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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哄老婆睡觉(中)

    “再来一个!”

    林阳自然是有些郁闷:“不是呀宝宝,我给你讲故事是为了催眠你呀,不是让你捧我的场呀。”

    林阳大概是担心千雪是怕自己不开心,因此硬着头皮听完了他讲的故事。

    但谁曾想千雪是笑道:“可是我家小林子讲的故事真的还有去嘛。”

    林阳也有些无奈,千雪这是把他当故事会听了,但林阳觉得,这得让千雪晓得,这讲故事呢可是很费体力的好吧。

    就像现在,林阳讲完可以说口干舌燥的。

    但怎么说呢,难得千雪捧场,林阳还是很高兴的。

    大概每个当男朋友的都是喜欢被女朋友夸的。

    所以林阳这时候也是继续给千雪讲故事。

    但在这之前,千雪是打断了他:“小林子,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你的故事讲的太好了,我听得太津津有味了,所以我睡不着呢?”

    林阳此时眨巴下眼,只能说千雪讲的还真有几分道理吧。

    但怎么说呢,讲故事难道得往无聊上整?

    那林阳觉得还不如不讲,直接给千雪放摇篮曲更好了。

    “那老婆你的意思是?”

    千雪此时嘿嘿一笑:“就讲我平时不喜欢不感兴趣的吧。”

    “恐怖故事?”

    林阳直接说完这个,千雪倒是立马哼了一声:“你是想吓死你的宝宝么?”

    “那怎么舍得呢?不过我记得你不是不喜欢恐怖故事么?”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我是因为害怕才不喜欢听恐怖故事呢?”

    林阳听完也是哈哈一笑。

    “那宝宝,你还有什么不感兴趣的呢?我想想……有了!你不是不喜欢体育明星的故事么,我可以给伱讲讲球星的故事!”

    这点林阳这个老球迷可太擅长了。不只是因为自己从小被老爸耳熟目染的缘故晓得很多传奇巨星的故事。

    更重要的,林阳本身就是足球通好吧。

    但这个提议显然是让千雪一秒钟拒绝。

    很简单,哪怕是不喜欢的题材的故事,那也至少得让人有稍微听下去的欲望好吧。

    而很显然,千雪这個球盲对此是一点都不了解。

    而林阳晓得想让千雪对足球提起兴趣来,肯定不是从故事开始的呀,而是得让千雪看一场球赛。

    那既然如此,林阳得好好想想讲什么了。

    不过林阳晓得千雪不感兴趣的故事种类显然还有一个。

    那就是带点小悬疑的故事。

    这点林阳晓得的原因也是因为林阳以往看过千雪的日记呀。

    而这个倒是让千雪同意了。

    既然千雪同意了,那林阳也就开整了。

    而思前想后,林阳想了想,想起了一个故事。

    怎么说呢,算是有点感人的小悬疑故事吧。

    ……

    这是一个村里的故事。这里的我,只是故事里讲故事的视角~

    话说村里盲眼的年轻姑娘怀孕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孩子生父是村里哪一个男人。

    而发现真相的我大跌眼镜......

    我六岁的时候,村外的破房子里忽然来了一个女人,她很年轻,头发黝黑,只是那双眼睛呆滞空洞,原来是个睁眼瞎。

    村里人都很良善,特别是村里的女人们,更可怜她,便不时接济她一下,送点米面柴火。她是个瞎子,也像哑巴,轻易不说一句话。

    二婶是村里的妇女主任,觉得保护妇女是她的责任。她便多跑两趟,但她并没从那个女人口中挖出什么,譬如哪儿的人,为何来到这里。这使热情的二婶有点悻悻然。

    村管事爷爷也动了恻隐之心,让人把破房子简单修葺一下,还把旁边的一块地特批给她,让她种点蔬菜瓜果。瞎女人便在村里住下来。

    我那时正是四处乱窜的年龄,时常带着弟弟胖墩、二叔的女儿小梅光顾她那里,看戏法似的围着她转。

    我们稀奇的是,她明明看不见,却不妨碍做饭洗衣服,在田里种菜摘菜,好像心里长了一双眼睛。当然,我们还会顺便捉弄她一下,一起喊她瞎婆子,或蹑手蹑脚推她一把,然后哈哈笑着逃掉。

