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无识
康婆是元村的神婆，村里的人有什么疑难杂症都会去找她救治，她总是人到病除。没人知道康婆从哪里来，没人知道她活了多少年。因为，她是村里最年长的老人。
屋内的对话让夕林子疑惑不已。
“我想恢复！”阿壮说道。
“恢复不了！为什么非要恢复呢？都是阴谋，宇宙的阴谋！！”
“极致的爱，只会让你屈服于人类本能，如此之后，你只会变成一个奴仆，自然的奴仆，宇宙的奴仆！”
“我愿意做奴仆！我只想当个普通的人！”
“呵呵！”康婆冷笑了两声。
“这种事，我以后……不会再做了！”说完，阿壮便被康婆狠狠推出门外。
夕林子见状，立马躲偷偷一旁，待阿壮走远后，她直接推开康婆的屋子。
“她找你干嘛？”夕林子直接问道。
“秘密！”康婆收拾自己的医具，随口答道。
“什么秘密？”夕林子追问。
“秘密，自然是不让人知的！”康婆斜眼看了她。
“行！那我自己问他。”夕林子转身便走。
“他……是永远也不愿意……跟你说的！”康婆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
回到破屋，夕林子看到阿壮正待在自己的草棚里发呆。
“你……去见了康婆？”她直接问道。
阿壮一愣，显然，他对夕林子这个问题很是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要恢复什么？”她犹犹豫豫，还是问出来了。
“这个问题，我……现在没有办法回答你！但是，你在关心我吗？”阿壮忽然笑了起来。
“自从上次你从古庙回来，一直对我冷淡。”
夕林子低下头，没有作声。
阿壮看她没有吱声，便自顾自地在草棚里躺下。
夕林子静静地看着他微皱的眉头与蜷缩的身体，叹了一口气，便回了破屋。
第二天晚上，夕林子又一次去了古庙。她恭敬地将一支莲花放在供台上，当她跪下来的时候，一阵困意来袭，她不知不觉又在古庙中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看到一位面容烧毁严重的男子，在古庙里盯着她。看到她的目光，那男子慌乱地拿袖子遮住面容。
四周寂静，那男子悄悄挪开衣袖，一双浸透了泪水的眸子，流入他的眼中。
他转身就走，但是背后却响起熟悉的声音。
“傅婴！”熟悉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想起。
“忘了我！”他回头，那女子却消失不见。
夕林子消失了！
阿壮也没有找她，或许，自己这里并不是她最终的归宿。
他任由自己乞讨、偷盗、被打，直至被活活打死。
血腥味在飞扬的尘土中翻滚，阿壮默默地感受小腿般粗壮的棍子一遍遍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看向远方，仿佛在寻找什么。
恍惚之间，一个熟悉的纤瘦轮廓立在远处。可是，当他仔细看去时，却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剧痛让他浑身灼热，口中鲜血的腥味儿覆盖了自己的味蕾。
他将自己从痛感中抽离，犹如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的那些痛，直至失去知觉。
他死了！他终于死了！他终于摆脱了这无休无止的时间！
可是，在古庙中，阿壮又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静静地跪在地上，仿佛在忏悔。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抬头，一位女子走到她面前。
“无识真君，虽然赤玉蛇环是复归混沌的神器，但，盘古开天乃顺时之举，非你等能左右。我守着赤玉蛇环七万年，你也执着了七万年。它本为逆时逆势之物，非至善之人不能毁。现在，执念已毁，你……好自为之。”
无识真君道：“玄姑，我到底是谁？无识？阿壮？还是……傅婴？”
玄姑：“你我皆幻！”
无识真君：“夕林子呢？我……能不能见她最后一面？”
玄姑：“大梦而已！”
