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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不要永远,只要现在

    第9地下城的地面底下,藏着鲜有人知的另一层地下城,就像一个城下城。

    这个城下城经过了肖宁的改造,设施和样貌完全不输其它任何地下城,并且有着一套更先进有序的通道、气孔、和排水系统,生活和娱乐功能甚至更加完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它完全没有光。

    它不像其它的地下城,可以通过通气孔采集自然光线。城下城只能利用别的地下城透下来的二手光,也只有从城区偷到电时才能用上电灯。

    生活在这里的,是一群完全脱离了人类相貌的畸形人,畸形的原因一半来自于曾经的射线辐射,一半是肖宁提过的早就被人遗忘的毒烟战役。

    这一天,城下城在30年来第一次见到了光。

    阳诚顺着绫川提供的地址,带着一群人找到这里,挖掘机器人的机械手臂扎进第9城广场的地面,果然揭开了一个宽敞的地下空间,随着地震般的声响,天花板成为破碎的岩块,在头顶轰然塌陷,刺眼的光像射线一般刺入这群人的生活。

    畸形人的基地被发现了。他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只是用手臂挡着不适应的光线,站在上面的一圈人却无比震惊又恐慌,瞪大眼睛看着突然曝光的畸形生物:他们各有各的形态,有的长出两个脑袋,有的下巴与肩膀长到一起,有的完全不像人类,也有的像站立行走的鱼……

    有几个随从从上面落荒而逃了。

    “把他们带走!”阳诚对身后的随从说完,拖着半跛的腿离开。

    阳诚在位期间,永夜区已经换了3个首领,无风无浪的20年,从来没有人找过他的麻烦,他用兢兢业业和勤勤恳恳,换来了这片土地上难得的平和,他吓得连睡觉都要睁着眼睛,他一定要铲除这些罪魁祸首。

    畸形人被带进囚牢里,出现在城下城的所有正常人被绑在第9城的审讯室,审讯室中间烧着一团熊熊大火。火焰隔在阳诚与肖宁和可儿之间,跳动的黑影形成虚幻的屏障,可儿在那屏障之后垂着头汲取片刻的安宁,肖宁伸直了自己被层层捆绑的僵硬身体,在挂满汗珠的脸上,他的嘴唇褪色成和皮肤一样的颜色。

    有人告诉阳诚,三个小时了,这几个人不肯多说一个字。

    “那就直接烧了。”阳诚挥了挥手。

    随从把火引向可儿身下的干草堆,可儿从安宁中惊醒,开始疯狂尖叫,引来身边人的一片挣扎,躁动的火舌头在几根干木条的指引下,舔向他们身下那片枯草席。

    “等一下!”肖宁突然叫停。

    “突然愿意说了?”

    “不,我不愿意。”

    “那就继续。”阳诚再一次挥手。

    “不!不要!等一下!”肖宁的声音成为嘶声力竭的喊叫,“等一下!听我说!”没有人理会他的呐喊,躁动的火舌头在枯草堆上一跃而起,立刻蔓延成凶猛的火墙,尖叫声与窜动的火光淹没了一切,混乱之中,肖宁用最后的力气放大了音量,“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在酿酒厂经历的一切!”

    火被扑灭了,肖宁被带到单独的房间。

    “说吧,你想表达什么。”阳诚坐在肖宁面前,昏黄的光线打在他皮肤的沟壑上,作为永生人的后代,技术尝试使他永葆青春,内心的煎熬与折磨却在他脸上留下苍老的痕迹。

    “看来,生活曾经把你折磨得很惨。”肖宁回答道。他的脸在此时被衬托得苍白无比。“所以你学会了这样小心翼翼,你的心思就像钢丝一样细,你每天走在那钢丝上,细细揣摩别人的意图,生怕有一点风吹草动,将你从钢丝上撼下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这么害怕,是因为你想讨好别人。但是,你永远无法讨好一个瞧不起你的人。”

    听到这里,阳诚立刻站起来了,微微抽动的皮肤显示出了他极力克制的愤怒,为了防止他将怒火发泄出来,肖宁赶紧把话接下去,“与其讨好他们,不如摧毁他们……”

    “把他带出去!”

