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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子

    灯火通明,霞虹布满了天际,照亮一片夜色。

    长明街上白光铺地,月芒穿不透厚沉的乌云,只惊起声声鸦鸣;道路两侧的房屋看起来都有些老旧,窗户中没有透出一丝光亮,只有门前的挂灯与笔直的路灯仍在兢兢业业工作着。

    身穿西装,高大魁梧的男人从长明街远远伸出的另一头走来,走的悠闲,走的从容。大城市中本不该存在的鸦鸣缭绕于耳畔,他却没有听到一般,毫不动容-----不动容的原因与他头上套着的那个红冠冲天的鸡头套无关,或许吧。

    鸡头人双手插兜,看其姿态,似乎是来拜访一位老朋友,而观其气势,倒好像整条街都是他的一样。

    不过,这四周房屋灯盏全熄,不难猜出住户应当没有几家,有也该睡了,所以,此时此刻,还真的可以说街道是他家的,如果他不突然脑抽放声高歌吵得没人可以安然入梦的话。

    走过长街,道路的末尾是一个丁字路口,正对着街道的是一家风格偏维多利亚时代的老套占卜俱乐部,它的大门正上方歪歪扭扭钉着一块木板,上书“克瑞兹占卜俱乐部”。

    它没有装窗户,玻璃制的正门还是原子镜,只有门缝下面悄然渗出的几缕昏黄宣示出它与街上其它建筑的不同。

    这个占卜俱乐部的大小恰恰与街一样宽,挡住了放射的白光,没有漏到两旁。它左边是一家超市,炽彩的光灯闪出了五尺见方的大字,大减价的字幕与荧屏上滑过,照得地板见绿;右边则是一间旅馆,不很大,但贴满了小广告,大门涂得花红,门前铺着擦得发亮的石台阶,倒映出了老板叼了一晚上的烟头。

    左右望去,路上行人匆匆,只是没有人注意这间占卜俱乐部,也没有人走上这条街。

    鸡头人抬起头,像是在确认招牌,仔细扫视一番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股淡淡的,葡萄的香味是盘据在屋内的蛛网,鸡头人的闯入带来了线条的震动,但没有损伤,缓缓攫住他,往他的鼻尖钻去。深吸了一口,这气味令他浑身一颤,感觉到许久没有的放松,然后,他摘掉了头套,随手一扔,落在了一摊书上。

    克瑞兹占卜俱乐部的布局很奇怪,四处堆着一本又一本封皮上没有书名的书,空闲的地方摆着一座雕像与一幅油画,雕像是“断臂的维纳斯”,油画则没有什么名气,至少鸡头人没听过,它画的是一片灿烂金黄的麦田,麦田中央端坐一个穿雪白长裙的少女。

    它们排开一条过道,形成了由大门直通到前台的小径,占满了其余位置。

    前台只是一张黑色的木桌子,桌上除了一副塔罗牌外什么也没有,桌后坐着一个身罩黑色兜帽长袍的男人,他的兜帽被摘下,露出一头天然卷的黑发,以及十分东方形,苍白削瘦的清秀面孔。

    这黑袍男双手手肘搁在桌上,十指交叉,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串黄水晶手链。

    “哟嚯,稀客啊。”

    “什么稀客,不是每个月都会来一趟吗?少女的亲戚都没我准时准点。”鸡头人走向前台,同时用手理了理自己斜垂下来,因为戴了太久的头套而杂乱不堪的长发。

    那是一头白发。

    根据鹤发童颜的古早描述,看上去年纪轻轻,却一头白发的人,八成是避世不出的上人仙师。

    个屁啊。

    这又不是纸片人的世界,一头白毛的年轻人要么是脑子有病,要么是身体有病,后者还可以挽救一下,前者干脆就地埋了吧。

    幸运而又不幸的是,鸡头人是后者。

    他曾经有过把头发染黑的举动,但往往一觉醒来,就掉色了。

    走到桌前,鸡头人从兜里掏出一张会员卡,递给了黑袍男,道:“文德,开一间占卜房。”

    “还是不要占卜师是吧?”

    “对。”

    他知道这家伙这儿的占卜师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点了之后天知道会有什么奇怪的展开。

    当然,直接让文德给自己占卜也行,不过自己压根儿就不相信他会占卜,没点真本事,只会胡扯神棍那一套。

    十几年老朋友了,谁还不清楚谁啊?

    自己只是来照顾一下他的生意,免得他又一个月开不了张。

    说起来,他的占卜房是真的贵,可也是真的舒服,自己只是用来睡觉,未免有些可惜了。

    也罢,权当自己欠他的吧,反正已经欠到还不清了。

    “好。”文德笑了笑,“D-0247房,你知道的,地下四层,祝好梦。”

    “嘿,好梦有什么用呢,现实中还是那么糟心。”

    鸡头人吐槽了一句,伸出手接过文德拿出来的钥匙,正要往里走时,又被对方叫住了:

    “这可不对啊,君雉。

    “梦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窗口,如果有一个好梦,就证明另一个你过得非常好。同样是“你”,如果“他”可以过得好的话,现在的这个“你”肯定也可以。”

    被叫作君雉的鸡头人翻了个白眼,回道:“按照你的理论,你也说了那是平行的世界,和你我这个世界可以有无限大的区别,搞不好另一个世界的我是个运动系少女,天天被某位丧气女孩堵在宿舍楼下表白呢。”

    “往好处想咯,要不我资助你一点?”

