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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柳大善人

    吴伟和董琨到了府衙后门,依然有一队官兵守护,这队守护官兵的伍长,也是范永金的亲信。他见二人前来,说要进去给知府通报一声。吴伟二话不说,把绣春刀架到这伍长的脖子上,一脚踹开门后,进了育婴堂。

    通过育婴堂那阴森森的通廊,吴伟见到好多个孤儿死尸,随意般横七竖八的扔了一地,有的孩童尸体上,甚至被挖眼削鼻,明显是活生生的被折磨至死。

    吴伟把刀刃狠狠的顶在这伍长的脖颈,张嘴却发出沙哑的嗓音在问:“为什么要害死这些孤儿?为什么要折磨残害致死才行!”

    这伍长的魂魄都快要从脑门吓出来:“长官听我一言,柳大善人说这些孤儿,除了会浪费粮食外,根本就没有价值。

    且柳大善人极其讨厌小孩哭闹,可是来育婴堂的孤儿们,基本都是在啼哭。这使得柳大善人很烦躁,所以便指使他手下保镖和郎中,将这些哭闹的孩童通通虐死,等夜间再全部拉往坟场焚烧。

    长官,这可不关我事啊,我只是府衙看门的而已,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

    吴伟一口气堵在胸口憋来憋去,怎么也透不出这口气来。

    害死人家全家性命,再利用孩子,夺走灾民所有财产!这还不够,连家人临死前,对孩子这唯一希望都要剥夺,都要虐死!

    好一个慈善世家,好一个柳大善人!你这还真是一条龙的斩草除根服务。

    育婴堂的后教场中,柳子泰正在笑呵呵地与范永金喝茶闲聊。

    “范知府放心,内阁次辅韩爌大人已经给汪军事明示过了,待到五月,便可任命你为蓟州布政使,柳某就先在这里恭喜范大人了。”

    范永金那胖乎乎黑脸上笑的满面红光:“同喜,同喜啊。柳大善人您可真是手法通天,没有你从中斡旋运作,那来我这蓟州布政使啊,哈哈……

    只是柳大善人,即便我做了蓟州布政使,可还要受蓟辽督师孙承宗的节制管辖。你可能有所不知,关宁军对我范家意见颇深,我深恐他与我们使绊子。”

    “这个无妨,我已经知会了韩阁老的公子过来,将来会由韩公子出面,将那几百个房屋田契,转交给辽东巡抚阎鸣泰。

    阎巡抚多次想巴结韩阁老,苦无机会,他明白韩阁老是当今天启皇帝的顾命大臣,内阁大学士的排位,更高于孙承宗。所以他阎鸣泰,怎敢违了韩阁老的意思呢?”

    范永金听的眉开眼笑,伸出拇指赞叹:“高!柳大善人这招实在是高!孙承宗决计想不到自己的后院会起火。即便被发现,但他远在关外,弹劾折子到了内阁,也会被韩阁老留中不发。

    可他孙承宗会不会暗中调查我们,一旦找出证据,抓住我们的把柄,我们岂不是……”

    “范大人多虑了,有阉党的崔军师给你做靠山,还有京师这俩呆瓜已经签了文书,我们就可利用锦衣卫总署的名义,堂而皇之的拒绝巡按御史,和蓟州按察使的任何调查。

    再过上一段时间,等我请来西洋的传教士到了,我们就以东林党支持的西洋教院名义,大可堂堂正正的办理育婴堂。到那时,即便他孙承宗能捅破这个窗户纸,但魏公公和东林党为了保住颜面,也不得不把这破窗户纸给它糊紧了。”

    “妙呀,柳大善人你这思路,简直是算无遗策。范某的今后官程财运,定要多多依仗您了。”

    柳子泰听的洋洋得意,他那张如慈祥菩萨的脸上,尽显抑制不住的愉悦欢畅。

    “禀大人,小的手下们和几位郎中又盘查一遍。还是只找到了五家。”

    一个高个子保镖打扮的人,来到柳子泰面前,他身后有十几个喽啰,和七八个郎中。这些人都已经排成一列,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

    刚才还是慈眉善目的柳子泰,突然变得凶神恶煞,他站起身面露狰狞地大骂:“要你们这些饭桶有什么用!八个人拿了馒头,你们就找到了五家尸首,另外的三家死哪去了!白瞎了一天给你们的一两银子,我要你们何用!我……”

    穷凶极恶的柳大善人越骂越是来气,对着中间一个郎中就猛踹一脚,那郎中竟被蹬飞出了一丈多远。他又张牙舞爪般反手一甩,再给个保镖狠狠一耳光,打的这保镖喽啰鼻血直流,仍是不敢说话。

    “你们这些饭桶记好了,赶紧找到那几家的尸身,集中后趁天黑出城,拉到坟场烧了。后面几天,来领馒头的会更多。不管这些要饭的死没死,白天都要堆放进诊所的暗室。记得要在他们身上多摸几遍,敢要是漏了一张地契和银票,也定把你们也拉到坟场给烧成渣!”

