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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十千闯牢劫秦英 皇甫崇焚谱悼凌致]二月四日至二月廿一日

    翌日,皇甫崇平明即起,提审秦英。皇甫崇不放心,让龙珷魏在旁看护。

    皇甫崇见电奕在门口,便知守牢的是叶少锋。入牢,一股腐尸气,叶少锋身侧放着一条牛皮鞭,浸在清水里锃亮。秦英除过半边肿脸外,又添数条鞭痕,想是叶少锋拷问了他一夜。皇甫崇看秦英年少,猛忆起往昔己在南蛮被擒一事,历尽折磨,九死一生,方才逃出生天。

    叶少锋见皇甫崇来,喝起秦英:“杀不尽的反贼!”又作势要打,皇甫崇心下酸憷,止之曰:“足矣,拉他起来。不可松绑。”

    秦英血滴于地,一双怒视皇甫崇。皇甫崇问讯数声,秦英皆大骂不止。皇甫崇对叶少锋道:“这人可曾招出甚么?”叶少锋摇头不应。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哪!”皇甫崇意味深长道,“此地可囚得住演武堂凶徒?不如早杀之。”

    龙珷魏献计:“先取了他两只胳膊,不就教他插翅难飞了?”

    这一句提点了叶少锋:“对!老子恐他逃去,一夜未曾合眼。此计大妙!”要去取行刑斧来。

    微光闪动,皇甫崇惊呼:“这厮装昏!”龙珷魏早有提防,“咔嘣”一声,秦英手受掰折。龙珷魏又向下纳定秦英头颅,对着下颌骨一记勾拳,秦英委坐,龙珷魏踩住:“取斧来!”

    “直接杀了罢!免得本王挂心。反正是硬骨头。”皇甫崇皱眉道。

    烛火摇动,漆影一闪。皇甫崇四顾:“列位在意!”牢外人声纷乱。

    叶少锋击掌:“千岁,秦英这饵料可钓着大鱼了!”操刀冲出。

    只见一道黑影闪进铁栏间,皇甫崇下意识拔剑自护,却见黑衣人径直向秦英去了。

    “龙珷魏!好生看住秦英,他若逃了,你便等着棍棒伺候罢!”

    “……龙珷魏?珷魏!”皇甫崇听龙珷魏未应答,有些发急:这厮难道被放倒了?

    众人中属电奕有急智,高叫道:“千岁,龙侍卫抽烟罢?借个火啊!”

    借着火光荧荧,皇甫崇望见龙珷魏趴在地上,纹丝不动。郑史帝与李化生二人冲进牢中:“千岁,没事罢?我二人特来救援!”

    “本王无碍,且看这!”皇甫崇以脚尖踹踹龙珷魏。

    光明重返,牢内血流满地(大半是秦英流下的)。龙珷魏趴着不动,郑史帝扳住其肩,翻了个身,龙珷魏好似睡着般。郑史帝扇了两掌,未醒。

    “我来!”李化生在侧跪下,探其鼻息,微弱。又报:“脉搏缓慢,心律失常。”仰面对皇甫崇道:“千岁,咋办?”

    “查,他中甚么毒!”

    李化生叹服:“千岁当真料事如神!”

    “[屏蔽],他那脸色怪成那样本王看不出来?甭废话了,救人要紧!”

    龙珷魏脸正转粉,胭脂似的透着嫣红。

    “江玟属何在?”

    “他去追击敌人,未归。”

    “莫要着了道!”

    “我来也!”江玟属从门口蹦入,“解药在此!”

    皇甫崇劈手夺过:“方才你去哪遭儿了?”

    “追人!让秦英这厮给溜了,但碰上了于十千。”

    皇甫崇冷笑:“方才那人,果然是于十千!那汝这解药,从何而来?”

    江玟属笑嘻嘻地端烛龙珷魏脸色:“当然是于十千总舵主给的啦~”

    “……且慢,”皇甫崇思绪混乱,“于十千为何要救龙珷魏?”

