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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再见大山

    又是一年夏季,虫鸣鸟叫声中,我的小学生涯正式迎来了结束,毕业那天,我和李子郑重地取下红领巾叠放整整齐齐放在了林子的坟前,在绿色匆匆的大山中,那小小的坟茔已是绿草茵茵,开满了不知名的小野花,蜜蜂蝴蝶们在花丛中追来逐去,我和李子蹲在坟前絮絮叨叨着这半年多以来发生的每一件小事,不知何时林婶牵着林子妹妹站在了我们在旁边,她静静微笑的看着我们,那眼神似乎在穿透我们找寻林子的身影;

    “都长高了一个头了,又长大了,我的林子还活着的话,也和你们一样高了”

    林子妹妹是个和林子一般可爱的小姑娘,现在更是越发的像林子了,大大的眼睛都是一般的那么明亮灵动,我从书包掏出这半年来和李子一起为林子做的笔记,轻轻的塞给了小丫头;

    “妹妹,长大也要好好读书哦,像姐姐一样”

    我哥还是一样到处给村里小朋友辅导功课,而我却无需再跟着他到处蹭饭,婆婆接手了六婆的工作照顾我,没有作业的束缚,整个暑假我一直在和李子放肆的在村里到处乱窜,我们发现了村里水井上流的小溪,于是乎我俩每日带着大黑不是抓鱼就是逮螃蟹,为了抓鱼经常不小心阻断了水流被邻居拧着耳朵抓到了婆婆面前,免不了的一顿好骂,第二天依旧如常,婆婆和哥哥为此也是伤透了脑筋。

    隔壁大姐在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回了家,和一个很清秀的大哥哥一起回的,羞赧的告诉婆婆下周要结婚了,希望我们都去吃喜酒,那时的我还不是特别清楚结婚的含义,只知道那一周她们家杀猪宰羊,大卡车拉了一车又一车菜式。

    婚礼当天,她们家门窗上贴满了大红喜字,大姐穿着崭新的红色裙子头上戴着红色的头花笑脸盈盈的穿梭在每一处,向每位到来的宾客表达着感谢,同时也接受着每个人道出的恭喜。

    一向固执不讨喜的大伯此时也是情绪高涨,一改往常那如砧板一般的脸,坐在神龛下笑得合不拢嘴,朝着每一个到来的宾客微笑,随着大家一一落座,穿着中山装的司仪清亮又中气的声音从酒席的最前方响起;

    “天有双飞燕、地有连理枝,今唐家女与朱家子结连理,现仪式开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现场气氛轰然热烈,男人女人们都不知为何全都激动了起来,纷纷簇拥着向房间的方向走着,酒席上就剩我和李子还有一些小孩子认真的扫荡着,我吃到了从未吃过的海鲜,一只只大螃蟹举着钳子完全收服了我的胃和心,又吃了很多以前从来没见过的糖和猪蹄。

    “四季,来,去给大姐和哥哥送红枣和桂圆”

    沉迷于猪蹄中的我被大婆叫了起来,递给我两包红枣和桂圆,我随意将油渍抹了抹,乖巧得接了过来,点着红烛的房间大姐盖着红盖头坐在床边,沈大哥则站在旁边拿着一杆秤轻轻的撩起她的红盖头,露出了那张精致又小巧的脸我不由得看得有点呆了,婆婆推了推我,我耸了耸鼻子将桂圆和红枣递给了大姐,嘴里念叨着那句我婆叮嘱我三四遍的话;

    “祝大姐和朱大哥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那晚,我作为小跑腿收到了好几个红包,大家觥筹交错、载歌载舞一直到了后半夜,好似集市一般,灯光与星光交相辉映,虫鸣蛙叫此起彼伏,也都在享受着这农忙季节难得的集会,男人们打牌喝酒,女人们嗑瓜子赏月聊家常,孩子们到处追逐打闹,而我却因为吃得过多多杂一个人一趟又一趟的蹲在满是猪屎味的茅房孤单的唱着痛苦的鸣奏曲。

    我已经不知道我跑了多少次茅房,上吐下泄的滋味已经从我的器官蔓延到了全身感官,我颤颤巍巍的从茅房的楼梯半走半爬的回到了家,我哥正磕着瓜子在阳台赏月,婆婆和隔壁大婆不知在聊着什么笑得前仰后翻,我揪着屁股趴在地上痛苦的哭嚎;

    “纳闷了?屁股被虫咬了?”

    我哥像个什么都不懂的锤子,磕着瓜子盯着我,我恨不得跳起来给他一拳给他打飞,但是或许是由于拉稀太多次,整个人眼前一黑成功的晕了过去,我仿佛看到黑白无常站在边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嘲笑着我是第一个因为吃席吃死的。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稳稳的躺在卫生所的了床上,医生正拿着针准备往我屁股上扎,我嗷的一声从床上弹了起来,医生和我哥眼疾手快给我按了下去,紧接着杀猪般的嚎叫在山谷一遍一遍回荡着,这件事直至我很多年后每每想起都只想骂娘,我不曾想到,我铁打的小强竟然因为一次吃席而沦为村里多少年的笑谈。

    回家躺了一天后,我的屁股和我的胃一并好了,恢复了正常的工作机制,但是我每次经过田埂,乡亲们总会问我猪蹄好不好吃,小孩子们也总是围着我讥笑。

    “唐四季差点被猪蹄撑死了”

    我看着他们,脑子里满是白娘子水漫金山的技能,这些个小跳蚤,我可真想每个人一技能!

