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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怒火之源

    野雏山上,未羊屋内。

    未羊座下关门弟子谷寺,正在巨大的坩埚之中,拿一长棍搅合。

    绿色的药液冒着浓泡。

    未羊的襁褓放在软垫上,里面的幼童闭紧双眼。

    谷寺不时将那绿色的药液涂在虚空之中,画作几个奇异的字符,飘悠着贴上那半人大小的光球。

    光球已然被绿色的字符裹满,透着一股森严的意味。

    ………

    一片漆黑的火海中央,平生飘着。

    在此地,他的视野似乎从未消失过,但漆黑一片的这方世界,也并未有多余色彩。

    他迷茫飘荡在半空之中,不知在寻觅些什么。

    他落在地上,赤裸的双脚踏上炽烈的地面,发出嘶嘶白烟。

    他向前走去。

    干裂冒火的地上,不时出现几具枯骨,枯骨焦烂,烧至蜕皮的脚踏下地面,带起一阵轻风,吹散焦骨。

    越向前走,平生只觉灼烧之痛感愈烈,脚步愈发轻盈,心中那种苦涩之感也减轻了不少。

    在远处,一道茵茵白光闪着,透出一阵暖意。

    到了近前,暖意已然包裹全身,所有疼痛与愤怒消散一空,身子飘飘然,舒服极了。

    平生正要走进那温和的光亮,几只枯槁的黑骨自他脚下破土而出,死命拖住平生的脚步。将他拉倒在地上。

    烈焰炙烤着他的背,柔光照耀着他的脸。

    希望近在咫尺,他却如何也无法挣脱。

    离他不远的身后。一个浑身浴血的孩童手拿一柄匕首,向他走来。

    ………

    “师父,您进去了吗?”谷寺的声音悠扬在黑炎飘摇的天际之上。

    一个黄衣男子仙气飘飘,立于黑炎之上。

    朴素的面庞,在仙衣道骨下,反而显的不染凡尘。

    “进来了。”黄衣男子赫然便是之前那襁褓中的婴孩,未羊祖师。

    他扫视一周,面色凝重。

    “此地,是此人内景?”谷寺问道。

    “没错,若人之意志为一片汪洋,神识就是浅海,沙滩与游鱼便是人所能控制的意志与思想。

    而内景,则是遥远的深海,其中的乱流与巨兽,则是人自身也难以掌握,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意识。

    而此人内景,已然一片焦土。”

    未羊继续向深处走去。

    “这黑色绝炎…莫非是三绝之气?”谷寺声音悠悠传来。

    “应该是了,此人身怀梵天与怒绝气,怪不得能修至八野,意志惊人,恐怖如斯。”未羊不由赞叹。

    “能让师父惊叹,此人资质竟如此超绝?”谷寺话语中暗含一阵妒意。

    “非也,不如说正相反。”

    “相反?”谷寺惑道。

    “三绝真气霸道无常,虽容易反噬气脉,但却也能偃苗助长,在降地之前可使修为突飞猛进。

    三绝各有特性。如同其所产生的执念一般。

    悲水噬志,恨冰断魂,怒炎绝气。”

    “绝气?”谷寺又问。

    “怒火往往是依凭于其他情绪而生,恨而成怒,羞而成怒,畏而成怒。

    黑炎也如怒火一般,寄宿于人的伤痕之上。

    伤痕越多,黑炎越盛,其力也愈强。”未羊解释道。

    “那此人因梵天之功,满身都是伤痕,黑炎应已强至吞噬自己才对啊?”谷寺似乎明了了些什么。

    “正是,若是资质超绝,或就算资质稍高些之人,以其真气的强度,加之黑炎,早就暴毙而亡了。

    此人到现在还活着,除却求生的意志外,他平庸的资质也是一个关键缘由。

    资质平庸,执念与意志再强,也不过是只笨鸟罢了。”

    “原来如此,弟子受教。”谷寺心中窃喜。

    未羊屋中,谷寺端坐正中。

    他手上两根牛角之间,有一道土黄色的光幕相连。那光幕之上,正显着成年未羊在黑炎中行走之景。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谷寺师兄。”门外传来顾川的声音。

    “师父派我来助未羊师叔一臂之力。”

    “快请进。”谷寺认真盯着光幕,头也不回应道。

    顾川推门而入。映入眼帘便是那半人光球和蜷缩的平生。

    “谷寺师兄,情况如何?”顾川紧挨谷寺坐下,看着那光幕之景。

    “师父已经进去此人内景,若能救回此人,就不必自爆。对宗门的危害便能降至最低。

    话说为何是你来,巳殿的师兄弟们呢?”谷寺仍目不转睛地问道。

    “哦,晋商佘家在京城办炼药大会,巳殿药道的师兄弟全去了。”顾川应道。

    “对了对了,把这事儿忘了。”

    “我需要怎么做?”顾川又问。

    “等师父寻到他的小我,会助他回神,然后加固他的气脉,他外侧漫溢的天地之气将会收回体内。

    那坩埚中是迷途散,可稳固进入旁人神识的通路。

    我现在走不脱,你加些药材,炼成来兮丹,待真气之球散去,第一时间喂给那人,师父便能出来了。”谷寺耐心解释道。

    “我记得你的药道就算在巳殿中也能排前十,应该难不倒你吧。”谷寺微微一笑。

    “没问题。”

    顾川起身,去一旁的木箱中挑挑捡捡,拿出一些奇形怪状的药材,走向那坩埚。

    赵平生的内景之中。

    一道身影挡在未羊面前。

    那身影只有五六丈高,满身覆着熊熊黑炎,血滴不停向地下流淌,右手中,火焰下,勉强能看见一柄匕首。

    “心魔吗…还以为会是那鬼老头…”

    未羊抬手,手指如有神助,自顾在空中书写起来。

    写出一个繁复之词,著雍。

    未羊心中一惊。面色微变。

    “此人所畏惧,所愤怒的,是他自己?”

