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思辨（其一）
南方菜与北方菜的最大区别，就是盘子大小。
颜菲妈妈从下午四点就开始准备晚饭，一直忙到六点半才结束。
杜航和徐远彻底傻眼，餐桌上，白灼虾、清蒸鲈鱼、红烧螃蟹……大大小小摆着十二个盘子，每道菜分量极小，却十分精致。即便一道最简单的蒜蓉青菜，光调料都用到了六种之多。
徐远今天十分高兴，早上黄巾幻术师带着五名弓箭手全部安全返回，从他们身上沾染的丧尸血迹来看，应该是经历一番苦战。那也就说明，不用休息的黄巾兵，真的可以不间断持续自主作战！
晚饭时，杜航和颜博路探讨了半天旋风M1893的使用技巧，令大家惊讶的是，颜菲父亲看起来是文绉绉的学者模样，居然对枪械颇有研究。
颜菲满脸得意：“爸爸是我们学校的刑法教授，知识渊博，每次讲课听的人都超级多，走廊都会占满呢！”
颜博路却怅然道：“我教刑法，却不喜欢法律，对于其他学科反而更有兴趣。”
徐远不解：“法律是人类文明的灯塔，您为什么不喜欢？”
颜博路先是赞许的冲徐远点点头，随后长叹一口气：“因为法律的制定者与执行者从来不是同一批人，文字性的条文太苍白。”
王怡噘起嘴，翻着白眼：“可学法律很赚钱啊，那些律师一年能挣几十万，大律师甚至赚几百万的都有。”
“确实，这一行做好了赚钱不难。我在表达着对法律厌恶的同时，也享受着它给我带来的极为丰富的社会资源，这一点我也很矛盾。”
颜菲父亲的坦诚让徐远很敬佩，面前这个学者可以毫不隐晦的表达自己内心的欲望，承认自己的不完美，与之前接触过的人全然不同。
“那法律在您心中是什么样子的？”徐远好奇道。
“法律啊……很久很久以前，一群原始人聚在一起，选了一个首领。首领跟大家约定了食物的分配方式，规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这就是法律。”
杜航傻乎乎的笑起来：“这也太简单了吧！”
颜父也跟着傻笑：“就是这么简单，后来人类文明逐步发展，社会越来越复杂，需要规定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大家就把这些规定写了下来，称为‘法律’。”
这些话是课本上学不到的，漏洞百出却又生动形象，三位年轻人听得很投入。颜博路喝口红酒，擦了擦嘴角，继续说道：
“法律规定的只是一种理想，可惜现实社会确是由实实在在的人来组成的，与理想相去甚远。古代皇帝犯法会被处罚吗？皇亲国戚会吗？即便是次一级，富豪或者地方官员，触犯法律后也有无数脱罪手段。”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而且有很多高官、贵族被法律惩治的案例！”杜航迅速反驳。
“话是这么说，可哪个天子犯法后与庶民同罪了？又有几个上层人士被惩治了？当某个贵族或是大官被惩罚后，会被写成文章去标榜，甚至千古传诵，为什么？因为难得啊……但百姓呢？你们说，法律是惩治皇亲国戚，贪官污吏多？还是惩罚平民百姓多？”
徐远不自觉的将椅子向颜菲父亲身旁挪动，问道：“这只能算法律实行时的缺点，不能全盘否定吧？”
颜博路笑道：“当然不能否定，法律利远远大于弊，但我刚刚所讲，是法律从诞生之初便存在的，无法消除的矛盾。拿当前社会来说，法律应当是保护弱者的工具，但社会底层的人却大多数是法盲。反而上层社会的人，会把法律条纹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甚至于每一个标点符号研究透彻，从而使自己更为放心的游走于法律边缘——这是与初衷背道而驰的。”
王怡郁闷道：“照这么说，把法律整个取消掉才好！”
“不能这么去看待问题，任何事情都不能非黑即白。法律对社会的益处非常大，交通法让十几亿人口的国家道路畅通，婚姻法保护基本的伦理与自由，刑法保证了百姓的基本安全……”
“那它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王怡翻着白眼。
杜航悄悄凑到王怡耳边，煽风点火：“人家说了，不能当二极管儿。”
“哼！你才是二极管！”王怡锤了下杜航手臂，埋头吃饭。
徐远听得很认真，颜博路的思想和论点很吸引他。晚饭结束后，立马凑上去：
“颜先生，我还有很多问题想向您请教，可否劳烦您移步客厅？”
颜博路笑着说不用客气，与徐远到客厅，面对面坐下。
“颜先生请别嫌弃，我的学识和您不在一个量级上，所以……”
“别这么说，刚好我也有问题想请教你，你们三个人是怎么提前知道丧尸病毒的事情？你们是真的有超能力吗？像电影里那样？”