    在成为村里公众人物的差不多半个月,妈妈给家里来了电话,那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我抱着堂妹早已经沉沉的睡着了,只听到婆婆和谁聊了很久很久电话,次日清晨,吃早饭的间隙,婆婆告诉了我和哥哥,爸爸妈妈在州城的工作进展十分顺利,为了我可以有个良好的受教育环境,他们决定将我接过去州城生活,已经给我找好了学校,还有一周就要开学了,还有很多转学手续要办,所以我这两天就需要过去。

    “爸爸妈妈回来接我吗?”

    “你爸你妈工作走不开,给你和你哥买好了车票,明天凌晨就出发,你们吃完饭好好收拾一下,不要丢三落四,不然到时候隔那么远,我都没办法给你们送”

    吃完饭我简单收拾了两件还能穿的衣服后就赶着羊找李子去了,我和李子坐在基地大石头上啃着从婆婆地里偷来的黄瓜,兴奋的告诉他我终于要去台城了,李子没有说话只是一直默默的嚼着,咔嚓咔嚓。

    “李子你不为我高兴吗?我终于又可以和我爸妈一起生活了”

    “我为你高兴啊,林子死了,明天你也走了,我就真的一个好朋友都没有了,这个基地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来了……”

    李子捡来一根树枝不停的在地上扒拉着,我沉浸在即将和父母团聚的兴奋情绪中,并没有注意到越发安静的李子,整个下午都在自顾自的和李子畅想着在台城的生活,傍晚回到家,婆婆站在灶台不停的忙活着,招呼着我们三兄妹坐下,婆婆准备了一大桌菜,那是每年过年才能有的待遇,我忍不住戳了戳我哥,悄悄的贴着他耳朵;

    “婆婆这是下血本了啊,要一顿让我们吃个够”

    吃完饭,我们躺在床上聊天,哥哥在隔壁翻书的声音像催眠曲一样让我整个人昏昏沉沉,婆婆一直在叮嘱着我要听话要懂事之类的话以及关于对我不善的过往说着抱歉,我迷迷糊糊挣扎在睡觉和清醒时间,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嗯嗯啊哦。

    家里养的大公鸡兀的打鸣叫醒了我,外面天还没亮,吊脚下猪儿们的打呼声此起彼伏,我却一下就清醒了,呼的一下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飞快的洗漱完毕跑到了我哥房门前咚咚咚的砸着我哥的门,生怕他睡懒觉导致错过班车,我哥蓬头垢面睡眼惺忪的被我拖到了外面,我忙里忙外的给他端来洗脸水又拿来了挤好牙膏的牙刷,婆婆也起来了,看着我的样子淡淡的说了句;

    “纳闷就这么想走啊?”

    凭心而论,这半年是我妈妈离家后我过得最好的半年,或是因为林子的离开触动了婆婆又或是因为她忽然发现了我也是她的孙女,她对我也好了起来,但是我想,半年的相处并不能改变我和父母的羁绊,也没办法撼动我那无时不刻不在思念妈妈的心,我知道我现在的表现可能伤害了婆婆,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只是眼睛还不停的盯着哥哥的动作希望他快点。

    随着我数到两千八百五十秒之后,汽车的轰鸣声从村头响起,大黑在隔壁狂吠着,我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跑到了屋外朝着村口张望着,直到看到两轮硕大的光照亮了屋门,我才跑了进去背起我并没装什么东西的新书包,那是婆婆前几天赶集给我新买的,她说外面大城市不比在家,破破烂烂的别人会笑话。

    随着我们和村里其他外出的人陆陆续续上了车,婆婆带着还没睡醒的妹妹站在车窗外不停的叮嘱着我和哥哥,又从身上不知道哪里摸出来两张绿票子给了我们,我不知道这是婆婆卖了多少魔芋才攒出来的,也不知道这是她省了多少顿菜米油盐才省下来的,我执意不肯要,司机这时按了下喇叭催促着我们要出发了,我这才收下钱点点头朝婆婆挥了挥手道了别。

    车慢慢的朝前开着,后视镜里面婆婆和妹妹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黑暗中,我却突然发现我流了眼泪,我终究还是舍不得婆婆的,我和哥哥走了之后,诺大的家也就她一个人带着妹妹了……

    汽车沿着山路绕着,经过李子家门口时,李子房间灯开着,他探着脑袋朝向我挥了挥手,我来不及开窗和他道别,只是同样挥手回应他,只是我不曾想到,这一别,多年后我与周李再相见却已是物是人非。

    熟悉的一切都在后退,直到我再也看不到任何一点灯光也听不到大黑的的吠叫。再见了我老家的一切和大山,我会想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