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但求长青 » 引章十六:意外叠生

引章十六:意外叠生

    劫云高高在上,俯视枯寂的无垠战场。

    风明扬痛呼一声:“住手!”

    但是李长河丝毫不予理睬,不杀你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现在居然还敢蹬鼻子上眼来指挥我?

    端木飞牙关哆嗦,本以为四人面对李长河起码能有一战之力,支撑到青君渡劫完成,可竟然翻手间就有如此巨力。

    若非李长河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是这一个碰面四人就要悉数暴毙!

    端木飞的心中充满悲观,自己这一行人跋山涉水来到东皇山,只是为了求取仙秘,却不经意间卷入这么一场浩大的争锋,而同行的道友已经全部战死,自己好不容易借着运气撑到现在,有了些许盼头,怎么临了临了,又是杀意横空绝望的愁云笼罩住自己?

    他的精神简直就要崩溃。

    何北望看看端木飞,再看看徐沛然,阴沉的面色下心思浮动。

    死道友不死贫道,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想办法!

    看着面色邪狞的李长河,何北望的内心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你说这三尊王把他的来世打碎了他都信!

    他在疯狂思考,强烈的求生欲充斥在肉身与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既然青君渡劫靠不住,那么自己一定要想办法!

    他好不容易苟活到现在,可不能在这个最后时刻窝囊死去!

    其实何北望的内心从头到尾都充斥着不满,便连域外战场的一战他都不愿意参与,可一切退无可退,之前那些被一同卷进来的道友又有感于青君的大义,愿意在现实无法改变的情况下舍生取义走上一遭。

    但他不愿意,他始终留有余力,始终在浑水摸鱼。

    尤其是现在,他见识到这么多的强者之后,眼界豁然开朗,他也想要在活下去之后好好攀登一下如此山峰!

    君不见,未至仙境,悉皆蝼蚁!

    他要活下去!

    且看能否支撑到青君渡劫归来,大不了拿这些道友作投名状,就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也不至于卸磨杀驴地对待自己吧。

    何北望暗暗传音试探徐沛然和端木飞的口风,他自然不敢直接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人心隔肚皮,而且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又是那么复杂,再者,他的内心深处未尝没有假设他们二人中会有叛徒,甚至全是叛徒!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种关键时刻他唯一能信任的就是自己,必须充满谨慎!

    别说什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些都是他三岁就已然熟稔的把戏了。而对于已经修炼到第九境还不改贼眉鼠眼的何北望来说,简直轻松拿捏。

    针对现在的情况,要试探口风的话,何北望心里盘算着,那就只有说反话了。

    “端木道友,到时候你和徐道友分散着跑,我有手段能抗住一会,只要能撑到青君回来,就没事了。”

    端木飞大喜过望,他没想到何北望居然是这么一个人,无论他有什么心思,只要他愿意抗住李长河的火力,就是好道友!

    “好的何道友,不过你到时候一定要小心一些。”

    端木飞喜出望外的神色一时间没有收住,他急忙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关心一下。

    何北望阴恻恻地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内心大骂,这是什么成分的货色,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怎么混到现在的?真蠢呢还是骗老子呢?

    但他表面不露神色,沉稳地点点头,然后再向徐沛然传音。

    “徐道友,青君他不会有事情的,还要指望他归来带领我们胜利呢。到时候我吸引住火力,争取保住你。”

    何北望顿了顿,感情起伏,抑扬顿挫,眼神中充斥着坚毅,恰到好处地流露一丝决绝,令人叹为观止。

    “我这个人颠沛流离惯了,大不了一死,你不一样,有家有室的,家人都在等着你回去呢,只要撑到青君归来,他一定能带你回家去!至于我,以后没忘的话,想起来给我烧柱香烧点纸钱就行。”

    哪怕是不相识的人,都要为他话语中的舍己为人所感动,都不得不相信他是最真挚的朋友,不仅能交付后背,更能交托生死。

    徐沛然不改脸上的忧虑神色,果断答道:

