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柳暗花明

    有的时候自己拥有的东西总感觉稀松平常，可是一旦失去就能发现它的宝贵，工作也一样。或许是不景气的原因，也或许小地方本来工作机会就少，王朗离职后断断续续就闲了半年的时间。他不是不找工作，而是有的工作干了几天就发现自己不合适，也有些用人单位认为他不能胜任某些工作。王朗心里郁闷啊，他现在既盼望着家里人回来，又觉着他们暂时不要回来为好，因为自己实在是无脸面见他们。结果那年年末来年春节，王朗父母和奶奶又没有回家，王朗又是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过节，他都感觉自己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好了，那种孤独落寞的感觉让他心里害怕，他现在很想找个人聊天说话，可是不知道找谁。大年初一的时候，王朗到同村乡亲家拜年，才知道有好多乡亲把房子租出去了，没有在这老家过年，所以，这也减轻了王朗的心理负担，就是不用怕别人戳他脊梁骨了。年初二的时候王朗便想着亲自到吴霞家去拜年，他也不怕臊得慌了，因为他知道人家吴霞父亲根本没把他当外人，要不然当时也不会主动把他从派出所里领出来了。

    人家向王朗催债的时候吴霞不在家，后来因为出了王朗打砸催债车的事情，那个催债车便不再向王朗催债了，所以，吴霞找上工作回到家乡以后，并不知道王朗的那些水逆之事。也因此，当大年初二王朗亲自到他们家拜年，吴霞的父母对王朗热情有加，留王朗吃中午饭的时候，吴霞便感觉王朗身上有什么故事她不知道。王朗推脱不掉，便留下来坐在了桌边，然后他就发现吴霞以一种怪异的眼光看自己，那种眼光既像是嫌弃，又像是好奇，似乎还有一点示威的意味。当王朗心里琢磨着这事的时候，人家吴霞母亲早就把菜端上了。王朗一看人家诚意十足，那就留下来呗。

    吴霞父母也都坐好了，就吴霞还在远处瞅王朗，她母亲叫她上桌她都不应，说道：“你们先吃吧，我不饿。”那王朗刚拿起筷子，看了看吴霞的表情就坐不住了，起身说道：“多……多谢你们的盛情款待，我还有事，改天再来吧。”吴霞的母亲听了都回不过味来，怎么还没吃就多谢盛情款待了，还有事，还改天再来？吴霞的父亲则看出了端倪，对王朗说道：“她（吴霞）就那样，你不用管她，咱们先吃吧。”王朗想，大过年的，人家和和睦睦多好，自己在这里让人家不欢快，太不是事，所以他执意要走，都快要出门了。本来吴霞一直瞅着王朗，这时她才站起来并变着脸厉声说道：“王朗，你留下。”王朗心里那个苦啊，他几乎不知道自己的五官表情要怎样安放，心里想着：“我原本坐下来就要开吃了，你在那里作妖。我附就你，就要走了，你又要让我留下，到底怎样才好？这不是为难人嘛！”吴霞看到王朗愣在那里，就直接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拖到了座位上，说道：“我让你们先吃着，你怎么不吃还要走啊？还非要等我啊？好像我是客人一样。”说完，她似乎觉着有点不妥，竟然涨红了脸，然后就坐在了桌边。

    吃了几口，王朗刚恢复正常，吴霞又在那儿自己嘿嘿地笑，王朗那莫名怪异的表情直接就掩饰不住，吴霞母亲也觉着吴霞有点反常，说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不太正常？”吴霞哈哈笑道：“没事，没事，咱们吃饭吧，我就是觉着他（王朗）一定有故事。”此后，他们四口人才真正和和乐乐地吃起了饭。王朗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家人在一起吃饭了，所以跟吴霞一家吃饭，他也感到特别地温暖。王朗是那种自来熟的性格，似乎轻轻松松自自然然地就把那里当成了自己家，所以，他在那儿反而让吴霞家更有一种别样的家的感觉。

