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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又一番尘世风景(69)

    赵子衿一上午都在给病人做检查,CT拍片和超声波造影,都没有抓到病灶在哪里,他久思不解。凌菲做他的助手,跟着他折腾,提了近十个疑点,都被赵子衿否定,她有些泄气了。心想这病人的心脏生理结构是不同于一般人,还是病理现象不是一般的复杂?像赵子衿这样顶级的心脏病临床专家都找不出疾患的根源所在,这病人病得也就太出奇了。

    赵子衿仍在看影像资料,时不时托腮沉思。凌菲给他沏了杯花茶,这是上周她父母寄给她的,除了留下一小部分准备给王教授,今天把它全带到医院来了。

    杯子里的茶香四溢,确有醒脑提神的作用,凌菲赶快也为自己泡了一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休息。赵子衿把病人资料搁到一边,双手捧着茶杯,凝神看着杯中热气卷着花香茶香盘旋上腾,像老僧入定般似乎深陷于冥想之中。

    凌菲不敢惊动他,从沙发上起身悄无声息地走过来站在他背后,想看看他做什么或需要她做什么。赵子衿什么也没有做,呆呆地坐在办公桌旁,看着手中捧着的茶杯。

    办公室气氛有点凝重,两人没有讲话,一个是不敢讲话,深怕干扰了另一个人的思考;—个是思考出了神,忘记了说话,连茶水也忘了喝。

    凌菲又回到刚才的沙发椅上坐下,当她揭杯盖喝茶时,却听到赵子衿啜饮茶水声,接着又听到他转椅转动声和说话声:“小菲,你这茶新鲜,茶汤清亮,味道醇柔,香气氤氲,怡神沁心。”

    接下来,凌菲便看到他起身招呼一起出门朝住院部走去。路上赵子衿告诉她,这个病人所有病征都源自自我感觉,属于典型的心血管功能紊乱,检查起来不见实质性病变,心脏似病非病。这种心脏神经官能症与精神心理因素密切相关,也可能存在遗传和环境等诸多因素影响,病人多是情感脆弱丶性格内向者。一般不需药物治疗,注意心态调适即可自愈。严重者运用精神科药物,有合并症者对症医治。

    赵子衿停了片刻说:“家属说病人经年感到心悸和呼吸困难,发作厉害时常昏死过去,应该是很严重病例了。”

    凌菲听后恍然大悟,笑道:“怪不得见不到心血管的实质性损害。院长,这种病人要不要常服镇静剂?心理疏导管用吗?”赵子衿没有直接回答,在上电梯时他对凌菲笑道:“你也可把它纳入你博士课程予以研究。”

    电梯很快升上到他们要去的楼层,一个护士叫住凌菲,说有人找她,她征得赵子衿的同意就没有同行,只见他一人迈开大步快速朝病房而去。凌菲停在过道上没有走,一直看着赵子衿有些瘦怯的背影消失。她从心眼里崇拜这个男人,他没有吸引女人的伟岸身形,也没有让女人心动的英俊面容,但他在医学学术上从不停歇孜孜探索的脚步丶对医疗技术从不放过细节的精益求精的精神,却让她赞叹丶让她钦服。作为医学博士的凌菲,赵子衿对工作的高度责任感,更叫她感动丶感佩。她认为没有一个高尚的灵魂丶没有一副慈悲的心肠,绝对不可能像赵子衿那样把病人视作自己的家人,想方设法帮他们减轻痛苦,千方百计地去挽救他们的生命。

    凌菲回顾这些年与赵子衿并不很多的交集所留存在脑里的所见所闻,她心中的赵子衿形象是高大的,是男人世界中的伟丈夫。她所看到丶所接触的男人里面,没有谁能比肩丶没有谁可以相提并论。只有聪明的女人才能慧目识英雄,她自己也不知道起于何时爱上了他,而且爱得那么深沉,爱得那么真心实意,爱得那么不留余地。她当然非常清醒地明白她今生今世无法与他朝夕厮守,但这并不妨碍她去爱,真爱并不图回馈,真爱也不惧天各一方,真爱懂得默默守望的意义!