    “不可,既为道友,理应相互扶持同行,我们一起抗住李长河,有机会撑到青君归来的。”

    他也顿了顿,仿佛认真思索了一下。

    “以我对青君的了解,就算他没有准备好如何应对这种突发情况,也一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应对方法。别说谁先走的傻话,生死有命,但相比于其他道友,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只要我们能自救撑过青君渡劫的这段黎明前的黑暗,他就一定会带领我们平安归去!现在,能否活下去,关键靠的就是我们自己了!

    何北望表面为难地答应下来,同时又揉捏出一点点感激涕零,点点头似乎极为认可徐沛然的指点迷津。

    但他实则心眼微眯,看不穿这只老狐狸究竟是心怀鬼胎的滴水不漏,还是坦诚相待的率真赤忱?

    “老梆子,老子说一句你说十句,说了半天跟没说没什么区别,叫老子先跑也行啊,你仙人板板的。”

    局势晦涩其实本在何北望的预料之中,毕竟大家都是这个境界的人,不说是老阴批,人精也是起码的,只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暗骂一声。

    当然,端木飞的确让他有些意外,哪怕到现在他都耿耿于怀,什么情况啊这家伙,怎么修炼到这一步的,大智若愚是吧?

    不过话说回来,端木飞前车之鉴在这,假如徐沛然再一次简单轻松就上钩,他反而不敢相信了,那大概就是两只叛徒包围自己的局面,到时候连个投名状不敢有,只有这样子有所迂回的博弈才能让他对于最后的结果有所信任。

    真是复杂。

    看看端木飞和这家伙究竟怎么回事再见机行动吧,何北望轻叹。

    争渡争渡,为求生而来,为求生而死,悉皆可怜人。

    这番对话是趁着李长河击飞众人的间隙快速作出的交流。

    现在,他们的短暂交流伴随着李长河的换气回神、急速到来而告一段落。

    何北望纠结的内心来不及感慨局势,就再一次面临令人更加紧张第二段生死关头。

    何北望定定神,抬头,猛地对上李长河阴森中透露残忍笑意的双眼。

    他忍不住不寒而栗,这老东西盯上自己了!

    这可如何是好?

    而眼瞅着李长河的接近,三人中的端木飞向着何北望快速抱拳,然后二话没说就向着身后的无垠虚空急速掠去。

    只是一眨眼,似乎就已经要与之融为一体,再也看不清他的背影。

    这么大的变化冲击,让何北望的内心忍不住高低起伏。

    “丢!这个狗娘养的真跑了啊!”

    这一次是何北望的牙关忍不住哆嗦,他的内心极度紧张,那一次的碰撞过后,他就再也没有半分与仙境强者对战的勇气。

    若非明白逃跑无济于事,只会变本加厉地激怒敌人,他简直也想转身就跑,不愿意再面对这种可怖。

    至于现在就倒戈过去,没到最后一刻他还不敢梭哈。

    毕竟谁能想到青君真的走到这一步,将强大的异族杀得片甲不留,只剩下三尊光杆司令。

    不得不说,青君真的是一个能够创造奇迹的人。

    可这一次,就算他能再一次缔造出新的奇迹,那会是以自己的死亡为基石吗?

    这是一场各怀鬼胎的博弈,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自己的小心思,至于谁能笑到最后,或者多笑一会,完全是个未知数。

    而端木飞的变故也让徐沛然和李长河都一愣,但作为捕食者的李长河自然兴趣更加盎然起来,鲜活的反抗的,才有快感嘛,他甚至忍不住舔舐了下干枯的嘴唇和焦黄的牙齿。

    何北望就要按捺不住自己的冲动,面对李长河择人而噬地步步紧逼,他突然有所冲动甚至想一死了之。

    他得说点什么,否则他真要窒息,被活活吓死!

