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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担惊受怕孤雁飞 天涯沦落遇怜人

    早晨,太阳从东方懒洋洋地升起,照亮了黄土岗这偏僻的小地方。

    在黄土岗背风向阳的凹洼地方,有个篱笆墙围就的院落,土坯垒的破旧的低矮茅草屋。这地方很像是黄土高原的缩影,沟壑纵横,枯草稀疏,黄土裸露,找不到一块石头,只有东边土坡上孤零零地矗立着一棵百年的老榆树,婆裟威武,显得有丝灵气,引人注目。

    茅草屋住着白发苍苍的老俩口,过着“日落而息,日出而作”的田园生活。黄土岗离白洋淀很近,仅有5里之遥。今天老两口和往常一样,吃完早饭,老婆婆在家缝缝补补,老翁拎上鱼篓,拿上鱼叉,去了白洋淀。

    老翁来到白洋淀,沿小道走进了芦苇荡,来到水边却不见了自己打鱼的筏子。老翁想:“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又有陷人的沼泽地,很少有人敢光顾这里,会有谁敢划筏子进入淀里去呢?”老翁好生蹊跷。

    老翁在水边扎了几条小鱼,不知不觉已经快到晌午了,天起了风,芦苇像触电般地荡漾起来。老翁听到了芦苇“唰啦啦”的声响中掺杂着参差不齐的阵响,凭自己的感觉知道来了好多的人,于是老翁躲进了密匝匝的芦苇丛里。

    当下,进来好多衣衫褴褛,身背包裹,手拿木棍、铜铲、耒耜等武器的壮汉子。为首的是一个暴突眼,络腮胡,紫赯脸,头绾青丝纶巾,身穿青紫袍,腰系青布带,足蹬麻布皂靴,斜插两把剜刀的大汉,手中还提一根碗口粗的木棍。

    老翁不看则已,一看不禁倒吸口凉气,暗想:“这不是官府通缉捉拿的要犯,人称中山魔王鲁英吗?据传此人异常凶悍残暴,好打抱不平,杀人劫舍,来去诡秘,游走不定,官府也拿他没有办法。近来传言,说他还放出风声,要刺杀当今皇帝,官府到处张贴告示,悬赏捉拿他,他今天领这么多劳苦人到这地方来干什么?”

    鲁英望着眼前万顷芦苇荡,不禁大笑道:“哈……哈……,他奶奶的,真是落草为寇的好地方。小二,给我吹口哨招呼那个白面书生!”

    戴灰白巾的年轻人,从腰里掏出个短竹筒,放在嘴边使劲一吹,发出尖锐清亮的哨声。一会儿的功夫,几只野鸭扑愣愣飞起,尖声惊叫,掠着水面飞走了。随后见一白衣少年,脚踩着筏子,手拿一根长竹竿,轻盈地点着水面,箭一样地飞到面前。顷刻,白衣少年的身后水面上泛起一道细细的波纹,随即波痕又很快地消尽在微风的水波里。

    筏子还没有停稳,人已经跳上了岸。

    鲁英笑道:“哈……哈……,他奶奶的,真看不出你这满肚子笔墨文章的白面书生,还真有两下子。”

    白衣少年默然没有回话,扫视了一下这些无家可归的劳苦人说道:“大家都齐了吧?我们已经搭好了简易棚子,我带你们过去,到那里我们再好好合计合计。”

    筏子一次只能乘载三、四个人,他们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都进了大淀里的芦苇荡。

    风越刮越大,不时地飘起几片芦苇的叶子,在天空中盘旋飘舞,断续的风吹得芦苇躬弯着腰奏出宏大嗡响的涛声,湖水也一波紧似一波地荡漾开来。

    老翁望着这群人最后几个消失在芦苇荡里,自己也沿着来时的小道,用鱼叉扫打着挡道的芦苇,带着满心的狐疑,踏上了回家的路。

    黄尘飞舞,苇叶飘飘,风推搡着老翁行进在回家的路上。老翁远远地看见一个穿蓝衣裳,长长的黑发在脑后飞扬的人,艰难地行进在溯风的枯草湿地上,一会儿跌倒了,一会儿又爬起来,走到近旁一看,身后还裹背着一个孩童。

    姑娘见有人走来,就使劲拼命地要跑开,可当她发现眼前这位老人,虽然是衣衫破旧,但长得慈眉善目时,她好像见到了救星一般,一下子跌倒在地,裹背着的小孩“哇”地哭喊起来,她却再也没有气力爬起来了。

    老翁先把小孩抱回茅草屋,而后和老婆婆一起把姑娘抬回了茅草屋。

    你当这姑娘是谁?正是上回书中说的丫鬟窦碧兰,那小孩是平阳公主的儿子常儿。你说碧儿她俩怎么逃到这里,像掉了队的孤雁一样落得这份天地?这真是一言难尽呀!

