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观不正超级恶毒，心狠手辣
我有个亲生妹妹。
但我想把她赶出家门。
十八年前，爸妈已经把她送人了。
现在，她就不应该再回来才是。
直到寻亲节目组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我其实有个妹妹。
在把我丢到老家做留守儿童的那几年，我爸妈生下了她。
同厂打工的老夫妻没有孩子，他们干脆就把襁褓里的婴儿送了人。
这事情不重要，他们甚至都没跟家里人提起。
然而，十八年后，我爸妈又想把她找回来。
时过境迁，他们早就失去了那对夫妻的音讯，所以不得不求助电视台。
大概是为了节目效果，寻亲节目组对我电话采访。
“左兰，如果接回妹妹，你会跟她说什么？”
沉默一会儿，我清了清嗓子，反问。
“我爸妈生而不养，根本没有履行父母的责任和义务，你们为什么要接这个委托？”
编导被我问住了，生硬地回答：“当然要接啊。我们节目的宗旨就是让失散的亲人团圆。”
我咬牙道：“那家人养我妹妹十八年，养恩早就大于生恩了。”
编导却还是坚持己见：“你这话就不对。父母生了她，就是最大的恩情。”
电话挂断了。
我气得手脚冰凉。
简直想揪着编导，质问：亲人团圆的节目拍完后，主人公后面的人生会如何，你们关心吗？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爸妈到底是什么人。
儿子，如珠似宝，传宗接代。
女儿，剥皮拆骨，物尽其用。
譬如把妹妹送走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是所谓的“朋友义气”。
而是因为，她不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男孩。
留着，没用。
但我爸妈没料到，多年之后，他们渴盼而来的儿子没出息，“烂泥扶不上墙”。
我这个大女儿又设法逃到千里之外，鞭长莫及。
假如这个失散的女儿“乖巧懂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可以想象，假如真的把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接回我家，她将会被如何对待。
被利用，被洗脑。
做全部的家务。
任何需求都要让位于弟弟。
拒绝的话，会被谩骂和殴打。
——因为曾经的我，就是这样的。
我好不容易逃离了那个泥淖，怎么忍心让别人掉进去？
我要阻止他们认回妹妹。
这样的家庭是个火炕，没有回来的必要。
在原生家庭生活的这些年，我早就熟知我爸妈的软肋是什么。
于是，直接打电话给我弟。
左天赐已经十七岁，但还在读高一。
因为胡作非为，被镇子的两所高中先后开除，现在他只能在隔壁县的寄宿学校读书。
我先是“关心”了他的起居饮食，又借机聊到我爸妈在寻亲的这件事。
“天赐，你想让二姐回来吗？”
大概是耽误他打游戏，左天赐语气很不耐烦。
“随便，我才不关心这个。”
我笑了笑。
“可是，爸妈对她有愧，现在认她回来，肯定要给她加倍的补偿。”
“到那时候，你就不是他们最疼爱的孩子啦。”
果然，左天赐的声音有点迟疑了。
“真的假的？我是家里最小的，不疼谁都不能不疼我。”
我叹口气，继续加码。
“你二姐回来，说不定还要住你的卧室。”
“你想，家里只有三个卧室，我住的那间早就堆了杂物，住不了人。你又在寄宿学校，不常回家。”
这句话无疑点爆了左天赐的怒火。
他骂了一声：“凭什么她要占我的房间？我现在就给妈打电话，不许认她！”