“是的，我们也是刚获得这种能力。”徐远说着便从口袋里拿出六颗豆子，往空地上一丢，“咚咚咚”几声，一名幻术师、四名弓箭手、一名黄巾力士凭空变了出来。
颜博路扶正眼镜，惊讶得站起身来：“太不可思议了！这……这是科学还是魔法？”
“单说这项能力的话，应该叫仙术。”
“仙术？”
徐远便将自己轻生自杀、进入文明世界、遇到张良、文明画卷……等一系列经历细细讲了一遍，当讲到小贤师唐周时，颜博路突然打断道：
“唐周？叛徒唐周？”
徐远一愣：“您怎么知道他是叛徒？”
“我喜欢看历史方面的书，黄巾起义原本是一场有预谋的宗教起义，因为唐周出卖情报，结果成了一盘散沙的农民起义。”
“这是真实历史？”徐远彻底懵了，他一直以为文明世界类似于游戏副本。
颜博路想了想，缓缓道：“不好说，我们对历史的了解更多是文献记载，但文献有真伪，写文章的人也有偏向，甚至作为记录者本身也难以辨别真假。”
徐远点点头，继续讲自己的经历。当讲到马元义被车裂时，颜博路惊呼一声：“妙啊！”
“妙？”徐远不解。
“按照文献记载，马元义确是车裂而死，但中间这么多故事实在没听说过。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历史人物还是维持了原本的轨迹与结局！”
故事继续，讲到与唐周智斗，最终将对方杀掉后，颜父砸下手掌：“唐周竟然是你杀的？”
“历史上呢？”
“没有记载，空白。”
“啊？”
“如果他被人杀死在小树林里，确实很难被记载……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你经历的就是真实历史？”
“应该不会可能。”徐远指向幻术师，“他还会落雷，难道真实历史也有法术？”
“嗯……这倒是……是我异想天开了。”颜博路示意继续讲。
前面的故事听得已经心潮澎湃，当徐远讲到第二个文明世界就是现在的S市时，颜博路终于安耐不住，高呼：“怎么可能！”
徐远直视对方，一字一顿：“句句真话，绝无虚言。”
颜博路坐立难安，在客厅踱来踱去，不停地捶手，嘴里嘟囔着：“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难道我们生活的世界，只是你们的一场游戏？”
“我不清楚，这也是我最困惑的地方。来到这里之前，我们确实是把这里当成一场游戏。可跟你们接触以后，尤其是今晚的交流，我感到这里就也一个真实世界。”
“当然是真实世界！我们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颜博路情绪激动，声音开始颤抖，“难道说，我脑海中这几十年的回忆，不是真实经历过后的痕迹，而是像电脑代码一样，编入的指令？”
徐远没有办法回答，他理解颜先生的焦虑，就像自己打开游戏时，游戏里的人物会有背景故事和过去的回忆。但这些回忆并不是真正存在的，而是程序员通过编码写出的虚假程序罢了。
二人迷茫之时，颜菲妈妈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过来，上面还备了几只小塑料叉。把果盘放到茶几上，凑到丈夫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顿时颜博路眉头舒展。
“你们慢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找我。”颜菲妈妈冲徐远微笑，转身离开。
此刻，颜博路眼中迷茫渐渐消退，取而代之是炯炯精光：“徐远，你原本的工作是什么？”
“啊？公务员。”
“有登记在册吗？”
“当然！”
“那就够了！”颜博路迅速找到笔记本电脑，登录行政网站，开始查询行政人员信息。
“城市？”
“H省A市。”
“身份证号码？”
“4105……”
“搞定！”
就在颜博路信心满满的敲下回车键后，却失望的看到弹出来的“查无此人”四个字。
“唉，果然不行吗……还以为能见证奇迹呢！你说要是两个徐远同时站在我面前，该有多震撼啊。”
徐远明白了颜先生想做什么，笑道：“怎么可能呢，就算平行世界也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我吧？”
可就在说完这句话后，徐远忽然感到太阳穴处一阵清凉，拿起手机确认一眼时间后，几乎是脱口而出：
“2018年9月17日，这个时间点——我还没考上。”
不知为何，浑身泛起阵阵寒意，徐远将电脑挪到自己面前，重重敲出“中北大学”和“徐远”。
“2017级中北大学1315班毕业名单：王静、高喻平、杜航……徐远！”
