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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妖族现身

    “你区区一枝境五叶期的修为,凭什么敢来蛮荒,难道也想去积雷山碰碰运气?”

    荒原边缘,碧天无云。一名白面身矮的阴柔青年与一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对峙而立,阴柔青年漫不经心地侧瞥一眼荒原深处漠漠阴云中若隐若现、即将现世的万仞巨影,阴恻恻地开口道。

    “道友与在下无冤无仇,何必如此苦苦相逼呢?在下只不过是想去积雷山上的一方雷池辅助修炼炼体之术,绝无妨碍其它道友取宝之意。”

    “道友只是一介散修,既无宗门传承,又缺仙草灵药,想必炼体之途一定极为艰辛吧,”阴柔青年同情地开口,然后话锋一转,“我很满意道友的这具身体,不如把它让给我吧。而道友亦可以早入轮回,另辟蹊径。我以尸煞之火帮道友炼体,想必不比雷池的效果差,必不会使道友的躯体蒙尘……”

    一听此言,彪形大汉忍无可忍,终于勃然大怒,破口大骂道:“竖子尔敢?!你也不过是一枝境大圆满的修士,还没踏入三花境呢,想要吃下我,也不怕硌崩了牙?”

    说完,只见他闭上双眼,额上青光大放,浮现出一株灌木印记来。随即身前不远处一株小苗破土而出,越长越壮,长到半人高时就停止生长,结出一颗弹珠大小的赤红色果子来,其上电弧跳动,隐隐有霹雳声传来。

    看来彪形大汉所言非虚,在雷池中修炼于他于共生仙种都有不小助益。

    “缔约者?”阴柔青年惊呼一声,“哼,我当是什么,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棵不入榜的野苗就来卖弄吗?”他虽然如此说着,却还是退后一步,有些忌惮地盯着那株灌木。

    大汉犹豫片刻,还是一咬牙狠心摘下赤果。甫一摘下,那株灌木就立刻以肉眼可见之势迅速枯萎起来。大汉心疼地看了眼地上枯败的灌木,喃喃自语道:

    “摘下这血雷果,仙种共生之术就不可再动用了,再过数月才可结出下一颗。不过,若是能杀了这小子,以其尸香谷弟子的身家来补偿,也不算亏。倘若能再搜出什么功法秘籍来就更好了。到时上积雷山往雷池里一钻,炼体术突飞猛进不说,我的血雷枞说不定也可以连升几阶,结出更强的果子……”

    一念至此,他不再犹豫,将血雷果往嘴里一送,顿时只觉得一股火辣辣的热流从喉头灌下,像饮下一道火焰一般,烧得整个肚子都麻麻的。随即热流像决堤的洪水猛兽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他的皮肤瞬间变成了酱紫色,其上电流噼里啪啦一阵乱窜,大汉身体扭曲纠结成一团,只觉得皮肤撕裂,要爆炸开来。他痛苦地长号一声,才终于正常了下来。

    这时大汉浑身潮红,热气腾腾。他肌肉爆棚,青筋暴起,身形足足大了一圈有余。目眦欲裂地瞪向阴柔青年,也不说话,只是猛地脚下一蹬,破空而起,抡起胳膊恶狠狠的一拳就朝他面门砸来。

    “疯子!”阴柔青年微微色变,低骂一句,身形快速倒退,同时向上伸出左拳,只见他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的手指扐间各夹着一只蒲公英种子,“甲乙、丙二、丁三,速速护我!”

    尸香谷乃是魔门中以炼制尸兵闻名的一派,谷内弟子大多与地种“尸香蒲”缔约。“尸香蒲”的种子可以操控尸兵,一枝境的“尸香蒲”最多只能操控三具尸兵,随着等阶的提升,可操纵的数量更多。阴柔青年虽然还未缔约,但是也炼制了自己的尸兵。

    同一株“尸香蒲”的操纵能力不尽相同,其中有三颗种子的操控力最强,谷内弟子一般也用来操控最强的三具尸兵。尸香谷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这三具尸兵分别以“甲乙”、“丙二”、“丁三”冠名,其中最强的称之为“甲乙”。等到三花境之后可以操控更多尸兵时,更多的名字则自由发挥了。

    话音未落,那石破天惊的一拳就砸到了眼前,眼看着马上砸到青年的脸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青年的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敦实的身影,正是尸兵甲乙。

    甲乙四肢僵硬,面色惨白,双目无神,然而双臂交叉于胸前,稳稳地挡在阴柔青年面前。

    “咚——”的一声震响,那拳头就直直砸进甲乙的胸口,它身后的阴柔青年受到气浪冲击,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彪形大汉竭尽全力砸出这一拳,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息,身形也隐隐小了一圈。

    青年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看着面无表情护在他身前的甲乙摇摇欲坠的双臂和深深凹陷的胸口,不怒反喜:“哈哈哈,不愧是我看中的躯体,来,这样的一拳我看你还能使出多少次?”