在我家，左天赐是大宝贝。
只要他闹起来，爸妈绝对会妥协。
几天后，我又联系寻亲节目组，果然，他们回答说，暂停跟踪我家的线索。
我本以为此事完美解决。
但过了一阵，又突然传来消息，电视台已经找到了妹妹，正在安排做亲子鉴定。
为什么寻亲没有被叫停？
我给左天赐买了个游戏皮肤，换来他对我吐露真意。
“爸妈说了，把二姐找回来，以后她结婚，赚到的彩礼钱都归我。要是不认她，我不就只能拿你那一份儿吗？”
“所以，还得认。”
我早该想到的。
左天赐才十七岁，但已经被爸妈教坏了。
这件事，还要另寻他法。
节目组的速度很快，不出一周，就已经安排了妹妹回家探亲。
编导再次给我打电话，问我是否能回家参与拍摄。
毕竟，前期的搜寻工作铺垫了这么久，“认祖归宗”的时候，一家团聚，比较感人。
我已经三年没回过家。
但是对妹妹的好奇心胜过一切。
我对编导说：“我会到场。”
节目组很专业。提前三天，就在我家布置了场景，还写好了脚本。
这天上午十点，妹妹被众人簇拥着踏进家门。
在镜头下，我爸妈老泪纵横。
而我，惊愕到说不出来话。
妹妹名叫江婉。
跟我长得很像。
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血缘关系，居然强大至此。
十八年前，我爸妈把江婉送人的时候，甚至都没给她起名字。
现在，却拉着她，左一句“婉婉”，右一句“爸妈夜里做梦都是你”。
满满的真情实意。
我冷眼旁观这一切。
江婉的视线扫过我，停留了一瞬。
然后，温柔地喊了一声“姐姐”。
要说内心没有丝毫触动，那是不可能的。
江婉就像是误闯入黑暗森林的小兔子。
柔柔弱弱，青涩懵懂，一看就……很容易被欺负。
她会被我爸妈洗脑且压制吗？
大概是会的。
我暗中下了决心。
假如有机会，我要警告江婉。
——此刻的母慈子孝，都是假象。
绝对不要为这个家付出半点感情，否则会一辈子受其困扰。
这是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明白的道理。我希望江婉不要吃我吃过的苦。
我天生性子刚硬。
小时候，也反抗过父母待我的不公。
我曾经拿着思想品德课本，告诉爸妈，女孩子可以顶半边天。
——换来的却是叱骂。
弟弟抢我玩具，我不客气地还击。
——换来的却是父母的殴打。
左天赐八岁的时候，不小心弄湿了棉袄。他怕家人责怪，就说是我推他下河，想淹死他。
我有理有据地辩白。
但没有人听我说话。
十五岁的姑娘家，被妈妈用最下流的字眼来骂，被爸爸扒了外裤，拿板凳腿抽打。
恰好那时，我同班同学路过我家门口。
她惊愕和同情的目光，我至今难忘。
从那一天起，我好像变了个人。
我明白，我必须“逆来顺受”，“懂事听话”，才能在这个家里生存。
我爸骂我做饭难吃，我就告诉他，村口王姨新换了发型，请他去找她打麻将。
我妈质疑我上学没用，想让我辍学打工。我去哄本村辈分最高的老太爷，骂我妈“光宗耀祖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弟弟再冲我吐口水的时候，我煞有介事地给他讲，中医讲究“固本培元”，口水吐多了，短命。
这么多年，我每天活在谎言中，既虚伪，又圆滑。
日子挺难。
但终究值得。
大学毕业后，我成功逃到了千里之外定居。
应对原生家庭的方法，也越发熟练。
现在，爸妈跟我要钱，我撒谎说助学贷款没还完。
要我回家找工作，我说和公司签了协议，违约要赔钱。
至于他们给我介绍相亲对象……
加上微信，张口就是八十万礼钱，加给弟弟买车买房。
吓得所有人夺路而逃。
我再拿着聊天记录，一脸委屈地跟爸妈讲。
“不是我不好，是他们不好！”
弄得他们还得附和我。
