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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仙人

    韭夏的本名叫宋翠儿,不叫宋仙儿。

    宋翠儿出生在骖驭山下奉孝郡岚陵县周边的大平屯,爹娘都是屯里土生土长的农民,上面还有个游手好闲的大伯。

    阿爹阿娘总说,俺家囡囡将来一定是要一飞冲天的。听阿娘说,临盆前她梦到一只七彩的鸟儿伴着祥云在自家那破茅屋顶上一圈一圈盘旋。醒来后,她问阿爹,那是什么鸟儿,怪好看的。阿爹一口咬定那鸟儿是凤凰。当天就生下宋翠儿了。听阿爹说,宋翠儿一周岁时,屯里最德高望重的先生来给她抓周,经书、算盘、铜板、毛笔、胭脂一样没抓,只揪下来先生一把胡子。疼得先生龇牙咧嘴,一边又笑得合不拢嘴,连声叫好。阿爹不解,问,这是什么意思。先生浑浊的眼里泛着光,露出一口黄牙,神秘兮兮地说,凡尘俗物不入眼,将来定是天上仙!

    宋翠儿从小就是神童,三岁识千字,五岁能背诗,七岁精通诗词歌赋。可她却不是家里最宝贝的人,阿爹说,你大伯命苦,多让着他点儿。阿娘说,你大伯爱孩子,你就把他当成你阿爹。

    她两岁那年,大伯抱着她给她扎羊角辫儿,悠悠地问,翠儿啊,你今年多大了。她说两岁啦。大伯叹了口气,颤颤地说,俺最大的囝囝啊,都没活到你这么大。造化啊,去年连俺婆娘也死了。

    三岁那年,大伯也死了。临终前,把阿爹叫到屋子里说了半晌话。

    阿爹出来后,一袋一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嘴里连声叹气,眼角眉梢却藏不住喜意。

    夜里,她听见阿爹阿娘说悄悄话。

    大兄说俺爹临终前,把他叫到屋里。说自己年轻时救过一个书生。后来才知道,那书生是骖驭山下来渡劫的仙人。仙人临走时,卜下一卦,说俺爹与他缘分未尽,后辈中有他徒弟。将来小娃十岁时,领上山门寻他,囝囝做童子,囡囡做童女,将来好成仙人哩!

    俺娘死的早,那时大兄和俺早过了十岁了,爹又没有续弦的意思,就知道仙人在他孙子里头呢。

    大兄说,俺先知道这事,就想瞒着你小子,拼了命地想先比你生出这个仙人来。谁知道怀倒是先怀上了,却没有一个长得大的。俺婆娘还死了,亏得很。俺不信邪,现在轮到俺了,才知道,这就是命!从小爹就只疼你不疼俺,连仙人都是你小子生的……

    阿爹说到这儿,声音渐渐低沉沙哑起来,带着浓浓的鼻音。他顿了顿,用力擤了擤鼻涕。

    那这个仙人不就是……阿娘声音颤抖着问,又说,俺就知道俺家囡囡将来一定能一飞冲天,生下她时俺就知道!当时俺还梦到过一只七彩的小鸟儿报喜讯呢!

    什么小鸟儿,你知道个啥,阿爹纠正道,那是凤凰,是神鸟,王母娘娘的坐骑!还真让先生说对了,囡囡将来一定能成。唉,爹和大兄命苦啊,还没享福呢就先走了。

    两人又是一阵抹眼泪。又哭又笑折腾了一晚。

    第二天祠堂里就多了一块灵牌。这个宋景冲是爷爷,那个宋野是大伯,一群宋里怎么多了一个姓陈的。

    这个姓陈的是谁,陈道元是谁。她指着牌子问阿爹。

    谁知阿爹当场勃然大怒,骂道,逆徒,怎么敢直呼你师尊名讳!揪起鸡毛掸子就狠狠朝她屁股上抽,一脚把她踹跪下,让她行三跪九叩大礼。

    夜里阿娘给她涂药,说,你师尊是仙人,囡囡将来也要成仙人哩,跟你师尊上山。

    我不当仙人,我不要离开阿娘,她哭闹着嚷嚷。

    胡说!小娃娃家懂个啥子!以后再敢说这种话打烂你的嘴!阿娘勃然变了脸色,比阿爹还要凶,吓得她不敢说话了。

    自从要当仙人之后,除了每日晨起都要给师尊的牌位上香行礼之外,一切如常。只是她怎么也想不通,原来旁人一句话的力量这么大,明明家里条件一成不变,却好像凭空生出许多底蕴来,竟然足够顿顿吃上五花肉了。看来这当仙人也没什么不好啊!她喜滋滋地想。

