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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并不脏

    “林歪把子啊?”谭四都拿起一个关公糖人,递给张浔,捋了捋胡子笑道:“假不正经,其实心里头道道多了去了,家里的规矩啊也都做,就是有时候不太正形,跟个憨子一样。姑娘啊,去城西边,城西的人都比我了解他!你在那儿准能找到满意的回答!”谭四都知道自己这个笼统的回答说服不了张浔,就给她指了指西边,对于这丫头,他可是喜欢的紧,林秋容要是把她娶了,他得头一个上门送礼去!

    张浔接了糖人,道了谢,往城西走去。浦安的城西都是些穷苦人,原本就零零散散几户,随风而逝,随雨而葬,没有多少人关注的,但是最近难民多了,人就多了起来,也越来越难管,但是张浔来浦安这些日子,从来没有听说过浦安出什么事。

    越往西走,天就越阴暗,路边逐渐脏乱起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食物的酸臭味,混着各种难闻的味道,呛的张浔晕头晕脑,路边的行人也都逐渐少了起来,偶尔能见到几个小孩子聚在一个破旧废弃的店铺前,迷惑好奇的大眼睛盯着张浔这个外来人,黢黑的脸上隐隐可见斑驳的泪痕,一个个都骨瘦如柴,张浔蹲下身来,把自己的糖人递了过去,一个大一点的孩子急忙用衣服擦了擦手,接过了糖人,递给了旁边的妹妹。“谢谢姐姐……”两个孩子笑了笑,张浔摸了摸女孩的头,问道:“小孩子,爸爸妈妈哪去了?”

    两个小孩摇了摇头,哥哥开口说道:“我们没有爸爸妈妈……”妹妹在一侧听着,眼里就湿了起来,张浔从怀里取出一块红糖,小丫头低着头,张浔看到她的脚已经流脓发烂了,不由得心里一阵酸涩,小女孩接过糖果后又说了句谢谢,张浔心里怜惜,但此刻也无奈,叹了口气后,起身朝里走去。

    她有些后悔没有带钱出来,因为整条街上的人大都是老弱病残,看上去让人心里发酸。路上的污水横流纵淌,在整条街上流成了一张网,那些可怜的生命就如同缚在这些网上一般,无助地等待着命运的收割。一只只苍蝇飞来飞去,瓦棱边上的草长得比人还高,绿油油的散发着生机……几个老人躺在没了门的铺子里,无声呻吟着,一旁没有人,只有苍蝇,蛆虫,在等待着蚕食这些可怜的躯体……

    她很难想象这些人要怎么去生活,怎么去熬过今日,活到明天,一个个就像悬在蛛丝上的巨石一般,早已没了希望,就等着落地入土,化为黄土一抔……

    街角处有一家较为干净的店面,那里没有污水横流,没有苍蝇蛆虫,没有脓疮哀嚎,一锅粥,两锅药汤,四台诊桌,柴米油盐酱醋应有尽有,似乎就是这绝网之中的一缕希望,许多人围在那里,帮人捎药、帮人捎饭的都有,张浔站在远处,店铺上的林字格外显眼。

    她突然知道了谭老头的用意,不由心里一阵酸楚,强忍着心里的不舒服,绕着走过了那条街。

    那片街道上住着的是在这个世界里用尽力气才得以苟延残喘的无助悲惨者,他们的面目都是扭曲的生活带来的惨白与绝望,那种对生活没有一丝希望的神态,这是多么令人痛心的啊!然而这一切真的发生在了这里……

    林家是这里的救赎,是他们没有彻底腐烂在这片肮脏之地的原因,当她问及关于林秋容的时候,这里的人无不以一种敬仰温和的语气给她说着那些林秋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林少爷啊?林少爷可是个大好人,他帮我们买药,帮我们送信,给我们饭吃……”

    “他还帮俺老汉找到了儿子……”一个老汉扶着一旁缺了条腿的中年人,满脸感激地说道。

    “林家就是俺们这里的管家,人走了他们埋,人来了他们管,这里的事儿就是林家的事儿,这是林少爷说的……”

    无数张嘴中无数件事,但都是在夸林家和林秋容的好,那层久久挡在张浔身前的雾,逐渐地散开了。

    “林秋容……”她摇了摇头,突然有些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林秋容要在全浦安面前造一个林歪把子的形象出来,又在背地里干了那么多感人肺腑的事情,“你到底是个什么人?”那一刻,她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好奇心驱使着她逐渐卸下了防备,她打算和林秋容聊聊,以彼此最坦诚的姿态。

    林家的人又到了这条贫民巷,张浔躲在破木门后边,那些个林家的人正拿着一筐筐木头,筐子里放着斧子。

    街上逐渐有了人影,衣衫褴褛的人们从各自的避难所里爬似的走了出来,一个个眼中写满了期待。

    “今天是劈木头,家里边的柴火不够了,少爷想让各位帮忙劈点柴火……”

    张浔咬了咬唇,果然还是自己高看林秋容了,这么贫困无助的人他居然也要剥削!

    但是街上没有一个人有怨言,因为那个伙计又从兜里取出来了三袋子碎银!“这些不多,各位也不要嫌少,柴火劈够了,就给你们!”伙计看着众人,众人看着伙计,没有一个人不相信伙计说的话,张浔也不由得惊住了。

    那可是整整快五斤的碎银,劈这么些个柴火,怎么可能值……

    她恍然大悟,扒着门框往外看去,那些穷苦人正拿着斧头劈着干柴,一个个的眸子里都是对生活重新燃起来的希望,看到那种焦灼的火花都快要迸发出来的时候,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到那些干柴上本就有的那些裂纹时,她对林秋容的期待更加浓厚了。

    待到林家的人都走光了,她才从门外走了出来,却一个不留意,绊倒在了地上,摔了一身的污渍,扭头一看,是个破旧的抽风箱,恰好刚拦在了她面前,绊了她一跤。

    “啊,嘶~”手心一阵火辣,她翻过手背看了看,两个石子狠狠咬进了她的手心,正往外顺着流血,钻心的疼痛伴随着手上的一阵阵火辣让她快要疼哭了,毕竟在上海她身上可从来没有磕着碰着过,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流血了,膝盖上也流了好多血,她没有掀开衣服去看,料想伤口也应该是触目惊心,毕竟是磕在了凤箱的断木片上……

    她蹲在地上,等到手心的血已经干结时,已经过去了老半天了,由于是在偏僻处,也没人注意能到她,她仍旧没有敢动那两粒石子的勇气,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叫也不敢叫,腿上疼的都走不动路了,尽管她一遍遍的告诉着自己,腿没事,只是擦破了而已……但是毫无所用,疼痛对她的想法无动于衷,就像风努力要抚软墙,墙却无动于衷……

    “张浔?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豁然抬起头,手心猛的攥住背到了身后,热血顿时顺着指尖漫了出来,溢出来的还有钻心的疼痛……

    来人是林秋容,他立在她跟前,手里提着一把伞。“待会就下雨了,您是打算变成落汤鸡吗?”

    她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天早已阴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