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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刘盈刘乐

    夏侯婴刚一进殿便兴冲冲喊道:“成啦。”

    刘盈正在榻上闷得无聊,听到动静忙应道:“夏侯叔叔什么成啦?”

    夏侯婴身材宽厚,将李左车师徒结结实实的挡在了身后,这时侧过身来,刘盈方看清楚,不等夏侯婴回答便冲口道:“林立大哥!”

    “不止你林立哥哥,你再看看……”夏侯婴乐呵呵的指了指李左车道:“这位就是广武君,汉王已经准允啦。”

    “当真?”刘盈此前得知李左车贤名,便托夏侯婴好生劝说父王请李左车来教导自己,今日终于如愿,忙跑上前来道:“多谢夏侯叔叔!广武先生请受盈儿一拜。”

    李左车见状忙上前搀扶,道:“殿下,可不敢当。”

    刘盈眨眨眼道:“有劳先生今后费心教导,有何不可?”

    转过身来又道:“林立大哥,以后你的师父也是我的师父啦,对啦,你便是我师兄!”说着便要下拜。

    林立箭步上前,一把拖住刘盈,道:“汉王准允的是我师父做你的老师,可没准允我做你的师兄呀。”

    刘盈似懂非懂,望了望夏侯婴。

    夏侯婴点点头,心道:“林立这小子机灵得很。”

    众侍者忙按吩咐请李左车面东而坐,以示师礼相待。

    李左车见刘盈不过八九岁的模样,一袭黑衣,年龄虽小,却生得谦谦君子模样,面容和煦,帝王之后而无甚戾气,却在意料之外。

    林立此前救下他们姐弟二人,只道盈儿是个爱哭鼻子的小子,便不放在心上,此时见他向李左车请教良久,均是定国安民之法不由得另眼相看,只是心道:“汉王看起来也要五十岁了,怎地世子竟这般年幼?”

    夏侯婴见二人说的投机,也不住的点头,显然对今日这般安排颇为满意,欣慰不已。看着盈儿小小的脑袋随着李左车所说忽而恍然大悟,忽而思索良久,竟不觉红了眼眶。

    林立不经意间瞥见此情,悄声问道:“夏侯将军,你怎么?”

    夏侯婴摆摆手,示意别打扰了二人,避开坐远了些小声道:“你不知道,汉王起义时,盈儿不过两三岁大,唉,常被人欺负,从小可没少吃苦……”

    “谁敢欺负汉王之子?”林立问道。

    “自陈胜吴广之后,那么多起义反秦的,有几个能活到最后?汉王那时还不成气候,孤儿寡母的可有多难……好不容易将爆秦灭了,又开始了这楚汉之争……唉,战局形式说变就变,汉王家里人的处境更是险象环生,如今刘老太公和王后……”夏侯婴说着忽然哽咽住,不再说下去。

    林立见夏侯婴这般情形,只道乱世之中悍盗横生,刘邦又常年征战在外,恐怕刘老太公和王后已身陷危机,便不再追问。

    耳听得刘盈道:“《孙子兵法》有云: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广武先生如何做到不战自胜?请先生赐教。”

    李左车见刘盈年纪尚幼,却勤勉好学,请教兵法之时,始终未提韩信背水一战大破十倍赵军从而灭赵之事,单只挑了不伐而胜燕之事来问,心下颇为感怀。

    于是点了点头坦然道:“世子宅心仁厚,实我辈之福。”

    “当日,韩将军率三万兵马大破赵二十万军,当真威名大震,但若立即攻燕,则恐主骄而兵疲,燕则以逸而待劳,过于冒险。按甲休兵、镇赵安民,不但可以助汉站稳根基,也更得民心,民心所向便已胜了一半,加以兵威说降,则燕可定。”

    刘盈大悦,连赞李左车道:“先生所言极是,百战百胜则主骄而民疲,以骄主而使疲民,非善者所为,先生如此远见,教人佩服。”

    ……

    正说着,忽闻门外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而后一声清甜之音:“盈儿,快来看,这是什么?”