    柳子泰露出青面獠牙,拳脚相加地教训着手下。教场旁边的花园上,十几个流民打扮的孩童见状,顿时吓得哇哇大哭。

    “没见到这些没爹娘的在哭闹,你们这些混饭等死的,就不能赶紧把这群野种给结果了,就不能让我消停下!”

    柳大善人气的火大,转身回到刚才的茶椅上,不停给自己茶杯里添水,大口的喝茶消火。

    十几个郎中、保镖如蒙大赦,争相跑去花园。流亡灾民的这些孤儿们双眼恐惧,都用双手捂嘴,不敢再发声哭泣。只剩一个六、七岁男童在哭,他像是刚到育婴堂的,似乎吃了馒头腹内疼痛难忍,从他刚才坐在板凳上就一直哇哇在哭。

    众保镖、郎中七手八脚将男童按倒在地,其中一个保镖双手狠掐他脖颈,只见到这男童在地上拼命地蹬脚挣扎。

    “住手!”

    吴伟一声暴喝,一脚将这保镖踹飞。然后大踏步地朝柳子泰和范永金走去。

    大口喝茶的柳子泰听到一声暴喝,见吴伟闯来脸色大变。呆懵瞬间后又换成一副和蔼面容,主动迎上前笑脸亲和地说:“吴长官来了?呵呵……刚才范大人还在训导柳某,说我办事礼数考虑不周,柳某思量后也觉知府所言甚是,还是将礼金加倍为好啊。哈哈……吴长官,我们去府衙厅堂品茶细谈如何……”

    柳子泰刚走两步,忽地停住了脚步。他看到吴伟阴冷的眼神中,透出了强烈的杀意,感到他自己就如同被毒蛇盯上的小白鼠般,如坠冰窟。

    柳子泰打了一个冷颤,立马退后几步。再见到吴伟那紧握绣春刀的手上,青筋根根暴起,他已经彻底明白了吴伟的来意。

    后面随行的董琨、祝九台、赵率教等人,也紧跟来到教场,见到吴伟步步向柳子泰紧逼。柳子泰则连连不停后退。

    “吴大人,你……你先站住,听我一言,赈灾此事,表面上为我来运作,实际真正是由韩爌阁老、孙慎行侍郎和汪文言大人来支持,你明白我的意思,这都是东林党里掌权的大人物……”

    吴伟默不出声,仍是咄咄逼人地朝他走去。柳子泰惶恐转身,跑到几个郎中、保镖身后,呼喊着:“你们挡住他,不要让他靠过来。”

    高个子保镖一声吆喝,十几个保镖喽啰和六七个郎中,急忙挡在吴伟面前,将柳大善人护了个严严实实。

    吴伟提刀身后,面向左侧两个郎中疾跑而去,这俩郎中伸出双臂阻拦。吴伟却突然加速,反向一弹,速度飞快地直扑几个保镖身前。当先的保镖拔剑持立,指向吴伟。

    吴伟并没减速,似乎他没看到眼前长剑,继续加速挺胸撞向剑刃。他这样的自杀寻死,竟把那保镖惊骇的不知所措。

    眼见吴伟胸膛离长剑尖刃只差一寸,马上就要被捅了个透心凉,吴伟身影忽然虚幻,如鬼魅般已闪现到这保镖身后。脚下一丝不停,竟又是一个加速,身后的绣春刀挟势横扫,刀芒化作一弯新月,将他面前四个保镖手中长剑,一闪而断。

    “逐影身法血蝶刀!你是程冲斗的什么人?”

    高个保镖头子提出了两把宽背弯刀,把柳子泰护在身后。见吴伟连续反折加速,犹如蝴蝶穿花般闪过数人的阻拦,又一刀扫断几人长剑。将他惊吓地双腿打颤,战栗地向吴伟问话。

    吴伟依然一声不吭地飞速前冲,却又似在几个郎中、保镖间闲庭信步地游走穿行。他在空隙间腾挪闪现,突然右脚弹地蹦出一人多高,从俩保镖头顶上飞跃。宛如飞鹰般直扑高个保镖和柳子泰身前,吴伟人在空中,双手已将绣春刀举到头顶。