    赵子衿笑容可掬地站在自认为患有严重心脏病患者面前,倾听对方的叙述,最后紧握其双手,轻声但很坚定地说,他以一个心脏病学专家的名誉告知他们,其所有感知的病苦,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心脏与血管等器官组织,根本就不存在任何受损之处,只是功能方面出现了不协调。这种不协调是可逆的,就像交响乐团演出,一时出现各吹各的调或各按各的节拍演奏的现象,但只要乐队指挥站起来挥动指挥棒,这种混乱的局面立即改观,各种管弦乐器很快地按照要求协同表演,汇成和谐而又美妙动人的交响曲乐音……

    赵子衿手指点着病人的胸口继续说道:“你就是你身体各组织器官交响乐团的指挥大师,只有你能调理好丶组织好你自己的乐队,让乐队所有成员在你的指挥下演奏出让自己听得心花怒放的一个又一个美丽乐章!”病人及其家属听得血脉偾张,病人认清了自己所罹患的疾病,增强了治疗的信心;家属的忧惧与紧张消失,彻底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顿觉一身轻快。

    赵子衿见时间已到中午饭点,住院部食堂工作人员挨个把患者预订好的饭菜送往病房,他再次安抚病人并同他握别。病人家属坚持送他到走廊才回房照料。他刚从电梯内下来,就接到凌菲的电话,说她已回到医学院,今天下午要替同学办点事,明天上午才能回医院。赵子衿对她说,医院这里近期没有事,叫她在学院好生听课看书,不必急着回来,如果有事会通知她。

    他收起了手机,径直往职工食堂跑,食堂剩下的人不多,想是吃完走了。大厨见到院长来吃饭,连忙为他炒了几个菜,赵子衿也不去阻止为他开小灶,因为阻止不了也就不去阻止,结算时按质论价交钱,工作人员晓得他的脾性,早就不推来推去,他多给,他们也就多收。其实他按菜牌上的标价付钱,大伙儿也绝对不会有任何意见,谁不知道这位传奇院长,经常自掏腰包帮助医院有困难的职工,动辄几千上万,名义上说借去先用,可从不见他催人还钱,即使有人主动归还借款,他也不要,矢口否定他曾把钱借过给人。

    吃过午饭后,他回到办公室,泡了一杯凌菲带过来的花茶,抿了几口,便靠在沙发椅背上假寐。不到1个小时,他就醒了,发现身上盖了一床毛毯,他颇纳闷,不知是谁进了他的办公室。

    正在赵子衿猜疑不定之际,他请的住家保姆即医院原先的临时工保洁大刘推门而入,见他睡醒便叫了一声“院长”,站在他面前必恭必敬。赵子衿忙起身指着她背后的沙发要她坐下说话,笑着问她:说好下午3点去接,怎么自己跑过来了?大刘说:“院长一再强调只带换洗衣服,一只小拉杆箱都没有装满丶轻得很,我家门口就是公交站,非常方便就过来了。院长工作忙,哪里有多余时间浪费在路上呵。”

    赵子衿听了她这些话有点感动,他知道像大刘这样的普通劳动群众,朴实诚恳不玩虚头,有一说一,没有口是心非那一套。他又问:“你吃过中饭吗?家里没人存不存在安全问题?”大刘一一作了回答。他正要把毛毯收起来,大刘忙接过来折疊好放到后面休息室床铺上。

    赵子衿收拾办公桌上的一些资料,然后对大刘说:“刘姐,我们现在就走,一起上车吧。”大刘听到喊她“刘姐”,先是一愣,接着忙搖手,急得满面通红说道:“使不得,使不得!”赵子衿见她慌成这副模样,立即回应道:“怎么使不得?年龄大为尊,你就是姐呀,怎么使不得?”大刘坚持不让喊她为姐,但拗不过赵子衿,她也就只好默认了,心里头既感到高兴,又感到惭愧,显得有些不自在。

    赵子衿把文件资料归总后,便把大刘带来的装着衣物的旅行箱拎在手中,向办公室外走去,大刘慌忙上前拦着他,坚持要自己提箱子,乞求般对他说:“院长,这本是我的事,怎可以要院长代劳?您太好了,太客气了,这样反倒让我们心生惶恐不安生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