无识真君：“到底……何为真实？”
玄姑：“执着虚实，不如安享瞬息。”
无识真君深深叩首，转身消失于茫茫夜色中。
他本是西屈弥第一任祭司，在耗尽法术后，被迫回到无始之境，被封无识真君。
他知道，赤玉蛇环由无始之境中的玄姑仙子看管，可是玄姑已经不在仙位很久了。于是，他便下凡以凡人阿壮的身份去找。
最后，他找到了位于元村的玄姑庙，也碰到了手心有赤玉蛇环印记的夕林子。
可是，西屈弥早已消失在历史尘埃里，八任祭司，都没能完成那场祭礼。
唯一的办法就是施逆时之术，通过夕林子的梦境进入西屈弥，以第九任祭司的身份继续寻找。
如果祭礼成功，复归混沌，那么到时候也就没有虚实真假，梦境亦可成为真实。
但是，这逆时之术里面所有的事，他都控制不了。
逆时之术里，他将夕林子带入祭司神宫在中原的“幻宫”——不修庵，清洗她的记忆。
不修庵本不真实存在，如同祭司神宫的海市蜃楼。它的存在也是为了守护祭司神宫的密室。
平日里，祭司神宫的密室是真实的，但是若发生危险，密室之物便可不受时空限制，直接转移到不修庵的地室里。祭司神宫也可以随意操控不修庵。
在中原人的眼中，蛮头岭只是荒山野岭，上面没有不修庵。庵里的比丘尼，外人也看不到。
所以，蛮头岭外那条街上的人确实看不见比丘尼不明。
不执本把盘古开天图放进了藏经阁，当她以为盘古开天图被烧，她愧疚不已，便自杀而去。
她以为以死赎罪是对祭司神宫的忠诚。可笑的是，她的自杀本就是祭司神宫的指示；她的忠诚，也是祭司神宫的指示；她所有的觉知都是祭司神宫的指示。
她本是没有人格的人。因为，不修庵里所有的比丘尼都是祭司神宫创造出来的“幻人”。
不执不知道的是，八代祭司留下的盘古开天图，早就被祭司神宫转移到地下密室里了。
当祭礼失败后，无识想尽办法走出逆时之术，可是怎么也走不出。
他意识到，可能要带着傅婴的身份和罪恶感活到永远，他第一次觉得长生不死不是天恩，而是天罚。
等到他彻底放弃走出逆时之术，安安静静地以傅婴的身份在古庙里赎罪，却突然又醒了过来。
他看到身边还没有从逆时之术中醒来的夕林子，忽然觉得自己的执着不过是一场梦。
赤玉蛇环已毁，祭礼失败，复归混沌已无望，西屈弥依旧消失在历史中。
他想留在阿壮的现实中。以正常男子的身份与躯体留在现实中，遗憾的是，康婆没能满足他。
或许，他的执着本就是错的。他从未拥有过夕林子。
玄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而后望向星空。
她本是无始之境中看守赤玉蛇环的仙子。当初无始老祖交给她赤玉蛇环的时候，叮嘱了一句：“看好它。”她便把赤玉蛇环化成耳坠，不管是谁，都没能从她那里取走赤玉蛇环。
可是，无始老祖却惩罚了她。抹去玄姑的记忆，让她以夕林子之身去凡尘历劫。
凡尘里，她又再次被无识抹去记忆，带入梦境。
等到她毁掉赤玉蛇环，在玄姑庙里每日观想，终于，她放下了傅婴，放下了贪恋，她从逆时之术中醒来。
月光逐渐凝聚成人形。那光发出低沉的声音：
“玄姑，你可知，赤玉蛇环代表的是什么？”
“混沌，无序。”
“这种情况下，人，能存在吗？”
“不能。”
“我们需要人间吗？”
“需要。”
那声音又道：“所以，对于赤玉蛇环而言，最好的看管方式便是毁掉它。之所以让你看管，也是对你的历练。因为，只有至善之人才能做到。
“所以您真正让我守护的，是人间的存在与秩序。但是无识……”玄姑顿了顿。
“到底是我渡他，还是他渡我？您抹去我玄姑的记忆，让我以夕林子之身在您设置的层层幻境中灭他的执念，可是，他也在渡我。阿壮为幻、傅婴为幻、夕林子为幻，就连西屈弥也是您专门设置的灭无识执念的幻境。我们却以幻为真，在幻境中执着、沉沦而不知。”
那厚重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可知，这玄姑的身份和意识是不是又一幻境呢？我，又是不是幻境？”
玄姑摇了摇头道：“大梦而已，无分别。”
听完，那凝聚的光又散满大地。
玄姑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以后，我不再是玄姑，也不再是夕林子，我会消失在茫茫时间中，就如……从未存在过。”
蛛网遮盖下的女偶像逐渐破碎。
