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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武馆学徒(三)

    翌日清晨,灰衣少年背着竹筐火急火燎的往山中跑去,与他身形依旧不相称的大竹筐在他身后左摇右摆,显得尤为滑稽可笑,只是少年毫不在意。

    昨晚从武馆回家前,杜师傅告诉他今天可以进山采些药材,武馆这边的事暂时可以不用理会,工钱还是会照给。而且武馆这边会将他采摘的药材悉数购买,只不过价钱要低于市价。陈小凡只觉的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一宿都乐不可支,临睡着的前一刻还在规划着第二天进山采药的路线。

    虽说他已经对附近各个山头的山路了如指掌,毫不夸张的说,他可以闭着眼睛爬上任何一座可以攀登的山峰。但是在这样一个春天将至未至的时节里,到底哪里的药材要更多一些,哪里的药材被别人采去的可能性要更小一些,他都得仔细琢磨。

    春节一过,天气立马转暖,仿佛换了个老天爷一样。除去敛秀峰雪线之上终年不化的积雪之外,覆盖在小镇各处的积雪已经尽数消融。结实的冻土也全都融化掉了,土路和山路瞬间变得泥泞难走,让小镇百姓咒骂了好一段时日。

    今天的山路已经比前几日要好走上不少了,犹如天助少年一般,在山间行走如风的少年得意洋洋,眉眼堆笑。他从这个山头爬到那个山头,又从那个山头折返回这个山头,时而爬上陡壁,时而走下谷底,或弯腰采拾,或爬树摘取,一刻不得闲暇,一时不曾驻足。

    当路过那条他再熟悉不过的引泉河的时候,背后的竹筐已经装了大半筐的药材,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他摘下竹筐,一屁股坐在那座被人临时搭建的石板桥之上,一如之前的模样,在此闲坐片刻。他看着眼前的山,听着桥下的水,心中想着明天的工作和已经故去的奶奶。

    外边世界的学塾中,一直有那“智者乐山,仁者乐水”的说法,用以歌颂那些得道的硕儒巨擘,可眼前满眼山水的少年哪里会知晓这样的道理,他只是打心里喜欢罢了。

    引泉河的源头是一口常年涌动的清澈泉水,四季如常,从不间断停歇,就连最冷和最旱的时候也是如此。多少年来,不管地势如何变动,也不管山石如何滚落,那口泉眼涌出的泉水从来都是清澈见底,从不浑浊。因此便得了个极为简单的名字,是为“清泉”,而清泉镇这个名字正是由此而来。

    早些年的时候,在官府还没将那口“清泉”设为禁地之前,小镇上的百姓常常不惜跑很远的山路来此挑水回家饮用,从没人嫌累。并且凡是喝过泉水的人,都觉得那水异常甘冽,甚至还有隐隐约约的回甘滋味。可一旦那涌出的泉水流入引泉河后,那股甘冽清甜的味道便会立马消失不见,很是令人费解。

    这些事情都是少年的奶奶讲给他的床前故事,他不曾喝过刚刚涌出泉眼的泉水,他奶奶小时候倒是喝过几次。

    再后来,在官府莫名其妙的将那口“清泉”设为禁地之后,小镇上便再也没有哪户人家喝过那甘冽的泉水了。任你是什么达官显贵,或者是什么豪绅富贾,全都一律不得靠近“清泉”半步。

    陈小凡跳下石桥,来至河边,蹲下身子掬起一捧水送入嘴中,顿时觉得清爽无比,于是又连喝了几口,这才满意的背起竹筐离开了此处。

    上游的泉水漫漫,下游的河水悠悠,清风徐来,河面上水波荡漾,走出没几步的少年衣袂飘飘,好一个春风少年郎。

    敛秀峰山麓处的岩石中生长有石斛、地衣之类的药材,那边曾经也是他经常光顾的地方,尤其是那块硕大的抱子石之下更是长了许多种名贵草药,可是现如今的陈小凡却是对那边心有余悸。一来是那横死的灰衣老者在小镇百姓的口中已经变成了一个索命的厉鬼。二来他又是除杜师傅之外唯一一个知道事情起因的人,因此,他决意这次便不去那边了。

    话说另一边的武馆之中,躺椅上的杜师傅又猛然间喊了一声少年的名字,可是后院却久久没有回应。他这才想起少年今天并未来武馆,他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可笑。没想到自己竟然已经开始有些依赖那个手脚麻利的瘦小少年了。

    陈小凡在山中四处奔跑,哪里有药材他便往哪里跑,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围绕小镇的三座山中最矮的那座困龙山上。当然,最矮一说也只是相较于其余两座山而言,要是与遍布在小镇周围的群山对比,其实这座困龙山依旧可以用高耸入云四个字来形容。

    虽然名字是那困龙二字,可陈小凡曾经试着从各个角度来远观这座绵延极远,挺拔极高的山脉,看来看去却怎么也瞧不出任何龙的形状。

    关于困龙山名字的由来,他从奶奶给他讲的故事中听过,说是山下压着一条来自天上的龙,而关于如何会被压在山下,奶奶却说不出个道道,因为这也是奶奶小时候从别人口中听来的故事。