“是啊，扣扣搜搜，真小气。爸妈再给你找一个。”
我知道如何对抗原生家庭，那么，江婉呢？
她，足够清醒吗？
寻亲节目的主持人正在询问江婉此前的经历。
江婉笑吟吟地，和盘托出。
收养她的时候，养父母已年过五旬。
十多年来，一家三口的家境虽不算富裕，但足以温饱。
然而，天降不幸，令人扼腕。半年之前，江家养父母先后病逝，只给江婉留下几间房产。
“我失去了一对很好的父母，但又多了一对很好的父母，可见上天待我不薄。”
在主持人一叠声的煽情中，拍摄圆满完成。
节目组带着素材，满意地打道回府。
客厅里，就留下了我们五个人。
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都有些安静。
是我爸打破沉默。
“婉婉啊，你好不容易跟我们团聚，在家里先住一阵子。江家的房子，空着没关系吧？”
江婉柔柔道：“没关系的，我早先就想把它卖掉，但一时还没有脱手。”
我妈顺势接话：“不急。你年纪小，不懂事，这些大事，该我们老人帮着参谋。”
我爸妈的居心，几乎可以说是昭然若揭了。
但江婉浑然不觉，频频点头。
我在心里冷笑，准备率先戳破“合家欢乐”的假象。
“时候不早，我去住宾馆。”
江婉如梦初醒，后知后觉地问：“姐姐怎么不住家里？”
左天赐是个没心眼儿的，抢道：“西屋本来是她睡，现在给你睡。”
西屋原本是杂物间，兼我的卧室。
夏天西晒，冬天漏风。
为了拍摄效果，我妈腾空了杂物，又买了些装饰品，弄得挺像回事。
江婉挑了挑眉毛。
“原来，姐姐没有自己的房间啊。”
我笑了笑。
这个所谓的“家”里，连一张床都没给长女准备。
意外吗？惊讶吗？
都不必。
相信过不了几天，我爸妈的伪装也撑不下去了。
那时，江婉就会跟我一样，明白一个道理。
——天底下，是有很多人不配做父母的。
我妈抱怨几句，“挣得也不多，还乱花钱。和你妹妹挤一挤得了。”
我充耳不闻。只拿出手机，要加江婉微信。
住宾馆只是借口。
明天一早，我就会告诉家里，公司突然有急事，我必须回去。
我费尽心思才跟爸妈保持距离，不能因此半途而废。
但是江婉居然提出要送我出门，属实意外。
不过，有机会与她独处，总是好的。
我问江婉。
“你说，为了照顾生病的父母，很久没去学校？才十八岁，应该正是上学读书的年纪。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方才拍摄节目的时候，江婉只是提了这么一句，但旁人都没有留意。
江婉抿唇道：“我办了休学，可以随时复课。不过，如果爸妈想让我在这边生活的话，就必须另外找学校。”
给孩子找学校这件事，我爸妈驾轻就熟。因为最近几年家里的收入，全都花在给左天赐转学上面了。
但我不认为，我爸妈会帮江婉动这个脑筋。
就好像玩游戏，NPC会给玩家一些提示。我也字斟句酌：“你的事情，要靠自己打算，明白吗？谁都帮不了你，即便是我们的爸妈。”
江婉脆生生地答应了。虽然我并不认为，她是真的听了进去。
我们两个并肩走在小区里，距离不远不近。
然而路灯映出我们交错的影子，看起来，比我们实际上要亲密。
小时候，被留在农村，虽然不缺玩伴，但我也很想要一个妹妹，跟我一起玩。
现在，我终于有了一个妹妹。
只是我却不想让她回家。
我心里叹气，递给她一个红包。
“虽然不多，但我做姐姐的，总该给妹妹一份见面礼。”
江婉有些惊愕，但旋即笑了起来，连连道谢。
“不过，这件事就当做我和你的秘密，不要告诉爸妈和弟弟，好吗？”
江婉懵懵懂懂地答应了。
我还有句话没有说完。
……等你察觉不对，想要离开的时候，手里有充足的路费，才能走得掉。
等江婉觉醒，我有足够的耐心。
几周后，老同学在家结婚。参加完婚礼，我顺便回家转了转。
