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都市言情 » 大禽帝国 » 为虎作伥

为虎作伥

    日落了,只是在这林子里察觉不到,连染色了半边的苍空也无法映入眼帘。天色要暗下去了。

    余龙沙背后的第二道影子不知何时消失了,她轻轻地摩擦食指与姆指,指尖悄无声息滑下几粒黑色的粉末。

    “嗯,天黑了,“阿白直视着余龙沙,只觉一股寒意从头顶直冲尾锥,浑身猛地一颤,仿佛便在刹那间与世界脱节。四周的泥土、青草、槐叶,与树木,全部都在感知中消失了,仅剩下纯粹的黑暗,和那双剑似的眼睛。冷汗从额头缓缓渗出。

    接着,余龙沙转过了头。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了,这女人招了招手,边前进,边示意阿白跟过来。

    阿白面色泛白,喘着粗气,跟在余龙沙身后,一时间竟本能地不敢再看她,侧过了视线。

    偏过头时,他忽地便对上了一双眼睛。

    藏身于树丛中,货真价实的一双眼睛,饱含着贪婪恶意,充斥着血丝的一双眼睛,眸子中的渴念浓到随时会滴下水来。

    “......”阿白装作没看见,继续前行。他现在连余龙沙都不能信任了,夜色中什么都可能发生,他得靠自己。

    路过一个池塘,莲花边的清澈见底的水中忽然钻出来一个泡泡。

    安静走出一片干燥的土地,耳朵里突兀传进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偶尔抬起头,形状难言的影子划破碧空彼端,留下清脆的啼鸣。

    阿白没有去搭理,没有去细看,没有去汇报,一语不发地跟在余龙沙身后,呼吸平稳,似乎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天完全黑了,月钩被吊在夜的房梁上,云们暗沉沉倒在旁边。槐叶下的阴影中传来了轻细的蝉鸣,空气里流动着声息款款。风比白日时要大了些,吹得枝叶间的间隙更明显了,阿白可以清楚地看见不远处有道什么身影伫在那儿。

    是石子......还是......?

    “喂!那边,是什么人走来?”

    那道身影察觉到了阿白与余龙沙,对二人发出了呼唤。他的腔调有些奇怪,带着戏曲般的顿挫感和咏叹调一样的长音:“可否,再近一些,让我,看个明白?”

    “那边有人?”余龙沙歪了歪头,拨开如网的枝叶,带着阿白走了过去。

    “哎呀!外来的旅人,夜路上的旅人,幸哉,何其幸哉!”

    那几棵遮挡视线的槐树后,落着一条通幽小径,路边有一块半人高的大青石,青石上坐了个戴着虎脸面具,歪着头的年轻男人。那虎脸面具有些太大了,稍微动一下就会抖来抖去。

    月光倾洒在地上,流动着窜满了四周,显得此地比先前明亮许多。面具反射着华芒,精心编织,栩栩如生的花纹仿佛随着他的言语一抖一抖,倒像是真的老虎,在用人的方式说话。

    “哎呀,何其幸哉,幸哉。”虎面人发出欢悦兴奋的惊喜声音,从青石上跳了下来,迎向二人,同时手中递过一杯飘着树叶的茶水。

    为了防止旅人因为疲倦而喝的太急,许多地方都有在茶杯里放一片树叶的习惯:“无所畏惧的行客啊,且留步暂听我说,先喝杯茶,在此稍歇片刻。”

    余龙沙接过热气腾腾的茶水,呷了一口,面色在蒸汽下红润了些。她立在原地,等待着虎面人讲述。

    阿白于她身后,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这古怪的虎面人始终歪着脑袋,让他莫名的不安。

    咔......忽然,对方的脖颈处传来骨骼断折的脆响,他的头颅顿时无力地侧倒在肩膀上,接着便如机械转动般一卡一卡地挺直,之后又一次瘫了下来,再挺直,不断重复,似是什么古怪的仪式。

    “小生今年,二十一岁,一意孤行前往山上缚虎。

    “丢了性命。”

    蒸腾上升的热气忽然停了,茶杯颤鸣开裂,缝隙中渗出了冰凉刺骨的血水,漫过余龙沙玉白的手指。

    虎面人双手如莲花拢瓣,慢慢合十,正置于胸前,面具上的笑纹愈发扭曲狰狞,口中呓语般念诵着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嘀答,血液落到了地上,浸入了土地,阵阵阴风乍起,吹开了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的槐叶,显出一双双充满怨毒与嘲弄的眼睛

    它们不再掩饰,不再躲藏,带着病态的兴奋,不熄的恨意,死死地围住了阿白和余龙沙,鬼影涌动,寂静空洞,只有虎面人吟诵的佛号声声回荡,传入林中。

    南无阿弥陀佛......

    嘶,难搞了......阿白攥紧了兜里的祝福铜钱,慢慢后撤,他既注视着虎面人,又暗暗防备着表现出诸多异常的余龙沙,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跟这位组长一起活下去,但如今不能不警惕。她刚刚还喝了虎面人递来的茶。

    那就找个机会突出去吧,虽然说自己没有攻击幽魂鬼怪的能力,但逢山开路还是可以的......阿白看了看手上的箱子,打算挑一个相对安全的方向。

    不料,那虎面人突地扭动垂挂在脖子上的脑袋,转头看来,他停下了念咏佛号,以古怪的姿势行了一个礼:“铜钱。你要,占卦吗?”

    他好像高兴到了极点,连面具上仿佛也跟着勾勒出了猫戏耗子的讥讽与兴奋,“占上一卦,算算吧?来看,你的性命,到得几时?”

    “哦,嗨呦,好啦,好极了,就是你了,来教救我吧!救我脱出这苦海......”虎面人颤粟着,发抖着,一瘸一拐地朝阿白走去。

    脚步声轻轻响起,地上却未曾留下痕迹,虎面人的头颅重复着先前诡异的举动,他宣唱着佛号,慢慢逼近,

    忽然,一只冰凉温润的手掌搭在了他的肩上,还带着点点湿意,而后,余龙沙那张江南水乡所特有的,小家碧玉的婉约面庞映入眼帘,她同样笑着,柔和而文雅地笑着,看向虎面人。

    “小哥,他是我手底下的人哦。

    ”还有,我没认错的话,你是伥鬼吧?为虎作张的伥。”

    她嘴角咧开,露出一嘴白牙,笑得狰狞,笑得恣意,温柔的气质顿时被破坏殆尽,月芒映在她半边脸庞上,反衬得另外半张脸漆黑,落于这帷幕之后的,是看不清楚的目光。

    阿白和虎面人同时怔了怔。

    “真不好意思,我有点过于激动了,虽然经常听到伥鬼的传说,见面还是头一回。谢谢你的茶,味道不错。

    ”被恶虎吞噬,怨灵难以超脱,久久徘徊于此,终渡不过黄泉波浪,所以要诱骗生灵,做自己的替死鬼吗?或者说......”

    余龙沙戏谑地勾起嘴角,为自己戴上了双手套,然后从兜中掏出了一把没有任何花纹,通体墨色的长手枪,用嘴上好了膛。

    “只是单纯的嫉妒,见不得别人自由,因此要把他们拖进和你一样的泥沼吗?真是人类的劣根性啊。”

    转过身,好去面对槐叶林中那密如漫天繁星的眼睛,余龙沙把枪口顶在了虎面人歪下来的头上。

    “认识你很高兴,工作到这么晚真是辛苦了。然后......”

    砰!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