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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钝刀子割肉,肉刀子割心

    初平元年,四月初九这一天。

    如果能俯瞰大汉关东地区的话,会发现虎牢关在练兵、鲁阳在练兵、河内在练兵、酸枣也在练兵。

    人在酸枣的曹操对此非常地满意。

    之前,那些诸侯们,整日高谈阔论,饮酒高歌,却无一人厉兵秣马,无一人真心想要出兵入雒。

    如今,自己和淳于琼,都在夜以继日地操练士卒,现在看起来袁隗是对的,靠那些诸侯是成不了事的。

    淳于琼跟曹操是老相识,当年都是西园校尉,自己那时担任典军校尉,淳于琼担任右军校尉,其人也是有真本事的。

    那时的曹操,有点像个刺头,谁都不服,所以二人的关系一般。

    如今二人再次合作,各掌酸枣五万兵,各扎一营,毗邻而建。

    这么看来,袁绍这是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

    不过,袁绍另有一番安排,言淳于琼年长些,当二人意见相悖时,如若时间来得及就找他决断,若情况紧急就先听淳于琼的,事后再找袁绍评理。

    对于这样的安排,曹操更是看低了袁绍几分,他这是太想当然了。果然袁本初的御下水平自始至终没有什么长进。

    在曹操心底里,认为袁绍仗着家世勉强可以压他一头,但是淳于琼无论是拼家世,拼能力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要吞并淳于琼的兵力,不是简单杀了淳于琼那么简单,其手下还有赵叡、眭元进、韩莒子、吕威璜四名忠心耿耿的将领。

    除此之外,中下层军头和士卒的态度也非常重要,否则生生夺过来的军队,很有可能在与袁绍作战的时候,发生兵变,亦或者营啸,都有可能导致自己麾下的五万兵被影响,最后满盘皆输。

    为此,狡诈的曹操自打接手这五万兵后,就在不断地刷存在感。

    每天一早,三十五岁的曹操赤膊上身,不顾主将身份,就带领麾下开始跑步。

    这在那个时代无疑是颠覆三观的行为。

    五万多人,个个赤膊上身,喊着号子,就从营地跑了出去。

    这巨大的动静,惊动了左近的淳于琼大营,士卒们看到这震撼的一幕。

    这些大头兵中不少人都认识曹操,那日关东诸侯交接兵权的时候,各军大大小小的军头都集中在一起,后被袁绍打散,以曲为单位,将他们随机划分给了曹操和淳于琼。

    如今一见,领头的是曹操,居然和士卒一块训练,这种震撼,对于那个时代的士卒而言,无疑是巨大的。

    士卒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瞧瞧人家将军。”

    “这是能同甘共苦的将军啊。”

    “算了,别羡慕了,咱们没人家命好,分到了这边。”

    一时之间,惹得不少人羡艳。

    ……

    淳于琼得知曹操如此身先士卒后,觉得自己不应该被比下去,但是想起自己要袒胸露腹的,与这群腌臜货一块跑步,拍了拍自己的隆起的将军肚,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心里鄙夷道:“自降身份,不愧是宦官之后。”

    当然淳于琼也不是庸庸碌碌之辈,命全军开始操练,他稳坐将军台,督促各屯各曲操演。

    也许是有较劲的意味在里面,每日训练得格外严格,强度也变得越来越大,惹得士卒怨声载道。

    今日下午,两个大营的士卒在营内训练,就听见连绵不断地羊叫声。

    士卒们都向营外看去,就见大营不远处有成群的羊被赶了过来。

    一时间导致训练都暂停了,士卒们高呼万岁,看来这是连日来操练辛苦,将军要给士卒们打牙祭喽。

    两营的人哪里还有心思训练,都扒着栅栏,看向由远而近的羊群,“咩咩咩”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这绵软的叫声似能勾人心魄,没人能忍得住,口水就跟瀑布似的,哗哗哗地往外淌。

    羊群赶至两营中间,负责赶羊的羊倌左右看了看,就让负责保护羊群的护卫去问问哪个大营是曹将军的。

    一群羊脱离羊群往淳于琼的大营方向涌过来,看得营内将士心潮澎湃,疯狂地吞咽口水。

    当羊倌确定哪个才是曹将军的大营后,把手指放入口中,吹了个尖锐刺耳的口哨,手里的鞭子在空中抖了个鞭花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那群离队的羊全都咩咩地叫唤着,乖乖返回羊群,在头羊的带领下,一个个扭着肥硕的羊尾巴,欢快涌入对面大营,随即听到那边传来震天的欢呼声。