与我想的一样。
家里客厅支了两桌麻将，烟气弥漫。我爸妈各开一桌，麻将搓得不亦乐乎。
左天赐的卧室里聚了三四个亲戚的孩子，在一起打游戏。
江婉独自在厨房忙碌。
洗碗池里已经堆了不少碗筷。灶台上，还在炖着排骨汤。
江婉见了我，先是一笑，刚想说话，左天赐嚷嚷。
“二姐，我渴。”
他有手有脚，使唤别人，倒很熟练。
等江婉给他送完水，我靠着门框，似笑非笑。
“这就是你想要的亲情吗？留在这儿，你觉得有意义吗？”
江婉停下手里动作，扑闪着大眼睛：“姐姐说什么，我不懂。”
我说：“如果你甘之如饴，那我也只能祝你求仁得仁了。”
“毕竟，正常的十八岁女孩子，她这会儿应该在做作业，考证，谈恋爱，跟朋友们看电影、逛街。而不是在乌烟瘴气的家里伺候一群大爷。”
江婉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她低声道：“但是，如果不留在这儿，我还能去哪里？我没有家了。爸妈去世，家里只剩一间空房子。我回去了，会害怕。”
昏暗的灯光下，她泫然欲泣，好生可怜。
我在心里叹息。
到底是个孩子啊。她分明也有怨气，但却缺乏勇气。
我说：“去A城我家，有三趟航班，六趟火车。你任选其一，坐上去以后，给我打电话。我就会去接你。”
我自认为不是一个滥好人。
所以，帮江婉逃脱，我只会给她三次机会。
事不过三。
假如三次都救不回来，我也只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眼看江婉已经动摇，我决定再推波助澜一把。
出得家门，我再一次拨通了寻亲节目组编导的电话。
我家那期寻亲节目，反响不错。发布到网上之后，点击量达到了百万。
评论区虽然也有人质疑我爸妈为什么十八年后才认女儿，但不少人都表达了“团聚是福”的观点。
“你们想不想做个回访？”
编导表示这是个很好的建议。
我笑了笑：“那，不妨再特别一些。比如，事先不通知回访，拍到的画面才更真实，不是吗？”
然后，节目组傻眼了。
因为他们拍到的回访画面，是我爸妈把落满灰尘的杂物堆到了女儿的房间。
是江婉在寒冬腊月还要为家人手洗衣服。
是左天赐嫌江婉做饭难吃，挖苦她嫁不出去。
回访节目肯定是不能拍了。
拍摄团队里有人义愤填膺，用私人账号发布文章。
“这家人太过分了。委托我们找女儿的时候，说什么思念成疾，现在找回来了，又当牛做马地使唤她。”
“唉，还不如不找。”
我给这篇帖子点了赞。
然后，加了几个当地商家的微信群，再把帖子转过去。
虽然很快被踢出群聊，但从数据来看，帖子的热度在慢慢上涨。催促女儿赶快逃离苦海的评论，也越来越多。
我知道，江婉早晚会看到这些。
我替她把舆论都引向她那一边了。
假如她想离开，随时都可以走，不必有任何顾虑。
这场“把妹妹赶走”的计划，已经悄然展开。
然而，我并没有很快得到我想要的结果。
江婉依然留在左家。
甚至，为了填补收入，我爸妈给江婉找了个工作。
寻常的奶茶店、美甲店，他们不找，居然找了个KTV。
这是我们当地有名的“擦边”场所。服务员一律穿超短裙，露着白花花的胸脯和大腿。
正经人家，绝对不会让女儿去做这种事。
江婉上班的第一天，就惹了麻烦。
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客人对她动手动脚，她反手就把果盘扔他脑袋上。
客人赖在医院里不肯走，扬言要让江婉和爸妈赔钱。
我被紧急叫回，找人疏通关系。
往常，左天赐没少给家里惹事。那会儿我都是和稀泥。
但这次，我真花了不少心思。
我需要谨慎拿捏尺度，让江婉彻底认清楚，父母寻她回家，绝对不是为了骨肉团圆，而是另有居心。
但我想把她赶出家门。
