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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孤城旧怨随云散(四)

    宋泽一惊,侧身避过,桑杰回手一抓,又被避过。纠缠了几招,宋泽无法,只得足下借力,身子掠出丈余,叫道:“不打了!”

    那桑杰数击不中,表情渐渐变了。他自负身手了得,在众师兄弟中向来是佼佼者,此番袭击宋泽已使了八分力,务求一击即中,给大师兄争脸。却不想数招下来,自己已暗暗使上了全力,竟是连对方的衣衫也碰不到。

    桑杰脸上火辣,怒喝一声,又蓄力挥拳急攻过去,拳风浑厚,正是纳若六成拳十二路宗手中的弥勒手。

    宋泽感到呼吸一滞,登时体内真气勃发,护住周身。

    众人见他竟然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一时诧异,索朗更叫出声来:“切勿伤人!”

    但下一刻,桑杰的拳头停在宋泽身前一尺之处,再不得寸进。他脸色剧变,竟倒退数步,一跤坐倒在地,满面紫红,大汗淋漓。

    众人尽皆惊愕。多吉一个箭步上前,连点桑杰后背要穴,又以掌渡力,为他调顺内息。一盏茶过后,桑杰面色方渐渐恢复,大口呼吸,吐出一滩血来。

    众人这才知道他已经受了颇重的内伤,若非大师兄及时救治,后果不堪设想。只是宋泽刚才动也没动,桑杰非但没打到他,反而受了内伤,实在令人惊奇,众喇嘛看向宋泽的目光都有些异样。

    宋泽经历类似的情况多了,也不再惊慌失措,只无奈地叹了口气,诚心诚意地道:“这位大师,实在是对不住了,在下已说了不愿与大师交手,如今这样实属无奈!大师伤得不要紧吧,还请原谅在下失手之责!”

    桑杰指着宋泽,声音嘶哑:“妖人!”

    多吉喝道:“住口!”吩咐几个师弟把桑杰搀走了。他方才看得分明,宋泽绝非使了什么妖法,而是凭借一股难以想象的醇厚内力,将桑杰硬生生撞了出去。

    他心下纳罕,看宋泽不过二十几岁年纪,竟然有如此修为,心中更加谨慎,说道:“施主果然好功夫,敢问施主尊姓大名,师承何派?”

    宋泽道:“我叫宋泽,无门无派,一介无名小卒而已。”

    多吉一听这名字,果然闻所未闻,沉吟片刻,心道:“他不屑出手,连师门也不愿相告,想来这名字也是假的,就算是师父的客人,也太不将人放在眼里了!这般狂妄,哼,等我把他的招式逼出来,不信还探不出他底细!我不伤他就是,倘若师父怪罪,我自领罚,只是此番绝不能丢了夏珠巴第(白塔寺)的脸!”

    主意定了,冷笑道:“好,好一个无门无派的无名小卒,我今日就偏要讨教讨教。你再不出手,可要当心了,生死无怨,可别后悔!”

    宋泽眉头一皱,深觉此人蛮不讲理,怎么说也说不通,心下也生出一股薄怒,便不再好言告饶,只淡淡看着他。

    多吉也不再废话,撩开阵势,起手便是一招大擒拿,直去锁宋泽右肩。宋泽向后退去,多吉急攻而上,出招如风,拳头几次擦到宋泽衣衫,却都在最后关头被他躲过了。

    宋泽眉头皱了又皱,多吉的身法较桑杰快了许多,出手也更加利落,自己须得全神贯注方躲得开。只是自己越躲闪,他好像越生气,纠缠得越来越紧,招式也更加狠厉,好像要跟自己拼命一般,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少顷,二人已过了三十余招,多吉始终未能得手,数次险招均被宋泽以极快的腾挪化解了。多吉想不到自己竟落得和桑杰一个境地,骑虎难下,心中又气恼又羞愧。

    其实若按江湖规矩,多吉已经使了三十多招,宋泽对他武功高低应当已经心中有数,若自忖武功远在对方之上,便只需还个几招,将对方制服,点到为止,即可了结此事。二人相斗总有胜负,多吉若能体面地落败,就不算丢人。

    只可惜宋泽还不知道这许多规矩,一直不肯还手,只左躲右闪,旁人看去,倒像是有意戏弄多吉一般,令其十分难堪。

    围观众喇嘛见大师兄遭此折辱,都愤愤不平,立时便有人出声叫道:“大师兄,接法器!”