    她对我们小孩子很喜欢,并不记仇,有时还会给我们每人一碗糖水,或半块甜饼。渐渐的,我们和她混熟了,便不好意思再喊她瞎婆子,而是叫她秀桃。

    我们这些小孩子,其实很懂得眉眼高低,只有对一个瞎子,我们才敢直呼其名,而对其他大人,我们则卑躬屈膝地喊爷爷叔叔奶奶婶婶。

    她虽然看不见我们,却很快凭着我们的声音,记住了我们的名字。她对我特别好,给我的糖水特别甜,我都记在心里。

    有一次,她撩起衣裳给我看。我惊呆了,她的胸上横亘着几道长短不一的伤痕。

    “小雨,是不是很难看?”她自己用手摩挲,又抓住我的小手,按上去。我挣扎着,烫着似的马上缩回我的手。

    “小雨,不要告诉别人。”

    我点点头,问,“你的家在哪里,你为何不回家?”

    “我没有家。”她的眼睛虽然没有表情,但她的脸是晦暗的。

    一切本来是平静的。直到小半年以后,秀桃的肚子忽然鼓了起来,整个村子才炸了锅,特别是村里的女人们炸了锅。

    然后,村里只要是家里有男人的,都鸡飞狗跳,起了硝烟。那个冬天,二叔没有出去打工,二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修理二叔好几天。二叔发毒誓,二婶才作罢。

    于是,秀桃的破房子里,开始出现三五成群的女人,当然其中有我的二婶。这对于我们小孩子简直就是节日一般,我们便蹦蹦跳跳尾随其后。

    她们围住她,小心诱供,问那个坏男人可曾留下什么蛛丝马迹,逼问她的肚子里是谁的种,但秀桃只是低着头,夹紧双臂护住肚子,一声不吭。

    光棍三槐是最大的嫌疑人。二婶见了三槐就骂,“三槐,是不是你干的?如果是你干的,你就娶了人家。”

    三槐一副冤枉的模样,哇哇大叫,“天地良心,我会干那缺德事?去欺负一个瞎子,不是我干的。”

    二婶伙同几个正义感极强的女人告到管事爷爷那里,一定要揪出那个欺负秀桃的男人。

    那一天,我也跟着去了,我悄悄躲在人群后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虽然弄不懂大人们的事,但觉得很有意思。

    管事爷爷坐在椅子上,一脸凝重。据说,在我出生很多年以前,管事爷爷就是我们村老大了,他咳嗽两声,村里都要摇一摇。为什么是两声呢?因为管事爷爷每次当众讲话前,都要先咳嗽两声。

    听母亲讲,管事爷爷很仗义,村里不管是谁,有了麻烦事,求到他头上,他一定想法给应对过去,他的朋友很多,县里市里省里的都有,在眼界只有一巴掌天的村民们心中,管事爷爷便是通天般的大人物。在这个小村,他便是王,没人敢违抗他。

    “她眼睛不行,看不见,如何查?”管事爷爷的声音很沉。

    二婶她们面面相觑,是啊,她是一个瞎子,是看不见的。

    “那就报警,让派出所来查,一定能查出来。”二婶建议。

    “报警?那我们村的脸面都丢尽了,文明村还要不要?每家一袋大米你们不想要了?”管事爷爷的脸色变了。

    她们几个都不吱声了。韩家沟是连年的文明村,年底每家每户奖励一袋大米。

    “那,就让她听听声音,瞎子的耳朵特别灵。”二婶又建议。

    “让她摸,她一定能摸出来。”玉萍婶说。

    管事爷爷忽然咳了两声,玉萍婶不敢言语了。

    最后,管事爷爷还是采取了二婶和玉萍婶的建议。

    那一天,真热闹。

    秀桃的破房子前面聚满了人。女人们一旁窃窃私语,又虎视眈眈。我们小孩子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很兴奋。三十几个有嫌疑的男人站成一溜。村里当然不会只有这些男人,除去外出打工的,略去太老的和未成年的,能做坏事也就这些人。