    何北望急忙向徐沛然再一次传音道:

    “徐道友,老东西盯上我了,你快跑,快跑,我拖住他!”

    他紧张地等待着徐沛然的回应,这样他才能迅速作出判断和反应,才能选择什么时候倒戈过去,能否拿徐沛然来做这个投名状!

    一切变化都是瞬息之间的电光火石,但对于此刻面临死亡威胁的何北望来说,却像是过去了一万年那么久。

    这份感觉陌生又熟悉,他的心跳在不经意间加快,呼吸在不经意间屏住。

    快!快!快!

    徐沛然,你快回应我!

    徐沛然的传音姗姗来迟。

    “何道友不要再自误,莫说一人之力抵抗不了这尊王,原本我们三人也勉强得接近死亡。既然端木道友选择转身逃跑,我们也随之一损俱损罢,分头逃窜,各得一线生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可是何北望的内心已经认定李长河盯上他了。

    分开逃跑?这不就是让自己作为诱饵然后去死吗?

    如此紧张的情况下,何北望听到徐沛然给出了这么一个垃圾的方案,仍不住笑了出来,满是不屑的嗤笑。

    但是现在他不再焦躁了,伴随着这变化的还有他内心那所剩不多的光芒在被阴沉一点一滴地吞噬。

    既然局势明朗如此,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我,也只不过是一个求存的苦命人罢了。

    何北望在心里念叨最后一句,然后扯扯嘴角,表情透露出一丝残忍。

    他和徐沛然离得不远不近,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可是何北望丝毫不以为意,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单方面、安全的距离”。

    当想到这里,同时有一种年轻的感觉随着心脏中新鲜血液的泵出而伴之加速流经身体,陌生又熟悉。

    至于徐沛然则还是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任何人都不清楚他是在忧虑自己还是在忧虑别人。

    但何北望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肉身中沉淀的力量被调动和运转,道种中压抑的精气神宛如狂风暴雨下的山洪倾泻而出,在一个刹那内最后一次经过压缩,进而更猛烈地爆发!

    一闪而逝!

    何北望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徐沛然的背后,然后手刀立斩。

    那毫不犹豫的样子就像是已经在内心中经过无数次排练,熟稔而又果断。

    与之相对的,徐沛然刚刚眨下的眼皮慢得还没来得及睁开!

    就是这么短暂的间隙,在他没有任何准备的时候,毫无遮拦地接下何北望预谋已久的偷袭。

    旁观者清,坐在雷池里的青君双目一凝,他第一时间就看得分明,下意识地就要站起!

    可是伴随着的却是因果道劫的束缚!

    “滚开!”

    青君恼怒,他不能眼睁着道友这样窝囊的死亡!

    虽然局势演变到这一步,他还是有种隔岸探花,看不真切的感觉,但往往人在问出一个问题之前,内心里也许就会先酝酿出一个答案。

    至于旁人的答案或意见,并非真的在意,只是需要借着倾诉来帮助自己拨云见雾。

    青君亦是如此,有所提问,就会有所答案(认为),有所怀疑,就会有所方向。

    他之所以感到迷乱,也不过是因为实践的发展和内心的预期并不相符。

    但青君的清醒,让他忍不住动摇。

    早在何北望手刀拍下的那一刻,他就必须接受这由不得他心意的事实,他原本的判断要为这摆在眼前的真实所改变!

    但是因果道劫层层叠叠的黑线笼罩住他,让他不能动弹,不能施以援手!

    “滚呐!”

    青君大吼!

    可似乎就像是那因果道劫知道自己不能杀死他,而报复性地想要给他添点麻烦,但这份调皮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了!

    “给我滚!”

    但身具天威的因果道劫又怎么可能真的为他的意志所转移?

    无济于事。

    可这时青君才发现,出乎预料地,徐沛然的身上并没有什么血光迸溅的惨状,似乎只是一场昏迷,一场疲倦大战后的昏睡。

    这是什么意思?

