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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以血换命

    正在徐远一筹莫展之际,灵儿肚子突然“咕噜噜”叫了起来,小姑娘脸一红,用力扯了扯父亲的大手。父亲立刻明白,抱起小姑娘朝着家里跑去。围观众人哈哈大笑,但喝下符水的另外五人表情却变得怪异起来,没过多久,也纷纷赶往各自家中。

    唐周并不着急接待下一位病人,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徐远。

    起初徐远没有注意,但被唐周多次盯着,他心底也开始犯嘀咕:“他好像在故意给我时间,让我思考?”

    “出来了!出来了!神仙显灵了!”灵儿父亲奔跑着,大喊着朝众人跑来。到离小贤师还有数米远时,“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身体匍匐,叩首谢恩。

    唐周笑而不语,徐远却安耐不住,忙问道:“什么出来了?”

    “虫子,哦!不!是妖怪!拉出来一大团妖怪,像一个圆球,每条又细又长,不停蠕动,还会爬呢……”

    “呕……”徐远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后悔自己多嘴。

    等一下,虫子?这个词倒是提醒了徐远,想起自己小时候,爷爷经常讲旧社会的故事——爷爷生活的村庄经常断水,挖井挖很深都找不到水源。所以院子里常有一个大缸,平时把水存在里面。如果赶上下雨,把家里的盆盆罐罐都拿到院子里接水——这些水不是用来洗衣服,而是用来喝的。从现代医学角度看,这样饮水很不卫生,可人真正到了缺水断水的地步,卫生两个字就成了笑话。

    那时候的人经常会得很多怪病——腹痛、腹泻、痰中带血、全身起红点……但归根结底就是一种病:蛔虫病。幼虫在体内繁殖、成长、移动,所影响到的器官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侵害。

    当时有个职业叫赤脚医生,他们随身一般会带着几片治蛔虫病的药,蛔虫病虽然可怕,却很好治,基本上吃上一两片药片,便药到病除。肚内蛔虫或是直接杀死,或是通过粪便排出。

    “那问题就简单多了……”徐远暗自思忖,刚刚唐周神神叨叨那么半天,说白了就是给几个人治了治蛔虫病,问题的关键来到了治病的手段是什么?回想整个流程,将跳大神、威吓、故弄玄虚的步骤全部剔除掉,那剩下的就只有两步——备好水和烧符。

    水已被大家喝到肚中,无法查验,但符却还留着十二张。徐远来到桌前,将黄符拿到手中仔细研究——这几张黄符明显比之前的符要厚很多,而且摸起来有一种黏黏的感觉。将黄符放在面前闻一闻,有股淡淡的植物香味,还有一点点水果甜味。

    到底是什么原理?徐远轻轻敲着自己的脑袋,想激发一些隐藏的记忆。但事实证明,物理撞击并不能让思维变得活跃。可惜,思路虽有,苦于知识储备不够,这一次,徐远没能破局。

    第三场开始之前,唐周示意先暂停,好像有特殊情况。

    只见一壮汉腰悬宝刀,领着一位姑娘走了过来。这壮汉肩宽体胖,身型高大,面目狰狞,不像桃林村本地人。那姑娘身材极好,风姿绰约,但脸上蒙着厚厚的几层黑布,只留双眼与鼻孔在外。

    人群见壮汉凶狠,不敢阻拦,迅速分散开来。

    壮汉将姑娘领到,一言不发,只是驱赶围的太近的人。

    待四周无人,伸手将姑娘头上黑布解下。

    只一眼,徐远便觉浑身上下无数蚂蚁爬过,鸡皮疙瘩激增十几层——女子脸上、脖颈上全是红色斑点,密密麻麻,恐怖不已。脖颈上除了斑点还有几大块深红色血斑,那是瘙痒难忍而抓破的痕迹。

    “什么情况?”徐远惊恐。

    唐周慢吞吞的大声喊出两个字:“瘟疫。”

    听到这两个字,人群一下炸了锅,惊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怪叫着往家中跑去,身后仿佛厉鬼索命,不敢慢上半步。连唐周带来的手下都尖叫着躲得远远的,留小贤师独自面对。

    不到半分钟,原本嘈杂热闹的村口,只剩下了四人。

    唐周苦笑,偏头看着不抛弃自己的徐远,扬起嘴角算是感谢。虽即定定心神,抬头对着壮汉问道:“多久了?”