    “师父?发生什么了?”谷寺问道。

    “麻烦了。”未羊看着面前冲他慢慢走来的心魔。

    “不知为何,此人的心魔竟是他自身,一旦击碎,也不必再多消磨,他会直接死去。”

    “师父,我们该怎么做?”

    “寻两棵定心笼,化在迷途散上,助我牵制这心魔。”

    “是。”

    屋内,顾川正在坩埚前搅合着。

    “顾川,帮我寻两棵定心笼。”谷寺向顾川说道。

    “好。”

    顾川放下搅棍,打开药箱,不一会儿摸出两棵乌黑亮丽的药草。

    那药草如几根藤蔓编织成的,中空的一颗心脏。

    谷寺身周,一道尘埃之环突然升起,不停旋转。顾川将两棵定心笼放在土环之上,那尘埃旋转中相撞,将两株药草磨为齑粉。

    随后一股黄风带着那尘埃,附在那光球上密密麻麻的,以迷途散写就的绿色字迹上。

    内景中,一道黑铁牢笼突然自那心魔脚下升起!随后封合,将其牢牢困在其中。

    心魔突地冲向牢笼,死死扒住笼柱,拼命摇晃。

    遥远的地方,一道凄厉如诉的叫声,随着心魔入笼,骤然响起。

    “是了,就是这个!”

    未羊身躯化作一道光束向远方飞去。

    ………

    无数漆黑枯骨攀上平生的身躯,白色的柔光也离他越来越近。

    随着远处那心魔入樊笼,一道黑炎骤然自平生心口处喷薄而出,炸开一片黑骨。

    他惨叫着坐起身来,全力挣脱枯骨,想将身子抛入白光之中。

    “找到了!”漆黑天幕上,未羊的身姿凝实,盯着底下那眼看只有八九岁,满身附满黑色枯骨的幼儿。

    那幼儿,赫然就是赵平生其人!

    “找到了!”谷寺一喜,望向那坩埚。

    “师弟,丹炼好了吗?”

    原本的药汤已经熬成,黏在锅底的药泥,顾川上手,抠出一块药泥将其团成一团。

    “好了。”顾川回到。

    “好!”谷寺大喜。

    “师父,来兮丹已经炼成。”内景中,谷寺的声音又再传来。

    “好,至多五息,再多定心笼也坚持不住。”

    一颗娇小的太阳在未羊手中升起,光亮之中,暗藏著雍二字。

    另一手上,一颗渺小如尘埃的月亮点亮,散出淡白的光晕,光晕之上,洇出屠维二字。

    未羊双手举起,向下冲去!

    日月同辉,重重轰在平生身上,枯骨与柔光瞬间消散,连熊熊的黑炎也消散一空。

    骤然间,此地变为纯白虚无的一片,只剩平生与未羊二人。

    未羊在空中写出一个字,“念”。

    缓缓飘上幼小的平生身躯。

    那稚嫩的幼儿眼角,留下了一滴黑色的泪水。

    “顺自身本心,寻自身之念,留神存精。”

    未羊声如细雨,润物无声地潜入平生的心神。

    外界,外放的真气之光迅速向内收缩,不到一息,便收回平生蜷缩的身躯之中。

    “就是现在!”谷寺大喝一声。

    顾川瞬间将一颗药丹塞入平生口中,而后迅速,将另一颗药丸塞入襁褓中未羊的口中。

    “师父,回!”虚无纯白中,谷寺喊声传来。

    未羊手掐一诀,身形渐渐虚化,化为尘光消散一空。

    现实中,襁褓里的婴孩瞬间睁开双眼,却无瞳仁,眼眶中一片纯白。

    “师兄?什么情况,师叔瞳孔仍消散着,似还未回神。”顾川看着襁褓里睁眼的婴孩,面色紧张。

    “稍待一会儿,神识回拢需要一段时间。”嘴上这么说,但面色同样惊慌。

    过了一段时间,土黄色的瞳孔似流光一般缓缓聚拢,凝为原样。

    其余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快,谷寺,助为师一臂之力。”未羊方才回神,便急催促道。

    现实中。只见平生的身躯仍蜷缩着,飘在半空。

    斑斑裂纹自他的皮肤上延伸,黑色的脓血如岩浆一般,自裂痕中流出,落在地上,烫出缕缕白烟。

    无数道触手自襁褓上伸出,刺入平生全身上下的穴道。

    谷寺身侧三道土环交错而生,一转向襁褓之中灌注。

    平生身上的裂纹缓缓凝结,脓血不再流下,状态似乎平稳下来。

    “师父,成功了吗?”谷寺试探问道。

    “他的神魂和经脉已经稳住了,按理应是死不掉了。

    但不知为何,他身上那股外露的梵天之气仍未消散。”

    未羊稚嫩的面庞上凝重仍未消退。

    “或许,是他自己求死?”顾川望着平生此时一片祥和,面无表情的面孔,突然说道。

    剩下两人闻言一愣,看向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