    王朗吃完饭以后，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吴霞则开始在家里胡谈大论起来。她问爸妈为什么忽然对王朗那么好，她母亲就把王朗被催债，然后打砸催债车，被派出所拘留的事说了一遍，并表示两家关系不错，在王朗处于人生低谷的时候应该多照顾他一些。吴霞又说：“他欠了银行多少钱啊，竟然被催成那样。他还说欠钱的是大爷呢，我看他说的是欠他钱的是大爷吧！”吴霞的父亲说道：“在派出所他跟那催债的都说开了，贷款还上了一半，就还欠十几万。人家催债的都说，照他的条件，亲朋好友凑一凑，还清贷款完全不成问题，你们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然后，吴霞的父亲学着王朗的样子说道：“他说，你们是银行，就是放贷款的，我不贷你们的钱，反而去跟亲朋好友借，那到底你们是银行还是亲朋好友是银行？我用亲朋好友的钱还你们的贷款，你们会不会倒打一耙，说亲朋好友们开地下钱庄啊？你们的贷款我都还上一半了，本来我好好工作，再有一年半载就能还完，现在好了，你到我们公司去闹，让我丢了工作，我还不上你们的贷款是小事，你们差一点把我们公司弄倒闭啊。那可是几百号人的公司，你们这是要砸几百号人的饭碗啊。你砸几百人的饭碗，我砸你们的大喇叭，你说谁的罪过大？他说的很在理，我听一遍就记住了，就给你们学出来了。”

    吴霞惊讶道：“王朗丢工作了呢？平常我走得早，回来的晚，都还不知道呢。”吴霞父亲说：“他原先的公司太好了，从那儿离职了就很难到别处去工作了。”吴霞母亲说道：“好工作挣钱那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容易找对象。他现在没有一个好的工作，找对象就更困难了。”吴霞说道：“对人家倒是挺关心的啊，你们亲女儿你们怎么就不关心关心？刚才吃饭那会儿，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为难他吗？你们为什么要留他吃饭啊？为什么你们就不把我放在心上呢？”吴霞母亲说：“我们怎么不关心你，不把你放在心上了？我们留他吃饭怎么了，这与关心你有什么矛盾冲突吗？”吴霞说：“前几年我上大学的时候，我是不是说过，我第一个带回家来的、与咱们没有亲戚关系的、一块儿吃饭的男生，就是我的男朋友、我的对象嘛。现在你们让他在咱们家吃饭，那不就是……你们真是的，我以前说的，你们哪里放在心上了？你们还记得吗？”吴霞母亲略微沉默了一下，说道：“他又不是你带来的，是我们留下的。你说要带你的男朋友来，可是哪里带来了？在外边自己一定要多长些心眼，别傻里傻气地被别人骗了还不知道，尤其是找对象一事，那是关系一生的。所以也不能急，一定要找个好的。”吴霞父亲又说道：“是啊，我们盼着你早日成家，你有了着落了，我们也就放心了。你结婚以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那感觉肯定比刚才更好。”过了一会儿，吴霞的母亲又说道：“那个王朗如果要小个三五七八岁，那该多好啊！”吴霞听了笑道：“三五七八岁，你这是想让他一个人变成四个人啊？那到底是小个多少岁好？再说了，他如果真小个三五七八岁，那还是他吗？”说完，吴霞回自己的房间玩去了。

    春节假期正是找工作、换工作的大好时机，王朗也没有闲着，可总是没有合适的，他也烦啊，又没处发泄，所以他就开始了自我放逐，以他自己的方式。他每天一大早就起来，去扫他家门前的那条街，然后下午傍晚之前再扫一遍；当然，他发现附近哪里有脏乱差的地方，也主动去清理。他做这些都是没有工资的，他主要是想证明自己还有点价值，可附近的保洁人员对他的行为就不理解，虽然他们也乐意王朗替他们干活。王朗的所作所为成了他们那儿的奇谈，有些人竟然觉着王朗似乎有点不太正常，可王朗根本没把别人的那些当回事。

