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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24.

    “回局里一趟,上头现在就要见你。”

    刚走出理事会一层的大门,白晨便接到了陈墨一通催命鬼般的电话。

    “这么快?”白晨惊得控制不住音量,愣在原地,连带着跟在她身后的孔湛都吓了一跳。

    “……你怎么跟他们说的?”白晨问道。

    “把你告诉我的如实转述给他们了,说你自己跑出来想去找理事会,但是‘不小心’碰上了‘角木蛟’,然后理事会那帮人就‘神兵天降’把你救了回去……”

    听出来陈墨语气里有些讽刺意味,白晨不禁脸上发烫,“确实是不小心的,我不知道我就是它的下个目标。”

    “你说给我听没用,你得说服上头,让他们相信你没有包庇嫌疑人。”

    “这算哪门子包庇?”白晨一怔孙涂。

    “瞒报嫌疑人下落,私自接触,就是包庇。”

    “你就别吓唬我了,执安早知道它的下落了吧?”白晨想起了楼顶那两个人影,没好气地抱怨道。

    “什么?”电话那头的陈墨明显一愣。

    陈墨这么一问,白晨迅速反应过来,选择了缄口不言。

    难道陈叔他们确实不知道“角木蛟”的下落?那么楼顶那两个神秘的人影,到底是不是执安的人?

    如果是执安的人,那这次行动必定是陈墨他们——也就是区一级的执安——完全不知情的,至少得是市级的执安局策划的行动。

    为什么上头会知道“角木蛟”的藏身之处?更令人不解的是,为什么他们知道了“角木蛟”的下落,却不派执安前去捉拿归案?

    为什么宁愿最后剿灭“角木蛟”,也不让理事会带走?

    再者,按照理事会他们的说法,那团黑色的火焰必定是属于“符字”能力,上头的执安难道也有能使用“符字”的人?为什么从来没有在执安这个圈子里听到过哪怕零星半点的传言?

    几番思考之下,白晨决定暂时把这件事按下不表。不管怎么样,就算她思考出了答案,这件事也已经完全不是她目前有资格插手的了。

    如果陈墨也不知情,那说明他也不能知情。此时,避开这个话题,对他,对自己,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先不说你瞒报行动的事了,光看你把市里来的那两个执安搞成那样,加上你私自逃脱看管,上头没立马对你下通缉令算好的了。”陈墨在电话那头依旧喋喋不休。

    “……我明白了。”莫名其妙成了孙涂的替罪羊,白晨有苦说不出。

    “理事会那边结束了吗?”电话那头响起火机的声音。

    又抽烟。白晨撇撇嘴。

    “刚结束。”

    “行。那你抓紧来局里,到我办公室来。”

    出乎白晨意料地,陈墨并没有多问,而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白晨长叹一口气,回头望了一眼理事会的“大门”。

    说是大门,其实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玻璃推拉门,被灰尘和划痕侵占得不堪入目,上面横七竖八贴着五颜六色的“旺铺出售”“旺铺转让”的字样,大多已被撕得残破,藕断丝连。不同广告上不同的电话号码也都一致诡异地模糊不清,像是人为刮花的。

    几扇商铺常见的玻璃落地窗无一不是这番破旧的萧条模样,似乎一吹便会支离破碎,透过这几间门面,隐约可以看见“黑宫”一层那破败残破的景象。

    方才白晨和孔湛坐着电梯来到他口中那“神秘的一层”,白晨才明白这一层“神秘”在哪里。

    一层的景象与二层和负一层低调奢华有内涵的装潢截然不同,仿佛从富人区陡然跳到了贫民窟——遍地散落的红砖,风干的砂浆堆,脱落了大半墙纸、露出混凝土的墙壁,拆到一半、锈迹斑斑倒在地上的脚手架,还有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框架与材质的废弃家具,加上那个醒目的、左半截不翼而飞的马桶……

    所有的一切,再盖上一层厚得夸张的灰、点缀上清晰可见的蜘蛛网,就是方才电梯门打开后白晨所看到的景色。

    直到现在站在寂静的、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白晨这才意识到“黑宫”的一层为什么是这番景象。

    “黑宫”所在的位置,不在别处,就处在东街中心,那条基本已经搬空、荒芜人烟的商业街道。转头看向不远处,白晨隐约还能望见那栋烂尾楼。

    如此一看,光看“黑宫”一层,那破败的风格居然还真融入了周围的废弃店铺里。“黑宫”恰如孙涂所说的,从外表看来,就是一栋破旧的三层楼的小平楼,和普通的废弃门面房没什么区别。

    把总部藏在这个地方,确实是一群怪人。白晨在心里再次感叹了一番,然后看向了门口的孔湛。

    孔湛一直默默等着白晨打完电话,魁梧的身形挡去身后大半部分的“旺铺转让”。见白晨看向他,孔湛嘴角咧出一个生涩的微笑,开口道,“怎么说?接下来什么打算?”

