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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觅清风

    “你说什么?”

    靳山河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刚刚出声的平生。

    死盯着那两片嘴唇,仿佛要望见那脱口而出的几个字再次浮现。

    “你妹妹,靳灵溪,可能还活着。”平生轻声重复。

    靳山河扶着桌子忽地站起,身子微晃。

    “什么意思。”他上牙紧咬下唇,渗出滴滴血珠,勉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昨夜最终,曾丰俊用最后气力阻隔外界,与我说了或可救活灵溪的方法。”

    平生缓缓说道。

    “你等一下!”

    靳山河一屁股瘫坐在凳子上,大口喘着粗气,寥寥几句话的冲击竟让他头晕目眩。

    他只觉得血向脚下流,头顶一阵冰凉。

    “靳兄?没事吧?”

    在平生神识之中,靳山河的真气宛如热锅上的蚯蚓,拧成一团混沌的模样。

    “呼…呼…那人说,灵溪还有救?”靳山河瞳中被血丝占满,眦裂的双眼望着平生。

    他深吸一口气,拍案而起!

    “灵溪是我亲手安葬的,他要怎么救活!”

    靳山河大吼出声,话语如惊雷劈在平生心中。

    昨夜,曾丰俊释然与坚毅的态度与话语还萦绕在他耳边。

    “难道他最后那副模样,也仍然是在伪装?

    不,不对。那绝不是伪装。”

    平生心中思索。

    “不对,那不是在撒谎。”平生向着靳山河道。

    “我能肯定,那绝非谎言。”

    “不论是不是谎言,灵溪的尸首已下葬近十年了,他拿什么救活?”

    靳山河似乎冷静了一些,不再战栗,只是一手扶额,眼神涣散。

    “或许,那古神秘宝能做到。”

    门外,福三生忽而出现。

    …………

    天梁城西。

    天府城自成一州,虽不入大晋其余州郡掌控。

    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大晋在天府城中,设常任刺史—节度使,暗中掌握天府的一切。

    也有人暗中称其为,北晋小王。

    而节度使之府,则隐秘地置于天梁城的一个角落。

    一座素雅的庭院中,有一道素净的佛塔。

    一位青年身披半挂深红袈裟,虔诚跪向佛像。

    三叩之后,他拿起手边一道浮华的金鹏面具,小心翼翼放在佛龛之前。

    “老爷。”佛塔外,一位矮小的仆从恭敬站着,轻声唤那青年。

    青年转身,细长的双眼隐隐透出沉静之色,薄唇显得刻薄,但修长的鼻梁和法纹却让其更显成熟,而非冷冽。

    “查到了吗,赵平生这个名字?”青年细心褪下半挂袈裟,换上裘袍,天府的秋天略带寒风。

    “回老爷,近日入城的确有如此一人,但无名无势,有些功力,被靳家靳少爷看中,收为客卿。”

    那小仆从声音稚嫩,说话似乎十分吃力。

    “此人,与七杀楼的新主人有什么关系?”

    青年走路如风中芦苇,摇摇晃晃,那小仆从忙上前搀扶住他的手臂,即使两人差了快有一头多高。

    “回老爷,明面上,查不到任何交集。”

    “不从明面走呢?”

    “也只有一些流言蜚语。”

    小仆从乖乖应道。

    “咳咳。”那青年干咳两声,继续问道。

    “说来听听。”

    “家里的探子在外听闻,有人怀疑此人与那曾丰俊神秘的过去有关。

    家中客卿分析,那曾丰俊一夜自圣手传承之中脱颖而出前,也是北方小村中一位无名小卒。

    此人也是彻头彻尾的无名小卒,来自北方小村,相差不远。

    且二人身躯,都并不健全。或有所联系。

    再有也都是一些添油加醋的传说,不足称道。”

    小仆从一五一十将细节向青年叙述。

    “人间众事,传入各人耳中皆为传闻。

    有些或许是一谬千里,十传千百,但顺藤摸瓜,都有迹可循。

    有时关键的问题,就在其中。

    你知道度苦六观音尊者么?”

    青年手慈爱抚上小仆从的头颅,轻声问道。

    小仆从摇了摇头。

    “度苦六观音,度天地人六道之难,万灾万厄,皆在他们手中。

    千手地狱观音,度地狱灾厄,起死人,肉白骨。

    是为医者之尊。

    那七杀楼中,的确供有千手观音之象。

    而另一位观音尊者。

    圣者饿鬼观音,则为度世间羸弱,追求至高至强之血肉身躯。

    在一些炼体武者修饰之中,亦为至尊。”

    青年与小仆从行至一处清雅秀丽的庭院中,一阵诵经之声传入两人耳中。

    青年继续说道。

    “传闻说,长生天的圣手传承,其实便为千手观音的医术传承。

    传闻说,北方有失踪的孩童,被精挑细选,折磨至身躯残破,却身蕴奇能,有人冠之以“饿鬼童子”之名。”

    那仆从听着,水灵的大眼瞪出惊异。

    “这些传闻,再结合这两人的共同点,以及那日,二人相见的模样,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若这些并非传闻,而是事实,那么我们捕获长生天的目标,就有更多有利线索了。

    毕竟,七杀楼不敢动,一个商号少爷的无名客卿,还动不起么?”