    碧儿背着常儿自从逃出围困的锦绣庄园,本想走西南去云璧山,可官府盘查得很紧,见到可疑的人就抓,碧儿为了躲避官府的捉拿追杀,只得折回向东北,挑选人烟稀少荒避的地方走,想找一个安身的地方。秦时律法森严,秦人都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没有人敢收留她俩,生怕沾惹是非,遭杀身之祸。碧儿两人只能沿路乞讨,好心人见她俩可怜,就给她些残羹剩饭。碧儿真到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境地,一路上风餐露宿,苦不堪言。

    这一日,来到钜鹿郡,偏僻的沙丘乡。常儿饿得直哭,碧儿掏出仅剩的少半个馍,给常儿吃了,常儿不哭了,碧儿自己的肚子却“咕、咕”地叫个不停,她的心像长了草一样乱糟糟的,就想在这小镇上讨点吃的。

    初春是多风的季节,过了晌午,仍是阵风不断,街面上尘土飞扬。进入镇中,行人稀少,店铺冷清,街南是一些土砌墙的草顶房屋,居住的都是劳苦人;街北都是些深宅大院,青砖瓦舍,居住着少数的富人。快到街心了,碧儿远远地望见街北面,碗口粗三丈高的旗杆上,高悬个红灯笼,上书斗大个“酒”字,非常引目。来到店门前,传出喧哗的划拳行令声,店面是朱红的窗门,门上挂个原色的薄竹帘。碧儿犹豫一下想走开,突然竹帘一挑,从门里走出个中年人,高挑的个头,戴一顶灰白粗布帽子,脸膛红黑,一身绛紫色衣裳,污腻的灰白围裙,便知是个店内伙计。

    碧儿上前有难色地说:“这位大叔,真是不好说出口,我俩要去很远的亲戚家,不小心把身上的银钱全丢了,路上净挨饿了,我一姑娘家没一点办法,求求您,给我俩点吃的吧?”

    “姑娘,这是哪里的话呀,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谁都有为难着窄的时候,姑娘稍等,我去去就回来。”说完伙计向西走了一段,进了门前蹲着石狮子的深宅大院。

    碧儿等了一会儿,忽地见酒店门帘一挑,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站着个尖嘴猴腮的人,对碧儿直愣愣地端视了两眼,门帘一放又把头缩了回去,立时酒店内鸦雀无声一会儿。这时中年伙计双手托肩着个酒坛走了回来。

    “姑娘,你稍等,千万不能进到店里去,我家老爷正在里面吃酒,他很凶的,我到厨房去给你拿些蒸笼包子出来。”说完伙计托着酒坛进了酒店。

    一会儿,酒店里大骂起来,只听里边慢条斯理地挖苦道:“你这把年纪了,从来都是规规矩矩手脚干净的,怎么这回揣起包子来了,是不是窃了想拿回家去?”

    “老爷!不,不,奴才不敢。我看外边那位姑娘家丢了银钱没吃的,很可怜的。您吃酒在兴头上,我不敢打搅您,怕扫了您的兴,小的就自作了主张。”

    又传出一个尖酸的声音道:“哪有你这样自作主张的,恐怕是又养了个小的吧?我这做管家的怎对得起老爷的托付,你还敢嘴巧,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掌嘴。”随后听到“啪啪”的嘴巴声。

    歉疚和愤慨的心情涌上心头,碧儿的心里升起一个念头:“我绝不会连累好心人!”她静静地走进了酒店。

    酒店里好个酒气熏天乌烟瘴气的景象,几个泼痞无赖正指着垂头丧气的中年伙计发着淫威。刚才那个探头探脑尖嘴猴腮的人,光着脚在厅堂中间,蹦跳着,张牙舞爪地气呼呼地怒骂着跪在地上的中年伙计。

    厅堂正中一大餐几案,餐几后坐着个身着亮丽的纨绔锦袍,头戴齐地的高冠,右眼下长着个豆粒大小的痣,红粉的面皮,睡眼惺忪的白胖子,左右两个妖艳的婢女在扶持着,两侧各摆方形餐几四个,餐几上钵觞狼藉,六个泼痞歪歪斜斜地盘坐在餐几后喧闹着。见碧儿进来,厅堂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几双色眼直勾勾地盯视着。

    两个妖艳的婢女白了碧儿一眼,端着酒觞推松着白胖人,娇滴滴地说道:“太岁爷,你喝吗?你喝吗?”