十八年前，爸妈已经把她送人了。
现在，她就不应该再回来才是。
直到寻亲节目组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我其实有个妹妹。
在把我丢到老家做留守儿童的那几年，我爸妈生下了她。
同厂打工的老夫妻没有孩子，他们干脆就把襁褓里的婴儿送了人。
这事情不重要，他们甚至都没跟家里人提起。
然而，十八年后，我爸妈又想把她找回来。
时过境迁，他们早就失去了那对夫妻的音讯，所以不得不求助电视台。
大概是为了节目效果，寻亲节目组对我电话采访。
“左兰，如果接回妹妹，你会跟她说什么？”
沉默一会儿，我清了清嗓子，反问。
“我爸妈生而不养，根本没有履行父母的责任和义务，你们为什么要接这个委托？”
编导被我问住了，生硬地回答：“当然要接啊。我们节目的宗旨就是让失散的亲人团圆。”
我咬牙道：“那家人养我妹妹十八年，养恩早就大于生恩了。”
编导却还是坚持己见：“你这话就不对。父母生了她，就是最大的恩情。”
电话挂断了。
我气得手脚冰凉。
简直想揪着编导，质问：亲人团圆的节目拍完后，主人公后面的人生会如何，你们关心吗？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爸妈到底是什么人。
儿子，如珠似宝，传宗接代。
女儿，剥皮拆骨，物尽其用。
譬如把妹妹送走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是所谓的“朋友义气”。
而是因为，她不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男孩。
留着，没用。
但我爸妈没料到，多年之后，他们渴盼而来的儿子没出息，“烂泥扶不上墙”。
我这个大女儿又设法逃到千里之外，鞭长莫及。
假如这个失散的女儿“乖巧懂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可以想象，假如真的把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接回我家，她将会被如何对待。
被利用，被洗脑。
做全部的家务。
任何需求都要让位于弟弟。
拒绝的话，会被谩骂和殴打。
——因为曾经的我，就是这样的。
我好不容易逃离了那个泥淖，怎么忍心让别人掉进去？
我要阻止他们认回妹妹。
这样的家庭是个火炕，没有回来的必要。
在原生家庭生活的这些年，我早就熟知我爸妈的软肋是什么。
于是，直接打电话给我弟。
左天赐已经十七岁，但还在读高一。
因为胡作非为，被镇子的两所高中先后开除，现在他只能在隔壁县的寄宿学校读书。
我先是“关心”了他的起居饮食，又借机聊到我爸妈在寻亲的这件事。
“天赐，你想让二姐回来吗？”
大概是耽误他打游戏，左天赐语气很不耐烦。
“随便，我才不关心这个。”
我笑了笑。
“可是，爸妈对她有愧，现在认她回来，肯定要给她加倍的补偿。”
“到那时候，你就不是他们最疼爱的孩子啦。”
果然，左天赐的声音有点迟疑了。
“真的假的？我是家里最小的，不疼谁都不能不疼我。”
我叹口气，继续加码。
“你二姐回来，说不定还要住你的卧室。”
“你想，家里只有三个卧室，我住的那间早就堆了杂物，住不了人。你又在寄宿学校，不常回家。”
这句话无疑点爆了左天赐的怒火。
他骂了一声：“凭什么她要占我的房间？我现在就给妈打电话，不许认她！”
在我家，左天赐是大宝贝。
只要他闹起来，爸妈绝对会妥协。
几天后，我又联系寻亲节目组，果然，他们回答说，暂停跟踪我家的线索。
我本以为此事完美解决。