    管事爷爷威严地独自站在另一边。他不说话,目光探射灯一般,向那些嫌疑人扫过去,又向女人们扫过来。

    二婶和玉萍婶把秀桃从里面架出来。秀桃深埋着头,两手护在肚子上。此刻,她的肚子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秀桃低着头站在那群嫌疑人面前,她倒像个犯人。

    管事爷爷向前走了一段,在离秀桃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他忽然咳嗽一声,又提高声音咳嗽一声。他接连咳嗽两声以后,人群突然静下来了。这是他的习惯,讲话之前,必定咳嗽两声。

    “人都在你面前,你要仔细掂量,不可乱说话,好好想一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能冤枉好人,当然也不能放过坏人,明白吗?”管事爷爷声音不大,却很有分量。

    秀桃脸色灰白,哆哆嗦嗦上前,把嫌疑人都摸了一遍,结果却令在场的人失望至极。她依旧低着头,一声不吭。

    “到底有没有,到底是谁?”二婶很急,已经问了多少遍。

    秀桃最后摇了摇头。

    管事爷爷摆摆手,所有人都散了。男人们一溜烟地逃了,女人们走得很不甘心。我本想留下和秀桃说几句话,但被母亲掐着脖子拎走了。

    自那天后,我便被告知,秀桃是个坏女人,不准再到她那里。但我才不信呢?秀桃对我最好了,我还是会经常偷偷跑到她那里。

    一天中午,下着雾一般的小雨,母亲和胖墩在炕上睡熟了,我偷偷溜下炕,跑到秀桃家。

    秀桃那里多了个活物。是一只瘸腿的小狗,瘦得只剩下一身皮,正趴在门外嚼着什么东西。估计是秀桃扔给她的。我很喜欢小狗,但不喜欢瘸腿的狗。估计是因为又瘸又丑,才成了野狗吧!

    我驱赶它,它走开几步,又回来,可怜巴巴望着我。

    “别赶它。”秀桃说话了。

    “它会咬你的。”我故意吓她。

    “也是个生灵,总不能看着它饿死,还能做做伴。”秀桃又说。

    我在秀桃的床上发现了一个锥子,很粗糙,用两根薄木片夹了一根长针,一看就是秀桃的手工。我玩了一会儿锥子,藏在身后,想顺手牵走它。

    她好像感觉到了,急切地在床上摸索,“小雨,我的锥子呢?你拿了吗?”

    “我没有,一个破锥子,我才不稀罕。”

    “小雨,你帮我找找,我有用的。”

    “有啥用?”我心中一跳,毕竟我还是一个善良孩子。

    “我,我晚上有用,我,我扎人。”

    我吓了一跳,“扎人?有贼吗?”

    “有贼。”

    秀桃直直盯着我。我虽然明白她看不见,但还是心虚的心里发毛。

    “锥子在地上了。”我虚张声势喊了一声,把锥子递到她手里。多年以后,我才明白,秀桃用锥子扎什么人。

    秀桃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她总是双手捧着肚子,咿呀咿呀对肚子哼着什么。那只瘸腿狗有时守在门外,有时趴在秀桃脚下。现在它有了一个特别威猛的名字,小狼。秀桃说,小狼可以保护她。

    我也不那么嫌弃小狼了,有时还从家里偷干粮给小狼吃。

    一天下午,我放学后,想去看看秀桃和小狼,还没进门,就听见秀桃的挣扎声。秀桃抱着肚子,在地上缩成一团。她见到我,犹如见到救星。

    “小雨,救救我,快去喊人,我要生了。”

    我吓呆了,继而转身就跑,去找二婶。二婶是妇女主任,专管女人的事。虽然二婶对秀桃很不待见,但秀桃要生宝宝了,她不能不管吧?