    “先回局里一趟,回去挨批。”白晨叹了口气。

    “你不担心担心你的‘宿印’?”孔湛指指白晨的腰。

    “没什么好担心的,至少我目前还没有第二个人格出来跟我在脑子里打架。”白晨耸耸肩。

    “那你先去吧。如果有打算了解了解你的能力,可以再来找我们。”孔湛理了理他鲜艳的橙衬衫,准备回去。

    “到时候我怎么过来?电梯得刷卡吧?”白晨想起了刚才在一层电梯旁瞥到的黑色感应区,就在上下行按键的下方,貌似就是刷卡的地方。

    孔湛一愣,“刷卡?你不有卡吗。”

    “我?有什么卡?”白晨一头雾水。

    孔湛没说话,而是指了指白晨的外套,然后做出了一个掏口袋的动作。

    白晨虽然会意,但还是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有了“黑宫”的门禁卡,手下意识地伸进外套口袋,指尖的触感让她心头一动。

    她掏出口袋中摸到的那张,徐文之前塞给自己的名片。

    纯黑磨砂的纸面,三个银白、力透纸背的“理事会”小字,一行号码。除了比一般的名片厚实坚硬一些,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不是名片吗?”白晨向孔湛展示。

    孔湛又在空气中做出一个“撕纸”的动作,“撕开。”

    白晨皱眉看向手中的名片,按照孔湛的提示,试着从中间去撕开名片。

    然而,撕下来的却只有一层保护壳一般的纸膜,纸质的“名片”下,白晨触到了里面那层坚硬的金属。

    最外层的黑纸绽开,里面一张同等大小、坚硬纯黑的金属卡片锋芒毕露。金属卡手感相当好,工艺也相当精湛,浑身是和外层“名片”相同的磨砂质感,只是多了金属的冷冽和光滑。

    纯黑的金属卡上两面都没有任何文字,只有正面的正中间,刻着一个小小的、银白色的logo——类六芒星与圆环错综缠绕,中间一只残月般的瞳孔。

    这个logo白晨刚才还见过,那是在“黑宫”的二楼大厅,那张铺在地面上的巨大黑色地毯上。一模一样的图案。

    “这……”白晨一时说不出话来。前不久,还躺在家里时,她还萌生过把这张“名片”扔进垃圾桶的念头。

    “你们怎么知道我没把它丢掉?”

    “猜的。就算真丢了也不影响,再给你张就是了。”孔湛摆了摆手,回头就走,一边说道,“到时候你要回来找我们,刷这个卡就行。”

    白晨看着那个略有些驼背的橙色宽厚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到时候,自己还有机会回来吗?不,应该问,自己还愿意回来吗?

    她心里的一部分仍在抗拒自己接受这群人,她很明白,以后也不可能完全接受。“底线”也好,“道德”也罢,她自己了解自己身上这股倔劲。

    但看着这个背影,她心底又总会想到些别的东西。

    一年寿命……

    一年,说短也短,说长也长。

    如果按平均寿命来算,他们各自,还有多少年可以活呢?

    他们自己会数着日子吗?

    这个问题白晨问不出口。至少目前如此。

    橙色的背影在肮脏的玻璃窗后逐渐远去,消失在那黑色的电梯门里,白晨也不再胡思乱想。她打量了一下自己目前的状态,她仍穿着逃出家时穿的灰色运动服,只是已然脏破得像刚从前线回来。她摸了摸另外一个口袋,确认了一下配枪还在。

    此时已然是清晨。青白的太阳尚在热身,空气依然残留了些昨夜的清冷,白晨此时才感受到潮水般涌来的疲惫与困意。

    但此时她没有时间休息,甚至没有时间换衣服。她掏出手机,眼见电量也已见底,连忙打了辆车,赶往区执安局。

    到了执安局大门口,门口值日的执安看到白晨,甚至没有象征性地拦下看证或是问她几句,而是瞥了她一眼,就默许了她的进入。

    一进大门,白晨明显察觉到,那些隐晦又令她不爽的视线今日更甚了几分。一路上路过的执安见她狼狈的穿着,又走得火急火燎,不禁都纷纷顿足打量。

    白晨自知自己此时不管是在穿着还是在身份上都是引人注目的存在,也只能不去理会那些奇异复杂的目光,硬着头皮一路走向陈墨的办公室。

    陈墨的办公室外,一个面露凶相的板寸执安正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双手环胸,像是在等人。见一身狼狈的白晨靠近,那人先是一愣,随即皱起眉头,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队长贺谷明。