    除了巍峨的敛秀峰之外,其余各个大大小小的山脉都被植被覆盖着,绿意盎然,很难有人不会喜欢。而其中又以这座困龙山之上最为茂盛,同样的一棵树或者一丛草,与别处相比,就能明显的感觉出不一样的地方来。小镇百姓皆以为是困龙山上土地肥沃的缘故,于是,不管谁家院子要栽种什么东西,便总会来此担土回家。

    不过,困龙山上的药材却最是难以采摘,不是说此处不长草药,恰恰相反,这里的草药比别处要更加肥硕许多,药铺也最是喜欢收购这里生长的药材。可正是因为这一点,小镇上进山采药的人,大都会将困龙山作为第一选择,他们一出小镇便会直接朝着这边而来。采药大军过境之后,众多药材便会被采摘一空。因此,想在此处找到一些别人剩下的残羹冷炙很是困难,是一件完全看运气的事。

    今天少年的运气还算不错,还真让他在那丛不易被人发现的草丛中找到了几株专门治疗跌打损伤的积雪草,枝蔓壮硕,叶片肥大,肯定最适合武馆的日常使用。

    少年背后的竹筐已经差不多要满了,今天的运气看来实在是不错,以前进山忙碌一天也很少有像今天这样的收获。少年从怀中掏出中午吃剩的半个窝头,轻轻闻了闻,感觉很是可口。于是在返回的途中,他一边走,一边啃咬着手中的窝头,只觉得开心不已。

    小镇地处大歧王朝的西南方向,位于梧桐郡的辖境之内。梧桐郡幅员辽阔,但是人烟稀少,人口并不如何稠密,往往是相隔几十上百里才有一座类似于清泉镇这样人口聚集的地方。

    人口少,那么就代表着赋税少,来自朝廷的贴补也相应会少。钱财少了,其中可以捞取油水的门路自然不多。因此幅员广阔的梧桐郡反而成了各地官员不愿来此赴任的一处冷灶之所。

    梧桐郡的现任郡守是一位年俞六十的花甲老人,虽然身形瘦小,但是精神矍铄,在这没有偏门可捞的郡守一职上尽职尽责,以事必躬亲来形容都不为过。

    他刚走马上任梧桐郡郡守一职的时候,当地百姓大都以为他也似先前几任辞归故里的郡守一般无二,皆是在官场上遭受百般排挤的失意人,来此赴任无非是上级官员对其采用的明升暗贬的老旧套路。

    可当郡中百姓看过了他一年中的所作所为之后,便纷纷否认了之前先入为主的判断。

    在上任的第一年中,这个精神头仿佛永远用不完的花甲老人竟是不惜脚力,用双脚亲自丈量了梧桐郡方圆几百里的山河与各处城镇村落的民风习俗。这样的精气神甚至让许多青壮年都自愧不如。后来年头一长,人们便愈发认定这位花甲岁数的郡守的的确确是一位有口皆碑的父母官。

    花甲郡守姓石名河,先前并没有任何为人称道的政绩傍身,与许多平步青云的郡守县丞不同,年俞六十的石郡守在官场之上走的极为踏实,一步一个脚印,从未有一次尝试过越级升迁的滋味,直至六十一岁才捞了这样一个冷灶郡守的官职。

    在石郡守稳住官位,又深得民心之后,曾有不少地方势力与各处的豪绅富贾来郡守府行贿于他,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摸摸。可结果却不约而同的一般无二,皆是无一例外的被他赶出了府门之外。

    却说陈小凡背着竹筐回到武馆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武馆中也只有杜师傅一人而已。见到陈小凡这么晚还赶了过来,正端起酒杯的杜师傅倒也没感到惊讶,只是略微停顿,看了眼满脸堆笑的少年后,举杯饮下。之后用筷子点了点后院,这才开口说道:“将药材放到后院吧,没有别的事就早点回去吧。灶房的锅里有热好的包子,拿几个回去吃。”

    少年快步离去。

    在少年跑出武馆门口的时候,杜师傅从后面喊住了他,说道:“背着这么多药材在山里跑一天你就不累?你就这么喜欢赚钱?”杜师傅喝了一口酒,看着陈小凡。

    陈小凡转过身来,只不过没有再次踏过门槛,站在门外他如实答道:“喜欢啊,怎么会不喜欢赚钱呢?”语气极为坚定,似乎赚钱一事对他来说就是刻在骨子里的事情。

    “那你赚了钱打算做什么呢?”杜师傅继续问道,只是这次没有喝酒,而是从盘中夹起一块猪头肉放入了嘴中。

    “我想先将家中残破的院墙修补起来,之前奶奶在世的时候不让修补,说这样花钱觉得冤枉。如今奶奶不在了,那座宅子就成了她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了,我得保护好它。然后嘛......”少年突然有些含糊其辞,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然后羞赧道:“然后还想把钱存起来,以后娶媳妇过日子用。”

    杜师傅冷哼一声:“这点出息。”最后摆了摆手,示意少年赶紧离开。

    少年转过身,又朝着巷子的尽头跑了过去,没多久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