的那烂事后才很生气，也因此，你的那些烂事根本就说不出口，不管是对杨娇还是对别人。你知道为什么后来你让我到你们家去吃饭，我不去了吗？我怎么去啊？因为我知道了你的那些事，我都觉着丢脸，我跟杨娇和你儿子都认识，我在他们面前怎么装啊？装得跟以前一样，其乐融融？那我心里真地就是可怜他们了，而且……，而且我也可怜我自己、瞧不起我自己了。再说了，咱也装不出那样子来，咱不是演员，不会演戏。所以，我不告诉杨娇，并不是因为我怕你。哼，你还威胁说要委托律师调查我，我劝你省省吧。

    “你对我要是有什么调查行动、措施，我保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还不知道吧，我现在在网上都有点小出名了，你要是想陷害我，我在网上登高一呼，保证能让你吸引所有的关注、目光，到时候你的那些烂事曝光于天下，可不是我故意要害你啊，那是你自作自受。你以为你有钱，就有玩弄女人的自由啊？那是古代，封建社会。你想玩弄女人，可以去古代啊。哦，不行，你要是真到了古代，你那所作所为也是要被万人唾骂的。你那卑鄙无耻的劣行，古代人都容不下，更何况是现在？现在是什么时代啊，什么精神文明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岂能容你玩弄女人？你要是不想被万人唾骂，不想影响你的事业，你最好消停点。你别以为你背地里的那些事别人不知道，你说我是怎么知道的？你以为这就是全部吗？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卑鄙伎俩能瞒过谁？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已经在做着与杨娇分割财产的准备了吧？人家杨娇在家专心带孩子，不管这事，你背地里就乱来，你不觉着伤人吗？不管以后你们怎么样，你如果不玩那些手段，人家杨娇对你那可是真心，可是她要是知道了你对她玩的那些手段，她还能跟你真心相待吗？再说了，你是多大的老板啊，你的那些资产能瞒得住吗？哦，你靠玩手段，钻法律的空子，你以为你就能只手遮天啊？你这么大的老板，你的家事就是全天下的大事，那都是要上新闻的，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傻瓜，都看不出你玩手段那是欺负人家杨娇啊？你这样净做让人家戳脊梁骨的事，那纯粹就是智商太低，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怎么就能把事业做大的。当然，你说我多管闲事，我确实是多管闲事了，但这个闲事我不得不管。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啊？咱们要是八杆子打不着，我见了你生气，最多也就把你当个垃圾，当个破易拉罐，一脚把你踢得远远的，谁管你这闲事，谁跟你说这么多废话。我跟你说这么多，都是为了你好，你要是调查我，要陷害我，我真的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我这不是吓唬你，咱有这个能力。”

    王朗说完以后，两个人便陷入了沉默。仿佛凝重的气氛能够凝固时间，在那一刻，时间停止了运行，或者说时间陷入了沉思，还没有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所以暂时停下了它那轻快的脚步。应达涨红了脸，似乎心里的那一腔怒火要透过皮肤冒出来，要与王朗决一死战一样，好在他那满脸的油汗克制住了怒火，不给怒火冒出来的机会。王朗面色冷峻，他虽然话说的比较多，可是心里却真的很害怕，他害怕自己做错了，最后事情一发而不可收拾，结果对谁都没有好处；此外，他也确实忌惮应达的报复，因为他知道，真把应达惹毛了，他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两个人在办公桌的两边互相怒视着，好像狮子见了老虎，都停住了脚步，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对方，随时准备着扑向对方去搏斗。他们不知道，办公室外面已经沸沸扬扬，正在点评着这种猛兽对决的局面，而且纷纷预测着事情的发展和结局。