    那年春天晚些时候，王朗的父母和奶奶终于回家了，王朗那舒适的废柴的日子也结束了。刚一开始，一家人凑在一起格外亲热，王朗失业的问题还能掩饰一下，可时间一久，掩饰起来就越来越困难了。王朗的父母在外也是见多识广了，所以他俩到吴霞家拜访，一套话一问，就把王朗的事情问得一清二楚。王朗父母在外地也看到了打工人的苦楚，所以，他父亲也不再想着打骂、教训王朗，而且他们认为，王朗是投资失败背了债务，总比胡作非为背上债务要好。再说，吴霞的父亲也建议，给王朗适当地留点脸面，先装着不知道那些事，反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王朗父母也深以为然。所以，王朗一到上班时间就到当地的图书馆跑，装着是去上班，虽然纰漏百出，但在他父母的配合下，倒也演得像是那么回事。

    那个图书馆是一个大型的图书借阅、售卖综合体，环境良好，所以，每天都有很多人到那儿去买书阅读，一到周末人就更多了。有一个周末王朗竟然在那里遇见了杨娇，她带着孩子陪老公到那里去买书。杨娇还没看见王朗，她的儿子就嚷着叫道：“给老师送花的叔叔也来了。”并扯着杨娇的手指着王朗的方向。杨娇看着王朗笑了起来，此时她已不好故意躲，只能跟王朗打起了招呼。杨娇老公应达也听杨娇母子说起过王朗幼儿园相亲的事，所以此时他也大方地邀请王朗坐在一张阅读桌旁聊天。应达是大老板，对人才特别渴求，所以当他得知王朗的专业后便力邀王朗到自己的公司。王朗一听，还有这好事，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但他也不忘告知，自己现在正处于失业的状态。应达看了看王朗，没明白王朗是什么意思，他扫了一眼杨娇，略皱着眉头说道：“什么意思？你现在正失业，难道是嫌刚才谈的工资少了？”王朗心里不知是感激还是尴尬，说道：“不……不……不，我是让你了解我现在的真实状况，省着过后你说我骗你。”应达“哼”了一声说道：“我们开公司招人才，只看真才实学，忠厚品德，其它的那都不是事。”于是，王朗又开始上班了。

    王朗本身能力不错，又是老板亲自招去的人才，所以很快便得到了重用，晋身管理层。王朗现在的工资比以前可高多了，所以他心里又开始乐起来了，而且他认为，这是图书馆给他带来的好运，是宝贵的知识文库让他拥有了美好的未来。所以，此后他便经常到这个图书馆来。王朗的新单位没有合适的相亲对象，他便听了同事的意见，在一个手机相亲软件中注册了自己的信息，然后让那个软件给自己配对，提供约见对象的机会。不多久还真地找见了一个合适的，王朗提议周末在图书馆见面，那个女孩也同意了。

    那天王朗又打扮起来了，而且比以前穿得更好了，手里拿着一支玫瑰花，神采奕奕。王朗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自己的表现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有没有熟识的人。远处杨娇一家三口在默默地看着他，吴霞和她的一个女同事也在不远处的书桌上看书，几乎也是时刻关注着他。王朗直着腰一直注视着入口方向，搜索着一个穿红褂子的女孩子，一阵功夫以后便略微有些懈怠了，竟然拿出了手机玩了起来。然后王朗发现，自己穿的那双高档板鞋竟然鞋带松了，于是便把鲜花和手机放到了书桌上，微转身向内，弯身系起了鞋带。当他起身的时候，发现一个红褂子女孩已经坐到了桌边。王朗心里那个激动啊，微涨着红脸站了起来，拿起了桌上的那支鲜花，双手向前一拱，说道：“百闻不如一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幸会幸会，认识你很荣幸，我是王朗。”然后又加了一句：“你的相亲对象。”那个女孩子嘟着嘴，略皱着眉头说：“怎么又是你啊？”王朗脸上那个尴尬啊，但旋即说道：“咱们以前见过面吗？如果以前真见过的话，那说明很有缘分啊！”