    二婶正在做饭,她听了我的话,没有去看秀桃,却跑到管事爷爷那里报告。

    “去医院,赶快去医院,好歹是两条人命,村里出钱。”管事爷爷说。

    管事爷爷一个电话,叫来了镇上医院的救护车,把秀桃拉走了。

    秀桃再回来的时候,怀里多了一个小毛头。管事爷爷发话了,在村里出生的孩子,就是村里的人,他负责给孩子上户口。

    村里的女人们本来是讨厌秀桃的,因为这个孩子来的不明不白,但又忍不住去看看小毛头,顺便手里拿几个鸡蛋,一碗小米或一袋红糖。

    她们端详着小毛头,用眼神交流,那眼神里的内容,我虽然不懂,但知道一定是嘲笑秀桃的。

    果然,二婶和玉萍婶刚出了秀桃的家,话匣子就打开了。我跟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

    “你看这孩子像谁?”玉萍婶问。

    “我看不出来。”二婶说。

    “我看像你家双喜。”玉萍婶忽然嘿嘿笑起来。双喜是我二叔。

    “我撕你的嘴。”二婶跳起来扑打玉萍婶。

    玉萍婶躲闪着,“还是个男孩,多好,你不是一直稀罕男孩吗?干脆,你认个干儿子。”

    据说二婶生女儿小梅时,大出血,以后就不能再生育了。

    不知二婶是否真的动了那个心思,她去秀桃那儿更勤了,盯着小毛头,看不够。她还以妇女主任之尊,给小毛头起了名字,韩浩晨。

    “我姓王,应该叫王浩晨。”秀桃据理力争。

    “这里的孩子都姓韩。这样,他长大后,才不会受欺负。”二婶一本正经。

    那一天,我正在二婶家和小梅玩,光棍三槐来了。他杵在那儿,吭吭哧哧了半天,才说明来意。原来他想娶秀桃,让二婶去做媒。

    “那孩子是不是你的?你说实话。”二婶瞪眼。

    “不是我的,真不是我的。”

    “那你为啥还娶她?”

    三槐嘻嘻笑了,“她不是能生儿子吗?我想让她给我生个儿子。”

    二婶突然变了脸,抄起笤帚,“你给我滚,我才不会给你做媒,有本事,自己去说。”

    秀桃的奶水不足,二婶有时会抱着小毛头去别处耍耍,顺便找人喂奶。每次,秀桃都依依不舍。

    “喂饱了,再给你抱回来。”二婶笑笑。

    瘸腿狗小狼好像明白秀桃的心思,每次都会跟着二婶。这让二婶很不高兴,她会捡起地上的砖头狠狠掷过去。小狼后退一下,观望一下,然后才灰溜溜回去。

    小毛头三个多月了,白白胖胖的,一双大眼睛灵活得转来转去,已经会牙牙学语了。

    现在,村里人已经对小毛头的爹是谁不感兴趣了,感兴趣的是小毛头不是睁眼瞎,是个正常的孩子。

    秀桃虽然看不见小毛头,但能闻见他的味道。有一次,二婶抱着小毛头去村西,很久了,还不回来。秀桃竟然跌跌撞撞一路找了过去。

    二婶很不满意,当着很多人的面呛白秀桃,“是不是怕我抢你的孩子?有本事你自己把孩子喂饱了,也省得我四处给他找奶吃。”然后把孩子向秀桃怀里一丢,扭头就走。

    自那以后,二婶再不登秀桃的门。

    一天中午,村里忽然来了一辆拖拉机,下来一对中年男女。他们说是秀桃的哥嫂,是来接秀桃回家的。二婶把这对男女领到管事爷爷面前。

    他们说秀桃结婚一个多月就逃跑了,男方追到家里来要人。他们也是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她的下落,所以人一定要带走。

    “你说,她是个瞎子,人家要她就不错了,打她几下,就离家出走,她还不能委屈将就一下,难道还能打死人?”秀桃的哥哥说。

    管事爷爷面色严肃,沉吟良久。

    “大人可以带走,但娃娃要留下,他是我们韩家沟的种。”

    “当然,当然。我们也不想要孩子。如果让男方知道她在这里做下丑事,就不好了。”