    雪化冰消,春风吹淡了逝者长已的悲伤,却吹不淡光明前景的喜悦。因为后者总有源源不绝的美好想象提供动力。阿爹阿娘脸上的笑容渐渐丰盈起来,随之丰盈的还有阿娘的肚子。

    肚子尖凸,看来是个带把的。阿爹笑不可支,说,将来咱俩养老全指着这小子了。

    我也可以给阿爹阿娘养老啊!宋翠儿不服气,撅起小嘴说,有了阿弟,阿爹阿娘就不要囡囡了吗?

    不会的,囡囡将来是要成仙人的,阿爹阿娘还有你阿弟全仰仗你了。阿娘一手撑着肚子,一手摸着她的头,满目慈祥,即使有了阿弟,阿爹阿娘也会像以前一样疼囡囡的。

    话虽如此,阿爹阿娘的注意力还是不可避免地分到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和宋翠儿谈心的时间越来越少,她渐渐习惯了一个人对着师尊的灵牌倾诉。

    有一天,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对着师尊的灵牌,疑惑万分,师尊,我是您的徒儿吗?成仙的人到底是我还是阿弟?

    这个问题让她害怕,却压根儿没法回答。她张口想问问阿爹阿娘,可看到他们满脸幸福的模样还是欲言又止。

    秋天,瓜熟蒂落,产期将至。稳婆皱着眉说,这几日可不太吉利,给了阿娘一瓶推生丸叫她兑水服下,推迟产期,好撞个黄道吉日。

    这天阿娘躺在床上,突然想起来药还没喝,伸手去够推生丸,却一不小心摔到地上。就这一摔摔出了阿弟。

    阿弟八字全阴,先生说命里体弱多磨,要好生将养,起名宋弃疾。小名阿弃阿疾都不合适,只好另起一个叫阿良。

    阿良出生时就不对劲,眼睛一大一小,直流口水,不光叫不反应,而且还不会吸奶。是个天生痴呆儿。

    他头三个月里眼睛都不带转的,呆若木鸡,后来才勉强有了点儿神采。

    阿爹阿娘夜里常常叹气。再不提养老的事了,只求阿良能平平安安长大。

    一天夜里,宋翠儿终于听到了阿娘问起了那个她没问出口的问题:

    当家的,你说仙人说的徒弟是翠儿还是阿良啊?

    宋翠儿心里一紧,就好像是被自己那双不由自主攥住的双手揪紧的一样。她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

    这还用问!肯定是翠儿啊,阿良是个痴呆,你看他那样子,自己都照顾不好。

    说罢,他长叹一口气,宋翠儿也不知不觉松了一口气。

    一家人为了阿良操碎了心,尤其是宋翠儿,长姐如母,阿爹阿娘让她好生照看弟弟,她大手牵小手陪阿良走过大街小巷,也走过春夏秋冬。

    阿良会的第一个词就是阿姐。

    那小小少年歪着脑袋痴痴地傻笑,一大一小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儿,嘴里咿咿呀呀:阿……阿……姐……口水都流到酒窝里了。

    她便取出手帕,耐心替阿良擦去鼻涕和口水,紧紧攥了攥那肉嘟嘟的小手,昂首阔步继续向前走去。

    屯里的小孩聚在一起玩蹴鞠,阿良兴奋得小脸通红,阿巴阿巴指着要去。

    她只好牵着阿良走近些看,那些小孩看到她们姐弟俩,蹴鞠也不踢了,合起伙来大声喊道:

    宋家有二傻,

    头大如南瓜,

    眼歪鼻子塌,

    嘴边哈喇子,

    流到地上啦!