    大汉又是一跃,拳影如疾风骤雨般从四面八方袭来,可无论是从哪里来的拳影,甲乙全都承接了下来。不过最终青年还是被气浪席卷,远远地击飞了出去,摔在地上,气息萎靡,喀喀地咳了几口鲜血。而甲乙则双臂全断,浑身破碎,难堪驱使了。

    “哈……哈哈,看……看还……有……有没有人……能……能帮你吃……吃我……下……下一拳……”

    大汉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身形也已经与之前一般无二了。

    阴柔青年艰难地站了起来,目中满意之色甚浓:“道友一通拳脚相加,可打爽了?还弄坏了我一具尸兵,不该赔我一具新的吗?”

    大汉目中一寒,提起股肱之力,又欲砸出一拳。只是这一次,却没有再如他预想般腾空而起。他愕然朝脚下望去,只见两双僵硬苍白的手从地下牢牢地握住他的左右脚踝,将他困在原地。正是尸兵丙二和丁三!

    而不远处的青年轻轻朝倒在地上的甲乙一招手,一颗蒲公英种子就从它头顶飞出,缓缓落到青年手中。

    大汉大感不妙,一边挣扎一边看向青年,恰好对上青年一双幽幽目光,这目光大为神秘,一片冰冷,一阵唏嘘,还有几分感慨,甚至含有一丝宠溺。

    大汉只觉一股厌恶感油然而生,浑身像筛糠一样抖动起来,拼死挣扎。而阴柔青年视若无睹,缓缓闭上双目,低声诵起炼尸之术:

    “尸形之化,本真炼蜕,躯质遁变……”

    随着咒术声动,那颗“尸香蒲”的种子缓缓飘向大汉。大汉反抗着用手挡在额前,而种子犹若无物一般直直穿过,飞进大汉的神庭穴里。

    阴柔青年诵毕,喜上眉梢,溢于言表,咧开嘴笑着说:“别着急,新的甲乙……”

    这话才说了一半,他就惊诧地发现不知何时起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

    少年纤细如风、一身皂绨,身穿一领乌翎玄色罗衫,外罩一件黑羽斗篷,小腿处裹着玄青邪幅,缠以灰色腿绷。赤裸的玉足白得晶莹剔透,胜似冰雪。

    他手若柔荑,如若无骨。灵便地向上抛起一样东西,又轻巧地接住,再三扔起,周而复始。赤足也随着这一抛一接轻轻踩点,乐此不疲。

    那东西通体鲜红,状如桃子,但是不如桃子那般梆硬,看起来肉感十足。而少年玉葱指间淌下一滴滴鲜血,触目惊心。那“桃子”赫然是一个心脏!

    阴柔青年低头望去,惊恐万状,发现他的胸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碗口大小的血洞,里面空空如也。他艰难地抬起头,惊惧地望向那少年,视线却变得一阵模糊,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一双猩红的眼睛无喜无悲地盯着自己,像一轮血月,深邃得好像来自遥远的彼岸,却又那么清晰……

    “妖……妖族……”青年无力地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随后便直挺挺地栽下去,死不瞑目。

    “多……多谢前辈救命之恩。”青年一死,那两双钳制住大汉的尸手就放开了,他虽然心中一喜,然而电光火石之间,阴柔青年就莫名其妙死在了自己面前,亦是惴惴不安,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此时面对背对着自己的黑袍少年,大汉只得放低姿态,寄希望于对方放自己一马,而上积雷山入雷池修炼的美梦,他再也不敢想了,只想快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黑袍少年随手将那颗心脏扔在地上,转头冷冷地看向大汉:

    “人族,都得死!”