    二婶带他们去秀桃家。我看见秀桃的嫂嫂与二婶窃窃私语,还说什么谢谢之类的话。

    我永远忘不了秀桃被带走的那一幕。她紧紧抱着孩子,但孩子还是被二婶夺走了。二婶很快抱着孩子躲到了一边,秀桃被强行拉上了拖拉机。她哭喊着,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那一天,我第一次看见秀桃流泪,那眼珠空空的,犹如一口盲井,眼泪喷薄而出。

    瘸腿狗小狼围着拖拉机,嗥叫撕咬,因为腿瘸,却跳不上去。它用爪子扒着车帮,被秀桃的哥哥一脚踹下去。

    拖拉机嘟嘟开走了,激起的尘土罩住了后面追赶的瘸腿狗小狼。我站在那儿,良久,眼前重新变得澄明和安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一年多过去了。

    我相信,除了我,村里所有人都已经把秀桃忘了。秀桃的儿子韩浩晨被二婶养的白白胖胖,已经会叫二婶妈妈了。二婶很疼他,视如己出。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他会在二婶膝下幸福地长大。

    虽然村里人传言,二叔就是韩浩晨的亲生父亲,说韩浩晨的眉眼和二叔一模一样。但二婶丝毫不在意。有时,别人把玩笑开到她脸上,她就顺杆向上爬,“就是亲生的,怎么样?亲生的才好呢!”弄得人家很无趣,久而久之,再也没有人开玩笑了。韩浩晨的身世之谜也就被扔进了故纸堆。

    那一天黄昏,没有什么征兆。我和小梅在屋里写作业,胖墩带着韩浩晨在院子里玩耍。二婶下地干活还没有回来。

    我忽然瞥见了一只狗进了院子。这只狗瘸着腿,有些面熟。它观望一会儿,径直向浩晨走过去,嗅嗅浩晨,然后咬着他的衣服,向门外拖他。浩晨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我心中一惊,认出来了,是秀桃的瘸腿狗小狼。它已经长大了,威猛了不少。我赶紧奔出去,大门外,秀桃杵在那儿,满身尘土风霜。不知她走了多少天,走了多少路,才摸到这里。

    “秀桃。”我大喊。

    “小雨,是你吗?”她摸索着走近我。

    我扯过浩晨,塞进她怀里。她紧紧抱着浩晨,胡乱亲着他,嘴里嘟哝着什么。但浩晨已经不认识她了,在她怀里大哭,抗拒着,挣扎着,麻花一般扭动。

    这时,二婶竟然回来了。于是,我见到世间最惨烈的一幕。

    二婶伸出双手,大声喊着,“晨晨,来,到妈妈这里来。”

    浩晨看见二婶,哭声更响,挣扎得更猛烈,他终于挣脱了秀桃,扑进二婶的怀里。

    秀桃的怀里空了,胳膊却还支棱着,整个人犹如木雕。

    二婶抱着浩晨走过她的身边,丢下一句,“还回来干什么?谁稀罕你呢?”

    秀桃的胳膊耷拉下来,脸灰突突的白,整个人委顿了。她跪在地上,仰着脸,无声哭泣。瘸腿狗小狼蹭在她身边,低声呜咽。

    我被二婶拽进大门。大门关上了。

    在二婶的威逼利诱糖果炮弹等的夹击下,我答应以后不再搭理秀桃。但我心里是不会背叛秀桃的。

    转眼又是六年过去,我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在县一中读高中了。一天中午,正上着课,班主任把我叫出去,说有个盲人在校门口找我,问我是否认识。

    原来是秀桃。她像变了一个人,剪了头发,穿得也很齐整,显得干净利索。她身边还有一个活物,瘸腿狗小狼。不过,小狼快成老狼了,步态懒散多了。

    她摸着我,说我长高了,长大了。小狼也上来蹭我,舔我,像个老朋友。秀桃告诉我,她总算离婚了,学了盲人按摩,在县城开了一个按摩小店,多少有点收入。

    她带我去吃水饺,问了一些韩浩晨的事情。我告诉她,二婶对浩晨宝贝得很,让她放心。必须承认,我的二婶是浩晨的好母亲,对他比对亲生女儿小梅还宠爱。而且,二婶的仕途也很顺利,管事爷爷很赏识她,已经发展她成为村委委员。