    柳子泰紧紧躲在那高大保镖头子身后,看着上方空中吴伟,犹如天神下凡,长刀之势已罩住自己头顶,不免心胆俱颤。

    吴伟借助坠落之力,手中刀锋劈下一道亮眼彩虹,排山倒海般的气势直扑二人。高个保镖头子见状大喝一声,使出全身之力举起双刀,交叉护住头顶,拼死也要格挡住这雷霆一击。

    彩虹刀锋挟带凌厉的破空刀声,发出海啸般嘶鸣,恢宏波涛的气势已到面前,却忽又消散不见。

    高个保镖满脸错愕,他眼前还在半空的吴伟,竟还能鬼魅闪现!眨眼间他见到吴伟,又躬身半蹲在自己膝前,绣春刀在自己颤抖的双腿中,斜挑穿过。

    保镖身后的柳子泰,欲躲避头顶吴伟气势如虹的劈砍,急忙抱头蹲身趴下,哪料到绣春刀竟在身下等着自己,当即喉头穿刃,脖中鲜血喷射而出。

    吴伟感到手中沉力传来,立即转身抽刀,借了下高个保镖不停颤抖的裤袍,顺势拭去了刀上血迹,也没回身看下柳子泰已经如何。

    吴伟飘忽不定的走位,时隐时现的身影,力拔千钧的气势,机敏精准的出手。这一系列动作兔起鹘落,看的教场众人都呆若木鸡。

    此时育婴堂教场的正门被打开,约有六、七十个府衙卫兵已经冲了进来。范永金见柳子泰已经死透,对着众卫兵大声怒喝:“这些暴徒谋害了柳大善人,将他们一律格杀。”

    这些卫兵表面上属于知府差役,可是在范永金多年的利益渗入下,基本成了他个人的武装士兵。

    大批卫兵领命,将赵率教、孙之渼等众人团团围住。刚才吴伟挟持的那亲兵伍长一声令下,几十个卫兵持长矛就攻杀,曹文诏急忙拔剑挺前,护住众人。赵率教掏出匕首挡了两下,就被那亲兵伍长的长矛挑飞。

    吴伟见事情紧急,欲再提刀挟持范永金解围,却也被十几个保镖、郎中围了个水泄不通。

    猛然间一声惨叫,所有人寻声望去,祝九台拔剑变身暴走的红眼妖魔,一剑将那亲卫伍长劈成两半,书生袍上满是是鲜血,煞气逼人,吓得众卫兵步步后退。

    范永金也被这嗜血怪物吓得头皮发麻,想独自一人偷偷溜出教场,他刚走几步来到通廊门口,一把刀尖忽地从范永金后背透胸而出。

    原来是众人都没留意的黄毛乞丐,不知何时捡了赵参将匕首,偷偷溜进育婴堂,藏在门后伺机而动,没想到仓皇逃跑的范永金,被他逮个正着,竟用这把匕首偷袭得手。

    这下突遭变故,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惊骇的不知所措。范永金的一些亲随卫兵叱骂黄毛乞丐,要用长矛给他捅个稀烂。

    通廊门内传来人声喧哗,又哗啦啦进来一大群锦衣卫士卒。有刘队正带的使团士卒,和永平分署的锦衣卫。

    吴伟掏出锦衣卫令牌,大声喊道:“锦衣卫田都督有令,范永金、柳子泰借赈灾名义,大肆谋杀流民百姓,证据确凿需即刻伏诛,现首恶已处,其余旁杂人等不与过问。”

    “奉蓟辽督师孙大人所命,永宁知府范永金罪恶滔天,当即斩首示众,如有阻挠按同伙一律刑处,若非范永金帮凶者,立即放下武器。”

    赵率教举起关宁军的将军令牌,正色凛然地朝卫兵呼喝。顷刻间,大半卫兵纷纷将长矛扔在地上。

    赵率教拿回黄毛手中匕首,从容来到范永金和柳子泰尸体旁,淡定地将二人的首级割下。随后他提起二人首级,缓缓走出了育婴堂,众人不明白他意欲何为,都在他的身后跟随。

    赵率教来到府衙门口广场,只见他站在赈济处的发粮台上,命人敲响钟声。大批灾民以为又到了赈粮舀粥的时间,一个个有气无力的来到了广场。

    赵率教看着台下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灾民,他那张沧桑的面孔上顿时老泪纵横。

    “乡亲们,我是关宁军的参将赵率教,我愧对你们……让你们受苦……

    当年我受辽东经略袁应泰的赏识,才提拔我来辽东抵抗鞑子,保护辽民,我却愧对袁大人的信任。

    辽阳之战时,四个总兵不避斧钺战死疆场,而出身将门世家的我,却因见鞑子势大,竟独自逃跑,留下袁大人和辽阳百姓死守城池,最后惨遭鞑子屠戮。

    还有西平之战和广宁大战,我本该血染战袍马革裹尸,却每每临阵畏敌而逃,是辽军中出了名的逃跑将军。

    我没有尽到守土卫民的军士职责,因我使得你们流离失所、亲人永隔。你们即使流亡关内,也要受这等奸人所害……”

    赵率教将手上两个首级扔到在地,面对众多台下灾民们惊疑的眼神,单膝缓缓而跪。

    “希望大家再相信老夫一次,如果你们要移居关内,我赵率教誓要保证你们休养强健后,安全的离开永平。

    若你们已经无家可归,不愿流亡它地。现在孙督师带领关宁军已经拿下关外八城,确保你们重返辽东后,可以耕者有地,居有其屋。你们也可重操旧业,且在关宁军管制下,不需缴纳税银。

    愿你们相信关宁军,也再信我最后一次,女真鞑子若来犯境,赵率教绝不离弃你们而逃,我绝不会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