颜菲妈妈从下午四点就开始准备晚饭，一直忙到六点半才结束。
杜航和徐远彻底傻眼，餐桌上，白灼虾、清蒸鲈鱼、红烧螃蟹……大大小小摆着十二个盘子，每道菜分量极小，却十分精致。即便一道最简单的蒜蓉青菜，光调料都用到了六种之多。
徐远今天十分高兴，早上黄巾幻术师带着五名弓箭手全部安全返回，从他们身上沾染的丧尸血迹来看，应该是经历一番苦战。那也就说明，不用休息的黄巾兵，真的可以不间断持续自主作战！
晚饭时，杜航和颜博路探讨了半天旋风M1893的使用技巧，令大家惊讶的是，颜菲父亲看起来是文绉绉的学者模样，居然对枪械颇有研究。
颜菲满脸得意：“爸爸是我们学校的刑法教授，知识渊博，每次讲课听的人都超级多，走廊都会占满呢！”
颜博路却怅然道：“我教刑法，却不喜欢法律，对于其他学科反而更有兴趣。”
徐远不解：“法律是人类文明的灯塔，您为什么不喜欢？”
颜博路先是赞许的冲徐远点点头，随后长叹一口气：“因为法律的制定者与执行者从来不是同一批人，文字性的条文太苍白。”
王怡噘起嘴，翻着白眼：“可学法律很赚钱啊，那些律师一年能挣几十万，大律师甚至赚几百万的都有。”
“确实，这一行做好了赚钱不难。我在表达着对法律厌恶的同时，也享受着它给我带来的极为丰富的社会资源，这一点我也很矛盾。”
颜菲父亲的坦诚让徐远很敬佩，面前这个学者可以毫不隐晦的表达自己内心的欲望，承认自己的不完美，与之前接触过的人全然不同。
“那法律在您心中是什么样子的？”徐远好奇道。
“法律啊……很久很久以前，一群原始人聚在一起，选了一个首领。首领跟大家约定了食物的分配方式，规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这就是法律。”
杜航傻乎乎的笑起来：“这也太简单了吧！”
颜父也跟着傻笑：“就是这么简单，后来人类文明逐步发展，社会越来越复杂，需要规定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大家就把这些规定写了下来，称为‘法律’。”
这些话是课本上学不到的，漏洞百出却又生动形象，三位年轻人听得很投入。颜博路喝口红酒，擦了擦嘴角，继续说道：
“法律规定的只是一种理想，可惜现实社会确是由实实在在的人来组成的，与理想相去甚远。古代皇帝犯法会被处罚吗？皇亲国戚会吗？即便是次一级，富豪或者地方官员，触犯法律后也有无数脱罪手段。”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而且有很多高官、贵族被法律惩治的案例！”杜航迅速反驳。
“话是这么说，可哪个天子犯法后与庶民同罪了？又有几个上层人士被惩治了？当某个贵族或是大官被惩罚后，会被写成文章去标榜，甚至千古传诵，为什么？因为难得啊……但百姓呢？你们说，法律是惩治皇亲国戚，贪官污吏多？还是惩罚平民百姓多？”
徐远不自觉的将椅子向颜菲父亲身旁挪动，问道：“这只能算法律实行时的缺点，不能全盘否定吧？”
颜博路笑道：“当然不能否定，法律利远远大于弊，但我刚刚所讲，是法律从诞生之初便存在的，无法消除的矛盾。拿当前社会来说，法律应当是保护弱者的工具，但社会底层的人却大多数是法盲。反而上层社会的人，会把法律条纹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甚至于每一个标点符号研究透彻，从而使自己更为放心的游走于法律边缘——这是与初衷背道而驰的。”
王怡郁闷道：“照这么说，把法律整个取消掉才好！”
“不能这么去看待问题，任何事情都不能非黑即白。法律对社会的益处非常大，交通法让十几亿人口的国家道路畅通，婚姻法保护基本的伦理与自由，刑法保证了百姓的基本安全……”
“那它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王怡翻着白眼。
杜航悄悄凑到王怡耳边，煽风点火：“人家说了，不能当二极管儿。”
“哼！你才是二极管！”王怡锤了下杜航手臂，埋头吃饭。
徐远听得很认真，颜博路的思想和论点很吸引他。晚饭结束后，立马凑上去：
“颜先生，我还有很多问题想向您请教，可否劳烦您移步客厅？”
颜博路笑着说不用客气，与徐远到客厅，面对面坐下。
“颜先生请别嫌弃，我的学识和您不在一个量级上，所以……”
“别这么说，刚好我也有问题想请教你，你们三个人是怎么提前知道丧尸病毒的事情？你们是真的有超能力吗？像电影里那样？”
“是的，我们也是刚获得这种能力。”徐远说着便从口袋里拿出六颗豆子，往空地上一丢，“咚咚咚”几声，一名幻术师、四名弓箭手、一名黄巾力士凭空变了出来。