    贺谷明也不和白晨搭话,导致白晨也尴尬地不知道怎么开口,刚喊了一声“贺队”,贺谷明却已起身,转身就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门一推开,白晨先是闻到一股重的吓人的烟味,随后整个烟雾缭绕的办公室便呈现在了白晨的眼前。

    陈墨自然不用说,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吞云吐雾,依旧是那身黑衬衫加黑风衣。然而,正如他之前在电话里说的,办公室里自然不只他一个人。

    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了三个男执安,其中两个穿着标准的一整套执安制服:白色的执安外套、工作领带,黑色的工作衬衫、长裤和靴子。显然,这两个人正是市里下来的执安。此时他们也正一人一根烟抽着,给房间里的烟雾缭绕作了一份贡献。

    另一张沙发上是一个便服年轻执安,穿着黑色的polo衫、白色的工装裤和灰色的板鞋,正是之前与白晨有过一面之缘的冰川脸。冰川脸似乎不抽烟,只是面无表情地玩着手机。

    除去这三人,还有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人站在办公桌后的窗边,同样是穿着整齐合身的执安制服。窗户大开着,女人的脸朝着窗外,双手背后,徒留了一个背影。

    对这个熟悉的高马尾,白晨也不陌生。她正是市执安局副局长,之前在执安医院与徐文他们对峙的冷酷中年女子,罗副局。

    门被推开,沙发上两个市里的男执安都转头看向门口开门的贺谷明,随后目光如刀片般扫视着跟在他身后的白晨。另外那个冰川脸抬头见是白晨,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默默地收起手机,目光看向了正对着白晨苦笑的陈墨。

    罗副局也回过头来,一边转过身,光洁的额头配上镜片后精练冷冽的眼睛,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一瞬间就笼罩了白晨。

    白晨进了门,对这些锐利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双求助的目光看向陈墨。陈墨清了清嗓子,缓解了尴尬的气氛,“来了?先坐吧。”

    白晨刚想被解救般地迈开步子,身后关上门的贺谷明却先一步从她身边走过,径直坐到了冰川脸的旁边。

    办公室中央的茶几旁,总共就三张沙发,左右两张长沙发已经坐满了人,自然就留下了陈墨正对面的那张背对门口的单人沙发。

    而罗副局此时正站在窗台边看着白晨,也没有要走上前来落座的意思,因此白晨也不敢去直接霸占那个单人沙发,只能杵在原地,境地更加尴尬。

    陈墨意识到了白晨的为难处境,扭头看向罗副局,赔笑道:“罗副局,不坐吗?”

    罗副局瞥了一眼那张仅剩的沙发,淡淡道,“你让她坐吧,我站着就行。”

    此话一出,白晨更不敢动弹了。陈墨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向白晨投去一个无奈的眼神,表示爱莫能助。陈墨也不再啰嗦,把手上见底的烟头摁进烟灰缸,“那么,就先说事吧。”

    白晨捏了捏衣角,手心有些出汗。市级的副局长都站在这了,自然说明了这次不是单纯喊她过来做客喝茶的。

    陈墨又点上一根烟,抽上一口,烟雾后的眼睛被熏得微微眯起。待吐出一口烟,他才缓缓开口道:

    “上头下了文件,决定取消你实习学员的身份。”

    “什么?”白晨没反应过来。取消?现在?“为什么?”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一旁的贺谷明有些不耐烦,凶着脸,“听不懂人话?”

    “可是……”

    “实习证在身上吗?”没等白晨追问,陈墨反问她。

    “……不在。”白晨低下了头。

    “这周结束之前带过来,上交给我。”陈墨抽着烟,话里没有任何余地。

    自己的实习被提前取消了吗?也是,毕竟自己搞出这些幺蛾子,上头肯定不会放任自己。

    她心情有些复杂。失落,不甘,愤怒,怨恨,说不上来哪种情绪更多。但她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的自己,绝对不愿意到此为止。

    她还有很多谜团,要亲自去解开。在这之前,谁都无法阻止她。

    白晨攥紧拳头。她决定开口。

    “陈叔,我……”

    陈墨却一抬手,打断了白晨,“我话还没说完。”

    白晨愣了一下,看着陈墨。

    陈墨随手将手中的烟灰,抖进烟头堆成一座小山的烟灰缸里,然后深深吸了一口,从鼻腔里吐出两柱烟雾,盯着白晨:

    “按照市执安局的文件,从现在开始,你正式被任命为南淳区执安局的执安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