    “半月。”

    “从何处而来?”

    “巨鹿。”

    “啊?”这下连唐周也大惊失色,颤抖道,“难道是……鼠疫!”

    “是。”

    “此次鼠疫不同往日,感染者十去其九。此女病入膏肓,怕是无人能救。壮士,你若与她相伴,恐是自身难保!”

    壮汉面无表情,喉结微动,声音低沉道:“连小贤师也束手无策吗?”

    “鼠疫……难救。”唐周摇摇头,神色失落。

    “那只有找大贤良师了……”壮汉抬头望向天空,像在下着巨大决心。徐远注意到,他的脖颈上也有了些许红点,只是颜色尚浅,不易察觉。

    “你们撑不到那天!”唐周声音忽然变大,厉声道:“此去巨鹿千里之遥,少说也要走上半月。这一路上路过多少州县,又将传染多少人!你们断不可前往!”

    “他们感染,与我何干?我们又是谁传染的?”壮汉声音嘶哑,隐隐露出一丝杀意,“难道我们染上鼠疫就活该,想活命就有罪吗!”

    唐周不知如何辩驳,只是张开双臂:“你们不许去!”

    “哼,凭你,拦不住我。”壮汉冷哼一声,左手轻握刀柄,手指一根根扣下,战意骤起。

    唐周向前一步,对钢刀毫无惧色,坦荡道:“唐某一介书生,自然拦不住你,不过你此时离去,姑娘必死无疑。方圆数百里,有望救姑娘者,只有唐某一人。”

    听此言,壮汉眼中泛光,上前一把揪住唐周衣领,激动道:“你不是说,你救不了吗!”

    壮汉气势逼人,一旁的徐远都不敢大口呼吸。可唐周却泰然自若,直勾勾的盯着壮汉双眼道:

    “就是能救,只是手段过于残忍。”

    “但说无妨!”

    “恩师所学仙法,皆记载于《太平要术》。其中有一‘以血换命’奇术,极为精妙,有起死回生之效。生命垂危者,只需寻一至亲至爱之人,父母、妻女、所爱之人,皆可。”

    说到此处,唐周忽然停住,四下寻找,搬一木桶过来。壮汉急不可耐,催促道:“寻一至亲至爱之人,然后呢?快说!”

    唐周并不慌张,仔细观察壮汉神情。片刻后,继续说道:“至亲至爱要愿意为其舍命,割破手腕,放血两升至桶中。放血时,要默念垂死者姓名,片刻不能停止。我在一旁,以灵符为媒,以神水为介,催动咒语,引黄天之力,注入血中。待放血完毕,让垂死者饮下,不日便可起死回生。”

    “以血……换命……”壮汉喃喃自语,原本浮现光芒的眼睛再次暗淡下来。没有过多思考,他转身对着姑娘,小声道:“你信吗?”

    那张被抓得惨无人形的面容下,传来冰冷的回应:“信。”

    壮汉身体轻微颤抖,哽咽道:“放血两升,神仙难救。”

    “不愿?”女子轻轻扬起头,虽在仰视壮汉,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愿。”

    “那便快些。”说罢,女子坐在长凳上,一言不发。

    这四个字,宛如凛冬时节房檐上倒悬的冰锥,冰凉彻骨。

    唐周开始吟唱,执笔在空中虚画。壮汉手执钢刀,在左腕上重重割下一刀,鲜血从手腕处喷涌而出。

    徐远默默看着这一切,不知说些什么。受过现代教育的他,用最基础的常识去思考,也知道这是愚蠢至极的行为。以血换命,怎么可能?况且,献血时,超过600CC便会被强行制止,人体一共才多少血液?放血两升,必死无疑。