    哈哈哈哈一边做鬼脸,一边笑成一团。

    阿良傻不愣登的,也跟着咯咯咯笑了起来,嘴里还学着说:“宋……宋家……有……二……二傻……”

    宋翠儿气的脸色涨红,啐了一口,强拽着他回家,惹得阿良哭闹不止。

    后来阿良渐渐听懂了那些话,一听到就哇哇大哭。鼻涕都流到嘴里了。翠儿就牵着阿良一家一家敲门找家长,那些叔啊婶啊都说,孩子嘛,童言无忌,只是开个玩笑嘛!

    翠儿只好带着阿良回家。

    阿爹看阿良哭得撕心裂肺,连睡着了都嗒嗒地抽噎。抽着旱袋对阿娘说,给翠儿改个名吧!

    阿娘问,咋想起来改名了?

    阿爹说,翠儿这名字太俗气,好歹将来是要上山做仙人的。得起个有仙气的名儿才配得上身份,正好也设个席,叫屯里的乡党们同乐同乐!

    阿娘点点头,那叫个啥名啊?

    阿爹深吸一口,缓缓吐一个烟圈,就叫宋仙儿吧。

    那一年,她七岁。距离上山成仙还有三年。

    宋翠儿改名叫宋仙儿之后,最大的变化就是屯里没有小孩再嘲笑阿良了,也不敢冲她俩做鬼脸吐口水,看见她就远远地躲开。而屯里的大人见了她,比见了先生还恭敬,说话都用的是“您”。

    这些都是因为我要成为仙人了。她挺胸抬头,心潮澎湃。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成为仙人的好处。这一次,是因为我,弟弟不再受欺负,爹娘也能抬起头来。

    夜里,她对着师尊的牌位,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响头。

    师尊,徒儿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您。您给了徒儿再生之恩。将来徒儿一定好好学习仙术,保护阿良,报答师尊,孝顺父母,还要做一个好神仙,造福一方百姓!

    ……

    阿爹为阿良求医问药多年,一直收效甚微。

    年头他去县里新开的黄牛医馆为阿良讨来一副药,名曰“河车补天丸”,嘱咐宋仙儿照看着弟弟吃药。

    据说那医馆的掌柜牛神医,见多识广,还有幸上过骖驭仙山。

    阿爹问,仙儿,阿良吃了药,痴症有没有好点儿?

    宋仙儿皱着眉,说,好是好了点儿,只是那药腥得很,阿良总是不肯吃。

    阿爹急了,说,那药可贵得很,必须要盯着你阿弟全吃了。

    宋仙儿辩解,是全吃了啊!

    阿爹这才放下心来,说,那药的主材料可是一味仙材,名叫紫河车。牛神医说了,此物乃是阴阳之祖,乾坤之始,胎灵乘而载之,遨游于璇霄丹台、万里天河,故名紫河车。可滋阴补阳,开窍养元,专治你阿弟的久癫失志之症。若非牛神医和仙山有点关系,外头可是万万搞不到的。

    宋仙儿大吃一惊,她原以为凡是琪花瑶草,皆是冰清玉洁,怎么还会有这般腥秽之物。

    多年后在陈府,她遍稽群籍,最终才在一本《琪玉炼丹录》中找到此物:

    儿孕胎心,脐系于母,胎系母脊,受母之荫,父精母血,相合而成。其滋补之功极重,久服耳聪目明,须发乌黑,延年益寿。

    她去请教陈府的丹师,丹师粲然一笑,道,此物倒也算是仙材。不过这紫河车随处可见,脱于肉体凡胎,乃是分娩后母体脱落的胎盘。本身无延年益寿之功效,不过以仙法祭炼之后,可做延寿丹的药引。

    宋仙儿有些紧张地问阿爹,阿良服了那河车补天丸之后,痴症倒是好些了,只是最近我看他有时会和小动物说话。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阿爹的脸色,决定还是先不说阿良和那只斑斓猛虎的事了,太过匪夷所思。

    阿爹皱着眉,兴许是药的副作用?我得去县里问问牛神医去。

    第二天下午,阿爹回来了。宋仙儿问牛神医咋说的,阿爹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她,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宋仙儿发现阿爹自从回来后便怪怪的,唉声叹气地抽着旱袋,还怯怯地偷瞄她,她心有感应望过去,阿爹就飞快转过头假装吐烟圈。