    白胖人挥手不耐烦地嚷道:“去,去,你俩都给我回去,回去侍奉那个光趴窝不下蛋的老母鸡去吧!”两婢女不情愿地撇着嘴离开了厅堂。

    碧儿深施一礼道:“店老爷,您行行好,放过这位大叔吧?这都是因我而起,我从远道而来去投奔亲戚家,丢失了银两,实在是没有办法,路过贵店想要点吃的,不成想却连累这位大叔。”

    白胖人赶紧毕恭毕敬起身说道:“这位姑娘您太客气了,在下姓王名冕,这沙丘乡里都在鄙人管辖之下,在这我既是里长又是亭长,我这沙丘乡里是个天高皇帝远的偏僻之地,这个小店就是我开的,您屈尊来到鄙店,真令小店蓬荜生辉。姑娘您请坐,看得出您是大家里的闺秀,如何落魄到如此地步?”

    碧儿灵机一动说道:“小女半路遭了盗窃,丢了银两,车舆被抢,没办法只得沿路乞讨。”

    王冕说道:“当今秦律森严,竟有盗匪抢劫,真是天大的讽刺。那姑娘您怎不吿官捉拿盗贼呢?”

    碧儿吞吐道:“小女、小女,是想吿官,但小女人生地不熟,又怕官匪一家,所以小女未敢报官。”

    王冕面带微笑说道:“我这个人最乐善好施,姑娘您若不嫌弃,就在鄙店吃住吧。”

    碧儿心里好一阵高兴,赶忙施礼道:“谢谢店老爷了,那就烦扰了。”

    王冕冲着尖嘴猴腮的人吩咐道:“钱掌柜的,你赶快置备一席上好的饭菜,好生款待这位小姐,我有事得回府一趟。”说完王冕白了钱掌柜的一眼就走了。

    钱掌柜好一阵忙活,催促伙计炒菜,亲自为碧儿沏茶倒水,甚是殷勤。他嬉皮笑脸地凑到碧儿的面前说道:“不是我夸口,人人都称我家老爷大德高明,方圆百里内的人都知道我家老爷是个大仁大义之人,您看他特别喜欢你,对你是有情有义,你不如就嫁给他,做他的姨太太,保你穿好的吃香的,你个女人家孤身在外漂泊也太凄苦了。我说的在理不?嘻……嘻……。”

    碧儿有些愠色道:“我爹娘早已为我定下了终身,小女怎好自作主张,委身为人妻妾呢?”

    “我家老爷为人厚道,有钱有势。你要是从了我家老爷,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何乐而不为呢?”

    “小女,还急着赶路,多有打搅,告辞!”说着碧儿气愤地背起常儿就走。

    钱掌柜瞪大眼睛说道:“慢着!你个小女子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不成?我家老爷想要办的事,还没有办不成的。你若不答应这门亲事,你休想离开这里。”

    “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想逼迫小女不成?”说完碧儿拿脚就走。

    “给我上!”几个泼痞无赖抄起棍棒,就朝碧儿围拢过来,碧儿被围逼到门口右面方桌旁,她手疾眼快,随手在方桌上抓了一把筷子在手,使足真气向围过来的泼痞劲撒,几个泼痞立时被打倒,碧儿随即一提真气劲蹬就飞上了窗口,她双脚刚一着窗棂,眼前红衣一闪,一块大窗帘向她飞围过来,“扑啦啦”一声响,碧儿已被围捆个结结实实,碧儿只感到被人挟捆着飘悠地落在地上,常儿“哇”地大哭起来。

    这身手好快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假仁假意的仁德王冕,他离开酒店赶紧回到家里,着意为自己打扮了一番,换了一身红锦袍,满脸擦个粉白,他返回酒店,没有进屋,在厅堂外,静观事变,见碧儿要飞窗逃走,他一提真气随手扯下大窗帘向碧儿扑去。

    碧儿大呼道:“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流氓强盗。”