    何北望不是为了杀他?

    场中的变化让青君和李长河看不明白了。

    但是,对于何北望来说,他却觉得在紧张消退之后,当他真的迈出这一步后,只有无尽的兴奋包裹住自己。

    在这一刻,他依然成为无垠域外战场的瞩目中心!

    在这个大展身手的时候,他将通过精心算计的操作和妙到绝巅的表演为自己博得一份生机,甚至有望在未来获得更甚过往的成就!

    李长河砸吧砸吧嘴,这就是内讧?

    他脸上浮出的表情充满好奇和一种猫戏耗子的优越,

    这一次,力量悬殊下的巨大震慑终于为他带来他所渴求见到的那份仿佛物种凌驾般的优越感。

    不像赵东来那个头铁的家伙,临死还在自己胸口撞下这么大的贯穿伤!

    娘的!

    只不过,当时李长河的心情有多差,现在他的心情就有多好。

    呵,硬骨头的神州?就这?

    李长河不着急,抬头看了一眼青君那轰轰作响声经久不息的因果雷劫。

    估摸着他一时半晌也出不来,绝对不会影响自己看这么一出好戏。

    再说,就算他真能平安渡劫而出,难道还能再让他掀起什么大风大浪吗?

    无论是请君入瓮的把戏,还是借刀杀人的把戏都不会再上演了!

    而且,就连为青天道种而来的这么多强者,也没人敢扛着因果出手抹灭这三尊王。

    杀些小鱼小虾,自以为能折我威风,依我看,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笑话罢了!

    李长河恨恨地想到。

    跨越时光去诛杀一尊得道之仙,这绝对是对天道最严重的悖逆,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所以在吃过一次大亏之后,李长河认定自己不会再遭受这样的羞辱,谁让自己没经验呢?

    谁又能想到还有这样的疯子?

    当务之急,还是好好看看这个小家伙能玩出多么有意思的乐子来吧。

    倒了一天的大霉,总算是拨得云开见月明咯。

    李长河眯眯眼,脸上不再充斥煞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慈祥。

    临阵反戈、自相残杀,投名状?

    有点意思,李长河忍不住想招呼王权和余良一起过来欣赏,若是能枕椅品茗就更妙了。

    他忍不住美滋滋想到。

    只不过,何北望似乎没有下文了。

    瞅那模样,难道他是在犹豫和徘徊,有所纠结?

    要知道做这种临阵倒戈的事情,最忌讳的就是蛇鼠两端、摇摆不定,千万不能优柔寡断,否则会遗失大好的机会,严重影响大好的前途,甚至危机大好的生命。

    所有自古以来,若非反骨仔,做不来这种事,而且这么大的反叛,往往更是需要反骨戳破天灵盖的人才能拿得住。

    何北望属于哪种呢?

    但对于这样一个已经证明过自己的反骨仔,其实事实并非如此,他既然已经决定,自然不会作出这种犹豫的行为来。

    这只是他表演的第一步,何北望的疑虑太重,所以他在并不清楚青君是否能够知晓外界情况的前提下,必须给自己留一份容错的空间。

    这是他做事的风格,永远给自己留有一线生机,绝对不把自己的后路逼死。

    而他一边沉默着,一边趁机打量着李长河。

    当他捕捉到李长河细微的神情变化之后,就知道时机已经合适,否则惹怒了他,自己的表演都没有演下去的机会。

    他微微一鞠躬。

    “无上的王,晚辈不才,终于等到了这个弃明投暗的机会。

    神州自古流传厕鼠仓鼠的典故,晚辈一向知道人要有所选择才能有所成就,而这就是晚辈的投名状。”

    这位在神州呼风唤雨的第九境强者,不知多久不曾向别人俯首称臣了,哪怕是面对青君,他也一向有底气平辈相交。

    可如今面对这位虽然实力达到了仙境、却被青君近乎玩弄于鼓掌间的老东西,他恭敬得就像是面对自己过世多年的父亲一样。

    而这份毫不违和的感觉,就仿佛在过往的这么多年岁月中重复了无数次一样,就好像是藏在骨子里的奴性!