    淳于琼大营的所有士卒仍旧扒着栅栏,眼巴巴瞅着羊群一只不剩地被羊倌驱赶进了曹操大营,然后营寨大门缓缓关上。

    营内诸人都愣在了当地,又不甘心地看向远处,内心不断地祈祷:我们的羊在后面。

    等晚霞已现,仍然不见有羊群。听到对面营寨传来此起彼伏的宰羊声,和兴奋地大呼小叫的声音,全营士卒和大小军头,有人愤怒感到不公,都是为国讨逆,为何曹营有,为何我们没有!有人扶着栅栏,无力地滑倒在地,听着腹中雷鸣般的鼓声,深感自己命运为何如此,当初为何不能分配到曹将军那里。

    就在他们的愤怒和绝望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就见曹操带领亲卫,赶着几十只羊进了自家大营。

    所有士卒立马站起来,口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有些理智的士卒念叨道:“就是少了点啊。”

    “别贪心了,能喝口羊汤,再咬一口胡饼,也行啊。”

    曹操昂首挺胸,甚是威风,在全营人眼中,俨然就是他们渴望的化身。

    见曹操进了淳于琼的大帐,羊被轰到了伙房。

    士卒们这下放心了,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彼此互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神中迫切。

    曹操进了大帐,冲着淳于琼拱手道:“仲简兄,家父看操在军中辛苦,送来些肥羊,操给你送来二十只,你也祭祭五脏庙。”

    淳于琼刚才就听闻了曹操那边有羊肉吃的事情,心中还正在愤恨呢,结果人家这就送来了二十只羊,心中之前那股子不爽,瞬间化作感激之情。

    曹操又端了一大坛子酒放在淳于琼的案头道:“这是我们樵县曹氏酿的好酒,仲简兄尝尝。”

    淳于琼更是喜上眉梢,吸溜一下快从嘴角溢出的口水,忙感谢道:“孟德贤弟,这可怎生是好?”

    曹操大咧咧拍了拍淳于琼道:“都是兄弟,分什么你我。”

    淳于琼“嘿”了一声,抱了抱拳:“那就谢过兄弟好意了。”

    曹操很豪气地道:“行,日后别见外,操还要回营跟麾下喝酒,就不打扰仲简兄了。”

    淳于琼一把拉住曹操,很诚挚地道:“那……明日,为兄设宴款待贤弟,咱们确实也该多走动走动。”

    曹操抱拳道:“行啊,那明日操多带几坛子酒过来。”

    曹操走后,淳于琼叫来伙夫,让把羊给大军分了。

    伙夫回禀道:“将军,才二十只怎么够分?”

    淳于琼一想也是,五万人,就算熬成汤,都不够一人分一勺的。

    罢了罢了,怎能奢求人家曹操拿曹家家资来供养自家大军。

    不由得有些羡慕人家曹氏真是财大气粗,自己虽然出身颍川豪门,却也并非豪奢之家,比是比不了的。

    于是就命道:“召集曲长及以上的军官吧。”他迟疑了片刻,又补充道,“今日弄十只,明日再弄十只,还要款待曹操。”

    伙夫应诺,就出了大帐。

    终于等到了开晚饭,士卒们发现,今日吃的是如往常那般的粟米粥配腌菜。

    吃起来味同嚼蜡,隐隐可以听见一旁营地传来的欢呼声:“曹将军万岁!”,伴着一股子一股子浓烈的烤肉味,不用看也知道,光闻就清楚,那一营的士卒人人有肉吃。

    再抬眼看向自家淳于琼将军的大帐内,也是热闹非凡,几十人在那里也是又吃又喝,偶尔随风飘出来的肉香酒香,士卒们撑大了鼻孔,努力地嗅着。这样做,非但无法打消腹中的抗议,心中那股子火却是越烧越旺。

    要是没有曹军大营的对比,这些人也不会觉得什么,他们有低人一等的自觉。可是,同为大头兵,那边有肉吃,这边没有,这还怎么忍得了。

    淳于琼大帐之内,众人吃得满嘴流油,他们都知道自己这是沾了曹将军的光才有肉吃。只是表面之上,自然是不断恭维淳于琼。

    赵叡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嗅出点不寻常的味道,向淳于琼进言道:“将军,小人觉得曹将军此举别有深意。”

    淳于琼已经喝得有点上头,摆了摆手讥讽道:“二十只羊,还能有什么阴谋。”

    随即在一群人地起哄中,这点警觉就被一杯杯酒给生生浇没了。

    次日一早,曹操又赤裸着上身,跟士卒们喊着口号,跑出了大营。

    这次,口号喊得山响,明显吃了肉和没吃肉之前,这气力就是不同。

    反观这边,淳于琼昨晚和中高层军官喝得尽兴,早上都没起来,一个个还呼呼大睡。

    士卒们非但没有因为今日可以偷懒而庆幸,而是普遍有种无力感,这两营将军水平已经高下立判,谁又愿意跟一个不太行,还没有肉吃的将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