    按理说应出言提醒,可偏偏这二人得的是瘟疫。经历过疫灾的徐远,深知这类疾病所带来的恐怖。那远不是几个、几十个乃至几百个人的生命所能相提并论的。

    “也许,他死在这里……也挺好的。”徐远大概猜到了唐周的意图,但自己心中也陷入迷茫——死一人可以,害万人不行。况且若此时壮汉流血而死,至少是带着希望离去,也算幸福。至于姑娘……壮汉死后,便把姑娘关起来,好吃好喝供养者,听天由命吧……

    血不停地流出,壮汉嘴唇抽搐,脸色泛白,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威风,用带着讨好与祈求的目光看着姑娘。

    姑娘不为所动,用静默回应。

    徐远无法理解这超出常理的“爱”,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有人为“爱”舍命,而且是一秒一秒慢慢流逝的生命。徐远不知如何评价,这壮汉遇到了自己深爱的姑娘,爱到舍命相救的地步。但这种爱的意义是什么呢?换来的是姑娘的冷漠,真的值得吗?

    血液静静流淌,壮汉却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大口呼吸着。唐周见时机已到,便手持黄符,走了过去。在壮汉双肩、双臂、头顶,各贴一张,然后要在姑娘相同的部位贴符。

    “这是做什么?”姑娘问道。

    “施术所用,引精血逆流,使魂魄重塑。”唐周微眯双眼,讲话时右手不停,轻捻着符纸。

    姑娘见此,没有多问,任由唐周贴符。

    只有徐远注意到,唐周意图根本不是贴符,而是近距离观察二人身体状况。

    “刀乃凶煞之物,不便在此。”贴完符纸,唐周便准备施法,向壮汉示意将钢刀丢远。

    此时壮汉已无力走动,指指腰间佩刀,用目光恳求唐周代劳。唐周思忖片刻,面露难色答应下来,伸手缓缓解去佩刀。

    “你可曾犯过杀戮罪孽?”唐周将刀拿在手上,站直了身子,小声问道。

    “杀过……十数人……皆是……恶贯满盈之辈……”

    “哦……那如此说来,需先消除罪孽,方可施术。”唐周说着,将刀从刀鞘拔出。

    那钢刀出鞘一瞬,似乎感知到主人遇险,竟隐隐发出悲鸣之声!好一柄钢刀——明晃晃如皓月当空,凄厉厉似猛虎嘶号。浸血不惧阴间鬼,护主怎惜此命薄。遍游四海破千阵,能听风吹落雪谣。今朝落入奸人手,再难入海斩恶蛟。

    唐周,左手持鞘,右手握刀,围着那壮汉,疾走如奔转起圈来。

    壮汉几乎昏迷,可桶中鲜血仍不够两升。视线逐渐模糊,神志也难以保持清楚。迷离时分,仿佛看到自己与姑娘相遇的时刻。清溪、垂柳、佳人……恍惚时,壮汉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后颈上重重地撞了一下,似乎有鲜血喷出,可他已没有力气回头,只是祈祷后颈血少喷些才好,否则凑不够两升,无法救姑娘。

    第三秒,他望了一眼木桶,好像血量还是不够。

    第二秒,悲痛不已,自己真的……救不了那姑娘吗?

    最后一秒,他想与姑娘告别,想将自己最后一瞬的目光,永远停留在她身上。想自己化作清风后,再轻轻吹过她的发间。

    可这一秒,不能如他所愿。

    这一秒,是地狱景象——

    那小贤师,面目狰狞,手提宝刀,半边身子被染得通红。刀刃上尽是鲜血,正顺着刀尖一滴滴滑落。

    脚下,躺着自己心爱的姑娘,一动不动,身下的土地已映出红色。

    在姑娘身体几米之外的,是她的头颅。

    那头颅,已在土地上滚得肮脏不堪,原本残破不堪的脸更加令人胆寒。

    只是那双眼睛,瞪得硕大,很难想象她死前看到了怎样的场景。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