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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哑巴

    王猛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的女人们已经将牲口圈好,袅袅炊烟升起。

    刚一进门,就碰到一个身着皮袍的女人,女人拎着水桶要出院子,王猛笑着打招呼到:“大婶,打水去啊。”

    女人叫王云,三十出头年纪,身材健壮,面色有点高原红,浓眉阔眼。

    部落里的小不点里有个叫巴根的,是她的儿子,巴根意为结实的木桩。她的丈夫在部落遭受袭击时英勇抵抗,搏杀而亡。

    “是啊。”

    王云看着王猛,笑着回答。

    但当她看到跟在王猛身后的邋遢男人,却是一愣,有点忐忑的小声问到:“是浪人?”

    “应该是,看看吧。”王猛面色平静。

    所谓浪人,就是流浪在草原上没有归属任何部落的人。王猛被收入部落前,就是个浪人,或者说是个流浪孩子。

    这些人要么是部落迁徙中走散的,找不到部落。要么是犯错被部落赶出来,或者部落被灭逃出来的。

    部落里的三婶叫乌沐珠,就是浪人的后人。草原人与王朝人不同,他们大多没有姓氏,所以乌沐珠并不姓乌。

    王云索性不去打水,把桶往门边一放,跟着王猛就走进部落。边走边回头看,又问到:“没问题吗?”

    王猛思索着,答道:“这事儿得问问二婆婆,我也拿不准。”

    “不行就干掉。”王云神秘兮兮的小声说。

    王猛也不知道怎么办,他也没接触过几个浪人。

    部落吸纳浪人,是为了壮大部落。

    一般小部落都接受浪人,多一个人,部落就多一分在草原上生存的资本。

    草原上最大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一切安全来自于群体,部落越大,越安全。

    但也有些部落接受的浪人,是其它部落派来探查敌情的。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要么被别的部落劫了营地,要么被别的部落吞并。

    接纳浪人,是利益和风险并存的行为。

    二婆婆正低头坐着,手里拿着一个大锥子,戳着一张羊皮。

    其实这种活计她做起来很吃力了,部落里的人都不让她做,但草原上女人都是劳作一辈子,怎么闲的下来?

    一家人过得好不好,从来不只是看男人能赚多少,女人的活计更加磨人,有时晚上还要在羊油灯下做很久。

    王猛走到二婆婆身旁,跟她说了一下浪人的事。

    二婆婆抬起头,看着正站在院子门口的男人。她眯着眼,身体前倾,仔细的观察。

    王猛招招手,让男人走过来。

    男人黝黑发红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朝着二婆婆弯腰作了一揖,然后就跪坐在二婆婆面前,低着头,一动不动。

    这是对部落首领的礼节。

    草原上的人一般不讲礼数,但看到其它部落的首领,为了避免被杀,还是要行礼作揖的,跪下以示臣服。

    二婆婆放下手里的活计,身子更努力的向前探出,伸出右手,撩开男人垂在脸前的头发。

    她用右手的中指在男子的眉心点了三下,这一般是长者对后辈的祝福。

    她声音沙哑的问到:“年轻人,你打哪个部落来?”

    男子抬起头,看了看二婆婆,用手指了指张开的嘴巴。

    王猛站在一旁,在男子张开嘴巴的一瞬间,他浑身一颤。

    男人嘴里赫然只有半截舌头!

    二婆婆和王猛对视了一眼,脸上俱是惊讶的表情。

    他的舌头被人割了!

    不过这其实不一定是坏事。他既然是哑巴,那应该不是其它部落派来的。部落人大多不识字,所以哑巴很难传递消息。

    识字的人,对部落往往都有用处,不会被轻易割掉舌头。

    对于现在的图赫部来说,任何一个部落的入侵,都可能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收一个哑巴,还要好过收一个正常的浪人。

    在女人们的忙碌和孩子们的嬉戏中,晚饭终于开始了。

    桌子上放着一盆色泽金黄的焖烧鸡,还有一盆奶豆腐,一盆饼子,每人面前又有一块煮的烂熟的拆骨肉。

    哑巴作为新来的人,拘束的坐在桌子的最下首。他看着桌上的几个女人,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腼腆的吃着。

    草原上的女人性情比较开朗,几个女人嘀嘀咕咕的聊着笑着。

    其实大家都知道,过几天会在女人中选一个许配给这哑巴。这是规矩,相当于男人入赘进部落,防止男人对部落有二心。

    他虽然是个哑巴,但不影响劳动,又是入赘进来,不会欺负自己的妻子。

    因此在缺乏男人的图赫部,这哑巴反而显得有些珍贵。

    王猛吃着饭,打量着哑巴,不禁暗暗点头。

    “这人能在草原上独活下去,应该有些本事!”

    “从体态上看,跨宽腰细,平时应该经常追逐猎物;手臂粗壮,应该有膀子力气;皮肤粗糙,应该是在野外生存久了,风吹日晒导致的。”

    能够在草原上度过一个个难熬的夜晚,应该是心性坚韧,很懂草原雪山的生存规则。

    二婆婆看着大家叽叽咕咕的说话,她从锅里捞起个大块鸡肉,放在正埋头吃的满脸油的巴根的盘子里。笑着看向王云,问道:“阿云,巴根快10岁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王云听到这里,脸“腾”的一下红了。

    她知道二婆婆是替她考虑。她在几个女人中年纪最大,又带孩子,她最需要一个男人。

    饶是她孩子都十来岁了,被当着大家的面询问,也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二婆婆问的这个问题,本来就是不准备让她回答的。她只不过是把这个事情定了,告诉大家准备让王云和哑巴结合,也让王云做好准备。

    爱情?草原人大多是凑合过日子,结婚和搭伙过日子区别不大,有几个人敢奢望爱情?或许一辈子都没想过。

    图赫部落这个时候很需要男丁,王云和这哑巴年龄估计相仿。

    他虽然是个哑巴,但舌头断了的哑巴与天生的聋哑不同,他是听得到的,可以干活。

    部落虽然是同吃同穿,但一个人带孩子终究不容易,这男人自然是安排给王云。

    至于哑巴的意见,大家直接忽略了。

    王云虽然带孩子,但他毕竟是个哑巴。再说他一个流浪的人,能被收留就不错,哪里容他选?