    王冕一挥手,上来五六个泼痞把碧儿按趴在地,割断兜带把哭喊着的常儿从碧儿的背上解下,常儿哭打着被钱掌柜拉开,碧儿的双手双脚立时被绳索捆绑个结结实实。王冕抿嘴诡秘地一笑,向泼痞们挥了挥手,洒脱地离开了酒店。

    钱掌柜把常儿拉到中年伙计面前说道:“你给这小孩弄些好吃的,好生哄着,出了差错,我拿你是问。”

    碧儿被泼痞抓抬着放到酒店的阁楼上,置放到有红罗帐的床上。一会儿,一个婢女端着一叠红锦缎衣裳来到阁楼上放到床边,王冕满面喜色,后面紧跟着钱掌柜进来,王冕向躺在床上的碧儿瞟了一眼,“啪”地朝钱掌柜不痛不痒地打了一记耳光说道:“谁让你们如此对待小姐的,都给我滚出去”。钱掌柜和泼痞们“呼啦”一下都下了阁楼,王冕一边左手轻拍自己的嘴巴,一边说:“都是鄙人该死,都是鄙人该死,我这些下人太不懂事,这不陷我于不仁不义吗?让小姐受惊了,让小姐受苦了。”

    碧儿嚷道:“放开我!放开我!”

    王冕抄起一个酒坛“咕噜噜”灌了几口,然后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小姐您息怒,小姐您息怒,我真地喜欢你,现在没有人真正对我好,我那个‘老母鸡’整天让人烦,我是整天借酒消愁呀。我刚一见到你时,就令我万分倾慕,你的一颦一笑都着我喜欢,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你若答应嫁给我,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我给你跪下了。”

    这时只听得楼梯“咚咚”地响得沉闷,只见一个矮缸一样,两腮鼓鼓的,头上梳扎着三个大髻髽,身穿花裙子的肥胖女人,手里像抓小鸡一样拎着钱掌柜,怒气冲冲地冲上了阁楼。钱掌柜吓得滴沥哆嗦地直喊:“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这时王冕还在自作多情地哭诉钟情,肥胖女人骂道:“看你那瘪酸样!”随手一撒把,钱掌柜被扔下了阁楼,只听得“噗通”“唉吆”一声惨叫。王冕回眸惊呼道:“唉,我的妈呀!她,母夜叉!”“噌”地站起来,又气又怕地骂道:“准是那两个醋坛子碎了,跟小祖奶奶咬舌,你看我不找他俩算账去。”骂完,没等肥胖女人扑到眼前,就抱着头一个跟斗从阁楼窗子跳了出去。

    王冕的夫人诨号人称母夜叉,是当今朝廷中车府令赵高的远房弟弟的女儿,名叫赵花花,此人身高不过五尺,力大无比,刚才听了两婢女的告说,气得她“哇、哇”一阵怪叫,风风火火地奔到了酒店。对着王冕怒骂道:“你个牛脑门,挨千刀的,我早就看你花心了,你是见谁爱谁,吃着锅里的,还看着锅外的。今天我跟你没完。”

    赵花花见王冕跑了,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两手拍打着大腿:“你个挨千刀的,……”一边数落着,一边嚎啕大哭起来,哭了一会儿,她好像觉得不是味,爬起来,咬牙切齿冲着床上的碧儿骂道:“你们这对狗男女,等我把那野男人抓着绑回来,我再跟你这小贱人算账。”说着她也从阁楼窗口跳了下去。

    “今天我命休矣?”碧儿正暗自叫苦落泪,中年伙计惊急地抱着常儿,跑上阁楼来,喘着粗气说道:“姑娘,别着急,我给你解开绳索,你俩逃活命去吧!”说着解开了捆绑的绳索。

    碧儿跪地磕头道:“大叔,小女谢了您的救命之恩,日后我当图报。”

    “姑娘,不必多礼,快走吧,再晚了,可就走不了。”

    碧儿背起常儿,双脚点地,一提真气从阁楼窗子跳了出去,轻飘飘地落在大街上,沿街南的破烂房屋,施展丹鹤展翅轻功,一会儿的功夫,就消失在茫茫的旷野里了。

    碧儿飞跑了一阵,远远地离开了沙丘乡,来到一处破庙里,在祭桌下找到两个祭祀的烂馒头,二人冲了冲饥,在破庙里过了一夜。第二天晌午,来到白洋淀边上的黄土岗,已经是饥渴难耐,精疲力竭,眼看着就要累饿而死时,被居住在黄土岗上这好心的老两口所救。

    正是:担惊受怕孤雁飞,天涯沦落遇怜人。