    阳诚背过身去,不愿意再听那张苍白嘴唇里出来的无稽之谈,几个人进屋带走了肖宁,他早已在挣扎中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喊出的声音如同无力的哨声,但越是不想听,越是听得清楚,他嘴里不断喊着,“我知道谁可以帮你!我们可以帮你!改变永昼区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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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纱洲是地球人建立的理想国——一个在地球上不可能实现的理想国。

    见到幻纱洲的那一刻,自然就明白了地球人对于仙境的所有幻想。

    从进入6时区开始,夕染的视线里就铺满了各式各样从来没有见过的动植物,绮丽梦幻的景色变着花样填充这块一切尽有可能的画布,水中嬉戏的野生动物、羽翼丰满的飞鸟、常开不败的原野花海、富丽堂皇的建筑……一切都被柔软和煦的微风,编织成一场云端漫步般的梦境。

    进入8时区的时候,出现了戈逸说过的浮岛。它孤立于陆地之外,漂浮于碧蓝海水之上,被大片淡粉色与淡茧黄色的树围绕,浮岛四周,一圈淡绿色浮游植物接壤在绿色的陆地与蓝色的海水间,形成一种和谐的渐变,永不落幕的火红日落悬挂在无边际的地平线上,染红一大片邻近的天空与海水。

    夕染在明镜般的湖水里洗净了一路上积攒的风霜,把身上那件鸢尾蓝色的长裙擦拭得干干净净,又仔细整理了每一簇凌乱的发丝,最终,她跟着摆渡人渡过了大陆与浮岛之间的海面,奔向岛上最高最浮华的一栋建筑。

    带着一层又一层露台高耸入云的,是用于政务和娱乐的日落宫,依附在一旁的宽阔蓝金色建筑,是用于居住的朝生暮亡殿。

    日落宫顶部的露台上,正在举办一场狂欢宴会,彻夜演绎着与世隔绝般的声色犬马、醉生梦死。

    “啊!”夕染刚走台阶,就有酒泼洒到自己身上,她用手臂掩住自己的衣服——这是她现在唯一拿得出手的行头了。

    头顶传来百灵鸟般清脆的笑声,紧接着,留着茂密长卷发的孟南轲把脑袋探下去,看着被酒溅湿的夕染,“对不起……”她边道歉边笑着,准备下来帮夕染整理衣服,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摔下去。

    “小心!”夕染接住了她,她看上去醉得不轻,站起来摇摇晃晃,拉着夕染的手就往上走,嘴里念着,“你怎么现在才来……”

    “你认识我?”

    孟南轲不理会,继续拉着夕染往前走,仿佛拉着一个日日见面的旧友,穿梭在人群中,她见人就停下寒暄,那些人和她一样浑身醉意,没有人问夕染是谁,他们遇到任何一个人都好像天生认识。

    逍遥快活的凌乱酒桌与鲜花喷泉间,所有人都像疯了似地喝酒、谈笑、跳舞、游戏,唯独远远一个角落里,一个将长发干净挽起在脑后的女人安安静静坐着喝水,那便是掌管幻纱洲园艺的东方黎歌。

    她安静坐在乱成一片的露台上,一言不发喝水与观望,像是狂野海浪中的一座静谧岛屿,直至有人出现撞翻了她的杯子。

    段戈逸夺走黎歌面前的玻璃水壶,换上一瓶刚开的酒,“喝水多没意思呀,怎么不来跟我们喝酒?鹤衣在排练新的曲子,等着你的大提琴呢……”

    “他醉成这样,能弹琴吗。”黎歌淡淡回了一句。即便在幻纱洲的花花世界里,戈逸和鹤衣也是两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鹤衣甚至更胜一筹。

    “琴就是要喝醉了才能弹……快来喝酒,都等着你呢!面对这么多鲜花美酒美食,你是怎么做到永远无动于衷?”

    黎歌轻声笑了一下。“你们醉生梦死,只是为了遗忘人世的须臾无常,而我想清醒着,痛苦地面对。”

    戈逸轻眯着朦胧的双眼,把酒气喷到黎歌脸上,然后哈哈笑起来,仍旧打算拉着黎歌的手往舞台走,黎歌避开那只手,站起身丢下戈逸离去。

    “算了。”戈逸将摇摇欲坠的身体吃力地转了一圈,“去找我的南轲妹妹。”

    孟南轲正带着夕染在人群中穿梭,尽管夕染忙着东张西望,完全没听到她的问题,她也乐此不彼不断边走边问,“你第一次来这里吗?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以后你就跟着我了!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我的朋友,也就是你的朋友,你可以尽管放心和他们喝酒跳舞,有事情都去找他们,哦……!”她突然想起什么,一个猛的转身,差点和夕染撞到一起,“有一个人,你绝对别去找!”

    “谁?”