    秀桃最后吞吞吐吐说,是否能让她见见她的晨晨。我当然是会答应的,虽然有难度。

    周末,我费了一番心思,以到县城看电影为诱饵,终于把韩浩晨骗到了县城,把他带到秀桃面前。

    “晨晨,这是一个阿姨,小时候见过你的。”我把韩浩晨推到秀桃面前。

    秀桃很激动。她离开时,韩浩晨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婴儿,而今已是个七八岁的半大小子。虽然我事前告诫秀桃要克制一下,但她还是没有忍住。

    “晨晨。”她语无伦次地喊着,伸出手,摸索着向前,试图亲近他。

    韩浩晨怔忡地盯着她看,忽然大喊,“瞎婆子,瞎婆子,我讨厌瞎婆子。”他用力挣脱出去,跑了。

    我赶紧追出去,看见浩晨在哭。

    “姐姐,你为何带我见那个瞎婆子?她真丑,我讨厌她。”

    “可她喜欢你呀,她还给你买了一大堆好吃的东西。”

    “我讨厌她,再不想见到她。”

    我又好一阵安抚,带他去看电影,又许诺给他买礼物,又让他发誓不准把今天之事告诉二婶。

    翌日中午,我到秀桃的按摩小店,想安慰她一下。她正好有客人。我第一次见她给客人按摩。她穿着白大褂,一脸恬静的微笑,双手腾挪跳跃,还不时询问客人的感受。

    客人走了,秀桃让我上了按摩床。

    “以后,你学习累了,就来我这儿,我让你好好放松一下。”

    我嗯着,心里却思虑该如何安慰她。我知道她心里很难过,但我更怕,如果我提起来,她会更难过。秀桃的手顺着我的脊柱,一寸寸前行,我感到舒服极了,我竟在犹豫之中睡着了。

    一觉醒来,发现秀桃和小狼都不在店里,我赶紧回学校上课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再见到秀桃。等她再来找我时,却是与我告别。

    她说县城的生意不好做,客户太少,她想到市里开店,毕竟是城市,需求可能大一些。而我心里想的是,是不是她太伤心,而故意躲开这个伤心地。

    她递过一个大包,里面是一只电动玩具机枪,让我交给韩浩晨。

    “就说是你买的,他不喜欢我这个瞎婆子。”她讷讷,脸色暗淡。

    “小孩子不懂事。”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浩晨已经成了二婶的儿子,完全忘记她这个亲生母亲了。

    “晨晨,他已经不需要我了,他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我想开了,其实,他跟着你二婶比跟着我好多了。”

    我看见秀桃的眼珠好像湿了,“你永远不要告诉他,有我这样一个母亲。”

    秀桃临走时,塞给我二百元。她让我好好学习,一定要考上大学。我推辞不过,只好收下。我知道,她那个小店勉强度日,作为一个盲人,能自立养活自己是多么不容易啊!也许,正是因为成为一名母亲,为了能见到她的儿子,才激励她一步步走出来。相比一个正常人,她的每一步该是如何艰辛!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秀桃。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我早已大学毕业,回到家乡城市,成为一名高校教师。而立之年,结婚生子,我生活得优雅富足,闲淡舒适,少年时期的人和事渐渐模糊了。

    我在农贸市场闲逛,有一搭无一搭地挑着菜品水果。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借借光,借借光。”

    原来是一辆三轮车。骑车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一脸阳光,正吆喝骑过来。我赶紧闪身让他通过。

    后面的车厢里坐着一个女人,我看了一眼,感觉目光被抓了一下,就又看了一眼,心里忽然一凛。

    十几年了,我还是认出来了,她是秀桃。

    “秀桃,我是小雨,你还记得我吗?”我追上三轮车,大喊。

    “小雨。”秀桃立起身子,紧紧攥住我的手。

    我细细端详她,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人到中年,脸上留下了时光的痕迹,但也荡漾着岁月静好之色。看起来,她过得不错。

    “晨晨,这就是我和你说起过的小雨姐姐。”她一拽骑车的少年。

    少年向我羞赧地笑笑。

    “晨晨?”我一惊,他也叫晨晨?

