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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帷

    “你跑啊,小杂种!”冉林驱赶着猎犬撕咬着这个衣不蔽体的小男孩,他残忍地笑着。分明是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却已经对生死如此漠视,如同游戏般玩弄别人的性命。

    “你信不信,就算你死了,父王也不会怪我的?嘻嘻。”他踢了一脚狼的肚子,“去,咬死他。”

    地上的小男孩猛的挣脱,身上的血还在滴落,他却直直看着冉林,目光比恶狼还要凶狠,扑过去狠狠打了他肚子一拳。

    冉林一时懵了,他在父王母妃的宠爱下长大,自小骄宠惯了,只有他打别人杀别人的份儿上,从没有被打过。思绪间又被打了几拳,反应过来震怒,大声喊人,“我要杀了你这个小杂种啊啊啊!!!”

    小男孩打掉他一颗门牙,“真以为我好欺负,小崽子?哼,冉林,你不过是个仗着娘的恶毒废物,算起来你该喊我声哥。”

    冉林吃到一嘴血,他大声哭嚎,眼睛里是毒蛇般的恶毒,紧紧咬着牙,“吉安库,你等着吧,我要你生不如死!!”

    吉安库临走前踹了他一脚,虽说走的时候极其潇洒,还是被猎犬追着跑了一路,身上的血也还在撒。

    穿过一片烟帷丛林,这仅剩的圣地,是唯一的森林遗迹。

    夕阳很美,在狼群眼中他的血肉也很鲜美。

    他心想不亏,狠狠的打了冉林一顿。反正按照那老头子的人品,如果自己真的被弄死了,他还真的不会过问。

    吉安库实在跑不动,看着追过来的血盆大口,还有旁边的河流,想也不想跳了进去。

    这样死也算干净吧。

    至少比老娘好多了,当初舅舅带了人来接她,她还是留下来了,为了他爹那个渣渣。

    最后呢,五感尽失,病死的时候连口吃的都没有。

    透着水面看清澈的天空,他挣扎了几下,血液把水染红。这时候他竟然闻到一股清香,从未闻过的花香,一只手伸向他,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透过光的那只手上戴着的闪烁的银花戒指。

    顺着水流上来的时候,他下意识抓住了那个手的主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她披着一头白色的头发,穿着百羽裙,额头上是丹朱色花印。她坐在他对面,打量了他一会儿,“你快死了。”

    吉安库这时候却说不出话来,出神地看着她,两个人的手还是交握的,那点温暖慢慢蔓延,一股奇异的力量从她这里传到他身上。

    “那你是来接我的吗?”他说。

    芫泽一边给他治伤,想了想,“算是吧?”

    吉安库瞬间想到自家老娘,“不会是我娘让你来的吧?”

    “不是。”

    “哦。”他看着她恬静的面容,“你叫什么名字?”

    “芫泽。”她用树枝在地上写下这两个字,随后看着他的眼睛。

    吉安库看着她手上的银花戒指,“你......定亲了?”

    芫泽奇怪地偏偏头,“不是。”

    最后的夕阳映照在河流上,波光粼粼,芫泽没再让他问了,抽出手来,站了起来。

    “我是羌氐的神明,而你,是羌氐的王。”

    吉安库独自穿过烟帷丛林,此时云雾已经消散,而看不见的黑色藤蔓就在他身边盘桓。他只顾着往前跑,直觉告诉他羌氐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是芫泽的手笔,同样是她筹划这么多年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这一切她不曾告诉他,也许是他对此无能为力,可是吉安库怎么猜不到一点半点呢。

    冉林上位以后,被库洛巴辖制得死死的,残暴愚蠢,一点正经事没做,倒是给他留了一堆烂摊子。

    等到吉安库接手的时候,已经是个内忧外患,千疮百孔的羌氐了。

    他做出很多改革,这些与芫泽的暗中相助不无关系,作为羌氐的神明,神谕足以召集一批忠实的民众的拥护了。

    菩提净土是几年前就已经开始流传了,在羌氐的土地上开始蔓延,库洛巴明知使用菩提净土乃是禁令,仍然暗中在军队里作为武器使用。

    自从菩提净土蔓延,芫泽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而取而代之的是库洛巴越来越疯狂的杀戮和野心。

    吉安库并不反对同大梁的战争,这不失为一种政治手段,但是他同样清楚如今的羌氐需要的是和大梁的和解和合作。

    他们地处偏僻,往西是漫漫黄沙,往东则是物质文化极其繁华发达的大梁,无论如何向东打通同大梁的合作并无坏处。

    问题就在于经过冉林以及他那个父王做出的一系列针对大量边境做出的丧心病狂的骚扰,烧杀掳掠,无所不为,加上库洛巴的盛名,使得大梁上下一致对于他们充满敌意。

    借由这次战争,削弱除去库洛巴的残余势力,点到为止,重要的还是同大梁的交涉。

    这时候他本该与大梁世子梁鹤年见上一面的,那个惊才绝艳的青年,如今和未来在大梁里都绝不可轻视的一个人物。

    可是,他必须见上芫泽一面。

    今日是神诞日,民众们在自家门前都放上了一盆白雪山,去神庙祈祷,为家里病着的亲人祈祷。

    他们听过神明的故事,从很小的时候,那时候还是听家里年迈的老人讲述的。

    很早很早之前,羌氐还不叫做羌氐的时候,那还是树木葱翠,鸟兽鱼虫到处可见的时候。

    人们每天靠着打猎生活,而有一年,天降雷电,将森林毁坏,一场大火在森林里燃烧起来,有人说,那是天罚。

    直到一个少年背着他们的神明从丛林深处出来,满地白花迤逦,纯洁胜雪,她走近火的深处,取出一粒种子,那火便熄灭了。

    人们纷纷跪拜,那种子在烧毁后的某一处地面生长,不到一天便长成了繁茂的菩提树,神明便在那里栖息沉睡。

    那花的名字是那少年,也就是羌氐最初的王取得的名字。

    “都说雪山美丽纯洁,就叫这花白雪山吧。”

    今日的夕阳如往常般绚丽,民众们回到自己的家中,而吉安库正好赶到神龛前,那棵菩提树已经彻底枯萎。

    他恍惚了一瞬,忽然听见芫泽的一声轻轻地叹息,“你来了。”

    她坐在屋檐上,微笑着看着慢慢恢复的土地,那曾经也是长出过美丽花木的土地,只是后来被邪息沾染,无法容纳生的气息,因而变成的死地。

    吉安库仰头看见她,丝毫没有身为王的自觉,抹了抹汗,无奈道,“我的姑奶奶,你吓死我了。”

    他轻轻一跃便坐在她身旁,芫泽转过头来,很少见的笑容,看得吉安库有些愣,不过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解决了?”

    芫泽点了点头,她把银花戒指摘下来,这时候已经是黄昏残尽之时,她看着他很久,在寂静中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隽永。她把银花戒指放在他掌心,“虽然现在还是太晚了,但是我同你的约定还是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