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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继承星辰

    剑山河又是一剑递出,手中木剑一阵抖动,一道剑气随着颤抖的剑尖猛然掠出!

    江闻归不退反进,一步迈出,手中星河剑闪起蓝芒,就是六芒最后一剑使出。剑锋对剑气,那道看不见的白光猛然爆裂,化为点点轻风碎去。

    江闻归一剑递出,在碎裂的流光下身形不停,大步迈出欺身上前,手中星河剑猛然朝剑山河刺去,剑山河并未使出内力,只是反手拿剑,调整脚步,将五剑悉数一一接下。但江闻归此时气势正值顶峰,五剑递出,六芒的最后一剑已经浑然天成,势如破竹,正正向剑山河刺去。

    剑山河身形倒退足足一丈,但江闻归并没有停下手中星河剑,一步着地,将地面都踩的凹陷下去,身形暴掠而出。

    正是斩凤式。

    不过下一刻,原本还在江闻归眼前的剑山河忽然消失。

    啪的一下,还在半空中的江闻归后背重重挨了一招,直接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行了,没想到还真能和压制实力的我打的有来有回。没白练,该教的教完了,接下来得你自己学习。”剑山河拍了拍手里的木剑,啧啧称赞。

    趴在地上的江闻归有点想破口大骂,不过想了想,还是没开口,翻转了身子,仰头看着天上的星空。

    “明天开始,你就要继承星辰了,训练你到这里,我的使命也终于结束了。”剑山河有些落寞到。

    “不还有最后一式吗?”江闻归双手背在身后,疑惑道,“我爹的开天式,最后一招,你一直没教我呢。”

    “到时你就会看到了。”剑山河淡淡地说。

    江闻归也不再追问,既然剑山河有他的想法,那就到时再说也不迟。

    不知不觉,他都已经训练了一个多月了。江闻归有些感慨,从一开始只被剑山河压着打,到他现在终于能递出一两式剑招,虽说差别不大,但江闻归也能感觉到自己实力质一般的飞跃。

    “好好收拾收拾。”剑山河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开,“这可是重要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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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夜晚,江闻归镇定自若,坦然翻过山头,行至木屋之前。

    说来也是,两月之前,他以为自己已经要继承星辰,来时紧张忐忑。如今过了两个月的修炼,理应正是圆满的时刻,却是一点兴奋的感觉也没有了。

    江闻归抬头一望,一轮明月正高高悬挂头上,熠熠生辉,而星辰在月光下显得比平日更为黯淡一些。

    月光洒在大地之上,将周围的景象映照的尤为清晰,江闻归正眼望去,一白衣正站立于半空之中,似乎在呼应遥遥星辰。

    江闻归在屋前的木椅上坐下,也没有打扰那个看起来面色苍老的人,在月光上白衣如纱,尤为圣洁,江闻归也知道,这是他拥有星辰的最后一晚。还是不要打扰他合适。

    也许是要继承星辰,所以他特地选择了夜空最明亮的夜晚,但可惜今夜的月亮太过于明亮了,让很多星辰黯淡无光。

    江闻归一直坐着,也没有什么疲倦,只是偶尔看一眼天上的剑山河,见他毫无反应,便继续低头流转内力。剑山河也就闭着眼立于天地之中,贪婪地享受星辰给他内力的最后丝流转。

    不知多久,剑山河睁开眼睛,看见下面百无聊赖的江闻归,双眼流露出一丝落寞,而后缓缓飘下。

    他又何尝不想再继续呢?