    一道金光闪过,多吉纵身跃起,接在手中,乃是一柄金刚杵。此物四面十二股,两端尖利,中间镂空处还可刺出飞刃,是喇嘛教中极厉害的兵刃。

    多吉得了神兵,犹如雪中送炭,登时精神大振,一面强攻,一面喝道:“快还手,否则取你性命!”

    宋泽一凛,不敢怠慢,又实不愿出手伤人。他自忖自己的功夫还没到收放自如的程度,唯恐这一掌下去,没轻没重,要了多吉的命。但若再不还手,恐怕自己也要有危险。

    正踌躇间,只听撒力哈大喊:“宋兄弟,打他!你打他,他才高兴!”

    原来撒力哈在旁观战,一直心急如焚,又和宋泽一样满腹疑惑,想不通这架究竟是怎么打起来的,便向索朗求教。索朗见他丝毫不会武功,确非江湖中人,也就耐心向他解释了一通。

    撒力哈恍然大悟,原来打人也是一种尊重,打得越起劲儿,对方就越高兴,当真令人意想不到,便立即向宋泽喊话。

    宋泽一听这话,心里一动,虽然不明就里,但好像确实如此。迎面金光一闪,金刚杵已至眼前,只见多吉一条手臂缠绕在金刚杵上,将一拳之力尽数化用在法器上,以杵代拳,全力向宋泽打过来。他所使的正是十二路宗手中的兜罗手,本就有穿云之力,此刻又有金刚杵加持,愈发威力无穷。

    宋泽不再犹豫,抬手一格,连使两招“冰魂雪魄”“冰壶秋月”,先以浑厚的掌力推开金刚杵,又矮身去攻多吉下盘,湖底探月,立掌为刃,正砍在他左腿上。

    多吉痛呼一声,若非宋泽收着力道,他的腿已经断了。多吉踉跄了一下,还待蓄势而发,宋泽已经欺身上前,使一招“寒冰溅玉”,以指间激射而出的内力打入他云门穴中。多吉半边身子登时酸麻无比,再使不上力,“咣当”一声金刚杵掉落在地。

    宋泽立刻上前扶住他,又捡起金刚杵小心翼翼地递还,心道:“这下完了,他定然更加生气!唉,我可给江前辈惹了大麻烦,不知道会不会误了他老人家的大事!”

    索朗和众喇嘛也围了上来,纷纷叫道:“大师兄!你伤得厉害么?”

    宋泽退开几步,深深一揖:“得罪大师了!”

    多吉拂开众人,盯着宋泽看了片刻,面上神情变了数变,忽然双手合十:“施主功力非凡,多吉服了!方才施主三番五次不肯出手,原来是不愿伤人,乃是大慈悲心,并非轻视我等,多吉竟以小人之心度之,实在惭愧!”

    宋泽一呆。众喇嘛也有些难以置信,顷刻之间,这多吉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索朗道:“大师兄......”

    多吉抬手制止他:“若非施主大人大量、手下留情,我这身功夫早已废了,说不定还会落下残疾,你们难道没瞧见么?”话一出口,忽又想了想:“对了,施主的招式太快,你们未必看得清楚,唉!”

    他从六岁便家人送入喇嘛寺中,每日劳作、禅修、习武,辛苦十数年方有小成。方才激战之时,他周身正气血勃发,宋泽突然将“冰魄游龙”至阴至寒的内力打入了他穴道之中,险些令他经脉错乱。

    一想到自己多年辛苦练就的内功顷刻便可毁于一旦,不禁冷汗直流,着实后怕。

    多吉叹道:“想不到施主年纪轻轻内力便如此深厚,招式也精妙绝伦,我是井底之蛙,竟然没有见过!”

    宋泽脸上一红,搔搔头:“我...我只是运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