    当一个人膝盖弯下的那一刻,他的腰肢、脖颈、头颅往往也就会自然而然地屈服下来。

    虽然何北望现在只是弯腰鞠躬,但在他脸上挂着的神情,却是那么奴才!

    青君虽然受限于因果道劫不能动弹,但他的双眼一直注视,在那之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愤怒自然是有的,但是更多的是悲哀和无奈。

    难道神州的未来就这么令人沮丧?难道你们的骨气只有这么一点?

    难道你们的威风只能显摆给同族?难道你们的气节真的荡然无存?

    难道?难道!难道。

    可是这么多的难道都只能于内心中诉说,注定终究没有回应。

    哪怕真的有机会提问,青君也只会选择干脆利落地手起刀落。

    还是死吧,毕竟少说点也能少被恶心一些。

    李长河的脸上浮动不同的神色,那种复杂是以不屑的鄙夷作底色,意料之中的得意作渲染,和深沉的审视作装裱。

    俯首下来的何北望当然是看不到的,他必须把自己的细节打磨到位,让李长河知道自己的诚心。

    但就算他真能看见,也只会将自己的腰肢弯得更曲一些,头颅埋得更低一些。

    想着,他还一拍脑袋,伸手就想将徐沛然呈递上来。

    但是李长河还是喝到:“别动!”

    他心道,说了这么多,还是让我杀?这么懂事?知道老子心里不爽?

    只不过你这所谓的投名状偏偏还给自己留条退路,知不知道反而弄巧成拙,让老子愈发不爽起来了呢?

    他咧嘴一笑,狗要自小养起,如果它敢有所藏私,有小心思小动作,就必须得好好敲打一下了!

    这一声“别动”,让原本信心满满的何北望心里突然不安分了起来。

    原本他认为自己表现得不卑不亢,于青君好交代,而在细节处又滴水不漏,于李长河好奉承。

    这怎么回事?

    难不成自己这种九重天的强者在异族真的这么不值一钱?

    但李长河只是伸出右手抬起何北望低下之后久久不曾抬起的头颅,扬起嘴角,轻轻靠了过去,吐气“如兰似麝”。

    “动手,杀了他。”

    何北望对上老者那微眯起来的双眼,看到其中绽放的诡异慈祥,忍不住呆滞了一下,倒不是犹豫下不了手,而是对于老者这种尤为“亲昵”的行为有所害怕。

    莫非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难不成到了那边还要出卖自己的色相?

    何北望稍稍胆寒,但同时,原本心里还有所徘徊的他也缓缓放下心来。

    有利用价值就行,为了成仙,为了长生,没什么不行的!

    其实在确保自己的手刀一定能击中徐沛然的自信下,何北望没有杀掉他的原因,除了表演给青君看,还有就是想要试探一下徐沛然是否是天外天异族的卧底。

    如果是,自己的遭遇恐怕会很糟糕。

    如果不是,自己倒是渡过了第一道考验。

    何北望心思电转间,轻轻点点头,毫不犹豫地竖起手刀,立马就要插进徐沛然的心脏。

    三尺、两尺、一尺。

    三厘、二厘、一厘。

    近得几乎就要彻底接触到徐沛然,至于手指甲尖上锐利的气势已经划开他肉身的外皮!

    此时此刻,青君在强力挣脱因果道劫的束缚,李长河在冷笑,何北望在果断,徐沛然在昏迷,风明扬被禁锢昏迷。

    一切似乎已经注定徐沛然的死亡!