    青年轻声一笑,望向远方那天府塔之巅。

    “只是那群探子与客卿…一群好吃懒做,不长脑子的废物。只会传些风言风语。从来也不会多想一步。”

    两人行至一道屋前,一股血肉的腥气令青年眉头一皱。

    “老爷…”小仆从声音颤抖。

    “纭纭不怕,他们是废物,你不是。”

    屋中,一位身着百衲衣的僧人端坐,着一根粗大的木鱼棒,敲打着什么。

    “大师,我回来了。”

    那僧人转头,安详的面庞上尽是血迹。

    “施主,来的正好,今日是哪位要赠予天道?”

    青年大袖一挥,一具书生尸首自袖口滚出,落在地上。

    僧人起身,走向那尸首。

    “好,好好好,

    有灵之物,长天之子,还身予圣,善哉善哉。”

    他单手捻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经文颂毕,一只镰刀现于其右手,手起刀落,一颗完整的头颅拦颈截断。

    僧人虔诚捧起那头颅,回到蒲团前,精心摆在黑暗中的木台上。

    那木台之上,码放着整整齐齐,一百零三颗,脑颅绽开的头颅。

    僧人端坐蒲团之上,举起木鱼锤,轻轻锤下,一手捻珠,口中吟诵。

    直到血肉四溅。

    青年轻轻向僧人的背影鞠一躬,牵着小仆从转身离去。

    “老爷,那位大师在做什么?”小仆从声音仍颤抖不止。

    “那位大师,在助我们一步登天。纭纭到时候,就能变成真正的人了。”青年温柔说道。

    “真的吗?”小仆从两眼放光。

    “什么时候呀老爷。”

    “等我,夺来那鱼骨萧!”

    ……………

    入夜。

    平生裸露上身,火光在道道延绵的伤痕之中流淌。

    几处新生仍未愈合的大片伤疤之上,覆这一层薄薄的黑膜。与皮肉相接之处,竟有细小的触手缓缓蠕动。

    似在蚕食血肉。

    平生面色狰狞,强忍痛意。

    五颗石球不受控制地出现,那道自青城以来挥之不去的黄色光芒,自然而然地自石球上的裂缝中漏出,那些石球仿佛即将炸裂一般。

    平生暗啐一声,右手一挥,一道黑色的浊流自手心流出,包裹上那几颗临界的石球,那些骇人的光线被裹在其中。

    老脉功又再运转起来,但此时似乎收效甚微。

    昨日午前,因记忆恢复而出现的黑炎薄膜比普通的黑炎更为激烈。

    整个经脉似乎都被那炎膜覆盖,不断蚕食,老脉功已然是螳臂当车,但冥河真法的浊流还是稍有收效。

    “啧…时间不多了吗…”

    身周的温度缓缓降下,伤痕中的火光熄止。

    平生自怀中掏出一根铁羽毛。

    那羽毛圆润,边缘却如流线,流畅如风。

    这羽毛,便是那神隼镖的一部分。

    神隼镖技艺几乎妖孽,千根针羽合为一只银镖,昨夜平生用其声东击西,却留下了一根针羽。

    平生将其掷于月光之下,一阵清风随之而生。

    “凭风驭。”

    平生尽力将真气汇聚于胫骨,一阵风波于脚底飘忽。

    他自窗台一脚踏出,脚尖点在风中。

    清风骤然奔涌,带着平生瞬间飞入天幕之中。

    “喔哦!”

    风流如神隼之鸟一般,奔逸绝尘,冲向天空。

    平生身形如风中飘叶,在风中乱舞不止。

    他尽力稳住身形,左脚立于身前,脚下的风波在清风之路上划出一条风浪。

    就如同海上冲波一般,顺风而上!

    “呜呼!”

    平生乘风冲向星空,撞入星夜怀抱。

    周围的压力一轻,清朗的爽风涌入胸膛。

    平生伸手向星空,其手所指之处,几颗星星连成一只圣洁的银狼。

    “今夜是奎宿座命啊,奎狼应在此处…”

    平生回忆起记忆中,那只圣洁的空中银狼…

    脚底风波一闪,一阵巨大的风浪瞬间将他拍下风路!飞速向下坠去!

    一阵和煦之风向他吹来。

    石球瞬间现于脚下,磅礴如浪的黑炎瞬间向下爆射而出,其下落之势一止,稳在半空。

    望着方才那巨大的黑炎,平生心中也是一惊。

    或许是方才的清风助燃,如此庞大的黑炎,竟未调动多少梵天真气。

    “哦?”好奇之声忽然响起在他耳边。

    他大吃一惊,身躯一转,那麻花辫少年正贴在他面前,饶有兴趣地望着那两道黑炎。

    麻花辫少年脚下清风流转,向后退了一步,望着平生。

    “嗨。”他笑容如少年赤子,轻轻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