    那个女孩愣了一会儿，然后就有要走的意思。此时远处的杨娇发动儿子道：“儿子，你王叔叔又要被人家甩了，咱们去帮他一把，一定要把你赵老师留住。”结果杨娇的儿子就从远处跑向了王朗，真地拽着赵倩的手要给赵倩介绍王朗，说道：“赵老师，赵老师，这是我王叔叔，我爸爸妈妈的朋友。我们是好朋友，你们也是好朋友。”王朗心里那个感激啊，还没有想出话来，杨娇已经翩翩走到。杨娇说道：“你们可真是有缘分啊，在这里都能遇上。赵老师，这是我的高中同学，跟我也很熟，咱们都是熟人，那就一块儿坐下说说话吧。”说完，杨娇邀着赵倩坐回了桌边，她跟儿子也坐了下来。王朗虽然满脸油汗，但也开始来了精神。只听杨娇说道：“他（王朗）家与你家实际上离得并不远，他家在城中村，靠南街的一户大院，如果按照直线距离算的话，你们两家最多只有三里路远。我的这个高中同学心眼实，而且不会讨人欢心，但他老实、正直，人不坏。我老公都说，他有点为别人两肋插刀的英雄气概呢，为了自己的朋友，被别人冤枉都在所不惜呢。有些人第一眼看着不好，可是相处起来的时候却很好，有些人则相反。年轻人嘛，就是应该多认真地交些朋友。”杨娇没想着要等他们搭话，转头看了一眼应达，便对她儿子说道：“儿子，你爸爸在等咱们，咱们不打扰你赵老师和王叔叔了，咱们走吧。”说完，杨娇向赵倩和王朗示意，就离开了。

    这个赵倩上次没有选王朗，跟另一个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便分手了，这次她本来也不想跟王朗谈，可是有了杨娇的介绍，觉着也值得一试，便跟王朗聊了起来。王朗也算是能说会道，很快便跟赵倩商定，大白天他们就去看电影。吴霞被杨娇、王朗给惊呆了，强烈的好奇心让她也买了同一场电影票，跟她的女同事要一块儿跟着，看看王朗的相亲过程，也算是为自己积累经验吧。

    电影是赵倩选的，她喜欢看那种催泪剧情片，整场电影不免有点沉闷。刚开始没多久，赵倩就被电影感动得涕泪交流。王朗想给赵倩擦一擦眼泪，又不能拿衣服袖子来擦，于是便出去买了一包纸巾。王朗实在看不出这场电影有什么趣味，所以除了给赵倩递纸巾就想睡觉。有一段时间，电影没有催泪情节，所以王朗就睡着了，一直到电影结束。那场电影并没有多少观众，吴霞就偷偷地在王朗后面不远处观看。她看到，电影结束后王朗还没睡醒，赵倩气得站了起来，向王朗大声喊道：“起床了！”王朗一惊而醒，略慌张了一阵，然后说道：“吓死我了！我小的时候也就吴霞那样吓过我，把我吓得现在睡觉都还惊醒呢。”赵倩说道：“谁说的？我不喊你，也没见你醒！”总之，出了电影院的时候，赵倩就认定，王朗不尊重自己，就闹着一拍两散。

    吴霞和她的女同事跟在王朗后面，一直笑得合不拢嘴。事后，她将王朗的这个相亲过程告诉了爸妈。于是吴霞母亲说道：“看来看电影还真的能看出两个人是不是合适。那个老师对电影感兴趣，而王朗不感兴趣，说明他们真的不合适。”吴霞父亲说道：“兴趣也是可以培养的。这个王朗，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是不太着急啊？他就没认真对待。”吴霞则大笑了起来，说道：“我觉着他已经认真对待了，只不过他就是那样的人，哈哈哈哈……”吴霞母亲说：“人家的事你别管了，你先管管自己吧。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还是一个人单着。”吴霞说道：“这就要赶我走啊？我毕业还没三年，怎么就老大不小了呢？真是的。”吴霞母亲又说道：“你在你们公司，就没有给你介绍对象的？”吴霞说：“有，但是，我发现没有像杨娇那样的。我给你们说啊，王朗的那个同学杨娇，真是厉害哟。”吴霞母亲说：“真没想到，王朗还有这么好的福气。”吴霞又说道：“啊？你这是什么话啊？怎么没想到人家有好福气？难道人家天生，或者说人家长得就像是福气差的样子？真是的。”吴霞母亲说：“你就会跟我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