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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哮症

    姬照继续絮絮叨叨,昔日杀伐果断的王,也变得啰嗦起来:“还有啊,寡人复了你夫人的位分,衣食待遇都按最好的来,去了骊山没人敢看不起你。缺什么要什么,尽管差人来告诉寡人,你什么都不要操劳,都不要费心,只管自己休养好身子。”

    姜朝露挤了挤眼皮,一滴泪滚落,恰到好处。

    于是这一幕,闻者伤心,见者落泪,都说王和妃眷侣情深,好生教人羡慕。

    姬照还在啰嗦,事无巨细,碎碎念叨:“对了,寡人本来让你多带宫女,多带医官,你去了那边更需要伺候,你也不愿。就带这么几个,寡人也依你了,但你记住啊,任何时候需要什么,千万千万要告寡人……”

    姜朝露不耐烦了,看了眼朱鹊,后者立马上前打断:“王上,夫人身子不好,就别立在风里久了。”

    姬照并无怒意,反而恍然,愧疚的一连声:“是是是,是寡人考虑不周,你赶快上车吧……不,寡人还有最后一句,就一句……”

    顿了顿,他突然有些紧张,小心翼翼的打量姜朝露神色,轻道:“姜儿,你会好好回来的对吧?就一年,一年后,你答应过寡人的,和寡人长长久久。”

    众人微有讶异,说这话时,燕国的王,语调近乎卑弱了。

    姜朝露瞳孔缩了缩。

    她沉默片刻,只是很短的片刻,便柔情缱绻的笑了:“……当然,姜儿和王上,长长久久。”

    她刻意加重后面四字的语调,姬照明显的从胸腔,都松了一口气。

    “好好好,那你快上车吧!寡人得闲出宫,也会去骊山瞧你!你好好照顾自己!”姬照餍足的笑了,亲自扶姜朝露上车,手都欢喜得在发抖。

    咕噜噜,车轮转动,一行车马逐渐远去。

    姬照远远的目送,开始只是静静的伫立,却当车马要消失在视线里的最后一刻,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皮影人儿,突然追赶起马车来。

    燕国的王,突然就疯了。

    凭借凡身肉胎,一双脚,不要命般的跑着,不停跌倒,不停爬起,灰头土脸的都顾不上。

    他只是魔怔般的追赶,拼命晃动手里的皮影人儿,一声声凄厉的大喝:“姜儿,姜儿啊……”

    血从他膝盖淌下,尘土模糊了他眼,甚至后面掉了一双鞋,他还是赤脚跑着,试图追赶马车。

    “姜儿,姜儿啊……”

    唯闻泣血的呼喊,声音都哑了,散在春风里,无人应。

    “谁啊?疯了吧。”

    路过的百姓指指点点,厌恶的绕道走。

    天涯路远,一个疯子追赶马车,一步一步血,当这个疯子终于身体本能崩溃,跌在尘土里起不来时,一匹马驻足在他面前。

    马上下来一个人,向他伸出手:“拿来。”

    疯子抬头,血迹斑斑的手将皮影,珍重的递了过去。

    那人没有多余的话,接过皮影,翻身上马,他没有回头看姬照如何,反正王城有的是暗卫,会把他们的王捡回去的。

    马蹄驰骋,转眼追上马车。

    那人手执皮影,进了一辆车里,递给宫装丽人:“阿葳,他想把这皮影给你。”

    姜朝露接过,细细打量,是皮影男人,她想起某天晚上,姬照给她演的皮影戏,皮影男人,皮影女人,皮影小孩,是一家三口。

    “魏凉,他还有其他话么?”姜朝露指尖摩挲皮影,低着头道。

    魏凉摇摇头:“他喉咙哑了,身上也有伤,想说也说不了了罢。”

    旁边的朱鹊凑过来,好笑:“王上如果想给您皮影,为什么一开始不给您?我们在宫门前说了好会儿话,他非得等我们走了才想起来?”

    姜朝露想起醒来后宫人回禀,说她昏迷期间,王上每晚伫立风雪,就是不进屋,宫人问他,他说自己多余。

    是啊,为什么一开始不给,是不敢给吧。

    他明明心知肚明的,某些两个人的局,他是局外人。

    后来见马车远去,或许冥冥中命运的预感,残忍的泄露先机,让他不顾一切的也要告诉她。

    姬照,姜朝露,姬燕,是一家人。

    一家人,就该长长久久。

    “魏凉,你先出去吧,我有些累了。”姜朝露歉意的下了逐客令。

    “好,路途劳累,你多休息,我骑马在车旁随行。”魏凉点点头,给姜朝露掖了掖绒毯,便转身下车。

    车内就剩下姜朝露和朱鹊。

    姜朝露压低语调,向朱鹊开门见山:“宫里的医官没有诊出来我的绝症吧?”

    朱鹊附耳过去,低语:“夫人放心,奴做了些手脚,医官都以为你是产后虚弱症,不然也不会说在骊山休养一年,一年后就能好了。”

    姜朝露松了口气,看了眼车旁,语调压得更低:“你说实话,我还有多久?”

    朱鹊瞬间眼眶发红,颤抖着语调,一字一顿:“当年奴就说过,不生产,五六年光景,若是生产……”

    “呵,我明白了。”姜朝露打断,内心毫无波澜。

    她撩起帘子,看向越来越远的王城,还有越来越小的王宫,目光复杂。

    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吧。

    这座囚禁了她一生的城,这座埋葬了她一生的宫,连同那些或模糊或清晰的面容,某些正淡忘或铭记的往事,都随着这一去,飘散在春风里。

    恩怨如故,沧海桑田,距离她在绿水巷遇见景吾君,在枇杷树下遇见小将军,刚好十年。

    诸侯历一百三十八年,到一百四十八年。

    都说人生大梦一场,她这十年间,无数欢愉苦痛,说不出滋味来。

    开始的故事该结束了,不该开始的故事,也该老去了,人间还是那个人间,人却都不是了当年的人。

    悲辛无尽,俱往矣。

    ……

    然而命运再次和姜朝露开了个玩笑。

    入夏,花草茂盛。

    姜朝露一行抵达骊山行宫,荫凉的林子如绿穹般倾下来。

    “好凉爽,触目都是花草,见着心情也好。”魏凉伸了个懒腰,转身扶姜朝露下车,却发现后者的脸色剧变。

    “朱鹊,你来看燕儿!来人,来人啊!!救救我的燕儿!!!”姜朝露顾不得魏凉,惊慌的叫起来。

    宫人立马凑过去,大惊失色,原来小公子姬燕突然呼吸急促,在襁褓里挣扎不停。

    朱鹊立马诊脉,不消一会儿,她面色凝重,斟酌着字眼回禀姜朝露:“夫人,突然进入林子,温度变化大,又兼林子里花草茂盛,诱发了……”

    “什么?你说啊!我的燕儿怎么了!”姜朝露手足无措,泪不听使唤的往下掉。

    朱鹊也有不忍和震惊,她再次诊脉,再次确认以后,沉声道:“不会错了,是哮症(注1)。开头的月份,小公子在宫里金尊玉贵的养着,暂且无碍,到了林子里就撞上诱因了。应该是小公子娘胎里带来的毛病,夫人本就身多不足,又兼强行有孕,才……”

    注释

    1.哮症:本文设定是类似先天性哮踹。但都是胡诌的医学知识,千万别当真,权为小说需要,别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