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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鹤不沁水,友不讳朋(二)

    于是他叹了口气,摆摆手说道:“您二位不知道这破事,京城那边黑道白道可都把我当笑柄了。得,我也不当您二位是外人,就跟您说了:半年前我去自家妓......酒楼喝酒,那王八......那臭小子也像刚才那般狼吞虎咽......”

    崔长乐饶有兴趣地问道:“莫不是赖账动手了?”崔利贞心下骂道:“不要脸,年纪轻轻就去风月场所。”

    “要是还好了,老子非打得他妈妈都不认识。实际上,那小子吃完饭,拍下一大锭银子就要出去,也不叫个......额,咳。当时我也挺惊讶,一看他食量身形,便知此人非同一般,就有了结交的念头。他妈的,我这嘴也是,非得惹这瘟神。”

    “非同一般?我看倒是俗不可耐。”崔利贞在心中念道,就冲海一粟这死皮赖脸的禀性,齐益平不扒层皮还真不算完。

    果然,齐益平继续说道:“我叫住他后,邀他喝上一壶,臭小子二话不说答应下来。我们俩从白天边聊边喝,一直到酉时。店里热闹起来,我当时酒劲上头,加上跟那小子聊得投机,就邀他去,咳,听曲。”

    崔长乐哼笑一声,崔利贞一愣神,然后才明白他说的龌龊,俏脸红了起来,心下又骂了一遍不要脸。

    “那小子很懂趣,我们俩就找了我家的当红头牌青儿。在雅间里又听着唱曲喝了半时辰,青儿勾着我们说要见识一下武艺。那小子一听,说道:‘齐哥,难得有个机会博美人欢心,这么着,咱也别伤了和气,一次比一招,输的自罚一杯。’我一听行啊,就答应下来,心说能跟后生玩玩,美人在旁也不失为一乐......”

    齐益平又喝了一口茶水,默然不语。崔长乐沉吟了一下,对崔利贞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对了,记得去找你哥哥啊,他嘴上不提,心里可是很惦记的。”

    崔利贞情知这是不让自己听下去了,虽然十分好奇,却只好起身告辞。

    望着崔利贞转出屏风,齐益平叹了口气,摇头道:“最开始二十来招都是我赢,那小子是的是寻常的南拳,十个走江湖的有九个会,双方都有留手,我根本看不出路数。罚的二十几杯酒下肚,他还跟没事人似的。”

    “可到了第二十四,不对......第二十五招的时候,我左手一招贯手取他右臂,他早料到,向左撤身,右臂横在我左臂下,小臂折了个来回,用臂弯夹住我的小臂往我的右侧用力,使我胳膊向里弯曲。接着他右手也作贯手式,从里侧缠住我的胳膊,手腕上抬,手背正好卡住我的大臂内侧,然后整个胳膊一架,他就从我右边插入,身体贴在我背后,我的左臂不由自主的贴近胸膛。就好像双手交叉在胸前抱胸,只不过右手是别人的,完全被锁住了。”

    “而我的右臂也被卡在了身体里侧,他只用一只右臂就封住我了我整个身子,而我的后脑彻底暴露在了他的左手下边,是拳是肘,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崔长乐沉默良久,方才开口道:“可这......不是你的白鹤拳?”

    齐益平一拍桌子:“问题就在这,这他妈是我的“凭翼啄羽”啊!这小子从哪里学来的?我当时虽然吃了一惊,但酒劲上头,脑子也不大清楚,喝了一大口酒又上了。接下来......我一次也没赢他。”

    “可怕的是,自那之后他用的,都是之前二十余招我用过的招式,精准狠辣,就好像下了半辈子苦工,不仅是模样,发力,着点,钻劲,甚至是虚晃,全都学到了,”齐益平喃喃道:

    “——全都学到了。”

    崔长乐听着好友的经历,手指敲着桌子,若有所悟。

    “我当时越打越是心惊,哪还有心思寻花问柳,使上了十成的功力,一套得意的白鹤拳全部都打完了。最后我们大约打了七十余招,我这白鹤拳三十来式,使了不过两遍,可就是这样,他却在我面前,把我的拳法给......给学了去。”

    “然后呢?”