月光皎洁，一如既往爱抚这空空的一切。
屋内的对话让夕林子疑惑不已。
“我想恢复！”阿壮说道。
“恢复不了！为什么非要恢复呢？都是阴谋，宇宙的阴谋！！”
“极致的爱，只会让你屈服于人类本能，如此之后，你只会变成一个奴仆，自然的奴仆，宇宙的奴仆！”
“我愿意做奴仆！我只想当个普通的人！”
“呵呵！”康婆冷笑了两声。
“这种事，我以后……不会再做了！”说完，阿壮便被康婆狠狠推出门外。
夕林子见状，立马躲偷偷一旁，待阿壮走远后，她直接推开康婆的屋子。
“她找你干嘛？”夕林子直接问道。
“秘密！”康婆收拾自己的医具，随口答道。
“什么秘密？”夕林子追问。
“秘密，自然是不让人知的！”康婆斜眼看了她。
“行！那我自己问他。”夕林子转身便走。
“他……是永远也不愿意……跟你说的！”康婆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
回到破屋，夕林子看到阿壮正待在自己的草棚里发呆。
“你……去见了康婆？”她直接问道。
阿壮一愣，显然，他对夕林子这个问题很是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要恢复什么？”她犹犹豫豫，还是问出来了。
“这个问题，我……现在没有办法回答你！但是，你在关心我吗？”阿壮忽然笑了起来。
“自从上次你从古庙回来，一直对我冷淡。”
夕林子低下头，没有作声。
阿壮看她没有吱声，便自顾自地在草棚里躺下。
夕林子静静地看着他微皱的眉头与蜷缩的身体，叹了一口气，便回了破屋。
第二天晚上，夕林子又一次去了古庙。她恭敬地将一支莲花放在供台上，当她跪下来的时候，一阵困意来袭，她不知不觉又在古庙中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看到一位面容烧毁严重的男子，在古庙里盯着她。看到她的目光，那男子慌乱地拿袖子遮住面容。
四周寂静，那男子悄悄挪开衣袖，一双浸透了泪水的眸子，流入他的眼中。
他转身就走，但是背后却响起熟悉的声音。
“傅婴！”熟悉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想起。
“忘了我！”他回头，那女子却消失不见。
夕林子消失了！
阿壮也没有找她，或许，自己这里并不是她最终的归宿。
他任由自己乞讨、偷盗、被打，直至被活活打死。
血腥味在飞扬的尘土中翻滚，阿壮默默地感受小腿般粗壮的棍子一遍遍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看向远方，仿佛在寻找什么。
恍惚之间，一个熟悉的纤瘦轮廓立在远处。可是，当他仔细看去时，却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剧痛让他浑身灼热，口中鲜血的腥味儿覆盖了自己的味蕾。
他将自己从痛感中抽离，犹如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的那些痛，直至失去知觉。
他死了！他终于死了！他终于摆脱了这无休无止的时间！
可是，在古庙中，阿壮又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静静地跪在地上，仿佛在忏悔。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抬头，一位女子走到她面前。
“无识真君，虽然赤玉蛇环是复归混沌的神器，但，盘古开天乃顺时之举，非你等能左右。我守着赤玉蛇环七万年，你也执着了七万年。它本为逆时逆势之物，非至善之人不能毁。现在，执念已毁，你……好自为之。”
无识真君道：“玄姑，我到底是谁？无识？阿壮？还是……傅婴？”
玄姑：“你我皆幻！”
无识真君：“夕林子呢？我……能不能见她最后一面？”
玄姑：“大梦而已！”
无识真君：“到底……何为真实？”
玄姑：“执着虚实，不如安享瞬息。”
无识真君深深叩首，转身消失于茫茫夜色中。
他本是西屈弥第一任祭司，在耗尽法术后，被迫回到无始之境，被封无识真君。
