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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

    一时之间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陈太医直接呆滞了,虽然他平日里也拜拜神佛,但从没想过真有这种神奇玄妙的事情发生,而且有一天自己还亲自见证了。而李将军却感激地看向禹夕颜,他听出来了,这病她救得了。

    李云坐在轮椅上自始至终没有开口。原本还有些担心她沾上了那东西会出事,这么一听松了,却又有种理应如此的感觉。

    禹夕颜任他为她擦拭手指,好一会儿,才笑道:“世子殿下真是无所不知啊。”

    茶馆听书,临行前给李迹的“符”,还有很多事情......他真是接受良好,还有,眼线众多啊。

    “不过,殿下,能先放开我吗?”她看向自己被抓住的手,笑道,“就算我如殿下所说那般厉害,没手也救不了人啊是吧?”

    梁鹤年没在意她的调侃,很快放了手,“有劳禹姑娘了。”

    禹夕颜神色有些微妙,开口道:“我那不是符,是我写的字。”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她很快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需要一些菩提果,想救人的话,尽快找来吧。”

    菩提果具有清热解毒的功效,但真的能解这种毒吗?

    但看到禹夕颜自信的神色,众人也就信了,吩咐下去购买菩提果。

    傍晚的木芙蓉是深红色的,湖面波光粼粼,夕阳残照。禹夕颜坐在湖边,手里是一把木芙蓉的种子。她第一次看到三色木芙蓉,是贺连声给她看的。

    那时候也是晚秋,南疆巫族多山林,他们还是“对手”的关系,为了那个祭司的位置。

    那个冷冰冰的少年,投下的视线如同真正的神祇,所有人都敬畏他,不敢接近他。只有禹夕颜不在乎这些,她想要祭司的位置,是为了能吃有住,其次也是因为一个人,年少喜欢的一个人。

    那时候也是夕阳漫天,绚丽温暖的赤霞照落在森林里。她记得跟在贺连声身后,还在有些失落地想着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撞南墙的糟心事儿。贺连声坐在她经过的一个莲花池那儿,在看天空上的飞鸟盘旋。也许是她的表情真的太明显,少年还装着温暖的夕阳的光的眼眸看向了她,那一瞬间所有心事仿佛都无所遁形。

    一直到一片湖泊前,他们面前是一片三色的木芙蓉。这时候天色稍晚,倦鸟投林,一群小鱼聚集在贺连声所在的水边。

    禹夕颜一直都知道这个家伙是真的有些成为祭司的天赋的,小动物都喜欢撞在他脚下,再加上一颗清明透澈的心。这时候却来不及想那么多,只是猝不及防地入了画。于是两个本该是对手的少年,对着夕阳吹着晚风。

    她本想深沉一把,最后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对贺连声说:“原来你也会做这些无聊的事情啊。”想方设法让木芙蓉呈现三色,又拉着她来欣赏他的成果。

    贺连声没有看她,静静地坐在木芙蓉的树下,坐在湖泊前。一时之间,天地渺渺,她第一次体会到贺连声身上那种无想无念又充满眷顾的神性。于是她坐在他身旁,若有所思,“所以这就是你的道吗?”超脱了空,回到万物本身。

    最后一面,他却放了一袋木芙蓉的种子在她手上。

    生与死的河流中,却未能找到他的魂魄。

    那些种子被她撒在庭院前,开出四季不败的三色木芙蓉。无聊的时候,从尘世满载一堆故事回来的时候,就会淡淡地看上一眼。

    说真的,成为祭司之前的那些故事,她那时候的性情,都是太过于鲜明的。她甚至都没有学会拥抱新的朋友,学会怎样重新去爱一个人,去懂得别人的心和看清自己的心,就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别离。然后在光阴的摧枯拉朽的力量下成为了真正的神,即使她不断走进人世间。

    禹夕颜并不愿意过于沉湎从前,只是那些记忆也是她的一部分,睹旧物思故人罢了。何况,她对着湖面平静地想,也许并不只有她来到这里了呢?那个净土熟悉的邪气,以及阿姜身上带有的她师父的气息。

    如果这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那么还真的有些令人期待了呢。

    府邸中,阿姜正头疼怎么带这个扔给他管的小屁孩儿。他本来是心里装着事儿,有些阴沉和寡言,如今对着这个小孩儿,还真的绷不住脸。他知道现在已经开战了,羌氐的军队出乎意料地占尽上风。

    他也听说了羌氐那边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段,凉州的士兵和将领都染上一种怪病——七窍流血,血里面有沙土,死去的人不少,更多的是半死不活的状态,军医们都束手无策。

    那个救他回来的人,一个比他还矮一点的十岁小姑娘,中午的时候不知道去哪儿找到的一些奇奇怪怪的草药,混着菩提果一起炼成了一锅黑糊糊的药丸,让人分发下去。

    阿姜潜意识里并不把她当成是一个比他小的小孩子,而坚信她是一个隐藏身份的神祇。那天阴暗潮湿的巷落里,还散发着发霉腐臭的味道。他向神明请愿,赐予他生的机会。他首先是看到那花红的油纸伞,遮挡的雨水落在耳畔,那个人模糊的面容他看不分明,但是指尖传递的温度却令他的灵魂都在鼓舞和颤动。他听到她轻轻道,“闭上眼睛吧。”

    他闭上眼睛的前一刻,心里想的是:世间果真有神,原来祖父没有骗他。

    阿姜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虽然从前贪玩,但是一直都是夫子心里最疼的一个学生,那些戒尺和管教,更多的是一种恨铁不成钢。

    他知道禹夕颜也许并不想让别人真正去揭露她的身份,尽管她自己有的时候都不曾认真掩饰。所以他选择装聋作哑,也不提起自己差点死的时候那番祈求和应验。他已经是她的信徒,所以知道让他养着陶柃的人是她,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了。

    他也曾看到将军府后花园的亭子上,悠闲的晒着太阳的禹夕颜。她不知怎么看到看到他的,笑道:“阿姜,早上好啊。”

    他当时至少是有些呆住的,这个神祇和他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不过他还是有些僵硬地回道:“早上好。”踌躇了一下,他鼓起勇气问道:“你为什么会救我?”

    阿姜听到一声清脆的笑,却是那种带着玩味的,“你不知道吗,不是我救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