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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军塵战以弱胜强,天权和守化柔为刚]十月十一日至腊月三日

    皇甫崇辞别刘夕筠等人,驱车返朝。天色渐晚,皇甫崇教江玟属休计昼夜,只赶到了秀龙山便罢。

    月照山径,唯闻虫鸣蛙唱。皇甫崇坐在大车上颠颠欲睡,忽被李画生摇醒:“千岁!大事不妙!”

    皇甫崇反先因李画生的妆束吃吓一跳:“李画生,汝这套打扮是何稀奇物件?”

    只见李画生在双耳处套上两个无底长颈瓶,就这么张扬着晃来晃去。皇甫崇捂脸:“先取下了这!”

    李画生取下双耳所戴“长颈瓶”:“千岁,此物名唤‘假耳’,可以聪人耳,瞬息听万里之音。属下方才听见车马嘶鸣声不对,才急向千岁禀告。”

    “呃——”皇甫崇扭动酸疼的肩膀,“有甚么怪异之处么?”

    “咱们现而正过下坡,马快脚捷,车身振荡,如瓦釜轰然。属下借这双假耳,所闻却是上坡之音:驹缓蹄迟,厢房安固,似雌雏欢鸣,必是有一车跟在千岁之后!属下揣测,是破军党贼人,要对千岁图谋不轨……”

    皇甫崇甩甩手,打断他:“李画生,汝这话虽然巧妙,本王却不信:跟在车后,却不来杀本王,天下岂有这等贼人!”

    李画生老实道:“许是时候未到。”

    “呸!”皇甫崇啐一口道,“不祥!”

    “报——千岁~后边那车追着咱们好久啦~可否处置?”江玟属欢快地扬鞭催马。

    敢情是跟不上江玟属啊!皇甫崇无奈,心说。

    “好生待客,让贼人见识一下将军府的威严!”皇甫崇下令。

    龙珷魏从皇甫崇所坐处下方抽出一杆火绳铳:“得令。”

    郑史帝与李画生也亮出飞刀投斧,獠牙毕显。

    江玟属鞭打马驹不停,吹起口哨来,龙珷魏忽然一声大吼:“鳖孙,住口!”

    “唰啊——”飞刀映着车前炬光,从车畔飞过。龙珷魏踢开厢顶,立起身来,拔枪便打:“噌!”

    “小畜牲……”江玟属拐个急弯,龙珷魏几乎坐倒在地。郑史帝飞刀平过,切断敌车马索,敌车一晃。

    “呯,呯呯!”敌亦以火器还击,李画生双手持着投斧,左摇右摆:“江玟属,略缓一缓啊!”

    “不成~”江玟属大笑。

    李画生气急败坏,江玟属突然唿哨一声,弃大路走小径,策马穿行林间。“嘣!”一发铅子打在树皮上。

    龙珷魏将火绳铳甩脱,又取出两把鸟枪,单持双发。“[屏蔽]的[屏蔽]!”又呵斥郑,李二人:“立起!”

    “嘣!”双枪振响,龙珷魏,李画生,郑史帝三人均被震坐倒。“[屏蔽]!阴魂不散哪!”

    “好狗贼,”皇甫崇淡淡道,“江玟属,蛇行穿林。李画生,把大小投斧都往树干上招呼!”

    李画生受此启发,斧嵌林间,楔干横如枝杈,侥幸撞上了贼人车夫额头,登时撂倒下马,皇甫崇一众大笑,驱车直行。

    至秀龙山虺秦帐,连营灯火通明。皇甫崇见到虺秦,不由一惊:短短数月之内,虺秦仿佛老了二三十岁,暮气十足。眼下袋重,额顶纹生。须发乱而张,行步缓而摇。然而虺秦一开口,还是那个老样子:“哦。”

    这便算是问候了,皇甫崇轻点一下头,虺秦匆匆而去。皇甫崇问他左右,都说虺尊因为战事,三日不曾合眼。皇甫崇急问:“战事很凶么?”