但过了一阵，又突然传来消息，电视台已经找到了妹妹，正在安排做亲子鉴定。
为什么寻亲没有被叫停？
我给左天赐买了个游戏皮肤，换来他对我吐露真意。
“爸妈说了，把二姐找回来，以后她结婚，赚到的彩礼钱都归我。要是不认她，我不就只能拿你那一份儿吗？”
“所以，还得认。”
我早该想到的。
左天赐才十七岁，但已经被爸妈教坏了。
这件事，还要另寻他法。
节目组的速度很快，不出一周，就已经安排了妹妹回家探亲。
编导再次给我打电话，问我是否能回家参与拍摄。
毕竟，前期的搜寻工作铺垫了这么久，“认祖归宗”的时候，一家团聚，比较感人。
我已经三年没回过家。
但是对妹妹的好奇心胜过一切。
我对编导说：“我会到场。”
节目组很专业。提前三天，就在我家布置了场景，还写好了脚本。
这天上午十点，妹妹被众人簇拥着踏进家门。
在镜头下，我爸妈老泪纵横。
而我，惊愕到说不出来话。
妹妹名叫江婉。
跟我长得很像。
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血缘关系，居然强大至此。
十八年前，我爸妈把江婉送人的时候，甚至都没给她起名字。
现在，却拉着她，左一句“婉婉”，右一句“爸妈夜里做梦都是你”。
满满的真情实意。
我冷眼旁观这一切。
江婉的视线扫过我，停留了一瞬。
然后，温柔地喊了一声“姐姐”。
要说内心没有丝毫触动，那是不可能的。
江婉就像是误闯入黑暗森林的小兔子。
柔柔弱弱，青涩懵懂，一看就……很容易被欺负。
她会被我爸妈洗脑且压制吗？
大概是会的。
我暗中下了决心。
假如有机会，我要警告江婉。
——此刻的母慈子孝，都是假象。
绝对不要为这个家付出半点感情，否则会一辈子受其困扰。
这是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明白的道理。我希望江婉不要吃我吃过的苦。
我天生性子刚硬。
小时候，也反抗过父母待我的不公。
我曾经拿着思想品德课本，告诉爸妈，女孩子可以顶半边天。
——换来的却是叱骂。
弟弟抢我玩具，我不客气地还击。
——换来的却是父母的殴打。
左天赐八岁的时候，不小心弄湿了棉袄。他怕家人责怪，就说是我推他下河，想淹死他。
我有理有据地辩白。
但没有人听我说话。
十五岁的姑娘家，被妈妈用最下流的字眼来骂，被爸爸扒了外裤，拿板凳腿抽打。
恰好那时，我同班同学路过我家门口。
她惊愕和同情的目光，我至今难忘。
从那一天起，我好像变了个人。
我明白，我必须“逆来顺受”，“懂事听话”，才能在这个家里生存。
我爸骂我做饭难吃，我就告诉他，村口王姨新换了发型，请他去找她打麻将。
我妈质疑我上学没用，想让我辍学打工。我去哄本村辈分最高的老太爷，骂我妈“光宗耀祖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弟弟再冲我吐口水的时候，我煞有介事地给他讲，中医讲究“固本培元”，口水吐多了，短命。
这么多年，我每天活在谎言中，既虚伪，又圆滑。
日子挺难。
但终究值得。
大学毕业后，我成功逃到了千里之外定居。
应对原生家庭的方法，也越发熟练。
现在，爸妈跟我要钱，我撒谎说助学贷款没还完。
要我回家找工作，我说和公司签了协议，违约要赔钱。
至于他们给我介绍相亲对象……
加上微信，张口就是八十万礼钱，加给弟弟买车买房。
吓得所有人夺路而逃。
我再拿着聊天记录，一脸委屈地跟爸妈讲。
“不是我不好，是他们不好！”
弄得他们还得附和我。
“是啊，扣扣搜搜，真小气。爸妈再给你找一个。”
我知道如何对抗原生家庭，那么，江婉呢？
她，足够清醒吗？
寻亲节目的主持人正在询问江婉此前的经历。
江婉笑吟吟地，和盘托出。