    江闻归听见空中的窸窸窣窣,抬起头来,见剑山河缓缓落地,起身道:“师傅。”

    “准备好了吗?”剑山河问。

    “准备好了。”江闻归点点头。

    “在这之前,有些话想对你说,坐下讲吧。”剑山河拉开一张凳子,然后坐下。江闻归也坐下。

    “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的江哥吗?”剑山河问到,出乎江闻归意料的,他讲的竟然不是和星辰或者修炼有关的事情。

    江闻归摇了摇头,两个吴伯,颜川,江实,苏兴隆,洛柏,剑山河。他们几个都是打小认识的兄弟,这事江闻归知情,但要讲到如何相识,这种久远的事情他江闻归就不可能知道了。

    “给你讲个故事吧。”剑山河突然说道:“你是我的徒弟,让你听听我的故事也挺好的。”

    江闻归点点头。

    “其实我是一个孤儿,没爹没妈,从我记事起,我就被人扔到了街上,打小被一个婆婆捡回来养着,我也不认得她是谁。那婆婆孤苦伶仃啊,不知道她有没有老伴,有没有孩子,可能她和我讲过,但我那时小,都记不得了,只知道她是唯一一个在我身边的人。不过有没有又怎么样呢,她也没有人陪,和我一样都单个的。说来说去也是命苦。那年她见我一个小婴儿被扔在街上,就把我捡了回去,一老一小在间破屋子里做个伴。她自己苦,本来就没得吃没得喝,也撑着这样把我带着。但我记得小时候竟然一直没挨饿啊。”

    “后来五岁那年,一个冬天,老婆婆熬不住了,走了。我什么也不知道,穿着双破破的小鞋,看着婆婆睁不开眼睛,就在街上屁颠屁颠想找人看看婆婆。也许那时我不知道什么是死,只是冥冥之中好像断了什么。我只记得前一晚上婆婆还在嘟囔我名字,摸着我的头发,山河山河的叫,一夜里念了几百次。当时不知道她快死了,也不知道是心疼还是放不下心。我也就知道自己这个名字了,不过不知道姓,也不知道那老婆婆姓什么。现在想想,她真的过的太苦啦,拖着个小包袱,还成天要跟那没人要的小东西摆着张笑脸,也不知道怎么挨过来的。估摸着很苦。”

    “一个五岁孩子在大街上能走多久?走不了多久,我当时一双小脚磨得疼啊,全是泡,就摔地上了,浑身疼啊,起都起不来了,迷迷糊糊好像自己也快死了。结果被人抱起来了,那时是第一次遇见江哥。我五岁了话都说不利索,咿咿呀呀地指了半天,最后是江哥一直抱着我到城外边那破茅屋里的,那时婆婆尸体都凉了,身上什么都没盖着。哪有东西盖的,估摸着我没冷死都是她抱着我睡的。江哥当时看着,就把身上衣服脱下来盖在了婆婆身上,转身把我抱回了江府,再听后面家里下人说,那天江哥一个人提着铲子去了城外,没叫下人,自己把婆婆埋山上了。立了座坟,然后把我留在了江家。”

    剑山河一字一句地说着这个很悲伤的故事,突然敞开心扉。也许这个悲痛的故事他想过和不知道的人说,但过了这么久,也许江闻归是事外第一个知道的人。

    天下第一又如何?万事皆苦。

    江闻归看着他的眼睛。

    天下第一的眼里泛起波澜。

    其实现在回想来,那婆婆能说什么呢?

    诸多寒冬里的一夜,没有炉火,只有月光,一老妪躺在破烂不堪的床上,抱着一未谙世事的孩子,不停不停,一次又一次地抚摸他的头。

    山河啊山河,我死了你怎么办啊,我放心不下你啊。

    无非这几句而已,活不活得过这一晚,她都知道,她哪想过自己呢。

    人都死了,可能一辈子这么久,只有最后那一件衣裳和小包袱流在身上的泪是暖的。那遇见的几年满是苦中作乐,腿脚在一年一年寒风里越来越疼。

    挑到细处,麻绳断了。苦着苦着就没了一辈子,也不知道孟婆汤甜不甜。

    如今他一剑冠绝天下,提手呼风唤雨,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只是多想再抱抱她啊。

    也许以一剑称霸天下时,他回头一看,仍是力所不能及。

    “江哥说他没有弟弟,我长得可爱,那就让我当他弟弟,反正江家很大,不缺我这一个孩子吃喝。就把我养在了江家。那时起我成了江家的小少爷,但江哥一直没有给我取姓,没让我姓江,说让我自己找自己的姓,喜欢什么就姓什么。”

