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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会亭设计杀崔奉 皇甫崇入宫会轩辛]四月九日至六月三日

    却说皇甫崇与方形虎面,坚雍刀一行人入宫面圣。方至京郊,皇甫崇遥望都门,见刘弘旧将孙翔峰镇守在前。忽一黄衣监代轩辛传出旨令,要皇甫崇凭坚雍刀玉符,孤身入内。皇甫崇苦笑:“这……莫非要赚吾这条烂命?”

    方形虎面道:“千里迢迢召公归来,想必今上已回心转意。纵有所埋伏,虺秦将军在内,必可保公无恙。”

    于路奔波劳苦,轩辛又赐锦衣一领。皇甫崇遂斜披之,大步踏向宫内,交戟卫士见玉而放。连入数门,皇甫崇疑惑:吾忘解下佩剑,卫士却不阻拦。爽性带剑入堂,一小监迎之:“圣上龙体不安,在寝殿接见。”

    皇甫崇又随之转数回廊,见有初树新生庭间,土却灰黄。到得一屋,宇外焦黑如漆。“宣皇甫崇——!”小监扯嗓叫。

    “请卿自进。”

    皇甫崇双手推门,也不看眼前,即跪下叩首:“罪臣皇甫崇,见过圣上。”

    “呵,咳咳……”龙床上轩辛一笑,“生分了许多,且抬头看看朕。”

    皇甫崇所见,却是一衰朽少年模样,发渐苍苍,龙须尚浅,骨瘦如柴。昔日英姿,今却如此凄惨!轩辛似不觉皇甫崇跪侍其下,半歪倒在龙床上,无聊地把玩着手内匕首,不向皇甫崇看一眼。轩辛所坐凉席滑下一半,又残破不堪,皇甫崇暗暗诧异。

    “……圣上,善保龙体。”皇甫崇请曰。

    轩辛淡淡道:“爱卿一向都到何处去呢?教朕寻得好辛苦啊!”

    “臣自知有罪……”

    轩辛冷笑:“皇甫崇,你也变了。”

    皇甫崇一时语塞。

    “残忍,坚毅,隐雄,智谋,狡计……”轩辛反而赞许,“朕为爱卿封的‘儒枭’名号,还算中肯罢!”

    见皇甫崇无言,轩辛一拍龙床:“皇甫崇,可知朕为何召汝同来?”

    “为北狄,狼子野心!”皇甫崇跪答。

    “哈哈哈哈!”轩辛大笑,“灭了北狄之后,汝又将如何?再逃去么?”

    “臣……”

    “皇甫崇,是汝,汝陷朕于不仁不义之地!”轩辛眼中尽是愤恨,“朕数年以来,龙行天下!本以为令行禁止,不料天权旧部阳奉阴违,使朕一事无成,天权却不承其咎!这一刀,朕,先记下了。”说到末句时,反而轻描淡写。皇甫崇只觉在鬼门关口绕了一遭。

    “所以,爱卿知朕要汝回来做甚?”轩辛又笑。

    “杀吾以安天朝?”轩辛之嘲反引出皇甫崇之勇,横下一条心回禀道。

    轩辛身向前猛冲:“不!”他有似疯狂一般漫拍龙床,手挥四处,双脚乱蹬:“这龙床,这宫殿,这天下,迟早都是汝的!”

    “轩辛!”皇甫崇忍无可忍,呵斥之,“我会如此么?我是何等样人,汝岂能不知!”

    大逆不道。轩辛沉默下来,垂下头:“朕不能杀汝。可惜,可惜!”眼中神散。

    皇甫崇心道:需另寻个话柄。问:“臣不知此殿为何……”

    轩辛回过神:“正都屡受战火焚烧,朕祖父耀光帝,在此屋驾崩……”

    “皇上……可立有东宫?”

    “……朕意指皇弟①轩哲。”

    “……原来如此。”皇甫崇若有所思。不杀复沧,却又不禅位与他……

    “朕千秋之后,新君年幼,还要让卿做顾命大臣。汝若欲夺了此位,随意,朕先为他乞一命。”

    皇甫崇喉头哽咽,却侧目道:“覆巢之下……他焉能有活命之机?”

    ……良久,轩辛道:“卿知道为何召汝回来了罢。”

    “圣上亦明白臣为何回来。”

    “……将在外,事自便……”轩辛忽猛咳,以袖掩之,仍有血沫流出。轩辛掉开脸,大怒:“汝在哀怜朕?速速退下!”

    皇甫崇出宫门,虺秦正在,接了便走。一气扶皇甫崇上车,开走。

    皇甫崇忽醒:吾忘问轩辛为何不杀复沧一事,因车马行远,止好往后再问。问虺秦:“吾宿处在?”

    “那。”虺秦还是老样子,以手一指。车夫道:“是刘弘元帅旧邸,人称‘将军府’。”

    皇甫崇入内一看:“好轩敞。”虺秦叫过一人:“来。”狼身虎臂,环目鹤眉,却是护送皇甫崇出关时那个抱剑打盹的汉子。他懒洋洋地一揖:“龙珷魏,不识字。今后替元帅管书信,防刺客。”

    一夜无话,次日,轩辛支起病体,设坛拜皇甫崇为帅。

    “宇内都统——总督天下——极章军事——一等公侯——大元帅——”皇甫崇听得昏昏欲睡。

    “爱卿此去,千万小心!”轩辛赐印与皇甫崇,皇甫崇跪受之:“臣受命!”