颜博路扶正眼镜，惊讶得站起身来：“太不可思议了！这……这是科学还是魔法？”
“单说这项能力的话，应该叫仙术。”
“仙术？”
徐远便将自己轻生自杀、进入文明世界、遇到张良、文明画卷……等一系列经历细细讲了一遍，当讲到小贤师唐周时，颜博路突然打断道：
“唐周？叛徒唐周？”
徐远一愣：“您怎么知道他是叛徒？”
“我喜欢看历史方面的书，黄巾起义原本是一场有预谋的宗教起义，因为唐周出卖情报，结果成了一盘散沙的农民起义。”
“这是真实历史？”徐远彻底懵了，他一直以为文明世界类似于游戏副本。
颜博路想了想，缓缓道：“不好说，我们对历史的了解更多是文献记载，但文献有真伪，写文章的人也有偏向，甚至作为记录者本身也难以辨别真假。”
徐远点点头，继续讲自己的经历。当讲到马元义被车裂时，颜博路惊呼一声：“妙啊！”
“妙？”徐远不解。
“按照文献记载，马元义确是车裂而死，但中间这么多故事实在没听说过。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历史人物还是维持了原本的轨迹与结局！”
故事继续，讲到与唐周智斗，最终将对方杀掉后，颜父砸下手掌：“唐周竟然是你杀的？”
“历史上呢？”
“没有记载，空白。”
“啊？”
“如果他被人杀死在小树林里，确实很难被记载……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你经历的就是真实历史？”
“应该不会可能。”徐远指向幻术师，“他还会落雷，难道真实历史也有法术？”
“嗯……这倒是……是我异想天开了。”颜博路示意继续讲。
前面的故事听得已经心潮澎湃，当徐远讲到第二个文明世界就是现在的S市时，颜博路终于安耐不住，高呼：“怎么可能！”
徐远直视对方，一字一顿：“句句真话，绝无虚言。”
颜博路坐立难安，在客厅踱来踱去，不停地捶手，嘴里嘟囔着：“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难道我们生活的世界，只是你们的一场游戏？”
“我不清楚，这也是我最困惑的地方。来到这里之前，我们确实是把这里当成一场游戏。可跟你们接触以后，尤其是今晚的交流，我感到这里就也一个真实世界。”
“当然是真实世界！我们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颜博路情绪激动，声音开始颤抖，“难道说，我脑海中这几十年的回忆，不是真实经历过后的痕迹，而是像电脑代码一样，编入的指令？”
徐远没有办法回答，他理解颜先生的焦虑，就像自己打开游戏时，游戏里的人物会有背景故事和过去的回忆。但这些回忆并不是真正存在的，而是程序员通过编码写出的虚假程序罢了。
二人迷茫之时，颜菲妈妈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过来，上面还备了几只小塑料叉。把果盘放到茶几上，凑到丈夫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顿时颜博路眉头舒展。
“你们慢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找我。”颜菲妈妈冲徐远微笑，转身离开。
此刻，颜博路眼中迷茫渐渐消退，取而代之是炯炯精光：“徐远，你原本的工作是什么？”
“啊？公务员。”
“有登记在册吗？”
“当然！”
“那就够了！”颜博路迅速找到笔记本电脑，登录行政网站，开始查询行政人员信息。
“城市？”
“H省A市。”
“身份证号码？”
“4105……”
“搞定！”
就在颜博路信心满满的敲下回车键后，却失望的看到弹出来的“查无此人”四个字。
“唉，果然不行吗……还以为能见证奇迹呢！你说要是两个徐远同时站在我面前，该有多震撼啊。”
徐远明白了颜先生想做什么，笑道：“怎么可能呢，就算平行世界也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我吧？”
可就在说完这句话后，徐远忽然感到太阳穴处一阵清凉，拿起手机确认一眼时间后，几乎是脱口而出：
“2018年9月17日，这个时间点——我还没考上。”
不知为何，浑身泛起阵阵寒意，徐远将电脑挪到自己面前，重重敲出“中北大学”和“徐远”。
“2017级中北大学1315班毕业名单：王静、高喻平、杜航……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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