    大汉这才看清那黑袍少年的脸,眉目如画,美如冠玉,却是冷若寒冬、面无表情。他的皮肤白皙异常,甚至有些玲珑剔透之感,如玉琢冰砌一般,显出几分妖异。更为奇特的是他的眼珠一片猩红,不似常人。

    少年的话语让大汉毛骨悚然:“前……前辈……不,妖族!你不是人!”

    他想拔腿就跑,可是愕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双脚被两根细长的乌黑翎羽贯穿脚掌,死死地钉在地面。而远处的黑袍少年也已然消失不见,他模模糊糊听到一声乌啼,除了闭目等死再无他法。

    彪形大汉原本只是末本国边陲的一个普通的猎户,一次上山打猎偶然追逐一只梅花鹿时,误入深林迷失方向,最终摸索到一处洞府遗迹,在洞府内他得到了一本炼体秘术和一颗不知是何物的种子。修炼炼体秘术的过程纵然艰辛,带给他身体上的变化却令其匪夷所思。从开始力量激增,到最后可以一拳击杀山中熊罴。他意识到自己的命运改变了。

    他不再满足于只做一个普通的猎户,想要占山为王,甚至揭竿而起,推翻末本皇室自立为王。一众绿林好汉拥护他为天之骄子,他们相互结拜,浩浩荡荡地上山。却发现几乎所有的名山大川都会发生许多怪异离奇之事,有的只是升起迷雾让他们原地打转只能下山,有的却使他的弟兄人间蒸发尸骨无存……渐渐地那些追随他的弟兄们都各自散去了,他也慢慢意识到从他得到那本炼体秘术开始,一个新的大门已经向他打开。他不能再用以前的视角来看待世间,这份力量在以前看来或许十分逆天,但是在大门背后却不值一提。

    他疯狂寻找大门背后的蛛丝马迹,知道了修士,知道了修仙界,知道了门派,知道了就连末本皇室也不只是普通的王朝。暗道侥幸,倘若他们一群凡人真的揭竿而起,恐怕是蚍蜉撼树。后来他又知道了仙种共生,知道了境界划分,遗憾地发现原来自己只是最底层的存在,又惊喜地发现数年前他在洞府遗迹中得到的那颗种子,竟然是一颗可以仙种共生的灵种,让他成为了很多宗门弟子也梦寐以求的缔约者。

    他没有宗门,也没有什么渠道,只好自己收买各个关口驿站的店小二,从他们口中的那些奇闻怪谈,寻找修仙界的蛛丝马迹。此次前来蛮荒,就是从断蛮关一个驿站的店小二口中得知的消息,本以为会和上次洞府遗迹一样成为奇遇,毕竟虽然他境界低微,但是好歹也算是缔约者,却不曾想竟是踏上黄泉路。

    真不知道数年前的洞府奇遇是幸事还是不幸,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从他踏入这一步起,他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野心也悄然膨胀,他不再认为自己是凡人了,而是自视为神仙!

    然而过了良久,什么都没有发生。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大汉摸了摸胸口,还是完整的,大松一口气。

    这时,空中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乌山兄,对付两个小辈,何须你亲自动手呢?”

    说话的是一个身着七彩团蝶锦袍的青年,长发如瀑,肩上一羽光鲜亮丽的栗色黑斑长翎,即使大汉在他身后也看得见。

    而黑袍少年面无表情地环手抱臂于胸前,冷淡地说道:“随手的事。雉,你迟到了。”

    “路上稍微碰到了点儿麻烦,”锦袍青年毫不在意地解释道,“对了,宝图你带来了吗?有了它我们才能找到那九天雷鹏的骨骸。”

    黑袍少年轻轻“嗯”了一声。旋即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彪形大汉,五指成爪。

    “别别别,乌山兄,杀心别这么重嘛,”青年笑嘻嘻地说道,“俗话说,‘尸兵遍野阎王惧,飞僵入天玉帝愁’,阎罗王手下小鬼成千上万,也不敌尸香谷的尸兵数量众多;木柩宫的飞僵刀枪不入,连玉皇大帝也无可奈何。今日总算得以亲眼所见,不知道和我锦雉藩的分神控术有何异同。反正他也被种下了尸香蒲,必死无疑,暂留他一命看看尸变的过程也好啊。”

    “锦雉宁,别节外生枝,此地可是人族地界,要是玩脱了可没人替我们收尸。”黑袍少年皱着眉头,难得开口说了许多话。

    “不会耽搁太多时间的,让我先找一处四阴之地将他存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