    “没必要,先顾好自己吧,你这破俱乐部再像现在这样开下去,早晚得倒闭。”

    “没办法啊,你看我这装饰,这品味,多高雅多有情调啊,只能说现在的人欣赏水平基本上为零,如此优秀的俱乐部居然门面冷清。”

    “冷清?都快结冰了。哪怕你去跳蚤市场挑个二十块钱的上世纪收音机,也不至于少了我就找不到生意。”

    “Emmmm,还是有老主顾的。”

    “老主顾?薅羊毛!”

    “呵,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懒得理你,我是累的很,不像你,一天倒有二十五个小时在摸鱼。”

    说完,君雉便不再搭理文德,通过前台斜后方的门,走进了“真正的”克瑞兹俱乐部。

    门后,是向下的层层阶梯,一眼望去,看不见其尽头,只有浓郁的黑暗,沉静而默然,仿佛于未知中潜藏着数不清的怪物,又仿佛黑暗本身就是择人欲噬的怪物,自有永有地趴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猎物。

    君雉直直站在楼梯口,身躯挺得如同钉地的钢枪,他一向如此。

    “文德,你是不是又没交电费?”

    “啊~~不是,灯泡炸了,凑合一下吧,明天换。”

    君雉:......

    叹了口气,他朝楼下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他看到了一条走廊,这是地下一层的走廊,可如果站在上面,扶着栏杆往下看,甚至连地下二层的轮廓都看不见。

    君雉早已经无力吐槽这地下建筑之深之暗了,之前有暗淡灯光的时候,他曾站在地下四层往下看,确定了下面至少还有八层,保底离地平线二千四百米。

    也不明白是怎么修的。

    一步一步往下走去,直到地下四层,他才转到了走廊上。

    楼道依然黑暗,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散发着诱惑与吸引,与文德的关系则带来了安全感。

    君雉没有继续往下的想法,他的直觉告诉他,贸然的话,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五层及以下的那些占卜房里会有什么呢?文德说的“老主顾们”有哪些?诡异的占卜师们又在哪儿安居?

    D-0247号房,他打开门,走了进去,又把门反锁上。

    屋里内饰很精美,不过君雉没有赞叹一番的打算,只是把自己甩到了沙发中陷着,很快便睡去了。

    一片朦胧中,他看见了扭曲斑驳的梦幻色彩,似乎置身于扭象画里。

    当他睁开眼时,眼帘中映入了一道陌生的身影。

    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抓着沙发扶手将自己的身体拉起,他从瘫的姿势变成了坐的姿势。

    “你好,君先生,我是你的占卜师,你可以称呼我穆越矜。”

    “我没有点占卜师。”

    自称穆越矜的占卜师完全忽视了君雉的话语,自顾自地掏出了一副塔罗牌,问道:“想占卜什么?”

    君雉皱了皱眉:“过去现在未来。”

    “好。”穆越矜没有洗牌,而是直接把塔罗牌的首三张牌摆成了三角牌阵。

    君雉露出了一副饶有兴味的神情,舒展开眉头,揭开了“过去”牌。

    愚者。

    “每个人都一定是愚者吗?”

    “当然,这是一切的起始。”

    “我明白了,”君雉脸上勾起一个灿烂的微笑,“看来你的占卜绝对不会失败啊,我猜猜,未来牌是世界对吧?”

    “如你所想。”穆越矜揭开了未来牌,的确是“世界”。

    “嘿嘿嘿......愚者,每个人都会出生,出生便踏上了人生的旅程,是独立的旅人;世界,每个人都会死,每段旅程都有终点,在终点回归世界。

    “真是注定的过去和未来啊,希望‘现在’可以有一点变数吧!”

    君雉用平静的声音述说着,说完,便抓起仅剩的“现在”牌,翻了过来。

    魔术师。

    不等君雉开口,穆越矜猛地伸出手,把桌子上的牌扫到了地上,重新摆出了三角牌阵:“开始吧。”

    君雉看了他一眼,揭开了那三张牌。

    月亮、恋人、恶魔。

    君雉灿烂的微笑渐渐的沉了下来。

    穆越矜再次扫掉桌上的牌,摆出了三角牌阵,让君雉揭开。

    女祭司、塔、倒吊者。

    第三次,重新摆牌,君雉没有再去揭开,而是从牌堆里拿了四张,铺在桌子上,将牌面展示了出来。

    权杖、星币、圣杯、宝剑。

    然后,他从地上捡起了“恶魔”牌和“女祭司”牌,离开了D-0247号房。

    滴哒,滴哒,怀表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额外的大,君雉一步步走回了地上,站到了克瑞兹俱乐部的前台,把钥匙丢回给文德。

    “赔钱,你派来的占卜师打扰到我休息了。”

    “首先,我这里本来就是占卜俱乐部,第二,我没有给你派任何占卜师,下面那个家伙只是给了我一笔钱,向我买了一把备用钥匙而已。”

    “呸,奸商。”君雉啐了一口,走到自己的鸡头套前,把它拿起来戴在了头上。

    接着,他听到了文德轻叩桌面的声音:

    “帮我去格兰郡找一个人,这是她的照片。”

    一张空白的纸被推到了桌子上最靠近君雉的地方。

    “然后,做你早就已经决定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