    “千岁不知道么?方形虎面将军受敌阻击,无功而返。”

    皇甫崇一拳擂在胸口:“谁能破我计?是谁,是谁!……果然是灵均么!那个妖女!”

    “伍时中将夺得秀龙山腰敌军大营,不料却中了奸计,力战而死。如今虺尊下令死守此地。”右於在侧添一句。

    “此……正合兵法所云之‘不可战之境’!”郑史帝讶异道,“虺尊竟如此疏忽?”

    右於面有难色:“伍时……是他老人家义子……因此我等劝不住……”

    皇甫崇摇头啧啧叹息:义子?可笑!本王纵有亲子丧于此地,亦不会驻守。此处亳无山险,止有长坡,而雄关敌军是从山上,居高临下向我军冲击!得寻个法子把虺秦劝走。

    “右於,领本王去前营。”

    待到皇甫崇看到辕门前景象,方知纵有山险也是无用。沟,岭,死尸密布。活者虽多,观之亦或死尸更胜一筹。

    雄关军高扬旌旗,主将左丞帖票率大刀队在后督战。因夜深,雄关军暂退。虺秦命掘沟挡开尸骨,以防恶瘟。

    难较垓下之士,与沟外之尸,孰有生气。倚靠于鹿柴上的天朝男儿,均有气无力,衰微打战。皇甫崇小声探问右於,虺秦为何不调换后军来战,右於沉吟片刻,道:“或是因虺尊并无胜算,只好拼死一搏。”

    “咚,咚,咚……”平明,皇甫崇闻雄关军打鼓,带甲起视。昨夜所见那些睡倒鹿柴之人,尽相言之:“贼复来矣!”

    “虺尊驾到!”虺秦披着一件宽袍,在左右支扶下踱了过来。

    “虺尊!”

    虺秦满脸衰老之相,皱纹堆叠,白发苍苍。他从营中穿过,见者无不肃然起敬,虺秦只凝眸于前,一手按住鞘中刀。

    他未看皇甫崇一眼。

    虺秦立在辕门前,迎光举刀,天朝大营笼在他的身影中。

    “噌——飒飒——”虺秦拔出长刀,横举向天。举止犹如比武之人,有条不紊。即便雄关军在正对面,已虎视眈眈!

    “酒!”虺秦喉结上下一动,左右端来一大坛酒。虺秦饮了一口,“传!”

    无数只枯槁如木的手伸出,宛如炼狱中人之见天门。人啜一口,即传下去。酒坛游移着。

    “呃咳!咳咳!”一卒饮后,柱矛死咳,口口成血。他跪倒,不再起。坛子仍然在传,直至末尾之人一饮而尽。

    “唱!”

    壮歌奏响,战曲飞扬。是天朝礼乐《阵殇》。

    “……破阵已兮夜未央,夜未央兮我心惶……看风动兮箭飞扬!将军力兮心胆壮……佑君临兮天下唱,古来身死为国殇!”

    苍烟初凝,晓山千嶂峻紫。

    虺秦如雕似塑,此像,营中犹有万余。

    唱罢,虺秦喉中一响:“呸!”

    一口浓痰。

    虺秦们的浓痰往敌阵方向飞去。

    “碗——”

    又是上酒。虺秦与部下持碗痛饮,之后,砸碗于地。

    “珰啷!”

    “珰啷!”“哐珰!”“哐!”

    雄关军结成千百方阵,蚁聚而来。

    皇甫崇按捺不住,厉声问:“右於!帖票这厮何能驱使其兵至此?与两脚禽兽何异?”

    “闻其军中,只有一将。”

    “专权严令?”皇甫崇思索。

    “亦闻其军服食一散,人用之嗜血如狂,痛感尽失。虽然服散后凶多吉少,然而极有快意,帖票之兵多受此惑。”

    皇甫崇叹道:“此专制之人,何以除之?多行不义必自毙?[屏蔽]的天道!”

