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拾陆、前世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对于两人都是煎熬，刘友甜选择坐在后座，田丁没有说什么。

    刘友甜看着窗外，却不知道身在何处，也无心欣赏风景。看手机，她坐立难安，什么都看不进。她又看了看袋子，却也不敢当着田丁的面再拿出来。总不能盯着前座的田丁看，她一抬头，却发现后视镜里的田丁也在看她。

    这一看不知道哪里给了刘友甜勇气，“他，是因为联系不上我，才去那个大学，当老师的吗？”

    她越来越没底气，心里又觉得只能这么解释。

    田丁的心情看上去已经平复，或许是刘友甜煎熬的样子让他舒服了些，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你中考完的那个暑假，你们还聊过天，那个时候他快毕业了……但是，你上高中不久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他的消息，你好像是去了寄宿高中，临东附中，是吧？”

    “嗯……”刘友甜点了点头，却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突然对联系他这件事不上心了。

    大概是失望了吧。

    “我哥毕业后，因为一些原因，留在了国外工作了一段时间。回来之后，他不顾导师的反对，非要去一个二流大学做讲师，他说，这是他和一个重要的朋友的约定。”

    突然一个急刹车，旁边的车抢道超车到前面，“要我说，他就是对你上心了！”他发泄式地拍了一下喇叭。

    “不然，谁会为了一个好几年都不联系的人，跑去坐热气球？你难道不知道我哥有先天性心脏病吗？还让他去坐热气球？”

    他又重燃愤怒，刘友甜低下了头。

    “总之，我哥也是成年人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也不会幼稚地说这就是你的错。当时我们其实想到过，你是因为一些特别的理由，并不是故意失联的。但我哥还是决定有机会就先去完成和你的约定。”

    “我……”

    “算了，事已至此，你也不用说什么。”

    可能是怕刘友甜又说出点什么令人糟心的话，他用一句话封上了她的嘴。

    田丁好像没有再与她保持联系的打算了……刘友甜抱着袋子下了车，看着扬长而去的车一直消失在视野里，她才慢慢拖着沉重的腿走进了小区。

    把所有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刘友甜环视了一圈桌子，从兜里摸出手机下单了一个硬盘读取器。她打开首饰盒，里面躺着一个看上去还是很新的小锁挂坠项链。她又一张张地仔细看了一遍照片，将照片按照拍摄的日期顺序叠成了一堆。最后，她又拿出了那张工作证，上面的大学名称熟悉又陌生。

    等一下，不对，这张工作证本身就令她感到熟悉又陌生。

    她皱着眉头凑近卡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田缘，教授，文化传播学院……”她顺着职称看了下去，当她看到下面的小字的时候，连呼吸都停止了。

    她好像知道这种熟悉是哪里来的了，但是时间太过久远，记忆太模糊……

    但是……

    越想她越觉得，这就是自己以前看过的差不多的卡片。

    不是最近，也不是前几年，而是，上一世。

    上一世，她就是文化传播学院的。

    “小刘同学，要不要考虑来我这读博呀？我读了你写的小论文，觉得你特别认真，也很有自己的见解。”

    那天，刘友甜将资料放在导师的桌子上，门口路过一个年轻的教授，像是自来熟一样向她搭话。

    “老师，您，认识我？”貌似是上过这位老师的大课，但没想到老师能记得自己。

    “你很认真呀，我记得你。”他像一个大哥哥一样亲和，又像一个年轻的叔叔，声音有岁月播撒的温柔，微微笑着，唯独不像大学教授。

    “哦……谢谢老师。”

    “你要是想读博，可以跟着我，直接申请然后准备面试就行，不会太辛苦。”他眨眨眼睛，递过来一张名片。

    出于礼貌，刘友甜仔细读了一下，洁白的名片上印着他的姓名，职称、学校和学院名称，背景是淡淡的校徽，反面印着联系方式。

    田缘，想起来了，这位老师，真是巧妙的名字。

    “谢谢老师，但是，我想我应该不会读博了，我已经在参加校招了。”刘友甜有些尴尬。

    他看上去有点小失望，“那真是太可惜了，不过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嗯。”刘友甜把名片揣进了口袋，没想到院里还有这么年轻活泼的教授呀。

    这一段十二年前的记忆，如同播放电影一般清晰地重现了出来，同时也像一把利刃，刺破了刘友甜的五脏六腑。

    她一时无法理解，久久捏着那张工作证，卡片在桌面上的投影好像化作了一只怪物，无声地咒骂着她，她一下子感到无比害怕，脱了手，卡片飘了飘，躺在了桌面上，熄灭了影子的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