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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世界迷宫

    通往城外的白石道上,三辆类似行商的灰蓬马车缓慢前行着,里面装的东西可不是货物,而是人。

    自那张舞会之后,已经过了将近一周,我们都逐渐适应了这边的生活,至少不会因为某些无趣的小事而苦恼。

    日子安安稳稳,但我实在不认为这种安稳的日常是正确的。

    即使有着《恐惧补正》的修订,一年A班的人过得还是太安逸。我很怀疑以后这些家伙真的能赢下《种族游戏》吗?要拯救人类的英雄居然是跟竹田、武田一样的货色,那人类果真是要灭亡了。

    所以说,就目前而言,具有忧患意识的少之又少,我并不认为如此的快乐是件好事。

    车轮好像碾过石头,引起一阵晃荡。

    现在的我正坐在车尾,拿着随身携带的笔记录这一周所发生的事。

    有关一年A班的内部秩序,大致可以分为以下三个等级:

    一:最高级活跃团体。

    像是三上、相川那类外表出众、待人和善的,已经能够做到与别班同学,甚至是高年级的学生交流。

    二:中级小团体。

    呈不聚合肥皂沫式分布,也是班级内数量最多、种类最齐全的阶级。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则是山野仁、铃木相泽那个宅团体,因为一讲起符合自身兴趣的话题就停不下来,大大加深了别人对他们的印象。

    三:独行侠团体。

    我想想,独行侠中的“团体”应该删去才好。独行侠就是独行侠,即使是非自愿性质的也拥有着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尚情操。

    换句话说,我比那些整天触及社交的最高级活跃团体的品性更为高洁。

    但我没有朋友。

    嗯——平手平手。

    “哈啊啊——工作即是罪恶,因为它会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样给人带来厄运、苦痛跟疾病啊!”

    萝莉教师躺在灰蓬马车的前面,正不断抱怨着周日工作的劣性,有时还诅咒给了她奇怪排班表的学院长的脸部皮肤会立刻变得皱巴巴的。

    这次马车估计是压过了裸露于地面的树根,顿时颠飞起来。

    我扭头朝车尾望出,眼里用巨石堆砌的高墙逐渐向后退远——我们已经出城,城外是一片阔无边际的碧绿森林。

    我们并非是有什么娱乐活动而出门游玩,毕竟如果不是出于礼貌性的客气,这些人出去玩乐的话很难带上我的。

    现在是上课时间,三辆马车上全是一年A班的人,领队为萝莉模样废柴大叔思想的安丝卡老师。

    这也可以归类于某种社会实践课,因为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我们世界本不该有却耳熟能详,那被誉为冒险者圣地的——《地下迷宫》。

    《地下迷宫》。

    传说是唯一神将《魔族》剥离出原初的十三种族后为其建造的牢狱。虽然内部结构始终没有弄清楚,但从几千年前起,人们至少明白了《地下迷宫》的资源量极其丰富这个事实。

    财富、名誉和诸多的机遇促使人们不断地向迷宫进军,由此衍生出来的职业便是——冒险者。

    顶着魔物的威胁,在刀锋上起舞的人们。

    为了生存,以自身性命为代价战斗的家伙们。

    ——好吧,其实并没有那么伟大。

    人类因为满足欲望而招致毁灭是常有的事,为了面包和女人而想着变成英雄的家伙也大有人在,所以不需要过多的歌颂。

    《地下迷宫》以层数划分地域,越深入,魔物的威胁就越是加大。当然,风险跟利润是共存的。

    作为新手冒险者的我们,迎来第一节实践课程的地点自然就是——《地下迷宫》的第一层:曙光平原。

    明明是通往地底的楼梯,倒映于我们眼中的却是一片真实的草原。

    湛蓝的天,舒卷的云,起伏的丘陵,脚下踩着柔软的草地,然后是那种大草原特有的夹杂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满溢的春天气息。

    萝莉教师迈着小步,脸上挂着那种熬夜大叔般的疲态表情领头,我们跟在其后。

    队伍前方尽是亢奋的吵闹与喧嚣。

    “喔噢!看到没有!异世界魔法耶!!”

    竹田指着不远处的山丘,大呼小叫地喊道,眼睛里闪着亮光。

    可以看见一个三男两女的小队跟几头类似牦牛的怪物战斗着。作为前卫的男人拿起盾防御怪物的冲撞,处在后方戴着魔女尖塔帽的杖使便念出咒语召唤火球,瞬间将敌人的躯体吞噬殆尽。

    竹田嘴里说的应该就是这种火魔法。

    站在他身旁的武田却是不满地哼了一声,装模作样地挑了下眉毛,摆起架子。

    “要我的话绝对能比他们做得更好!”

    随后便开始畅所欲言地高谈着自己长篇大论的独特见解,时不时还能有人跟上几句。

    队伍如此向前走着,我在后面偷听。

    叽叽喳喳,咿咿呀呀。

    嘻嘻哈哈,踢踏踢踏。

    直至到达目的地时,才有那声稚嫩而尖锐的童音出来阻止不断滋长的嘈杂。

    “好了,全员给我列队集合!”

    那是一棵参天的巨树,粗壮的主干在平缓且空旷的草原之上尤为显眼。

    萝莉教师正招呼我们到这棵树下整顿列队,然后我又是十分自然地选择了靠后不显眼的位置。

    “现在我们要上的是校外实践课。通过一个星期的知识积累,我想你们也该知道了——世界是残酷的,所以你们必须增强自己的实力,这也是这节课的目的所在。”

    说话的人是个子矮小的萝莉,加上老师今天没有带上她的小板凳,处于后排的我看得不是很清楚。她似乎是把排班表卷成纸筒拿在手里。

    “那么现在开始进行分组练习。允许你们自由组队,大概四到五人一组。三个小时后回这里集中。现在可以交流一下组队及队内分工的问题。”

    如果不是人数限制,这样组队的方式跟直接叫我单刷是没差的——在奇怪的地方就是有莫名的自信。

    “老师,请问可以单人进行狩猎吗?”