    方形虎面送皇甫崇北上,讲崔奉不怀好意,要防暗杀。皇甫崇大笑:“吾自卜必死沙场,小小刺客焉能坏我!”

    方形虎面又谈军情:“北狄二将,唤苏伏天与商红郎,先是两路进兵,破覆灵关,一夫关,青云山——原守将正剑心与任天问皆被崔奉嫉功罢免。后千延奔袭劫营,阵斩商红郎,保得北华。其子商青骐继之,破久宛。原守将良崖余先胜后败,力乏退后,天机城由并肩王博明防守。崔奉率军攻敌,被伏天反冲锋,大败。”

    皇甫崇怒:“崔奉这厮,当真该死!”

    方形虎面点头:“该杀!但他有圣恩庇护,朝中耳目又多……”

    “崔奉已失宠。”皇甫崇冷笑,方形虎面不敢接。

    皇甫崇至镇北三山一线,召集众将,见叶少锋,管仁龙,练成方也在,心中一惊:轩辛竟能抛却前嫌而用此三将,看来……②

    皇甫崇令练成方去助博明守天机,又问:“天朝百万大军,现存多少?”

    “此间有十三万,并守军,不上二十万。”万利道。

    “难办,难办——得很哪!”皇甫崇夸张大叫,拖长了调子。那崔奉低头战战,汗如雨下。谋士包呈回话:“此间人虽少过北狄,皆是精锐之师。”

    皇甫崇见诘难不倒,饮尽杯中余茶,细心调度。包呈殷勤,另倒了一盏茶来,皇甫崇顺手取之要饮,门外忽然直闯入一赤膊军汉:“祸事!敌军来攻城了!”把桌案狠狠一撞,几个壶,杯尽皆迸碎,热水洒了皇甫崇满身。崔奉代皇甫崇发怒:“胆敢如此无礼,快拖出去斩了!”

    皇甫崇早看见千延在门畔挤眉弄眼,便抬杠道:“不必了,军务紧急,这也是无奈之事。上城!”龙珷魏在侧,为皇甫崇披上蟒袍。

    那军汉待众人出了,对皇甫崇道:“大元帅莫要怪罪!俺是千延将军部下王巾凡……”皇甫崇略一点头,按住肩头长袍领子,迎着城头春风:“走,看看那苏伏天是何人物!”

    细雨乍停,北华新晴。天外隐隐滚雷,与军鼓相合,抑抑沉沉。苏伏天一军取炮轰城,城池坚屹不动。皇甫崇赞之:“好城!是谁所修?”

    “前是刘夕筠将军在此驻守,他现还乡去了。”一卒禀报。

    “原来如此,”皇甫崇点头,“深得其父③精妙!”

    苏伏天攻不下城,晚间退去。皇甫崇召包呈来帐。

    “汝主是崔奉罢?为人如何,又对本帅抱何意见?”皇甫崇假意轻松,剪烛而问。

    “吾主崔奉,忠心报国,深得圣上赏识。至于大元帅后一问,吾主必遵国家法度。”

    火光乱摇,一茎剪倒,帐内暗淡数分,止一会儿又重燃旺。皇甫崇蔑笑:“本帅知矣,汝可先去。”

    遣去包呈,皇甫崇唤来千延:“汝与包呈,私交如何?”

    “没有一丝儿!”千延斩钉截铁地答。

    “为何?”

    “因这孙子在崔奉狗贼手下,”千延咬牙切齿,“老子想宰了这两畜牲!”

    “恨屋及乌?”

    “到底是大元帅文雅,包呈的确和[兲]一样。”

    “……乌鸦……崔奉这厮在朝喉舌众多,以羽、乐、知三人未必能胜之,不好放手行事,千延,汝看如何?”

    千延手刀轻轻一斩:“杀!”

    皇甫崇大笑:“让仁会亭来!”

    仁会亭先拜了皇甫崇,二人计议设杀崔奉之局。议定,皇甫崇道:“先礼后兵,龙珷魏,送四样礼物给崔狗头!”那四样,道是:乌枣,青梨,生姜,绿芥。千延问是何意,皇甫崇为其开解:“四礼简称合并,为‘枣梨姜芥’,与‘早离疆界’四字同音,要其交出兵权,早早滚开!”千延点头:“但恐怕那狗贼没这么聪明……”

    皇甫崇大笑:“那就是他狗命将终了!本来也不打算放过他!”

    六月,御史梅宇轩上表劾皇甫崇十大罪,轩辛为示恩宠,将表封送皇甫崇。皇甫崇逐条驳之,送与梅宇轩,唬得其求自贬出京。

    然而运粮官得了崔奉收买,粮草逾期无踪,皇甫崇催之数次,只说因道路难行。皇甫崇大怒,亲往崔军帐内提出崔奉:“汝干得好事!自去督粮!”崔奉其时虽允,次日又称病不去。皇甫崇恼火,对仁会亭道:“可残杀之!”

    叶少锋与皇甫崇等同谋,问:“崔狗守了粮关,据闻走投无路时要焚粮北逃,如何防他?他手下又多有收买来的精兵……”

    皇甫崇摩拳擦掌:“本帅与仁会亭正是从中取事,看吾等略施小计,教崔奉死无葬身之地!”

    ①皇弟:轩哲为轩辛堂弟。

    ②:此处语焉不详。

    ③:此处指刘夕筠之父刘矜,仁宣朝工部侍郎,匠术高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