    众人向声音处望去,竟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女,笑盈盈的出现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篮子。

    李左车不识得这个女孩子,林立却认出是那日营救的女孩子,名叫刘乐,忙低头道:“参见公主。”李左车听闻跟着施礼。

    刘乐却是一怔。

    夏侯婴见状介绍道:“这位便是广武君呀。”只道乐儿定像盈儿一般喜悦,哪知刘乐却不答话,也不回礼,这倒大出夏侯婴所料。

    正在这时,刘盈早迫不及待地将刘乐手中提篮接了过来,问道:“是什么?”

    刘乐这才回过神来,叫了声:“哎哟!”伸手便要去抢竹篮。

    哪知,话音未落,忽然间从篮子里蹦出来四五只田鸡,霎时间跳的满屋子到处都是,这一来,众人皆是一愣。

    刘乐自那日被林立所救,早已为之倾心,常常回想林立解救二人时的每一言一语,每个眼神,每个动作,总是萦绕在心间,只是从那日后再未见过林立,偶尔听夏侯婴说起,便托他带些自己做的点心给李左车师徒二人。

    今日刘乐在池塘里偶然见到几只田鸡,忽然想起幼时生活艰辛,常带着盈儿捕捉田鸡充饥,那时盈儿总是把烤得最美味的部位拿给自己吃,便童心大发,捉了几只给盈儿瞧瞧,哪知却遇上了心里念着梦里想着的林立……

    此时刘乐见心上人正看着几只田鸡蹦来蹦去,忽地一只直蹦上了条案,那里有刚刚研好的墨汁,林立心道:“不妙,非打翻不可。”

    正要去捉,忽想起公主尚未还礼,不好擅自行动,便偷眼瞧了一眼刘乐。

    刘乐此时正直直的望着林立,他这一眼在刘乐看来却如晴天霹雳一般,一瞬间全身着起火来,烧的满脸通红,忽然间羞愧、自责、后悔、自卑、难过,各种情绪一起涌现出来,大叫一声,夺门而去。

    众人闻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公主这是何意,但公主一去,便可放开手脚,忙七手八脚的在大殿里捉起田鸡来……

    刘乐一口气跑到自己房间,痛哭不已,仿佛世间所有的委屈一齐涌上心间,不住暗骂道:“刘乐啊刘乐,你怎么这般不成体统!”

    众侍女们见状慌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忙跑去禀报夏侯婴。

    按说公主这般反常原应禀明娘亲的,只是彭城之战后,刘乐、刘盈的祖父刘老太公和娘亲吕雉为楚军所获,至今仍收押在霸王城内。

    刘乐、刘盈姐弟也曾因此沦落成了流民,幸而二人在逃难途中竟然偶遇刘邦,这才登上了逃命的马车。可谁想,危难关头,刘邦却嫌姐弟二人累车马负重,数次将刘乐、刘盈从车上踢下丢弃。

    当日驱使马车之人正是夏侯婴,见了这般丢儿弃女之事大骇不已,也顾不及违逆刘邦,当即跳下车来,拼了老命从乱军之中抢回二子。

    刘邦气的吹胡子瞪眼,怪他贻误良机,夏侯婴只认死理,道:“死也一起死,活也一起活!”说罢让刘盈刘乐抱紧自己的脖子,这才腾出手去驾着马车急速逃命。

    幸而那日四人逃出生天,刘邦自是万般感谢夏侯婴忠勇可贵,后来到了荥阳重整军队,又把祈阳赐给夏侯婴作为食邑以表答谢。

    自此之后,姐弟二人但凡有事,侍从们总是第一时间报给夏侯婴,汉王却在其次。

    可今日公主无缘无故大哭这一场,夏侯婴却实在摸不着头脑,他毕竟是名武将,又哪里懂得女孩儿这般心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