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庄子意参 » 骈拇

骈拇

    前言之,余以为此篇有异于庄子本象,是伪作也,固前言者有诸异象者,庄子谓之天之造化也,是也骈拇亦合道也,然既流传之,有其所能。子曰:“学愚知愚,学狂知狂”。余择其益者取之。

    曰:“仁义者如骈拇,当弃之。”吾以为此于大宗师无异也,合乎天道,乃天道无仁义而大行,仁义既生之则补不足,然仁义者非所谓高德,此人之本来也。盖世人好名利,是也伯叔求名与盗跖求利无异者,上不图圣,下不图利,不拘仁义,不陷名利,己身自在,无愧于道德。

    服坠

    余对骈拇之弊修为服坠。

    服金坠玉出乎欲哉,而侈于性;名扬天下出乎求形,而侈于德;多方乎仁义而用之者,列于五藏哉,而非道德之正也。是故坠金服玉者,负无用之载也;名天下者,扬无用之声也,多方坠累于五藏之情者,淫僻于仁义之行,而多方于聪明之用也。是故坠于明者,乱五色,淫文章,青黄黼黻之煌煌非乎?而离朱是已!坠于聪者,乱五声,淫六律,金石丝竹黄钟大吕之声非乎?而师旷是已!扬于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声,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是已!坠于辩者,累瓦结绳窜句,游心于坚白同异之间,而敝跬誉无用之言非乎?而杨、墨是已!故此皆多坠玉扬名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

    彼正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故合者不为坠,而技者不为扬;长者不为有余,短者不为不足。是故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故性长非所断,性短非所续,无所去忧也。意仁义其非人情乎!彼仁人何其多忧也。且夫坠金玉者,遗之则泣;扬于名者,失之则罔。二者或有余于衣,或张扬于名,其于忧一也。今世之仁人,蒿目而忧世之患;不仁之人,决性命之情而饕贵富。故意仁义其非人情乎!自三代以下者,天下何其嚣嚣也。

    且夫待钩绳规矩而正者,是削其性者也;待绳约胶漆而固者,是侵其德者也;屈折礼乐,呴俞仁义,以慰天下之心者,此失其常然也。天下有常然。常然者,曲者不以钩,直者不以绳,圆者不以规,方者不以矩,附离不以胶漆,约束不以纆索。故天下诱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故古今不二,不可亏也。则仁义又奚连连如胶漆纆索而游乎道德之间为哉!使天下惑也!

    夫小惑易方,大惑易性。何以知其然邪?自虞氏招仁义以挠天下也,天下莫不奔命于仁义。是非以仁义易其性与?故尝试论之: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故此数子者,事业不同,名声异号,其于伤性以身为殉,一也。臧与谷,二人相与牧羊而俱亡其羊。问臧奚事,则挟策读书;问谷奚事,则博塞以游。二人者,事业不同,其于亡羊均也。伯夷死名于首阳之下,盗跖死利于东陵之上。二人者,所死不同,其于残生伤性均也。奚必伯夷之是而盗跖之非乎?天下尽殉也:彼其所殉仁义也,则俗谓之君子;其所殉货财也,则俗谓之小人。其殉一也,则有君子焉,有小人焉。若其残生损性,则盗跖亦伯夷已,又恶取君子小人于其间哉!

    且夫属其性乎仁义者,虽通如曾、史,非吾所谓臧也;属其性于五味,虽通如俞儿,非吾所谓臧也;属其性乎五声,虽通如师旷,非吾所谓聪也;属其性乎五色,虽通如离朱,非吾所谓明也。吾所谓臧者,非所谓仁义之谓也,臧于其德而已矣;吾所谓臧者,非所谓仁义之谓也,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吾所谓聪者,非谓其闻彼也,自闻而已矣;吾所谓明者,非谓其见彼也,自见而已矣。夫不自见而见彼,不自得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夫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虽盗跖与伯夷,是同为淫僻也。余愧乎道德,是以上不敢为仁义之操,而下不敢为淫僻之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