    烟幕像纱帐一般,帐里阿爹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她心里毛毛的。阿良没事吧?她心想。

    夜里,她翻来覆去,想起阿爹隐隐约约的目光,捉摸不透。

    娃他娘,阿爹长叹一声,说道,都怪俺不中用,俺或许搞错了。

    怎么了?在阿娘的询问声中,她也竖起耳朵。

    俺给牛神医说了阿良的魔怔,牛神医激动得很,说骖驭山是驭兽宗门,阿良天生就是要当仙人的。

    不可能!阿娘低呼一声,阿良是个痴呆儿啊!

    阿爹叹了口气说,牛神医说了,山上神仙妙手回春,就是死人也治得活!

    阿娘声音颤抖着问,这么说,阿良的病有救了?仙儿也快十岁了,那就让仙儿先上山,再求她师尊赐药下来给阿良治病。

    阿爹干笑了一声,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干脆叫俺去求牛神医,直接引荐阿良上山当神仙可好?

    阿娘惊喜道,那敢情好啊!她们姐弟俩还有个照应!

    妇人之见!阿爹骂了一声,又叹了口气道,俺倒是问了,不过牛神医说没用,连他也没有门路,就是天赋再高也没用,山上天才多如牛毛,不缺你阿良一个!

    那咱就自己到山门口去求!阿娘果断地说。

    求?你真以为就咱们这些寻常百姓膝下有黄金吗?只不过是烂命一条!年年山下匍匐着磕头的可怜人排到长城去了,山上的神仙可睁眼瞧过一人?

    也不知道阿爹是气阿娘还是气自己,说着说着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阿娘赶紧一边捂着他的嘴一边念道,罪过,罪过,娃他爹你魔怔了!

    良久,阿爹长叹一声,声音又哽起来,娃他娘,你太想当然了,别的不说,就说陈仙人要的命中注定的徒弟,真的是仙儿吗?万一送错了……

    后面的话宋仙儿一句也没听清,或者那晚阿爹阿娘就没再说话了,又或者是她自己一句也记不得了。她只记得自己拼命咬着牙握着拳,才能不哭出声来。连手指甲嵌到肉里都没发觉。

    ……

    宋仙儿十岁那年,围捕队的人终于打死了那只斑斓猛虎。可是没太平几个月,邻近几个屯又起了闹鬼的传言。

    传言说那只斑斓猛虎死得凄惨,又被剥了皮。怨气未消,聚在冥河之上久久不散,化为恶鬼重现人间。

    那传闻言之凿凿煞有介事,加之邻屯有一幼童离奇失踪,一时间屯里人心惶惶。

    先生拄着拐来找阿爹阿娘,三人说了好一会子话,临了儿宋仙儿听见老先生说:

    这传言可不是空穴来风啊!那失踪的幼童可是我本家亲戚的邻居。你们知道他的生辰吗?八字全阴,和你家阿良是一样的。

    光是传言也就罢了,老先生的话可着实吓了阿爹阿娘一跳。

    阿爹阿娘胆战心惊的,终日看紧阿良,只字不提送宋仙儿上山之事。也不知是因为此事忘了,还是压根就没打算带她上山。

    要是阿良也被带走就好了。偶然的念头吓了她一大跳。

    后来阿良还是被那恶鬼带走,消失得无影无踪。阿爹阿娘发疯了似的四处寻找,可是阿良像人间蒸发一般无处可寻。

    几个月后,宋仙儿年将十一,阿爹终于取出一封书信,叫她拿着此信物上山拜师成仙。

    ……

    宋仙儿接过书信,脑海中却回想起那日阿良失踪不久,她和阿爹阿娘分头去找。

    她寻遍街头巷尾,哪里都找不见阿良的身影。

    枯井……她没来由地又想起了后山那个地方。

    月落乌眠,她独自走在林间,这一次,竹林中万籁俱寂。

    她一步一步循着记忆朝枯井走着,脚下枯叶被踩得散碎,发出清脆的声响。

    隐隐约约之间,她好像听到断断续续的抽噎:

    阿……姐……阿……阿姐,救救……我……

    那一刻,宋仙儿只觉得浑身鲜血朝上涌去,她掉头撒腿就跑,脚下是枯叶嘎吱作响,耳边是暴风骤雨般咚咚的心跳。刚才幻听的求救声烟消云散。

    她一口气跑回了家,抱起杯子咕咚咕咚大口喝起水来。

    从此之后,她再也没去过后山。

    ……

    有陈道元的书信,宋仙儿轻而易举地上了骖驭山。

    接待她的是骖驭山掌门,百叶境修士诸葛耳。

    诸葛道长面圆耳大,鼻直口方,不似仙师,倒像是个枣面老农。他笑吟吟地读了书信,连忙过来扶起宋仙儿。

    诸葛耳虽然身着粗布褐衣,却是一尘不染,宋仙儿恍然间只觉得阿爹阿娘、自己和阿良都不配化作淤泥,沾染上他的麻绖鞋。

    诸葛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道,陈道元乃是老夫师兄,本该称呼你一声师侄。只是师兄在数年前闭关时早已羽化了……

    宋仙儿好像听到一声晴天霹雳,她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可是师尊不是占卜出要在阿良十岁那年收他为徒吗?她几欲张口,却还是咽了下去。

    诸葛耳似乎知道她心中所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等修道之人,本就是逆天行事。生死难料,又如何卜得出身后之事?师兄既已仙去,卜筮之言,自然做不得数……

    宋仙儿听了一半,只觉得心中一片发苦。一口腥味涌上喉头,她又强行咽了回去。诸葛仙师的话语遥远到模糊不清,那日竹林枯井里模糊的求救声却愈发清晰了起来。还有阿爹阿娘的声音,从小到大走马灯似的在耳边翻涌。

    阿……姐……阿……阿姐……

    俺就知道俺家囡囡将来一定能一飞冲天,生下她时俺就知道!当时俺还梦到过一只七彩的小鸟儿报喜讯呢!

    什么小鸟儿,你知道个啥,那是凤凰,是神鸟,王母娘娘的坐骑!

    凡尘俗物不入眼,将来定是天上仙!

    还真让先生说对了,囡囡将来一定能做仙人。

    阿爹,怎么顿顿有肉吃呀?宋翠儿手拿鸡腿,吃得满嘴流油,眯着眼笑嘻嘻地问。

    囡囡将来要去山上做仙人,不补充营养怎么行!是阿爹从前亏待囡囡了。

    阿……姐……阿……阿姐,救救……我……

    ……

    宋仙儿心中五味杂陈,只觉得这“仙人”二字,看着风光无限,实际便如同枷锁一般沉重如山,架在脖颈上,让阿爹阿娘和自己变成提线木偶,活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可是面具这种东西,戴上了累,摘了却又不自在,戴久了反而摘不下来了。万语千言化作两行浊泪,顺着脸颊默默流淌下来。

    诸葛耳看到这泪,目中闪过一丝喜色,惊呼一声:

    三分愧怍七分恨!区区十岁幼女竟能产出如此清纯的苦泪!

    他大手一挥,溢出大片五色霞光,托着泪滴一卷而回。

    将苦泪收入袖中,诸葛亮脸上喜色更甚:

    虽然只有两滴,不过品质上乘,足够老夫炼制一滴重水了。

    他顿了顿,看向泪眼朦胧的宋仙儿,继续开口道:

    依照门规,虽然不能准你入骖驭山,不过老夫可修书一封,推荐你去陈府。陈府是陈师兄本家,乃是骖驭山下最大的修行世家,必不会亏待你。至于前路如何,便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宋仙儿感激涕零,磕头如捣蒜。

    ……

    从此,宋仙儿入了陈府,做了三少爷的丫鬟,赐名韭夏。

    她将月例银子悉数寄回家中,家书写道:

    父母亲大人膝下,小女仙儿跪禀。

    自十月离家,别后累月,殊深驰系。

    仙儿既入仙山,拜师陈道元仙长门下,谨守师尊教诲,功课有常,夙兴夜寐,不敢懈怠。

    渐入严寒,万望父母亲大人善自珍重,福躬无恙,勿我为念。

    小女仙儿敬扣金安。

    末元三十一年十二月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