    “我儿子,快十四了。”秀桃的嘴角弯了起来,满脸笑纹。

    我陡然明白了,这个晨晨是在纪念已经成为二婶儿子的韩浩晨吗?

    挑了一个好日子,我专程去看望秀桃。

    那是一套两室一厅的小房子,收拾得整洁干净。我还见到了秀桃的丈夫,一个腿有残缺的老实人。令我惊异的是,秀桃不但学会了盲文,还能通过专门软件上网。

    “我妈可厉害了,手机比我还熟练。”晨晨在一旁说。

    看得出,晨晨是一个性格开朗的阳光少年,并没有因为生长在这样的残疾人家庭而自卑。这应该得益于秀桃吧!

    “店里上了养生项目,我得关注网上最新的养生动态。”秀桃毫不谦虚。

    午饭后,晨晨和他父亲去钓鱼了,家里只剩下我和秀桃。我想,我们终于可以聊聊韩家沟和韩浩晨了。想必,韩浩晨对于这个家是一个秘密吧!

    她问了很多关于韩浩晨的事。韩浩晨很出息,已经大学毕业,在上海工作。他现在是二婶的骄傲。

    我问她这些年是如何度过的,和丈夫是如何认识的,还问了那只瘸腿狗小狼。

    “小狼已经去了,那些年多亏了它。它是我最亲近的伙伴,那些年,只有它没有离开我。”秀桃低声说。

    我,终于忍不住问了那个多年萦绕在我心头的问题。我觉得,作为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我有资格问那个问题。毕竟过了这么多年,我觉得秀桃可以以平静的心态面对那个问题了。

    我问,韩浩晨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秀桃竟真的很平静,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她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我眼睛看不见,那个人去了十几次,没说一句话。”

    “你为何不反抗?”

    “我,我不敢,当时,我无处可去。再说,那个人来的时候,总会带来一点东西。”

    “难道他就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她迟疑一会儿,“那个人每次离开时,都会咳嗽两声。”

    咳嗽两声!我心中一紧,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人。

    “你是说……”

    “不,我不敢确定。”秀桃慌乱地摇摇头。

    是啊,那个人已经去世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小心翼翼问,“你恨那个人吗?恨二婶吗?”

    她站起身,在屋里走了几步。

    “现在,我已经不恨任何人了。现在,我有了家,有了晨晨,我过得很幸福。那一切都过去了。”

    秀桃起身出去,一会儿,她拿着一个鼓鼓的信封回来了。

    “晨晨,他,是不是快结婚了?”她问。

    我明白这个晨晨是二婶的儿子,韩浩晨,也是她的儿子,她心中一直念想的儿子,晨晨。

    “他国庆节结婚,回老家办婚礼。”我如实相告。

    她把那个信封塞到我手里,“把这个给他,不要说是我给他的。他是个好孩子,我没有白生他。”

    我看见她深陷的双目流泪了。

    晚上,我给韩浩晨打电话,问他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何时回老家办婚礼。我还问他,还记得那一年在县城见过的那个双目失明的阿姨吗?

    韩浩晨哈哈笑了,“有那回事吗?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沉默了。挂了电话,我一个人坐了很久。我想,等他回来,一定给他讲一个故事,讲一讲秀桃的故事,秀桃和两个晨晨的故事。我会告诉他,秀桃作为母亲,值得尊敬,作为一个普通生命,更值得尊敬。

    ……

    故事讲完,哪怕就是林阳这个说故事的人都有些唏嘘。

    而很显然林阳低估了这个故事的魔力,毕竟千雪的声音如今听起来明显是带着一丝哭腔……

    但无论如何,林阳的哄睡计划再次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