    “后来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在江家呆了七年,然后皇帝一道圣旨让江哥去当驸马。但他没去,我也没跟着干爹一起去京城。就准备跟着江哥一起这样隐居一辈子。但是江哥不给我留在他身边,教了我两式剑招,就把我托给了这边一个有点关系的武馆,让我好好练剑。他说他自己选了苦日子,我不该跟着他,自己去打拼,也许能有些好生活。”

    “后来我学了一招两式,就出江湖闯荡去了。但和江哥那种天才哪能比阿,差的太远了。”剑山河摇摇头,“拼死学了几年剑,靠着江哥教的一招两式,勉勉强强到了人上境,连当个土匪头子都不行,没什么本事,在江湖混迹,往北走到了金陵,最后只是做了个小武馆的帮手而已。”

    “不过就是天意弄人……偏偏我就遇到了当时返乡的的上一代星辰,偏偏继承了星辰。”剑山河摇了摇头,“只不过当继承了之后他才发现我的命格太浅,已经为时已晚了。还有十五年伏司便要爬出泰山,已经到了我身上的星辰又不能回去,只能硬着头皮让我来。后来我靠着天力,一年便成为天下第一,而后由京城南回杭州,想着构建长生湖,修生养息,不再练武以延长我的寿命,但我知道,这毫无作用。但也是在十年前,我遇到了你。当时我已经心里向天服软,便在十年里打算好了继承的事宜。”

    “一切都在冥冥之中。”剑山河摇了摇头,“上京一年时间里,我迅速跻身天下第一,而你的爷爷,也就是我的干爹坐上了大学士位置,他为当今天子谋略多年,以偌大山河为棋子,一步步谋划大华统一天下的事宜。江哥没去做驸马,当将军,那就是川哥活到最后,打了和北蒙的惨胜,而后帮忙铲平了南边藩王李明全的谋反。而我念他多年养育,亦是帮其剑斩了东北有叛反野心的藩王李神机,最后算是平定了八成的内乱。如今你继承了我的星辰,说句好听,就是缘分,肥水不流外人田。说不好听,这一切都是那个老人布下的局,我们都是他的棋子,你姓江,继承星辰,而以后也要做如此类似的事,毕竟你能力无限。到底,江家人,江家亲近的人,最后都难逃为龙椅上那一位卖命的后果,所以江哥就算断掉自己习武的梦想,挑断手筋也不去做那驸马,就是不想为那一位尚未谋面的天子献出一辈子而已。我现在也不懂,为什么江老爷会拼上所有,整个江家给那李龙玄卖命,他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江闻归默默记下当今天子的名字,李龙玄。

    真是个霸气的名字。

    最后,剑山河叹了口气,摇摇头:“想不懂,就不想了,就这样吧。之所以和你聊这些,一是师傅这些年太寂寞了,清心寡欲,在这山上为了延长寿命,每天读长生的书,但没能在长生路上走一遭,最后还是无济于事。总有一肚子愤懑想和别人讲,讲讲过去的遗憾也好,身世也好,总能舒心一点。”

    江闻归点点头。

    “二就是想告诉你,继承了星辰,免不了进了干爹的棋局。你不要怪师傅,也别怪江哥,这都是没办法的事。说到底,江哥到底跳没跳出来干爹的棋局呢?悬啊。你走的路,也还很长啊。说不定要去到北蒙,就为了平息战乱,这一切不知道多少险阻,最后还要去到泰山底下。”剑山河苦涩一笑,“四年,累得很呢。”

    “我知道,爹都跟我说过。”江闻归微微点头,“他那些年欠下的人命,交给我来救回。”

    剑山河欣慰一笑。

    “好了,都说明白了,就这样继承星辰吧。”剑山河抬头望天,“该到头了。”

    江闻归突然转头望向剑山河,问道:“师父,如果我继承了星辰后,你会怎么样?所有修为的消失吗?”