收养她的时候，养父母已年过五旬。
十多年来，一家三口的家境虽不算富裕，但足以温饱。
然而，天降不幸，令人扼腕。半年之前，江家养父母先后病逝，只给江婉留下几间房产。
“我失去了一对很好的父母，但又多了一对很好的父母，可见上天待我不薄。”
在主持人一叠声的煽情中，拍摄圆满完成。
节目组带着素材，满意地打道回府。
客厅里，就留下了我们五个人。
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都有些安静。
是我爸打破沉默。
“婉婉啊，你好不容易跟我们团聚，在家里先住一阵子。江家的房子，空着没关系吧？”
江婉柔柔道：“没关系的，我早先就想把它卖掉，但一时还没有脱手。”
我妈顺势接话：“不急。你年纪小，不懂事，这些大事，该我们老人帮着参谋。”
我爸妈的居心，几乎可以说是昭然若揭了。
但江婉浑然不觉，频频点头。
我在心里冷笑，准备率先戳破“合家欢乐”的假象。
“时候不早，我去住宾馆。”
江婉如梦初醒，后知后觉地问：“姐姐怎么不住家里？”
左天赐是个没心眼儿的，抢道：“西屋本来是她睡，现在给你睡。”
西屋原本是杂物间，兼我的卧室。
夏天西晒，冬天漏风。
为了拍摄效果，我妈腾空了杂物，又买了些装饰品，弄得挺像回事。
江婉挑了挑眉毛。
“原来，姐姐没有自己的房间啊。”
我笑了笑。
这个所谓的“家”里，连一张床都没给长女准备。
意外吗？惊讶吗？
都不必。
相信过不了几天，我爸妈的伪装也撑不下去了。
那时，江婉就会跟我一样，明白一个道理。
——天底下，是有很多人不配做父母的。
我妈抱怨几句，“挣得也不多，还乱花钱。和你妹妹挤一挤得了。”
我充耳不闻。只拿出手机，要加江婉微信。
住宾馆只是借口。
明天一早，我就会告诉家里，公司突然有急事，我必须回去。
我费尽心思才跟爸妈保持距离，不能因此半途而废。
但是江婉居然提出要送我出门，属实意外。
不过，有机会与她独处，总是好的。
我问江婉。
“你说，为了照顾生病的父母，很久没去学校？才十八岁，应该正是上学读书的年纪。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方才拍摄节目的时候，江婉只是提了这么一句，但旁人都没有留意。
江婉抿唇道：“我办了休学，可以随时复课。不过，如果爸妈想让我在这边生活的话，就必须另外找学校。”
给孩子找学校这件事，我爸妈驾轻就熟。因为最近几年家里的收入，全都花在给左天赐转学上面了。
但我不认为，我爸妈会帮江婉动这个脑筋。
就好像玩游戏，NPC会给玩家一些提示。我也字斟句酌：“你的事情，要靠自己打算，明白吗？谁都帮不了你，即便是我们的爸妈。”
江婉脆生生地答应了。虽然我并不认为，她是真的听了进去。
我们两个并肩走在小区里，距离不远不近。
然而路灯映出我们交错的影子，看起来，比我们实际上要亲密。
小时候，被留在农村，虽然不缺玩伴，但我也很想要一个妹妹，跟我一起玩。
现在，我终于有了一个妹妹。
只是我却不想让她回家。
我心里叹气，递给她一个红包。
“虽然不多，但我做姐姐的，总该给妹妹一份见面礼。”
江婉有些惊愕，但旋即笑了起来，连连道谢。
“不过，这件事就当做我和你的秘密，不要告诉爸妈和弟弟，好吗？”
江婉懵懵懂懂地答应了。
我还有句话没有说完。
……等你察觉不对，想要离开的时候，手里有充足的路费，才能走得掉。
等江婉觉醒，我有足够的耐心。
几周后，老同学在家结婚。参加完婚礼，我顺便回家转了转。
与我想的一样。
家里客厅支了两桌麻将，烟气弥漫。我爸妈各开一桌，麻将搓得不亦乐乎。
左天赐的卧室里聚了三四个亲戚的孩子，在一起打游戏。
江婉独自在厨房忙碌。