    王朗实际上只是快意而为，他没有多少底牌，没有跟应达博弈的资格，所以，最后还是应达打破了僵局。应达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还有其他事吗？如果没有，就出去工作吧。”王朗听完，快速地眨了眨眼，说道：“我没听错吧？你是什么意思啊？”应达说：“还能有什么意思啊？在这里讨论我的私事，就能挣出你的工资来吗？现实点，先别管别的，先去正常工作吧。”王朗说：“然后呢？就当这事没发生？”应达说：“要不然呢？”王朗说：“哦……你们当老板的，这个思路跟我们凡人就是不一样啊。我跟你闹了这一通，还能在这里继续工作？你别想着用阴谋诡计陷害我，我不吃你那一套。”应达说：“你觉着，我白手起家，把事业做得这么大，是靠阴谋诡计啊？你不出去打听打听，我对谁用过阴谋诡计了？不管是公司内的还是公司外的。你这也太瞧不起人了吧，以为用阴谋诡计就能把事业做大啊？真是的。”王朗说：“你们思路清奇，我管不了，可我是凡人，我在这里干不下去了。”应达说：“怎么干不下去了？你以为你跟我说那一通，我就记仇吗？我也是读过历史的，历史上的唐太宗和魏征的事，都是耳熟能详的。你不是不知道我靠什么把事业做大的嘛，我告诉你，是历史，是我读过的历史，只有知道兴替得失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才能把事业越做越大。而你也算是让我知道自己得失的一个人，只是你的这种方式不太好。所以，该怎么干就怎么干去吧。”

    王朗又眨了几下眼，说道：“我们凡人没有你那么大的度量，我在这里干不下去了，我就是要走。”应达说：“我们都是签过劳动合同的，不管怎样，都应该按照劳动合同来吧？我无缘无故不能开除你，你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走吧？职业道德你懂吗？最起码要有工作交接吧？”王朗说：“我在你车上画乌龟，你说画过几次了？多早以前就在你车上画啊？告诉你吧，从那时起，我就不想在你这里干了，就开始做着工作交接了，我早就让别人慢慢接手我的工作了。所以你放心，我走了不耽误你的事。”应达说：“怪不得从那时起我就发现你工作不努力了，当时还以为你处对象了，还挺理解你的，没想到你心里是憋着这事啊。好了，我既往不究。看在你在公司工作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也看在你只是在我的车上画了几幅画，没有破坏我的车的份上，我给你加点工资。但是，这绝不是鼓励你干涉别人的私事，绝不是鼓励你给别人搞破坏。所以，这事你不能对外宣扬，你宣扬了，那就是鼓励干涉别人的私事，鼓励搞破坏，你要承担后果的。”

    王朗听完乐了，说道：“我来闹了这一通，你不开除我，还要给我涨工资啊？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啊？换做是我，我早就把我自己给开除了。给你说吧，我刚来的时候，是欠了银行的贷款没还，可是在公司的这几年，我早就把那些贷款还上了。我不是贪得无厌的人，从开始来闹，就不是冲着工资来的。你只要能改正，我会考虑留下来，否则，没的谈。”应达说道：“你这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不管我干什么，你说的那些事都是我的私事吧？你这是干涉我的私生活，你知道吗？难道我对杨娇好，不是我主动愿意的、不是我的本意，而是因为你对我的要胁？啊，我们俩的感情还要你来掺和，你是什么东西啊？你这情商也太低了吧，怪不得一直找不到女朋友呢，就你这样的，你想滚蛋那就滚蛋吧。不用我礼送出门吧？想滚蛋就滚蛋，想去干活就去干活，现在都快下班了，别浪费时间好不好。”王朗听完没了主意，想了想只能走了。

    王朗从应达办公室出来，发现外面大办公室的员工都在暗暗地瞅他，他也没当回事，没等到下班就直接回家了。应达在办公室里镇定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始收拾他的办公桌，当他把厚厚的一本书拿起来的时候，突然间他的脸色变得煞白。就在二十秒钟之前，他还想着今天要早回家，可是现在他却改变了主意。他扭头看了一眼外面，那眼神仿佛外面有什么猛兽一样，让他害怕而不敢出去。应达一直等到下班后员工都走光了，还一个人呆在办公室，似乎公司有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一样。他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低着头沉思，过了有几十分钟他才猛然地坐回办公桌前，起草了一份内部邮件发给了外边大办公室的所有部门。当这一切处理妥当后，他才如释重负地离开公司回了家。

    王朗自认为，自己的本意是好的，可是，却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产生好的结果。王朗的这种内观自省让他仿佛觉着自己做错了事一样，而为了释放这种压力，他就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个专门做坏事的大流氓。对于流氓来说，做点坏事那是不值一提的，所以，第二天王朗便以一副流氓做派大大剌剌地到公司去办理了离职手续。王朗离职那是得到应达首肯的，所以很顺利地就办理了下来，应达甚至给了王朗离职补偿，这让王朗心里都不知道是啥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