    齐益平摇摇头,“到最后,我也没精力问他从哪偷学的,激烈运动下酒劲上头,不省人事。现在想来,他最开始的动作确实是没有见过我这套拳法,与其说偷学,嘿,根本是当场抢走。”

    崔长乐倒吸一口气,这青年当真是块材料,虽然是一招一式的比划,但动手间就能学到对方的招式再以其击败他,着实匪夷所思。甚者,齐益平是江湖中有数的高手,一双峨眉刺和一套白鹤拳闻名京城,招式巧妙而复杂,岂是片刻间能学会?若非他亲口告诉自己,否则崔长乐打死也不会相信。

    崔长乐想起齐益平方才表现出的窝囊气,小心问道:“所以这事传出去了?”齐益平的脸色一沉,大骂道:“我操那小子祖宗!那混账趁我醉倒,哄好青儿,把我身上银两银票搜刮一空,又把我脱得赤条条的搁在了妓院屋顶。”

    齐益平端起茶杯,用出了喝酒的劲头一饮而尽,把杯子砸在桌子上继续道:

    “我他妈直到第二天正午才醒,怎么好意思下去,一直冻到晚上才敢攀房檐。谁知道好死不死,京城的一帮纨绔来我院子找青儿玩耍,被撞了个满怀!结果小妮子琢磨完,一添油加醋,加上那帮碎嘴子,现在半个京城都知道我被人给耍了,以后还怎么混?啊?收拾好后想追都追不上了,可巧今天让我撞见!”

    崔长乐皱皱眉头,不多说什么。

    齐益平想抿一口茶,却发现早被他喝光了,转而叹气道:“话又说回来,那小子临走还放了封信在我旁边,说什么承蒙款待,感谢传授,因此要帮我个忙,我当时肺都快气炸了,只当他是找死。”

    崔长乐一边亲手取过茶壶给他续满茶水,一边听着齐益平话锋一转。

    “谁成想过了一个多月,我一出门,却看到门口绑着个矮小男人,我仔细一瞅,却是以前个在我这杀死了青儿婢女的恶贼。当时那杀千刀的追求青儿不成,就要下死手,小江她一闪身......唉,总之一片混乱中让他跑了,居然又给那小子抓了回来。”

    “我这人肯定不是君子,但自己一亩三分地里的人是一定要保周全的,谁要吃了豹子胆动我的姑娘,我扒了他的皮......这下我也有脸去小江的墓上祭拜了。”

    崔长乐点了点头,虽然为了不被追上让人声誉扫地确实不妥,但毕竟有所补救。那恶贼杀人后肯定东躲XZ,也亏得青年可以找到。这么说来,这青年喜爱胡闹,但智计武艺肯定过得去,尤其是在打斗中学会对方招式,当真不可思议。

    “合着那后生就是冲你那一套拳去的?”

    “不然呢?他还能缺银子不成?他妈的,偷师都不兴了,明目张胆的当着面学。”

    齐益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着说着自己也气得笑了出来。好在齐益平这套功夫乃是自创,怎么处置也由得他。

    说到此处,崔长乐突然一个机灵,朗声说道:“丫头,别躲了,我问你,那青年叫什么名字?”

    屏风后偷听的崔利贞吃了一惊,原来早就被父亲发现了,转身出来,一旁的齐益平也是早就知道的神色,看来自己还是火候不足。

    崔利贞不好意思的走了过来,说道:“是叫海一粟,沧海一粟的那个海一粟。”

    海?

    崔长乐一反之前的从容,‘唰’地站起来问道:“他有没有自报家门?”

    崔利贞努力回忆,隐约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海一粟的自我介绍,于是点头回答:“有,应是叫山水门。他师傅......对,也姓海,名鲲鹏。我也不知他师父究竟是不是爹爹你的熟人。”

    山水门?

    崔长乐听到此言愣神片刻,转而哈哈大笑,扭头向齐益平说:“老弟啊,你还真是栽的不冤啊,那小子的师傅当年可是......咳,总之你我绝非敌手。老弟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就别再计较了。”

    齐益平和崔利贞听到此言,均是好奇,要知道齐益平还则罢了,崔长乐的功夫,江湖上罕逢敌手,就是各大门派掌门也不敢说自己比他高明,不知道海一粟的师傅究竟是何方神圣,让崔长乐甘拜下风?

    奈何崔长乐口风甚紧,怎么问也只是捻须微笑。

    “算了,不是说海一粟也来贺寿?明天你们自个问他吧。齐老弟,我还得忙着张罗,恕不奉陪。贞儿,先去找你哥哥去。”

    说罢,他领着崔利贞走进了厢房,此刻没人看得见他的表情。崔长乐的脸色一片凝重,回忆起当年的事情。

    海一粟么,这脾气,这本事。

    大哥,当真是你的徒弟呐。

    只是,当真是你的徒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