    躁动的雄关军如狼似虎,前头冲锋之人甚至手无寸铁,衣着打扮有如村野之氓,临时拉来的伕子。虺秦军却如临大敌。

    一排狼爪扒倒营门,雄关军涌进来。火器在此,不如白刃。

    龙珷魏虎躯一震:“过近。”跃出拔剑,利刃寒光舞转。其淹没在雄关军的七手八脚之中。

    虽然手脚残断,雄关军仍呼号着扑抓过来。龙珷魏杀出重围时,雄关洪流不断。

    “退下!”皇甫崇呵斥,“放火!不信这帮龟孙还敢过来!”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呀!”一老兵急止之,“大营先前正是被几个闯过来的雄关焚人引燃,烧死甚多兄弟!”

    甚么计谋,有个鸟用!

    此时皇甫崇深明莽夫之心。

    节节败退。纵然右於祭出了“短命炮”,雄关军潮涌不断。

    手无寸铁么?人五体之中,皆有杀器,何必外求!

    以皇甫崇所见,十指抠招子,利牙啖皮肉,不过当日所见之万中其一!

    先头败退下来,虺秦取刀亲上。不怕杀是么,那便大开杀戒罢!

    大盾排开,虺秦兵线冲撞。盾后持镰者,割头如收麦。

    凭着这些,虺秦又收复失地。

    “悠悠苍天!”皇甫崇感叹,“本王从阵多年,未曾见这般凶险之地!”

    郑史帝忧心忡忡:“虺尊……恐怕他要做些蠢事出来……”

    皇甫崇冷笑:“郑史帝,汝跟随虺秦之年,较本王相识他之年要少。虺秦,只会愈加冷酷!”

    午时,虺秦按刀坐营前,纹丝不动。

    午后,营陷。

    虺秦被雄关军围困,皇甫崇急使龙珷魏去救护。龙珷魏如飞箭离弦般疾行,顷刻带回人来。虺秦睁眼时,右边眼睛已无瞳珠,只有黑不见底的眼眶。血泪自失眼中淌下。

    日头忽失,风急雨坠。狂风大作!树,石,风力所到处,人几立足不住。

    虺秦白发飞扬,将刀望空一抛:“杀——贼——!”

    翌日,皇甫崇携仍昏迷不醒的虺秦与数百疲兵,烧营而退。临行,皇甫崇一躬身。

    “雄关左丞帖票!小王皇甫崇,已领教汝之手段,来日必依数奉还!”

    天朝大哗,一区区蛮夷之国,抗拒天军,且能顽抗至此,可叹,可叹!

    “议和罢!打不了!”升帐,皇甫崇开门见山。

    “甚么?千岁这是被吓破了胆?”未经历前日一战的叶少锋率然而对。

    “那叶少锋,”皇甫崇勾勾手指,“有何可战处,试为本王言之!”

    “哈!千岁,这还用说么?”叶少锋不屑一顾,“雄关虽能胜几阵,然以天朝据地之广,必可灭之。”

    皇甫崇大笑,将一书甩给他:“叶少锋,念!”

    西路军刘夕筠进剿邳甲,日久,后方有异,降者又叛,将刘夕筠等团围。虽然刘夕筠等杀出遁走,但元气大伤,难再一战。

    皇甫崇待半文盲叶少锋磕磕巴巴地念完,眯眼惨笑:“如何再战?”

    一片死寂,万马齐喑。

    虺秦在右於搀扶下出帐,一字掷地有声:“忍!”

    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腊月,天朝与雄关和约成,天朝尽弃所据之地,依旧以陆桥为界。皇甫崇命放归雄关平民战俘,以示仁厚。

    “丧甲数万,未得寸土,朕心如割!”同月,宗治下“罪己诏”(久声之笔),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