    而事实就是如此。

    徐沛然的肉身中迸溅出鲜红的血液,顺着何北望手刀与身体接触的缝隙中喷向四周。

    何北望其实明明可以控制好自己的力量,不让这些多余的血液喷射出来。

    但他就是想要故意做出这幅模样,来确保徐沛然的死亡,让李长河看看自己的心狠手辣!

    既然已经出手,何北望也就不再遮掩自己决绝无情的本性,他要发挥骨子里的那种残忍,彻底断绝徐沛然复苏的可能性。

    何北望笔直插入徐沛然肉身的手刀仿佛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轻松划拉开这位同样是第九境的强者。

    那副轻松写意的同样是何北望筹谋算计的表情,其实在暗中,这手刀之上已经蕴含了何北望全部的精气神,如果稍有分神,就将毁于一旦。

    更别提他注意到暗处某些本就难以察觉的变化。

    他全神贯注,从徐沛然的胸膛处直直向上划,切割开一道足足有二尺宽的血痕。

    那里面的肌体似乎还蕴藏着生机,蠢蠢欲动仿佛想要愈合。

    但是何北望又怎么能让它们如愿?

    肉身是精,是根本,蕴藏生命的本源,是一切繁荣的基石,大道于此立足。

    虽然强者可以随意塑造肉身,传言只要灵魂不死,就能存活于世。

    但真相其实是,后天塑造的肉身,难以真正达到契合的程度。

    而求道的前提就是精气神的合一,如此一来就算能够苟活于世,但实力也会十不存一,大道求索也完全是无稽之谈。

    所以既然动手,就是死仇,何北望绝不能给徐沛然半点机会!

    他要先从肉身开始,没了这具初生的肉身,就算徐沛然真的有什么法子逃避自己的杀机,丢失与自己比肩的实力,何北望也完全不畏惧他。

    双方都处于九重天这样相同的境界,互相之间也不存在碾压般的差距,单是一个肉身生机,在毫无遮拦的情况下,何北望也已经整整耗费了半盏茶。

    尽管他的汗水已经从额头渗出,李长河也一直是笑意晏晏的模样,虽然眼底冰冷,但完全没有半分想要出手的意思。

    而何北望也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这片黯淡无光的域外战场中,徐沛然肉身下的黑影中似乎出现了一道联结他和徐沛然的黑色线条,越发清晰,却也越发难以洞察,仿佛择人而噬的恶鬼。

    在徐沛然的肉体上,一道长长的从胸膛划拉过脖颈一直到脑髓的深壑惨不忍睹,他仪貌堂堂的面容已经彻底消失。

    这个时候何北望才将自己的手从其中抽拔出来,极为满意地检视自己的作品。

    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对待过同为九重天的强者。

    其实他不是没有更强的道法能够干脆地打爆徐沛然,但这个时候,只有这种残忍的手段才能让他彻底放心徐沛然的死亡。

    同时也能间接向面前的李长河传达出自己的诚意,顺便满足自己被境界束缚住而压抑至疯狂变态的内心。

    这个时候端坐在雷云里的青君只剩下淡漠,他那双血红的双眼早已宣判何北望的死期,那冰山般仿佛丧失情感的表情下其实压抑着一万座好似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杀意!

    吾必杀汝,爆杀汝!

    青君不去埋怨因果道劫,一切已经发生,一切已经于事无补!

    但他看着如此惨不忍睹的徐沛然,他充满自责!

    就是因为他算漏了因果道劫可能束缚自己的情况,才让他无法及时施以援手,才让这位故交道友如此惨死!