    孟南轲摇摇晃晃的手指指向人群中的某个方向,花了好半天,她才将手指定住,焦点也定在了一个魁梧的西装男人身上,他在人群中正襟危坐,眉间竖起浅浅的皱纹,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他是掌管机器人军队的严穆,在这里,就连鹤衣都要让他三分……”

    “严穆?鹤衣?”

    孟南轲又是嘻嘻笑,像个偷谈八卦的孩子,微微嘟起嘴唇,把嗓音压在喉咙里小声说,“严穆是掌管军权的人,鹤衣是幻纱洲国王的儿子,鹤衣一直都不敢惹严穆,但是……”

    “但是?”

    孟南轲的嘻嘻笑变成了哈哈笑,像个疯子,“但是,鹤衣如果知道了那件事……估计会直接杀了严穆……”

    “那件事?”夕染已经被南轲说晕了,她也像酒劲上了身一样,差点摇晃起来。

    “还有一个人,你也别找……”南轲又把手调换了方向,指向另一张桌上乖巧坐着的年轻女孩,她穿着镶满钻石的白色蕾丝长裙,梳着挂在耳后的蓬松编发,脊背直挺着微微地笑,却不和人说话,贤淑安静的模样,像是有人在那儿画了一张美人似的。“那个是鹤衣的妹妹鹤舞,她年龄还小,鹤舞不允许任何男人和她搭讪,也不允许女孩带她玩乐。”

    “连女孩都不行吗?”

    “他怕有人把她带坏了,多么可爱的一个妹妹呀,每次我们就只能离她远远的,什么都不带她玩,也不能喝酒、也不能跳舞玩牌……”

    夕染看见有人上前邀请鹤舞,鹤舞摇摇头礼貌拒绝了,然后继续独自坐着,像一个乖巧的洋娃娃。

    “这里的人都知道鹤衣对妹妹保护心强,也知道鹤舞乖巧懂事,大家都很自觉,很少有人会去带坏鹤舞……”

    这时,舞台上响起的钢琴声,突然吸引了夕染的注意力。她拉着南轲向舞台跑去,拨开乌泱泱的人群后,看见被围绕在中央的一架钢琴。基金会会长的女儿在一旁吹着长笛,鹤衣则坐在琴凳上,把手指放上琴键。

    几秒的静止后,他的手指疯狂发力,琴声如同一场急促又猛烈的骤雨,长笛悠扬追随,像是穿梭在雨点中的和风,他们交织又分离、分离又交织,最终曲罢时,鹤衣把手高高抬起收尾,宣泄出身体里仅存的所有力量,然后举着手往地上倒去。

    他醉得不省人事了,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有人伸手拉他时,他把别人也拉下去。直到面前出现了一个人,他才支撑着跳起来,“我都弹完了你才来?去哪儿了你?我弹得怎么样,是不是有长进?”

    那人竖起了大拇指,“弹得太牛了。”

    “你听了吗?”

    “知道我没听你还问我?”

    ……

    夕染定睛看清那人是段戈逸时,吓得倒吸一口长长的凉气。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别的朋友要见,南轲姐姐,我先走了!”

    她丢下迷惑的孟南轲,半掩着脸一路逃,想找个没人注意到的角落躲起来,等戈逸离开了再出去。

    琴声再次响起时,夕染知道,是鹤衣又开始演奏了,但这一次曲子中多了小提琴,也许是舞台上又加入了新的人。她把脑袋探出去,远远看到小提琴的演奏者正是戈逸,他用琴声与其他的演奏者交流,仿佛一场街头互相偶遇的即兴表演,钢琴独奏时他在一旁和女孩牵起手舞蹈,在喷泉水流围绕的露台上悠悠穿梭着舞步。

    那时候夕染发现,戈逸在这一群人中一点都不突兀,就好像他是这醉生梦死象牙塔中土生土长的纨绔公子。再想起他的生长环境,夕染总觉得戈逸在永夜区时才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这时,一个从隔壁桌离开的身影又夺取了她的注意力。

    她坐在原地皱着眉仔细思考,才突然想起这个熟悉的身影到底是谁——服帖的西装、宽阔的胸膛、魁梧的身躯与不怒自威的神情,正是刚刚那位掌管军权的严穆!

    她想跟上前去打探,跟到平地樱花园时,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赶紧藏回树干后面。

    从树干后面探过去时,夕染看到严穆接应了偷偷跑出来的鹤舞,两个人短暂相拥在一起,然后踏上一匹马,在琴声中快马加鞭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