    前排有人发出了如此疑问,那个家伙我不用多想都明白是谁——姬川轻音。要说班里和我一样最大可能没人组队的,就她一个了。

    “可以,如果你认为自己有那个实力的话。”

    安丝卡老师拿纸筒指着姬川,露出“你没问题吗”的表情。看来她还不怎么了解自己的学生。

    “非常感谢。”

    姬川露出自信的微笑,扬起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将手压在腰间悬挂着的西洋细剑的剑柄上。

    我很担心——我很担心她会不会卯足全力,然后把这片草原连同其上的魔物都给烧了。

    学院派发给我的装备是一套白银的铁甲,虽然看起来笨重,实则却非常轻便。

    最后将擦拭好的短阔剑与长剑分别收进腰间跟背上的鞘中,一切便准备就绪。

    那么——该找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安静地蹲着呢。

    反正又不会有人找个不认识的家伙组队,而我又不想单刷,想办法绕过萝莉教师的耳目,然后肆无忌惮地摸鱼加观察人类也是一大乐趣。

    我正打算勘察地形,寻觅一个安全且舒适的地方。

    “哟!转校生!”

    背后突然撞过来个奇怪的物体,竹田以这种姿势勾住我的脖子。

    “看你还没人组队吧?和我们一队怎么样?”

    虽然很感激,但因为对象是竹田和武田所以完全感动不起来。还有你的的手甲和胸甲磕得我很痛麻烦快下来。

    作为一个宽容的人,我勉强忍住了把竹田的上臂弄下来的念头,只是稍微转动脖颈看着他的侧脸发问:

    “目的是什么?”

    通过我这一周来亲手写下的《人类观察手记》看,这两人会有如此亢奋的表情和行为,通常都伴随着同他们本身一样奇怪的意图。

    “呀——讨厌,转校生你就不要这么敏锐了嘛!”

    竹田从我身上下来后,又不断地拍着我的背。

    拜托很痛的耶。

    “其实我们是这样想的——你看,小音织不是很在意转校生你吗?那么我们和你组队后,你再邀请小音织来我们的队伍,这让不就能顺理成章地和小音织同一队了吗?”

    先不论计划的可行性,我倒是更好奇话语里的其他东西。

    “相川,在意我?”

    虽然相川确实有关心这边,但由于我并不清楚她的本性,也就无法确认她的温柔是否对所有人都是这般。

    或许只是自身会错了意,世上诸多尴尬与懊悔皆是如此。

    竹田和武田聚精会神地盯着我看,前者先开的口。

    “转校生你应该不知道吧?刚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原定是要由那位克丽乃女仆叫你起床的哦。”

    “然后是小音织主动提出换人,才有了她叫你起床的事情。不管是舞会前你夸她漂亮,还是舞会时她偷瞟你的眼神,都和平常大不一样。转校生——你可别说自己不知道哦。”

    ——我当然知道。

    既然我平日都在观察周围写下手记,那么清楚自身招惹的目光便是必然。

    也正因为明白,所以才觉得奇怪——相川对我的温柔和体贴中到底蕴含着何物?我的身上又有什么能够吸引班级偶像的特异点?

    ………………难道相川喜欢面瘫男吗?

    不不不——

    “所以说——转校生你去试试看嘛。”

    竹田打断我的思考,同时死缠烂打地戳着我的小臂。

    “你们啊——我邀请相川的成功率又不是百分百,更何况她也有自己的小团体吧?”

    虽说相川的小团体很有可能包括整个一年A班外带其他班的人。

    我姑且还是作出解释,以免这两人打扰我摸鱼的兴致。

    可谈话的对象是这两个卯足了劲就拼命往前冲的家伙,说出的东西完全是对牛弹琴。

    “没问题的啦,不成功又不会怎么样,我已经发消息拖住小音织了,趁这个时候你就先去试一下。”

    竹田不停地挑动自己的眉毛,用下巴指了指相川的位置。相川此时正在和三上、五十岚等人聊天,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又偷瞄一眼这边。

    我大概知道竹田是怎样拖住相川的——他八成是把我卖了。

    “但是——”

    “拜托了!就当是帮朋友一个忙,欠你的人情我一定会还的。”

    我原先还想再穷尽自身的话术来摆脱这麻烦事,却一瞬间被双手合十的武田说出的字词噎住。

    “朋友?”

    我一脸狐疑地盯着两人,想弄清楚他们话语中的真意,后来转念一想——以这两人的脑袋瓜子,讲的东西还会有第二层含义吗。

    而竹田、武田二人见我吐出两字后便陷入沉思,估计是以为有一丝希望,于是改用真挚的目光看着我。

    被摆脱到这份上也实在不好拒绝。

    我只能放弃挣扎般地叹一口气,有些不情愿地答道:

    “......好吧。”

    “太好了!”

    这两人好像根本没有看出我的不情愿,原本真诚的眼神转变成了亢奋的光辉。竹田和武田在高兴地相互击掌、喝彩时,就已经将我遗忘于角落里了。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所谓朋友啊。

    我不禁想到。

    看来朋友式理论的威力果真不同凡响,但要是连朋友间也只能以互相利用,亦或是单方面被压榨才能维持,那么我到底是为何寻求这种东西?我又何必去找寻这种关系?

    我渴求的从来不是如此虚假无趣之物。

    所以这两人还不能算是我的朋友。

    由此可见,这个世界果然同我的面瘫一般阴沉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