他知道，赤玉蛇环由无始之境中的玄姑仙子看管，可是玄姑已经不在仙位很久了。于是，他便下凡以凡人阿壮的身份去找。
最后，他找到了位于元村的玄姑庙，也碰到了手心有赤玉蛇环印记的夕林子。
可是，西屈弥早已消失在历史尘埃里，八任祭司，都没能完成那场祭礼。
唯一的办法就是施逆时之术，通过夕林子的梦境进入西屈弥，以第九任祭司的身份继续寻找。
如果祭礼成功，复归混沌，那么到时候也就没有虚实真假，梦境亦可成为真实。
但是，这逆时之术里面所有的事，他都控制不了。
逆时之术里，他将夕林子带入祭司神宫在中原的“幻宫”——不修庵，清洗她的记忆。
不修庵本不真实存在，如同祭司神宫的海市蜃楼。它的存在也是为了守护祭司神宫的密室。
平日里，祭司神宫的密室是真实的，但是若发生危险，密室之物便可不受时空限制，直接转移到不修庵的地室里。祭司神宫也可以随意操控不修庵。
在中原人的眼中，蛮头岭只是荒山野岭，上面没有不修庵。庵里的比丘尼，外人也看不到。
所以，蛮头岭外那条街上的人确实看不见比丘尼不明。
不执本把盘古开天图放进了藏经阁，当她以为盘古开天图被烧，她愧疚不已，便自杀而去。
她以为以死赎罪是对祭司神宫的忠诚。可笑的是，她的自杀本就是祭司神宫的指示；她的忠诚，也是祭司神宫的指示；她所有的觉知都是祭司神宫的指示。
她本是没有人格的人。因为，不修庵里所有的比丘尼都是祭司神宫创造出来的“幻人”。
不执不知道的是，八代祭司留下的盘古开天图，早就被祭司神宫转移到地下密室里了。
当祭礼失败后，无识想尽办法走出逆时之术，可是怎么也走不出。
他意识到，可能要带着傅婴的身份和罪恶感活到永远，他第一次觉得长生不死不是天恩，而是天罚。
等到他彻底放弃走出逆时之术，安安静静地以傅婴的身份在古庙里赎罪，却突然又醒了过来。
他看到身边还没有从逆时之术中醒来的夕林子，忽然觉得自己的执着不过是一场梦。
赤玉蛇环已毁，祭礼失败，复归混沌已无望，西屈弥依旧消失在历史中。
他想留在阿壮的现实中。以正常男子的身份与躯体留在现实中，遗憾的是，康婆没能满足他。
或许，他的执着本就是错的。他从未拥有过夕林子。
玄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而后望向星空。
她本是无始之境中看守赤玉蛇环的仙子。当初无始老祖交给她赤玉蛇环的时候，叮嘱了一句：“看好它。”她便把赤玉蛇环化成耳坠，不管是谁，都没能从她那里取走赤玉蛇环。
可是，无始老祖却惩罚了她。抹去玄姑的记忆，让她以夕林子之身去凡尘历劫。
凡尘里，她又再次被无识抹去记忆，带入梦境。
等到她毁掉赤玉蛇环，在玄姑庙里每日观想，终于，她放下了傅婴，放下了贪恋，她从逆时之术中醒来。
月光逐渐凝聚成人形。那光发出低沉的声音：
“玄姑，你可知，赤玉蛇环代表的是什么？”
“混沌，无序。”
“这种情况下，人，能存在吗？”
“不能。”
“我们需要人间吗？”
“需要。”
那声音又道：“所以，对于赤玉蛇环而言，最好的看管方式便是毁掉它。之所以让你看管，也是对你的历练。因为，只有至善之人才能做到。
“所以您真正让我守护的，是人间的存在与秩序。但是无识……”玄姑顿了顿。
“到底是我渡他，还是他渡我？您抹去我玄姑的记忆，让我以夕林子之身在您设置的层层幻境中灭他的执念，可是，他也在渡我。阿壮为幻、傅婴为幻、夕林子为幻，就连西屈弥也是您专门设置的灭无识执念的幻境。我们却以幻为真，在幻境中执着、沉沦而不知。”
那厚重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可知，这玄姑的身份和意识是不是又一幻境呢？我，又是不是幻境？”
玄姑摇了摇头道：“大梦而已，无分别。”
听完，那凝聚的光又散满大地。
玄姑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以后，我不再是玄姑，也不再是夕林子，我会消失在茫茫时间中，就如……从未存在过。”
蛛网遮盖下的女偶像逐渐破碎。
月光皎洁，一如既往爱抚这空空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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