    剑山河笑着摇了摇头:“差不多吧,不过没这么快就是了。”

    江闻归说不出什么,他也只是问一下而已,所得到的答案是什么都影响不到最后的结果,只是他看到今晚剑山河高高悬挂天空之上瞻望星辰,突如其来想问一下。星辰陪伴了老人十一年,让他冠绝天下,也让他十年落幕。最后他还是要把希望给这个少年,自己却未能站在战场上已然垂垂老矣,想来也是讽刺。

    星辰没了,修为也没了,江闻归不敢想,他最后剩下了什么。

    剑山河却仍然自顾自地说着:“星辰就像体内的火种,十一年来他浇灌了我的身体,让我的内力疯狂生长,慢慢大火燎原。星辰继承给你后,火种消失,短时间内大火仍在,但没了火源,终究会慢慢熄灭,最后我体内的内力会被抽干,修为慢慢消散,借助星辰所有的,全部返还回去。只会留下原本该有的修为,大概只能到地下境吧。”

    江闻归怔怔地看着老人的脸。

    剑山河也和他对视。

    原来如此。

    “那就来吧。”江闻归沉默了好一会,然后点点头。

    为了……这十一年的星辰。

    剑山河伸出一手,只手握天。

    江闻归身下突然浮现一阵,绚烂浮华,倒影星空如繁花点点,定睛一看,竟在缓缓转动。

    明月刹那暗淡无光,天上星辰闪耀无比。

    江闻归抬头望天。

    有一光柱由天落下,将其笼罩其中。

    今日必定星辰易主。

    江闻归任由满身金光落满全身,随即也满身金黄。

    星辰一步,脱胎换骨,体质弱者,炸体而亡。金光似乎无比炽热,缓缓将江闻归的皮肤照的黝黑,随着时间一步步推移,江闻归的体表甚至有缕缕白烟冒出。江闻归闭眼咬牙,很快浑身的皮肤都被照的似乎想团烤肉要翻开一般,金光如流体一般缓缓入骨,白眼更甚。

    江闻归只感觉脑中轰然,思维不清,浑身的痛处根本按压不住,止不住地颤抖,仿佛后一秒就要向前倒去。

    但他仍然坐着。

    只是盏茶,江闻归承受住了这一生以来最大的苦楚,即使在落池底被落水冲的直不起腰板也比此时能喘得过气。他现在浑身动辄便是轻微的炸响声,好像是皮肤是那酥脆的饺子皮一般。

    剑山河只是看着天空,说实话这并不稀奇,历代星辰都要忍得此痛才能蜕蛹成蝶。而且修行路上很多痛都比这痛,江闻归只是迈出了第一步。他当年也是如此而来,也是咬牙不倒。但江闻归的金光似乎比他那时要盛的多,也不知道这孩子靠什么忍得的苦。他当时想着十来年前的那个婆婆,几年前仍抱着他的江哥,于是撑着不倒。江闻归又是靠什么信念呢。

    每个能不死的人都靠着一股气,他想起十年前那时幼小的江闻归,有了点答案。

    金光缓缓消散,江闻归衣衫消失不见,但皮肤已经恢复如初。。

    剑山河感受到自己体中的那一缕火种化为虚无,只是微微一笑。

    老人伸出一指,轻轻点于少年额头上。

    “锻体不难,难的是这一步,很多人其实未能继承星辰,也是由于这一步。”剑山河轻声。

    少年额头上浮现一小阵,随后眼皮颤抖,似乎在黑暗中看见了什么。

    “找寻你的剑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