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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尘世万花筒(8)

    薛之瑤在公司自己的办公室住了一周,连周六丶周日也没有回去。这段时间里,她确也做了很多的事,把丁梦和小杨叫过来开了几次会,最后确定要采购的各种必需设备,以建立生产28纳米以上的车用芯片生产线,其中关键设备是光刻机。薛之瑤利用在日本东芝公司建立的关系,用1亿美元购买了三台使用了一年多时间的28nm光刻机及若干配套材料如光刻胶之类,同时东芝还答应派两位专家来她公司坐镇指导。

    然而晚间与董小鹏在郊区风景地牵手散步的次数也不少。薛之瑶初始十分谨慎,甚至乔装打扮一番,深怕被熟人丶同事看到。后来也壮胆到一些边远休闲城内的娱乐场所跳舞丶听音乐。她挽着董小鹏走进这种场合,高雅高贵,风情万种,娇艳迷人,引来人们仰慕的热切目光和赞美之声,她陶醉,内心充满从未有过的优越感和幸福感。

    她过去很少和赵子衿去电影院,觉得那是对时间的浪费,但自与董小鹏交往后,倒也不排斥一周之内看一丶两回,前提是不看早场。今天晚上9时后薛之瑶避开人流高峰,跟着董小鹏前后走进了一家电影院,坐在高级包厢内,两人浅笑盈盈地依偎在一起,一边品着法国窖藏20年的上等葡萄酒,一边观赏美国电影《廊桥遗梦》。

    这部曾经风靡一时的爱情老片,薛之瑤还是第一次观看,所以很快就被电影所叙述的故事深深吸引。女主角弗朗西斯卡因为内心的寂寞空虚以及对婚后平淡生活的不满,总期盼新鲜的刺激,重新焕发生命激情与浪漫爱情,这与她的情况有些相近,所以觉得十分亲切,甚至认为弗朗西斯卡就是她。

    男主角罗伯特,开朗丶洒脱丶浪漫,他爱弗朗西斯卡,没有半点虚假,真挚而纯洁,是一个值得女人去回馈纯真感情的男人。董小鹏是这样的男人吗?薛之瑶摇摇头,她十分清楚他也同自己一样,无非都是为“色”而相互靠近,两人心里各有算计。论安全感,在谁身边也不如在赵子衿身边,因为赵子衿的智慧与能力无与伦比,他的名望与地位也非董小鹏之流所能及,所以他能给予他的女人以绝对有力有效的保护。

    最后女主角回归了家庭,但死后留下遗言却要把骨灰与她所爱男人的骨灰撒在一起。这一情节蚀动了薛之瑶内心深处尚存的良知,让她低泣流泪,反省起自己近来的所作所为。

    电影里男女主角相拥相亲,女人最后心甘情愿地给了这个男人的“性”——为真爱,这是值得的。她与董小鹏也拥抱过丶亲吻过,但她守住了她的“性”。她自问:她这种情况算得了“守身如玉”吗?

    听人讲,赵子衿医院前任院长是一位艳压群芳的绝色美人,她对丈夫的忠贞,不仅仅只是守住自己的肉体不容任何别的男人亵渎,而且护住自己的灵魂不让半粒尘埃掉落其上,自始至终保持着它的那一份初始状态的纯粹纯净。世间俊男靓仔千万,在她眼里却只有她丈夫的身影;这位高踞女人颜值巅峰的院长,从不跟别的男人握手,连她的芳名称谓也认为是她丈夫专属权利,别的男人不能直呼其名。

    薛之瑶视“性”如命,除了赵子衿,她没有让别的男人碰触到她珍惜的“性”。但她跟另一个男人多次牵手丶拥吻丶抚摸,按那位女院长的标准,她完全没有做到“守身如玉”,所以她内心十分纠结:死后她还有资格把自己的骨灰撒在她现在还爱着的赵子衿骨灰旁边吗?

    想到这里,薛之瑤全身痉挛发冷,她一双纤手紧握,咬着牙极力让自己镇静。过了好一阵子,她打起精神缓缓起身对董小鹏深鞠躬,毅然决然地说:“谢谢你多天的陪伴,我们的交集不能继续,到此结束吧!”说完有点踉跄地快步走出包厢向影院大门而去。董小鹏初始感到愕然,思维停顿了片刻后也就明白了,他望着薛之瑶远去的秀美背影,喟然长叹,心里不无遗憾地想“不是自己的女人,再好也终归是人家的,心机用尽也留不住。”

    薛之瑤出了影院并没有回家而是回到公司自己办公室内的休息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没有合眼。她仍然在想那部《廊桥遗梦》的电影,观赏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自然也不尽相同。

    弗朗西斯卡与罗伯特邂逅,短短四天里,她确信她找到了真正的爱情,因而无视女人的名节,委身于这个相遇的男人。所以,女人们为了自己的幸福,为了真爱,应该冲破一切束缚与障碍,勇敢地起来与世俗道德抗争。薛之瑤认为这是一种肤浅的认知。

    弗朗西斯卡最后没有与她的情人私奔,而是选择留在丈夫身边。并不是她没有勇气去追求真爱,而是对爱情丶婚姻和家庭以及社会最清醒的理性思考的结果:

    激情与浪漫是爱情的重要元素,甚至是灵魂,但随着爱情走进婚姻殿堂,激情与浪漫在生活压力冲击下也渐渐发生了改变,平静平淡成为常态,其实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因为生活本身就是这种状态。要重燃激情之火,要重溅浪漫之轻柔浪花,需要夫妇双方共同努力丶共同付出,始终保持一颗真诚的心,彼此理解尊重,彼此关注关怀,以温馨和温暖的言行方式,处理柴米油盐各方面生活琐碎事务,就能将激情和浪漫延续到爱情发展过程中的每个阶段。

    其次,爱情是婚姻的基石,反过来,婚姻是爱情得以延续的保证,而作为婚姻固化形态的家庭,则为爱情旅程提供了空间,因此爱情到头来还得归属于婚姻。

    再次,爱情不能太自私,因为它承担着责任,家庭的责任和社会的责任,关乎到夫妇双方及其各自原生家庭和家族,关乎到子女,关乎到公俗良序等等……

    薛之瑶从《廊桥遗梦》中抽绎出这些道理,说明她真正看懂了作者的良苦用心。至于影片初映在美国引发离婚浪潮,这是观众的误读误解,怪不得这部电影作品本身。

    读懂了电影,薛之瑶并未轻松下来。她自身的现实问题是如何面对她丈夫赵子衿并给他一个交代。一个怎样的交代?编造谎言吗,以丈夫的精明,是无法取信于他的,何况他拥有庞大的人脉圈,她不敢保证她的每次出行丶每个活动,都能躲过人的眼睛。如果原原本本告诉他事实真相,他也未必全信;将心比心,她会完全相信赵子衿告知的所谓真相吗?说谎与说真话,造成的结果并无二致,失去的只能是对方对自己的完完全全的信任。

    最要命的还是过不了自己心中的一道坎:她从此失去精神上的高贵地位,没有了半点尊严,与丈夫和儿女相处,不再泰然丶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