    坐在王云对面的一个金发碧眼、肤色嫩白的女人,放下手里正啃着的鸡翅,对着巴根笑嘻嘻的说到:“巴根,以后你跟妈妈分开睡好不好,晚上阿姨搂着你。”

    王云抬起头,瞪了她一眼:

    “爱拉达丽,你别瞎说。”

    爱拉达丽依旧笑嘻嘻的,调笑的说到:“你有正事要办,以后巴根和我一个被窝。”

    王云又瞪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二婆婆看大家都很高兴,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

    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指着一个放杂物的小山洞,对着坐在爱拉达丽身边的两个女人说到:

    “阿丹,阿女,你们把这山洞收拾一下,放点皮毛毯子,总要给他找个住的地方。

    饭后,院子里的大锅下点着了火,锅里烧着热水。几个女人在忙碌的清理那个小山洞。

    当然不是今晚就让王云和哑巴一起住,但总归要给哑巴找个住的地方。对新加入的人给予些许温暖,这才留得住人。

    哑巴不是王猛,不可能让他进大山洞居住。还要些许时日,考察一下哑巴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王猛坐在牛车的车辕上,手里拿着个小树枝跟两个小孩过招。

    两个小孩都很认真,同样手持木棍,对王猛或刺、或劈、或挑,王猛笑呵呵的一一挡下。

    草原上的男人劳作完,通常不会打理家里的活,闲暇时往往就是练习搏杀。

    女人其实比男人要更加辛苦。男人承担的是危险的活计,比如外出放牧、打猎、保护部落,或者与其它部落争夺好的牧场。

    看着两个小家伙努力的样子,王猛有点怀念以前部落还在的时候。

    那时候部落里的孩子多,好多人结婚后都生几个孩子,偶尔晚饭之后,也会点起篝火,大人们摔跤,练刀。孩子门也拿着棍子互相追打,无论谁被追打,只要没打出伤,都不能哭或者告状。

    王猛无父无母,在部落里难免有些胆怯,所以就经常和同样胆子比较小的王小珺坐在一起。

    时间久了,王小珺就白天晚上一直跟着王猛,父母给了她什么好吃的,她也经常拿出来和王猛分享。

    王猛想起王小珺儿时的样子,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些许微笑。

    那时的王小珺,总是穿着臃肿的皮袄,扎着两个冲天辫,小脸上挂着鼻涕,却会双手捧着吃的递到自己面前。

    “铛”

    沉闷的敲击声把王猛从美好的回忆中惊醒过来。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是哑巴在修理小山洞的破门。

    几个女人此时已经把几张皮毛抱进小山洞,而二婆婆竟然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朝着王猛这里挪了过来。

    “阿猛啊,你前两天回来,有没有人追着你?”

    “有一个,不过他的方向应该是朝着南方的,我是绕着回来的,他们追不到这里吧!”

    王猛有点不确定。他毕竟年轻,他回家心切,这个事确实存在些许侥幸。

    为了以防万一,他把逃回来的过程跟二婆婆讲了一遍。

    “嗯,让我想想,不行咱们就去别的地方。”二婆婆皱起眉头,转身向山洞走去。

    王猛有点愧疚。这次回来,确实是自己侥幸了,自己也没想到对方能追那么远,竟然从草地追上了雪山,又跟着他翻过了几座雪山,才被甩掉。

    他在军营中突出重围时,耗费了太多体力,不然那些骑着骏马的人,哪里有追踪他的本事?

    图赫部或许是草原上最弱小的部落之一了,一个14岁的男孩,带着几个女人老幼。只要离开这个隐蔽的小山坳,就已经很危险了,更不用说远程迁徙了。

    草原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部落迁徙过程中,如果误入其它部落的领地,或者碰到强大部落的游匪,搞不好就会被全部抓回去。

    游匪冲锋起来,凭王猛的一双手,未必能护所有人周全!

    王猛心里愧疚,丢下手里的木棍,让两个小屁孩子自己去练。自己愣愣的暗暗琢磨。

    “这里这么隐蔽,应该没人能找来吧!毕竟部落被灭那次,那些士兵也没找到这里。”

    哑巴修好了门,打量着这个小山坳,他要在这里安家了。

    这部落然算简陋了些,弱小了些,但好像还挺温馨的,还能讨到一个媳妇。

    这山坳里不是女人就是小孩,哑巴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有些尴尬。

    好在王猛虽然年龄小,但怎么也是个男人,哑巴索性走过来,憨厚的对王猛笑了笑。

    王猛心情不好,但想到哑巴也是部落的一份子了,以后需要男人干的活,都会是他们两个一起去做,也向着哑巴友善的点了点头。

    王猛酝酿了一下,想要说点啥,却在突然间,他和哑巴一同朝着山坳口看去。

    “嗒嗒嗒,嗒嗒嗒。”外边马蹄声不绝于耳,由远及近。

    王猛心里一紧,外边的路只容一骑独行,路边就是悬崖,敢这么纵马前来,肯定是马术精湛的匪徒或者骑兵。

    而听声音,这至少是几十匹马在奔跑。

    来不及再想,王猛突然“啪”的一掌,将哑巴打的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

    然后顺手提起石磨旁一条小臂粗细、长达数丈的铁链,向着大门口就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