    他不需要残忍来满足自己的心,他只需要干脆利落来解决眼前的脏东西就行。

    他救不了徐沛然,内心不可掩饰地有着无奈和抱歉。

    但是除此之外,心底还是有着些许疑问的。

    虽然青君并没能看见那黑色的联结着何、徐二人的影子,但这不妨碍青君冷静的分析。

    在场中的各位看似毫无异常的行为,却让青君处处觉得诡异。

    这种感觉甚至不如之前无数次身临死境的感觉,一种阴寒如毒蛇一般缠绕上青君的皮肤,进而侵袭进他的心。

    好在青君虽然不喜这种感觉,却也不至于被影响。

    紧接着何北望向着徐沛然的丹田就是猛地一扎,哪怕是被固定在空中的肉身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可以想到何北望这一击到底是多么蛮横。

    这里是道法储存的地方,这个小小的地方是全身穴窍联结共通的地方,是寓道于法的关键地点。

    修炼出的法力经过这个地方转化为具有道的秩序的力量,就变成了道法。

    这就是肉身和道的完美融合,是神气的地方。

    所以何北望这简单的一击是针对精气神中的“气”,可以说是同样的残忍和不留余地。

    这里就比断绝肉身的生机简单多了,何北望的手刀只是怼进去四处捣鼓了几下,就好了。

    毕竟肉身的生机是人存在的最根本,那一口气源源不绝,但只要断了也就不再有复苏的机会了。

    而针对道法只要把这个节点打爆就好了。

    最后剩下的就是精神了,灵魂是过去、现在、未来的坐标,也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灵魂一道实在是高深莫测得很,所以也很难专精修炼。

    肉身的消失灵魂就变成了无根浮萍,道法的丧失灵魂也就变成了纸糊的老虎。

    但是随着何北望摧毁得越多,那道黑影的颜色也就越发深刻起来,浓郁得甚至发光发亮。

    只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便连青君也因为视角问题看不见。

    何北望看着徐沛然那被自己划拉开的脑袋,他一探手,仿佛抓到了什么似的。

    那是他摸到了徐沛然的灵魂。

    其实这个灵魂已经奄奄一息,但是在被何北望偷了先机的情况下已经无法翻盘无处可逃,只能寄希望于藏在灵魂空间里免逃一死。

    但是这其实是非常可笑的希望,因为这希望本身没有一点机会和希望。

    毕竟大家都是同层次的对手,怎么可能会忘记这个重要的地方呢?

    但是何北望则完全不是这样想的,当他看到奄奄一息的渺小的何北望灵魂的时候,则是十分欣喜的。

    这样子就间接说明了没有任何可以悬殊的意外了。

    他的脸上强忍的笑意和假装的怜悯混着高高在上煮成一锅糊粥就这么端上了台面,只能说要多丑有多丑。

    但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能笑到最后往往看得就是谁的实力强。

    既然何北望的手段高明一筹,那么作为输家的徐沛然也只能认输。

    毕竟这是现实,是最后的结果。

    何北望深呼吸,他伸向徐沛然的手甚至刚开始有点颤抖。

    在何北望自己看来,这最后的触碰之后就是自己的万里前程!

    灵魂没有实力的吗?

    何北望呆滞的双眼中肉眼可见地消散着光芒,那不是什么幻觉,而是他真实的生机。

    他的一切都已经被扼杀,这最后的回光返照不是什么馈赠,而是让他临死之前认清现实的残忍。

    有时候,一死百了也是一个不错的情况。

    死了,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无关,有重担的人卸下责任,有债务的人再也不用偿还,有纷争的人再也不用盘心思。

    哪怕是一地鸡毛,也只会留给那些仍然活着的、留在苦海里争渡的活人们。

    难怪有人说过,这世上第二幸福的事就是刚生下来就死去,而唯一比他更幸福的,就是压根没生下来过。

    多么可悲,多么无奈。

    没有手握住力量,哪怕活着都是一件艰苦而又悲惨的事情,甚至要眼瞅着遥遥无期的死亡,慢慢等待它的到来。

    但是这其实是注定的悲哀,一个人连结束痛苦的勇气都没有自然要饱受痛苦。

    结束痛苦的方式可以是自我了结,但未尝不可以是改变自我,去追求力量。

    争渡的意义不是为了打发时间,给自己无聊的岁月找一些事情做。争渡就是争渡,是为了上岸,为了那一份超然的大自在。

    大自在,无所束缚,无所不能。

    可他这样的可怜人哪里能认识这样的道理?