    “小的原在于十千协秦英奔逃后去追赶他,那于十千轻灵异常,果然追赶不上。正发愁呢,于十千忽然回身丢来一个小布包,道是和水服下,立解此毒,也是教小人个穷寇莫追的道理。小人想着左右追他不上,不如回来救了珷叔罢。”

    服过解药,龙珷魏立转醒。皇甫崇舒缓下来,去寻叶少锋。

    叶少锋原也与江玟属一同去追人,却走岔了道,只得作罢。

    朝中乐芬与知军二人主政,上疏称:“内阁今须微分陛下之权,以便宜行事,望圣皇特准。”向来天权奏章无有不应,果然才半日,便批复:“朕尚年幼,本当放权朝中,皆由卿等主持。”皇甫崇为之数叹:“本王不仁,敢使圣帝无权?自古权不在帝手,必在一人之手,今皇甫崇正是此独夫邪?”

    乐芬等又报天权所立田庄之果,虽收效甚微,然于民生大有保障,于民风亦有改观。皇甫崇道:“创业易,守成难。本王此正为长久之计,细水长流,望卿等佐孤!”

    羽经报:“田庄之法虽妙,惜哉有贼官盗民,使众财成一人囊中之物。千岁虽言田庄官民,随时可票拟而易,往往事与愿违。民何敢告官?非有法度,不能立此。”

    皇甫崇书称:“本王亦知政事在人不在制。纵法度高妙,均为奸徒所坏!本王所视此田庄为均贫富之事,奈何受逆贼引为私肥之务!”命知军严打贪腐,五十文以上者,斩!号令天下,本王今番誓要剿净贪官婪僚!

    华亚良兵出古牙,与皇甫崇中路遥相呼应。皇甫崇自征战在外,稍脱政务之劳。

    雄关处有捷报传至,刘夕筠大破金苍。良崖余身先士卒,锤杀邳甲。金苍于乱军中被俘,头撞狱壁,浆出卤门而死。雄关大军,一夕荡尽,早名存实亡。

    皇甫崇闻之,弹指一挥:“本王故知此。奈何守之却难!传刘夕筠,择雄关土官而易以天朝人氏,雄关边民自海沿内撤十里,以防浦贼作乱!更划雄关一国为二境,迁顺民于东,刁民于西,以掌雄关大势。”

    然而随捷报所传而来,更有一言悼词:“千岁故友凌致,于雄关战殁,节哀顺变。”

    皇甫崇愣住,翻信察其死因。虺秦于信中并无确切之言,只道某日凌致巡夜,次日人见死于营外,衣甲无尘,神色安详。因凌致位低职卑,就地按士兵规格埋之。刘夕筠闻此,道要以中将之礼下葬,即开棺取尸,焚灰返朝。后又有知军道此为千岁故友,易以一象牙骨灰盒。一卒手笨,捧洒灰烬无数,更被山风卷去许多,索性弃之。那卒惶恐,自刎而死。

    皇甫崇听此,反而淡然。坚雍刀后,是凌致么……似乎,当年故人,十去六七。

    不知死因,魂葬他乡;未知亡音,魄随风去。

    所畏甚于死者,无非为世遗忘。

    绾手无言,惟觉惨笑。往昔怎敢共今朝?

    皇甫崇依稀记得凌致的模样,细而精工,犹在眼前。因郑史帝擅丹青,皇甫崇强命其绘谱一幅,视之良久。

    皇甫崇忽然冷笑一声:“凌致,汝之死讯若未堆到本王案头,孤几曾忆汝?换言之……向汝虽生,犹如死也!”

    吾心便是这大川山河,吾心之外,何物有存?世所掘墓七十二,不过为葬一人而已!

    雄关烟息,烽烟幽寄,斜阳棹清舟。

    皇甫崇任窗棂光影长短转换:长长短短,短短长长。

    所谓明日,即抹去故日之时。过去种种已死,何劳挂心?

    皇甫崇以烛点着凌致画卷,火舌中,花折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