洗碗池里已经堆了不少碗筷。灶台上，还在炖着排骨汤。
江婉见了我，先是一笑，刚想说话，左天赐嚷嚷。
“二姐，我渴。”
他有手有脚，使唤别人，倒很熟练。
等江婉给他送完水，我靠着门框，似笑非笑。
“这就是你想要的亲情吗？留在这儿，你觉得有意义吗？”
江婉停下手里动作，扑闪着大眼睛：“姐姐说什么，我不懂。”
我说：“如果你甘之如饴，那我也只能祝你求仁得仁了。”
“毕竟，正常的十八岁女孩子，她这会儿应该在做作业，考证，谈恋爱，跟朋友们看电影、逛街。而不是在乌烟瘴气的家里伺候一群大爷。”
江婉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她低声道：“但是，如果不留在这儿，我还能去哪里？我没有家了。爸妈去世，家里只剩一间空房子。我回去了，会害怕。”
昏暗的灯光下，她泫然欲泣，好生可怜。
我在心里叹息。
到底是个孩子啊。她分明也有怨气，但却缺乏勇气。
我说：“去A城我家，有三趟航班，六趟火车。你任选其一，坐上去以后，给我打电话。我就会去接你。”
我自认为不是一个滥好人。
所以，帮江婉逃脱，我只会给她三次机会。
事不过三。
假如三次都救不回来，我也只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眼看江婉已经动摇，我决定再推波助澜一把。
出得家门，我再一次拨通了寻亲节目组编导的电话。
我家那期寻亲节目，反响不错。发布到网上之后，点击量达到了百万。
评论区虽然也有人质疑我爸妈为什么十八年后才认女儿，但不少人都表达了“团聚是福”的观点。
“你们想不想做个回访？”
编导表示这是个很好的建议。
我笑了笑：“那，不妨再特别一些。比如，事先不通知回访，拍到的画面才更真实，不是吗？”
然后，节目组傻眼了。
因为他们拍到的回访画面，是我爸妈把落满灰尘的杂物堆到了女儿的房间。
是江婉在寒冬腊月还要为家人手洗衣服。
是左天赐嫌江婉做饭难吃，挖苦她嫁不出去。
回访节目肯定是不能拍了。
拍摄团队里有人义愤填膺，用私人账号发布文章。
“这家人太过分了。委托我们找女儿的时候，说什么思念成疾，现在找回来了，又当牛做马地使唤她。”
“唉，还不如不找。”
我给这篇帖子点了赞。
然后，加了几个当地商家的微信群，再把帖子转过去。
虽然很快被踢出群聊，但从数据来看，帖子的热度在慢慢上涨。催促女儿赶快逃离苦海的评论，也越来越多。
我知道，江婉早晚会看到这些。
我替她把舆论都引向她那一边了。
假如她想离开，随时都可以走，不必有任何顾虑。
这场“把妹妹赶走”的计划，已经悄然展开。
然而，我并没有很快得到我想要的结果。
江婉依然留在左家。
甚至，为了填补收入，我爸妈给江婉找了个工作。
寻常的奶茶店、美甲店，他们不找，居然找了个KTV。
这是我们当地有名的“擦边”场所。服务员一律穿超短裙，露着白花花的胸脯和大腿。
正经人家，绝对不会让女儿去做这种事。
江婉上班的第一天，就惹了麻烦。
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客人对她动手动脚，她反手就把果盘扔他脑袋上。
客人赖在医院里不肯走，扬言要让江婉和爸妈赔钱。
我被紧急叫回，找人疏通关系。
往常，左天赐没少给家里惹事。那会儿我都是和稀泥。
但这次，我真花了不少心思。
我需要谨慎拿捏尺度，让江婉彻底认清楚，父母寻她回家，绝对不是为了骨肉团圆，而是另有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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