    除了那恍如幻梦的享乐时光,他的生命是无知且悲惨的。

    大体是从头到尾,至于具体时间则是从享乐到结束。

    他自以为是地玩弄人心,却最后还是被无情的现实所摧毁。

    原来小丑竟然是他自己。

    呵,多么无情的现实啊。

    他怎么也没想到,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术法!

    简直就是夺他人生机造化道果的绝强术法!

    如此情况下,何北望也只能认栽。

    他自然是不服输的,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

    终究是要臣服于现实的,结果已经摆在了这里。

    这可怜可笑的一生,救赎到底在哪里?

    何北望缓缓闭上了自己已经没有了神气的眼睛,然后灵魂就化为了一团虚无,彻底消散在了这片冰冷的宇宙中。

    这就成为了他最后的归宿。

    也只有这样浩瀚而冰冷的庞大宇宙,才能无情收容一切,垃圾或者珍宝,荣耀或者屈辱悉数被埋葬,彼此相互依靠,在死后更为漫长的岁月中陪伴彼此。

    何北望死了。

    但是“冷静”两个字突然窜进了他的脑袋,这就像是一汪清泉平复了他躁动的内心。

    何北望既然能够屹立在九重天的顶峰,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

    人不能随意小觑任一个人,更不能小觑一个有所成就的人。

    也许他现在的模样是肥头大耳、坐吃等死,但是每个人的现在都是由无数个过去所决定的。

    哪怕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何北望年轻的时候也不无冲劲、勇气、热血和智慧,只不过岁月这把杀猪刀再加上温水煮青蛙的慢刀子割肉法,真的能杀死几乎所有的人杰。

    哪怕他依然存活,也不过是一副躯壳而已,他的灵魂早已被时光无声消磨至死。

    何其悲戚?

    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被同化,被腐蚀,被杀死。

    但是这个关头,年少时的智慧和冷静像是一根稻草,给了何北望生还下来的机会。

    冷静!

    他必须按捺住冲动,在实力严重不匹配的此刻,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只有小心谨慎地判断迅速作出正确的决定才能挽救自己!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戏剧。

    仿佛一场玩笑,就在何北望按捺住自己之后,

    李长河眼神闪烁,他甚至都不清楚徐沛然有这样的手段。

    他也只是想“驱虎吞狼”,借着何北望的刀再试试徐沛然,本以为能及时拦下,但没想到,居然还是失手了。

    徐沛然的眼神和三尊王并不产生任何交互,但好像有过无数岁月积攒的默契,不需要交流,就能共享那样一份对于何北望这样的可怜人的鄙夷和嘲讽。

    徐沛然苦笑,真是丑人多作怪,何必如此呢?

    也许等到真相水落石出之时,你就会发现你本来是有机会走到最后的。

    这时李长河拍了拍徐沛然的肩膀,亲切得像是义结金兰的兄弟。

    “这个权且当做欢迎你回归的祭品,不过下一个可得留给我杀,心里憋着气呢。”

    李老,那是我策反的人,

    王权不知什么时候拖着身体来到了李长河身后,

    三尊王各自掌握着不同的叛徒,总计五人,王权是两个,余良两个,李长河一个

    彼此的消息并不想通,叛徒之间也不清楚互相的身份

    端木飞小心翼翼地来到近前,当听到何北望传音让自己逃跑,虽然觉得好笑,但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毕竟自己的身份特殊,不适合挡在前面,那时他也并不清楚何北望和徐沛然究竟是哪一方的。

    现在好了,局势已然明朗。

    青君自以为留下的道友,除了风明扬,三人中,居然有两个叛徒,还有一个临阵叛逃,最可笑的是自食恶果,李长河拦都拦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